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厄夜鬼衣』：第四章，青衣戀（二）
我趕緊又叫來計程車，前往市區最近的車站。
買了張車票後，趁著等車的空檔，匢圇地解決了一個便當。
待上了車、行駛到國道後，繃緊的情緒逐漸和緩，搖晃的車體如同搖籃椅一般催眠
著我。
沒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少年ㄟ...」
半夢半醒之際，貌似有人正拍著我的肩膀。
我張開惺忪睡眼，一位中年男子正站在我身邊。
「起來囉...到站了。」
一聽到抵達終站，我立即起身。
帶著些許的歉意將車票拿給司機後，拿了背包就下了車。
由於機車都放在學校，所以又換了公車趕了過去。
算一算，身上的錢都已花盡，全用於交通費上，只剩下些零頭。
看來下個月，真的要去找份兼差的工作才行。
來到阿公的道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的時候了。
此時，道館內外燈火通明，阿公的棋友們正坐在外頭的涼椅，一邊泡著茶，
一邊閒聊著。
「茂伯、阿忠伯！」
「阿任...你來啦！」茂伯見我過來，熱烈招呼道，「怎麼有空過來？該不會...為了
上次的那盤棋？」
「別擔心，棋譜都有寫起來。」周爺爺晃著手中紙說。
「來來來！繼續上次的棋！我去搬桌子過來！」剛從道館裡頭走出來的李叔，手裡
還拿著一包花生米，一聽到要下棋，連忙放下食物，興致昂昂地捲起衣袖。
「我也來幫忙！」阿忠伯也喜孜孜地附和道。
坐在一旁的那位怪怪的老伯伯則是用手指著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贏了我，免費
再幫你測個字。」
看著大家興奮的模樣，我趕緊說道：「其實...今天有點急事，時間上可能不行，
改天再下。」
「不就一盤棋而已...」李叔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來來來，下完再走！」
「阿任！」
一聽到阿公洪亮的聲音，我立刻像那些要上場戰鬥的士兵般，繃緊了神經。
「你們先等等，我有些話要跟阿任說。」
「呵呵呵...那就沒辦法了...」周爺爺苦笑道。
「不礙事，就幾句話，講完了，就讓他跟你們下！」
「好！老任說這話就中聽！」李叔舉起大姆指稱讚道。
雖說如此，以往的經驗告訴我，阿公這次可能不會那麼輕易地用一兩句話就交代
完就讓我離開。
一見到阿公轉身，我趕緊跟在他的身後，進到那一間他常用來施法的房間。
「坐下吧。」阿公指著神壇旁的椅子說，「我才剛回國，一下飛機就接到一通電話，
是一位我的老同學打的。他說，有位女孩子拿著一張名片請他幫忙處理事情...。」
阿公的眉頭深皺，但眼神卻像搜補獵物的獵人般銳利，直直地盯著我。
「他對眼前這位女孩子有點印象，試探性地問了幾個問題，得到了卻是『不知道、
不清楚』這類模糊的答案；更奇怪的是，她也說不上來為何手中有那張印著自己
姓名的名片，只知道父親臨終前交給她，要她找名片上的人幫忙處理後事...。」
「什麼？！」我突然喊道，「後事？！」
「她的父親前天在醫院過世，屍體已經移到殯儀館。」
我算了算日期，那不就是我去參加畢旅這段時間點嗎？她們什麼時候回國的？
平常很少抽煙的阿公，竟然邊說邊點起一根煙：「起先，他不太願意接這筆生意，
後來在與對方詳談之下，才確認女孩子的身份。他驚覺到這件事很不單純，所以
才找上我幫忙。」
說完，阿公緩緩地自嘴裡呼一團白煙，頓時空氣瀰漫著煙臭味。
「那位女孩子...你應該認識才對。」
「是...是小泉嗎？」我急問道。
「起先我也不太相信，但等我一回到家，他老早就帶著她過來。」阿公
搖搖頭，「我一見到她，也嚇了一跳...。」
「真的是小泉...。」我喃喃自語道。
「我那位老同學就是當時來處理妹妹(小泉)遺骨的人，現在卻見她活生生地出現在
眼前，別說是他，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相當古怪與不解...。」
阿公再次呼出一團白煙後，將香煙捻熄。
「當初道術協會的人在事後研究『七星鬼穴』，只不過沒有你那位朋友...小雅...
的幫忙，調查的工作進行非常緩慢...。」
「因為後來發生很多事...小雅她...」我趕緊解釋道。
「這我知道...。姑且不論調查的結果如何，今天妹妹的出現證實了這個墓局擁有
迴生返死、重新取回待在陽世的肉體的能力...。」阿公將手揹到背後，「這
可是一件攸關天地陰陽的大事。」
是啊，當初，為了不讓小泉消失而接受了小雅的建議。
幾個月過去了，原以為小泉就這樣離開了我們，但現在她卻活生生地站在我們面前，
要阿公一下子接受這樣的結果想必也不容易。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阿公與我轉頭一看，門推了開，茂伯探頭進來說：
「抱歉，打擾到你們的談話。有兩位阿任的朋友...」
「女孩子喲～」在茂伯身後的阿忠伯突然喊道。
「女孩子？」我抓了抓頭，伸頭一看，這不就是玉兒跟小雅嗎？！
「程爺爺好。」玉兒非常有禮貌地向阿公打了聲招呼。
「妳們...怎麼過來了？」
「你這說話的語氣好像我們不該出現在這裡～」小雅雙手扠腰，「真是令人不悅！」
「咳...」阿公輕咳了一聲，「是我叫她們來的。」
聽阿公這麼一說，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都進來吧～」
接著阿忠伯在阿公的耳邊低聲說著：「就是她...，老宋說的就是她！」
只見阿公直盯著玉兒看，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玉兒有點不解但害羞地低著頭走過
他們身邊。
待關上門後，阿公突然喊道：「小泉，妳也出來吧...。」
小泉怯懦懦地自神壇後方的小儲物間走了出來，看樣子，她非常不安。
而我像受到震撼般，呆呆地愣在原地。
小泉！！！
我才想過去打聲招呼，但手臂卻被小雅緊緊摟住，「唿唿，現在還不是時候喲～」
「接下來的談話，希望大家都能保密。」阿公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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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館門口。
「請問...哪一位是周朝先、周教授？」一位穿著T-shirt、牛仔褲的年輕人趨前問道。
「我就是。」
「您好，我叫馮國輝。上星期曾經打了一通電話給您，想請您看一件古物。」
「是...郭教授的學生嗎？」
「是的，是的。」這位名叫馮國輝的年輕人連忙打開腰包，拿出一張Ａ4大小、
上頭略帶墨印的薄紙，「就是這件東西。」
「拓印啊...。」周爺爺看了一眼說道。
「是從一面古鏡印下來的。」
「古鏡？」
周爺爺調整一下眼鏡後，接過手，攤開紙張一看，上頭的紋路交錯縱橫，只是
一些地方的拓印不是那麼清楚。
「鏽斑嗎？看樣子古鏡本身腐蝕地相當嚴重...」周爺爺將紙張交還給馮國輝：
「這得用工具瞧瞧才清楚...。」
「這樣啊，可是工具的話...」
「呵呵，別擔心，我這裡有。」周爺爺對著在場的棋友說，「不好意思，你們繼續聊，
我先忙。」
「沒關係，不礙事。」阿忠伯拿起茶壺說，「我們會沏壺好茶等你。」
周爺爺笑著點點頭，轉身帶著馮國輝進入道館內。
「郭教授還好吧？也不見他打電話過來。」
「教授他忙得分不開身，只託我帶這個東西過來。」
「唉，他還是老樣子，一忙起來，非得有個結果才會罷手。」周爺爺邊說邊推開
一間房間的門，打開裡頭的電燈，「是個拼命三郎啊！」
「的確是這樣沒錯...。」回話的同時，馮國輝心中閃過一絲的不安。
「隨便坐，我去準備一下。」
環顧四周，一屋子裡頭全是藏書，滿櫃子的書讓人目不暇給、眼花撩亂。
「家裡放不下，全借放在這。」周爺爺對著看傻了眼的馮國輝說，「東西拿過來我再
看看。」
馮國輝再次遞了過去，周爺爺接過手，就將它放在一部投影機上頭，「幫我關掉電燈。」
周爺爺打開開關，一束亮光投影在另一面刷白的牆上。
「這紙薄，投影起來的效果不算差；如果能帶著實物過來就好了。」
「由於古鏡鏽蝕的相當嚴重，目前請了人在處理保存的問題，不方便攜出。」馮國輝
接著說，「原本打算寄圖片給您，但負責拍照的人忘了傳送檔案給我；加上這事又急，
匆忙之下只能先拓印下來...」
「是這樣啊...」周爺爺一邊調整機器、一邊回答道，「急的話，就說一聲，我馬上
就過去...現在閒得發慌吶。」
「教授他怕您舟車勞頓...。」
「嗯...」周爺爺抬起頭，看了馮國輝一眼之後，又低下頭繼續調整機器。
彼此靜默幾分鐘後，直到周爺爺停下手邊的動作，馮國輝便問道：「周教授，這上頭
寫些什麼？」
「我來看看...」周爺爺換上另一副眼鏡後，仔細地瞧著。
「在這附近...。」馮國輝指著牆上、對應到紙張上某個部份說道。
「哦...那裡啊...。這叫『鏡銘』，是一種銘刻在銅鏡上的文字。」
馮國輝一聽周爺爺開始解說，馬上拿出一本記事簿與手機，準備記錄。
「這類的字形結構較簡省，文字多半介於篆隸之間。風格古樸自然，不取勻稱，
線條挺拔。秦代末年才開始普遍出現銘文，一直到清代，銘文與各種圖案紋飾
相配，是銅鏡裝飾的主要內容之一。」
周爺爺邊說邊拿下眼鏡，接著轉身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紙盒，上頭包裝寫著：
「雷射指揮棒」。
「我先來解釋一下...」看著馮國輝認真的模樣，如同在退休前、教室內那群坐在底下
聽課的學生的臉龐，周爺爺突然覺得體內教師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
「鏡子，是一種利用光線反射來照物的生活器具，宋元以前玻璃鏡尚未傳入時，人們
以銅為鏡。銅鏡一般分為鏡形、鏡面、鏡背、鏡鈕、鈕座、邊緣、圈帶、鏡銘、
主題紋飾等等數個部分。鏡形就是鏡的外形，如圓、方、菱形等；鏡面與鏡背指的是
鏡的正面與背面，正面光亮用來照容，鏡背通常都鑄有紋飾；鏡鈕在鏡背中央，有
孔洞可繫繩；鈕座是緊連鈕的裝飾部分，邊緣指的鏡背的最邊緣；圈帶指接近邊緣的
紋飾；銘帶指鑄有銘文的部分；鏡銘指鏡背所鑄文字；主題紋飾指鏡背的主要紋飾，
較發達的鑄鏡技藝會出現了地紋與主紋等重疊、鏤空，鑲嵌寶石等工藝，常見的圖形
有山字紋、龍鳳紋、獸紋等等。」周爺爺按下按紐，一束筆直的紅光射在牆上，「
就是這一塊圖案...」
周爺爺停了一下，見馮國輝作完筆記後，才接著說：「鏽蝕的地方...嗯...這把古銅鏡
應該也是用青銅製作，屬於圓形鏡。弓狀的鏡紐，推論是繫於鏡台。這張拓印來自於
銅鏡的鏡背，依紋飾與形制來看，是『規矩紋鏡。』」
「『規矩紋鏡』？」馮國輝問道。
「古鏡的一種，在紐座外有一方形欄，欄外有『┐』、『┬』、『└』等規矩形記號，
一般稱為規矩鏡。在『規矩』紋之間常裝飾有四神、龍虎或幾何形花紋，在西漢晚期
、新莽和東漢時最為流行。由於兩漢時期的銅鏡鑄製技術獲得了重大發展，紋飾內容
豐富，表現手法細膩工整，鈕座常飾以乳釘紋、博局紋、短斜線等環繞多層次紋帶，
頗富立體層次和節奏感；或間以銘文，內容多是祝福性的吉祥韻語，為漢代
典型銅鏡。」
「原來是這樣...。」馮國輝接著問道：「所以這裡的『鏡銘』就只是一些吉祥話？」
「一般而言，是這樣沒錯。鏡背圖案及文字常常成為研究當時文化的重要依據，並瞭解
該朝代的社會背景，甚至是皇室的宮廷生活。」
「除了作為日常用品...它還有其他用途嗎？」
「有，但它被視為為一種神聖的器物。這種鏡類法器不算少，特別是八卦鏡。民間習慣
把八卦鏡掛於宅前，用以辟邪、鎮宅、化煞；有一種占卜法也使用鏡子，稱作鏡聽
或鏡卜。」
「法器...嗎？」馮國輝若有所思地一手撐著下巴，「周教授，我這裡有一張實物的
照片，雖然沒那麼清楚，但想請你看一下。」
「太好了！」
在周爺爺允諾後，馮國輝立刻拿起手機，將照片找了出來。
雖然受限於螢幕與解析度的關係，但周爺爺仍然仔細地看著。
「這件圓狀規矩古鏡，對比這個參考物來推算，直徑大概有十五、六釐米。在
『規矩』紋之間裝飾有四神獸紋鈕座，分具四方。青銅質地，滿佈綠鏽，包漿
十分古拙，沒有做舊的痕跡，文化價值很高。」
換句話說，就是實在貨，非贗品，拿到古物市場，以這把古銅鏡的歷史推算，幾十萬
價格絕對跑不掉。
「這東西是來自哪個研究單位？我記得郭教授的專長不是這個領域。」
「這個...嗯...因為跟對方有簽下保密協定...所以...」
「所以這就不是公家機關的研究計畫，而是私人的收藏品。對方該不會是古董商吧？
難不成是...」周爺爺銳利的眼神看著馮國輝，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這是私人贊助的研究計劃，郭教授有參與其中，其他的事，我不方便多說。」
馮國輝解釋道。
「好吧，我不會再深究。」周爺爺關掉機器，並把眼鏡換下，「先這樣子吧。」
馮國輝一看，連忙把房間的電燈電源打開。
屋內瞬間大放光明，馮國輝發現周爺爺的表情非常嚴肅。
「他應該知道我的脾氣，要是讓我替這個來路不明的東西背書，我會痛罵他一頓。
我們作研究的，最恨這些盜墓賊！」
「不是...不是的，這東西跟盜墓賊無關，是一位農民在無意間發現的。」
馮國輝話一說出口，發現自己似乎說溜了嘴、露了餡。
「農民？」
「事情是這樣子的...。」眼見保密的事曝了光，馮國輝卻決定全部和盤托出。
「這是前幾週發生的事。一位農民在自己的田地上挖到一處石穴，推開覆土後發現，
裡頭竟然擺著一些古鼎、古鏡之類的東西。他想說，家裡沒什麼裝飾品，看到其他
人家的牆上掛著字畫，也想學學他們，於是就隨手挑了一把古鏡帶回家擺在桌上。
說也奇怪，這古鏡明明已經滿佈綠鏽，卻發出光亮，徹夜通明。農夫認為自己撿到
寶，高興的不得了。」馮國輝拿著拓印的紙張，略為激動地說：「隔天，當他一早
正準備到田地去，竟然從鏡中看到妻子的頭髮直直地豎在空中，好像有什麼人拉著。
他大叫一聲，便昏了過去。當他醒來之後，心中越顯不安，趕緊回房，想要告訴妻子
這件怪事。只是房門一打開，就看到他的妻子用頭髮繞過自己的頸部、自縊在窗邊的
欄杆旁。」
下回，
『厄夜鬼衣』：第四章，青衣戀（三）
胖子：沒有我出場的機會？
（謎之音：當吉祥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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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jfsu (123.195.54.145), 10/24/2014 03: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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