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河童先生

看板TigerBlue作者HANA999 (99)時間4年前 (2020/05/14 17:22)推噓6(6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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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童先生嘿，你相信淡水河裡頭住著河童嗎？偷偷告訴你，我相信。遇見河童先生那一年，我只有六歲。媽媽剛生了小弟弟，我則從被捧在掌心的獨生女變成了連狗都懶得理一下的大姐姐。爸媽永遠圍在嬰兒床邊照看弟弟，我覷著他那張粉紅軟嫩的小臉蛋，突然覺得有些討厭。原本一直瞇著眼笑的弟弟，不知為何哇哇大哭了起來，媽媽他抱起來哄，一邊要爸爸快去泡奶粉。「我也餓了。」　我咬著姆指說，可是卻沒有人聽見。所以我決定要離家出走。我在背包裡放了一隻有著鈕扣眼的小熊布偶，還有一點點零錢。這些就是我所有的財產。沒人發現我已經離開家裡，當我走在街上時，多麼希望他們可以從公寓大門衝出來，牽著我的手回家。不過，事實上當然沒有。我站在捷運站門口，手心捏著的銅板被我汗得溼溼的。十分鐘後，我坐在通往淡水的捷運上。淡水的空氣有一股海的味道，鹹鹹濃濃的凝在鼻腔裡，有些人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我並不討厭。街上的遊客四面穿梭，笑容滿面地與他們身後的淡水河合照，手上拿著五顏六色的霜淇淋，我嚥了嚥口水，覺得該買些能填飽肚子的食物。最後我走進便利商店買了一盒涼麵。一屁股在水泥砌成的堤防邊坐下來，旁邊有一棵遮蔭的大榕樹，許多人都愛在這處榕堤乘涼，在淡水也算是熱門景點。橘黃得像是鹹鴨蛋的夕陽緩緩落下，我把涼麵的包裝打開小口珍惜地吃著。誰知道過了這頓飯，還有沒有下一餐。此時有一隻手伸入裝著涼麵的塑膠盒內，一名怪叔叔蹲在我身邊，嘴裡嚼著從我這兒竊取來的小黃瓜絲。　「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啊？」　怪叔叔的聲音似鳥鳴，嘴巴扁尖，身後馱著一個大背包，嬉皮笑臉地向我搭話。大人們總要我別和陌生人說話，但我現在偏不想聽他們的話。「阿寶。」我說，「叔叔你叫什麼名字？」「或許妳可以叫我『河童』先生。」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別人聽見似的。「『河童』先生？」　我歪著頭看他，覺得這個名字好奇怪啊。他用小如黃豆的眼睛看著我，解釋「河童」是他們這個妖族的名稱，因為台灣只有他一位，乾脆就把妖族的名字直接拿來用了。「所以叔叔你……你是妖怪喔？」我也學他把聲音收得很小很小，但是心裡並不感覺害怕。妖怪耶!真是酷斃了! 「對啊，妳會不會怕我會吃人啊？」河童先生道，把盒子裡最後的小黃瓜給捻起來。我搖搖頭，電視上故事書裡頭都說，妖怪也有分好的和不好的，若河童先生有心要吃我，我哪還能在這裡說話。「我不吃人的，只喜歡吃小黃瓜和魚肉。」河童先生唇角上揚，「對了，妳的爸爸媽媽呢？」「他們不要我了，所以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他的問題讓我心酸酸地想哭，「還有，我肚子餓得要命，你還一直偷吃我的小黃瓜絲。」「唉唷……小鬼頭就是麻煩，沒吃飽就哭。」河童先生在我的眼淚落下前，把我帶到附近專賣魚丸的攤子，點了碗熱湯給我，說是賠罪。我忿忿地咬了一口魚丸，「河童先生，要不然我和你一起當河童好了！」「聰明的小鬼頭離家出走，害怕露宿街頭，想找人收留是唄？」　河童先生用戳戳我的額，一改笑臉，嚴肅道：「要當河童可是不容易唷，不要以為當妖怪比人類輕鬆吶。」吃飽飯後，河童先生把我帶到警察局門口，要我自己進去裡頭，請警察叔叔帶我回家。我拉著河童先生的衣角，死不進去，他只能蹲下來問我究竟要怎麼樣，他可沒有時間和我乾耗在這裡。我斬釘截鐵地說，「剛剛就講過了，我要和你一起當河童。」「任性的小鬼頭，妳真的想當河童嗎？」河童先生嘆了口氣，拍拍腦門，做了一個頭疼的表情。我用力點頭。他輕刮著我的鼻頭，「決定要當河童就不能後悔吶。」「我才不會後悔！反正家裡已經有小弟弟！也沒人會出來找我！」河童先生不再強迫我進警察局，而是牽著我走到淡水河的出海口。這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海水黑得像墨魚汁，一陣海風呼嘯而過，聽在耳裡像是怪獸在吼叫。河童先生取出一粒硬糖，小小的糖果外表生得和河童先生有幾分像，味道則有點像魚肝油，是全天下小朋友都討厭的味道。河童先生說這糖能讓我變成河童，並提醒：「如果害怕的話現在還來得急反悔。」　「才不害怕。」　我死鴨子嘴硬，將硬糖吞進肚子。從現在開始，我不是人類，而是河童了。原以為我的皮膚會變得像河童先生一樣偏綠，聲音也會變得尖細如鳥叫，但並沒有。同時我發現，原來河童先生身後馱著的並不是背包，而是一只大大的龜殼，指縫間則有一層薄薄的蹼，就像鴨子一樣。「要成年的河童才會長出蹼和龜殼，」　河童先生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不過我可以用防水麥克筆在妳的衣服上畫一個龜殼，這樣會比較有當河童的感覺。」「不用了，謝謝。」　我一點也不想要在背後畫龜殼，但想到長大後我的背上會長出一個真正的龜殼，那……好像有點可怕耶。還好我距離長大還要很久。當我這麼想時，河童先生帶著我走進海裡。大概是吃了河童糖的關係，我在水裡也能呼吸，完全沒有任何嗆鼻的感覺，眼睛漸漸適應海水的黑暗，心裡倒是不害怕了。河童先生住在一個極大的龜殼裡，四處都鑲嵌著夜明珠，床舖則是用海帶一條一條紥成的，躺起來柔軟舒服，彈性也很好，我常和他一起在床上玩誰跳得高的遊戲。河童先生真的找來防水筆，在我的衣服背後畫了一個綠色的龜殼。偷偷和你們說，真的好醜。就連我的鈕扣眼小熊他也沒忘，河童先生用撿來的廢棄漁網編了一個龜殼，把它像衣服一樣套在小熊身上。他說這樣才有河童一家的感覺。河童先生有時會要我與他一起去撿淡水河上飄流的寶特瓶，並將它們串起來，拿去賣給回收廠換錢。畢竟在這現代社會，有很多東西得用錢才買得到。他說，在河童的世界裡，就算是小河童也要幫著大人工作，只有人類的小孩子才會一直依賴著大人。河童先生對我很好，我和他撿完寶特瓶後，他便會帶我四處逛逛，有時是去市場買小黃瓜，若是時間寬餘，他會騎著腳踏車帶我去漁人碼頭看夕陽，坐渡輪到八里買炸雙胞胎。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夕陽時，我突然很想家，想念爸爸媽媽，也想念那個成天哇哇大哭的小弟弟。好想親手煎魚給爸媽吃吃看，再用蛤蠣殼串成風鈴玩具哄小弟弟開心。廚藝和製作蛤蠣風鈴全是河童先生教我的，我想要分享給他們。「阿寶，妳和我一起過了幾天河童日子了？」　河童先生撿了一堆石頭，教我打水漂。這次他不叫我「小鬼頭」了。我掰著手指算數，「七十天。」　「若有一天妳回去以前的家，會不會想我啊？」我直覺地回答，「一定會的呀！」河童先生嘻嘻笑道：「那就好。」然後把手上的石頭給打出去。吃過晚飯，他帶我去第一天相遇的榕堤，並給我一枚小小的糖果，要我吃下去。這枚糖果的形狀像個小女孩，口感軟綿，香甜得像水果汁。不知道為什麼，這糖果吃了讓人有些想睡，迷糊中我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阿寶！」　這是媽媽的聲音。「阿寶！」　這是爸爸的聲音。我從睡夢中驚醒，爸媽緊緊把我摟在懷裡，說我失縱了七個小時，差點嚇壞了他們，一路拿著照片問人才找到我，差點就報警了。我手上還緊捏著糖果紙，四處張望著，問：「河童先生呢？」爸媽當然不曉得什麼河童先生，只問我什麼時候在背上畫了一個奇怪的龜殼。回到家，我把背包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鈕扣眼小熊身上的魚網龜殼裡被人塞了張小紙條，歪扭地寫著：「小鬼頭要好好長大唷！妳已經不會長出龜殼和蹼啦！」與河童先生一起生活的日子就像作夢，卻深刻地烙在我的腦海裡。長大後，我時常到淡水吃魚丸湯，騎腳踏車到漁人碼頭看夕陽，再坐渡輪到八里吃炸雙胞胎。不知什麼時候八里竟出現了一尊河童塑像，它半蹲著像是在撿拾什麼東西，有點中年發福的身材，看起來很是滑稽。我含笑自語，「河童先生，記得減肥啊。」無論如何，我會一直想你的，河童先生。 ==== 這篇很久以前貼過，不過後來因為投稿，所以刪掉了承大家當時吉言，這篇最後選入當年的九歌童話選很感謝大家，可以說沒有唬爛版就沒有我也沒想過自己居然可以出書QQ 因為時效過了，現在也沒有出版社要出版這篇，所以再貼出來沒看過的可以看看~ -- FB搜尋：錵九九吃到飽 https://reurl.cc/vDQ7oL (都沒人按讚的粉絲團QQ)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0.26.36.19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TigerBlue/M.1589448125.A.0E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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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xian

05/14 20:13, 4年前 , 1^F

05/14 20:13, 1^F

記憶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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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m2500

05/19 23:57, 3年前 , 2^F

05/19 23:57, 2^F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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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p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