[文花] 豪族夢影 三四
就著布都幫我打來的水簡單梳洗一下。在回歸會議前,有些事得先從她口裡問個清楚。
「布都,妳的領地損失如何?」
「噢、頭疼的咧!多數地區既小又窮,沒辦法在這個市集中賺到什麼資金,除了……」
「──除了出雲以外。」
她點點頭,跟我早些時候打探的情報一致。
布都──跡見赤檮統治的零散「物部氏一成封地」,居住氏族以忌部為主,並依地名被稱
為讚岐忌部、阿波忌部、紀伊忌部等等,在這次地震中災情雖不算最嚴重,但地處偏僻又
無啥恆產,復原之路遙遙無期。
在我昏睡期間主張不可取消遠征的代表們情況類似,幾乎都出身於這些貧瘠的領地,他們
帶來的人手非常多,簡直是把所有希望押在這趟遠征上;相對的,物資豐富的封國對遠征
興趣缺缺,他們反倒期望延長市集,甚至變成常設,最好永遠都不要繳稅。
唯一的例外,是出雲忌部。
出雲擁有深厚的文化及經濟基礎,同時也是物部氏殘餘力量最強的土壤。
富饒的出雲竟然歸類在大力支持動武的一方,頗悖常理。不,想來當年讓布都領有出雲一
事,就已是父親留下的伏筆。
心照不宣,父親這樣做的目的不難推敲,他是要我──
「屠自古,請妳救救我的人民!」
我的思緒被布都嗓音吸引,茫然地落在她銀色的髮旋上。
妳說救,可要救的是誰?
若是以前的我,布都拜託的事情我要嘛直接應允,要嘛直接揍她;但如今我卻躊躇不決,
沒能給予答覆。
布都見我不作聲,自嘲地笑了笑:
「也對,此事須從長計議,那我靜候太子妃裁示。」
她說完逕自退下,留我一人呆坐房內。
布都的語氣神情刺痛了我,直至窗外暮色低垂,我方覺自己發愣了許久。
「唉……」
我躺回榻上,輕撫著身旁的七星劍,神子在我離京前特地把它借給我防身。
「神子……」若是神子的話會怎麼做呢?
「找我嗎?」神子的聲音從劍裡傳出。
我略吃一驚,但畢竟不是頭一遭了,我驚而轉怒,嗔道:
「妳這劍女人!既然附在劍上怎麼不出個主意?」
「妳別強人所難呀,七星劍過了這些年好不容易才恢復一點靈力,充其量僅能附著一小片
魂魄屑屑,劍上分靈既沒啥思考力及見識,跟本體也沒有聯繫。」
我傻眼:「啊?所以妳到底有什麼用處?」
「就、陪妳聊聊天,夜裡寂寞難耐時講些雲雨之事安慰妳之類的。」
至少劍靈的個性出自神子,她故意逗我發脾氣哄我,這爛招十五年來沒有長進。
可是很管用。
我擁劍入懷,淚珠撲簌簌直落:「嗚……好想見妳喔……神子。」
「嗯,我的本體一定也是。」
「我該怎麼辦,布都會不會對我失望了?」
「我只是神子的分靈,沒辦法提供意見,而且屠自古妳不是我,妳和我不同,妳的心不需
要刀鞘。」
「刀鞘……?」
「如果一定要後悔,就選自己比較能接受的那條道路吧。」
「嗯……!」
我揉揉眼睛燃亮油燈,攤開海圖思索。
那幾塊領地是神子賴以爭天下的家底,絕不可將多年經營毀於一旦,而且十三年前布都辭
別之語言猶在耳,我不能讓她的子民有機會成為罪人。
夜至三更,火光抖擻,我彷彿見著父親、神子,當代最強政治家們的身影投射、圍在案上
的海圖旁,他們默不作聲、都在關注我的下一步。
我在築紫島的南方、以及隱岐島做下記號。
這裡,就在這裡。
我於空無一人的黑暗中,耗費整晚的時間向他們說明。
翌日天明時分,我喚來布都,她看來跟我一樣徹夜未眠。
「有多少人找妳作內應?」
根據秦河勝的密報,出雲為這趟遠征採買了許多兵備,足可武裝遠多於他們人數的軍士,
物品的數量流向易於追蹤,人員則否,我沒那麼多時間去查,輕舉妄動恐怕中計傷到自己
人。
被我劈頭一講,布都「呼」地鬆了口氣:「……我還以為妳不會問我了。」
甫踏入議事場,豪族代表紛紛前來招呼,「姐姐大人」、「太子妃殿下您貴體無恙云云」
等辭令接連襲至。
我拱拱手:「讓眾卿掛心了,本宮前日稱病並非實情,乃不得已為之。」
此言既出,各族代表顯露疑惑顏色、交頭接耳。
「眾卿莫需惶然,本宮無非是想明確各氏族的意向,故在私下多有打聽,前日稱病正是為
此,讓眾卿無謂擔憂請見諒。」
我命布都給代表們派下印有封泥的帛卷:
「這是各族船隊的航行路線及任務部署,軍情機密,若非獲令不得擅啟,開封後亦不得與
他人透露內情。」
我好聲好氣地告誡他們,光是這樣他們臉上即一片鐵青。
「呃……殿、殿下,茲事體大,是否……」某位親蘇我系的豪族囁囁嚅嚅,他怕得連話都
講不完。
這番議論可不能是那可憐人自行提出,我不理他,直接迎向蘇我氏陣營,叔叔撚鬚微笑,
似在等我解釋。
「叔父大人,新羅強大,避免軍情外洩壞了大事,姪女才代為捉刀。若是叔父欲知策略全
貌,姪女可以會後單獨討論。」
場內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摩理勢叔叔身上,他很快地表示:
「不,此次遠征就遵殿下玉旨行事。」
征新羅大將軍的態度弭去了雜音,我刻意搜尋出雲代表,但他們牢牢低頭盯著帛卷,不得
見他們表情。
當晚我修書彙報朝廷,一封等同會議中揭露事項的官方文件,經衙役傳遞;另一封「內容
更豐富的」,則是由道術差使小鬼送給神子。
神子回覆得極快,她在詞藻華麗的詔書裡代替大王勉勵慰問一番,但透過小鬼轉交的僅有
「我知道了」四個字。
我抱著七星劍,手指順著墨跡的筆觸勾勒,臨摹出神子莫可奈何的表情:
──我知道了。
胸口陣陣燥熱。
既然妳知道了,那我就放手做囉!
隨著詔書一同到來的還有位須特別待之的嬌客──寶皇女。
寶皇女是伊勢神宮的「罔象女」,與過去布都擔任的、石上神宮的「聖童女」,並稱宮內
歷史最悠久的兩名神職;物部氏世世掌控聖童女的遞嬗,皇族也是代代挑選年幼女童成為
罔象女。
寶皇女年方六歲,跟布都冰風凍水般的氣質迥異、也非神子那種神童的聰惠,她表現得既
天真無邪又沉穩大方,姣好的面容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著這年紀不該有的「豔麗」。
她是第一次出宮,集結在難波的豪族們,都對這罔象女感到嘖嘖稱奇,在接駕時,她對毛
人巧笑倩兮地微微行禮,小子竟嚇得躲在我身後不敢正眼瞧人家。
寶皇女是最晚一批到難波會合的人,雖然她似乎是個挺有意思的女孩,但我無暇分神予她
,因為秦河勝也在最後來到難波的這群人裡頭。
為了寶皇女的大駕光臨設了接風晚宴,人如其名,華服綴滿珊瑚勾玉、翡翠耳環的她像寶
物一般被代表們捧在掌心,並一一將他們應付得服服貼貼,拜她成為全場焦點之賜,我得
以不受注視地與秦河勝談話。
秦河勝追隨神子已有十三年,雖不願承認,我在這世上相處長度僅次於神子的人就是他,
經過這些年的打拚,他已是個體面人物,講話的腔調和說書三男時期判若兩人。
「殿下沒去寶皇女那兒湊合?」
「你又怎麼不去,年紀差了點,但相貌端正,是個良好的投資。」
「呵……小生對女人不感興趣。」
「才六歲也算女人?你真是個危險的傢伙。」
「稱『女人』還太小看她了,今日在場眾人,他日可能都得替此子提鞋矣!」
聊著聊著,寶皇女的視線竟朝向這來,我同秦河勝連忙舉杯致意,她笑了笑,繼續伺候那
些個大人。
「好啦快進入正題,這趟你賺了不少,有沒有什麼『甜頭』?」
有許多不曾航海的代表是在豐國一帶的船廠下單買船,他們循陸路集合至難波,然後造好
的新船由豐國駛入難波停泊,當然,那些船廠表面上跟秦氏一點關係也沒有。
「某些人造的船特別詭異,船底有夾層,想必會再做改裝,我藉口設計複雜抬高價錢,他
們付得倒也爽快,想必背後出資者實力雄厚。」
「有查到幕後指使人嗎?」
「對方不是易與之輩,小生力有未逮。」秦河勝將酒杯疊在另一只杯上:「倘若小生猜得
沒錯,在入港的那些嶄新的空船裡,一定有好幾艘吃水甚重。」
緊接的良辰吉日,在難波津由寶皇女主持了住吉三神的祭祀,保祐航海的平安,其後她會
加入皇族的主船參與這趟遠征;因為氣長足姬尊、額田部皇女、乃至於我的歷史脈絡,再
添上寶皇女,故皇族主船的水手及船長都是女性,但終究儀式性的考量居多,我要帶上布
都作為護衛,或是其他男性官吏自然不在話下。
典禮完成,陸續有船隻接獲命令離港。
我在岸邊目送艦隊,發現即使和大小相仿的船艇相比,蘇我氏的船吃水要多上一截。
第一次遠征新羅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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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讓小優變成御宅族的話,有希應該會生氣吧?搞不好會被她解除情報連結呢。」
──泉總次郎《幸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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