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夜路人--第一章(03)
早上七點四十分，用完早餐後我照例來到大殿，空氣中已飄散著怡人香氣，輕嗅一口，還有些昏沉的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日月樓點的臥香是狐仙大人親手所製，沒有任何化學成分，據師兄他們說，對身體極好，能提神醒腦、鎮定心緒外加強健體魄，所以每次燃香我總會用力嗅上幾口。
搬到日月樓來已經過了一個月，這段期間，阿祖他們透過各種方式補足我身體的虧損，我吃下不少聽都沒聽過、上網查也查不到的補藥，有些味道可怕到得由幾位師兄抓住我，小肉包才有辦法把藥湯硬灌入我口中。
有次狐仙大人還在一旁涼涼道：「採陰補陽不是比吃藥快些嗎？小然又不必練童子功，幹嘛這麼折騰人？」
那時我差一點就要附和他，可見那藥有多恐怖。
除了不停食補、藥補，我並未去做阿祖原本所說的助手工作，而是在大殿櫃檯負責抄寫經書。
「阿祖，早。」我和正在供桌前擺放鮮花的阿祖打過招呼後，朝櫃檯緩緩走去，準備開始今天的抄寫工作。
我沒上過學校，家庭教師也曉得我的身體情況，除了認字那段期間外，我鮮少動筆寫字，何況是寫書法這等費勁的事，阿祖要我用毛筆抄寫經文時，我臉色可是當場泛青。
好在補藥讓我的體力好上許多，磨了將近一週後，我寫出來的字已能稱得上工整，握筆行文也不再抖。
「小然啊，今天不用抄書，你隨你二師兄出門。」阿祖從供桌那兒走向我。
「啊？」剛將硯台從櫃子裡拿出來的手懸在半空，我意外的看向他，「我要出門？」
前幾天我央求要出去晃晃時還被唸得臭頭，怎麼今天就能出門？
「嗯，你可以開始修行了，等你二師兄下來，你就跟著他去，」阿祖笑咪咪地將我從櫃檯後拉出來，上下看了幾遍，為我戴上一條紅繩繫的龍形玉佩。
「這是什麼？」原以為他老人家會給我個護身符什麼的，結果卻是玉？
「你要出門，小二他們就得跟著，你是去工作，不是去嚇人，總得替他們遮掩遮掩，你出去也方便。」
阿祖口裡的小二，是我阿飄親衛隊的領頭、有顆玻璃心的那個鬼漢子。
搬來日月樓那天，第三代樓主、也就是小肉包的父親、我的師父──田墨，便把小二他們領走了，說是要教導他們「做鬼處世」的道理。
聽阿祖說，我的親人和週遭的人認為我不祥，有一部分原因來自跟著我的鬼眾，陰氣太盛難免影響生人運勢，和我處久了自然會不太順遂，而且小二他們看不過旁人對我的冷臉或是咒罵，也曾出手整人過，對於已經背負著罪孽的鬼魅，即便只是惡作劇、整整人，都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整整一個月不必見到鬼，我完全沒有異議，阿祖這一提醒我才想到，「您請老師弄的東西就是這個？」我好奇問過小肉包，她說師父擅長製作各式法寶，其中一種便是用來收鬼的。
「這塊玉大有來頭，正好製成『護』，既能隱藏小二他們的氣，也能護著你不讓鬼氣侵擾。」阿祖拍拍我的肩，「你有空就常招他們出來，早日習慣見鬼，不是他們也會有別的。」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日月樓裡的生活實在太美好，我忽然不太想接受現實，「阿祖，二師兄要帶我去哪？」
不曉得是怎樣的修行內容，我原本以為就是唸唸經、抄抄經文，或是學著替人收驚之類，現在看來似乎沒那麼簡單。
「小子，要我出馬，去的絕對是好地方！」
響亮且帶笑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我回頭看去，那打扮得非常時尚有型的男人痞痞地走到我面前，二師兄唐軒，我天天看，仍覺得他與日月樓嚴重不搭，還有，師父說過，二師兄天生熱愛冒險，哪兒有危險他便往哪去，這下我更不想出門了。
「阿祖......」這時裝身體不適會不會太沒男子氣概？
「安啦，這次帶你去是讓你見習，我保證會把你完整無缺的帶回來。」二師兄勾了下嘴角，「身體上的。」
......我的心靈此時已經受創了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我以求救的眼光看向阿祖，期待他能改變主意，多給我幾天好做心理準備。
「啊，瞧我這記性！」阿祖突然一擊掌，走到櫃檯那，從抽屜取了個東西出來，遞給我。
好吧，多個護身符之類的東西也好，至少我會心安......些？
「夜路人實習生......連浩然？」我看得出來這是一盒名片，卻不懂這職稱代表什麼。
「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聽過吧？我們正是經常得與鬼打交道的專家──夜路人！怎樣？這名字比道士、靈媒的好聽許多吧？」
看二師兄得意的樣子，我朝阿祖投去詢問的目光，他向我點點頭。
「時代在進步，小軒說取個特有名稱感覺親民些，年輕人也比較容易接受......哎，名字只是代號，你們喜歡就好，阿祖沒意見。」阿祖笑呵呵的，一邊哼歌，一邊將我剛才拿出來的硯台放回去。
我很想表達我的意見，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等會還要跟著二師兄去衝鋒陷陣，在這時候挑釁他無疑是自找麻煩，我改問另一個也很重要的問題，「實習生......意思是我以後也得去抓......鬼鬼鬼嗎？」
一見鬼就抖個不停，說話還會結巴，我這樣沒被鬼嚇死也被笑死的肉腳憑什麼抓鬼？不能當個內勤人員，例如跟師父學製作法寶嗎？
「超渡鬼魂，將不肯報到、在人間為非作歹的遊魂送去地府，這些都是功德。小子，你若捨不得你的親衛隊太早離你而去早說嘛，其實小二他們東缺一塊肉、西缺一條腿、滿身蟲子爬，看久了也挺可愛......」
我忍不住打斷他，「二師兄，守時是美德，你和人家約幾點？我們應該趕快出發吧，不，立刻出發！」
和阿祖道了再見，我以後頭有鬼在追的速度直衝出日月樓。
「喂，小子，我的車停在這邊吶！」跑出好大一段距離，二師兄的聲音才遠遠傳來。
尷尬的停下腳步，我回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二師兄絕對是會記恨的類型，我這種道行超淺的菜鳥最好不要測試他的底線。
二師兄開的是雙門跑車，非常高調，我不禁疑惑，做這樣的工作，不該是低調避免炫富，免得被人認為是斂財嗎？
上車繫上安全帶後，我問出心中疑問。
二師兄挑挑眉，「我不偷不搶，有幾個案子還差點讓我提前去地府報到，報價高再正常不過，我用自個兒專業加性命賺來的錢買喜歡的東西，干別人屁事？小子，還虧你有那樣特殊的經歷，別學無知之人只注重表象，這種想法對你的修行會有礙的。」
沒想到能從二師兄口中聽見這樣具有深意的告誡，我沉默下來，靜靜的看著窗外風景，沒再問等會要去哪、需要面對怎樣的情況。
既然這是我的命運，便必須學著克服我厭惡或是恐懼的。
車子駛離市區往山裡去，車速變得更快，兩側的景物飛逝，我尚來不及欣賞山景就已抵達目的地。
「私立山風高級中學？」一棟棟歐式城堡依山而建，要是沒眼前的大門，我還以為自己來到某種高級社區或是觀光地點。
二師兄降下車窗，拿出一張卡往車道旁的感應器一刷，金屬大門轟隆隆的往兩側開啟。
跑車進入校區沒多久，遇到另一個管制入口，柵欄旁是同樣富有歐式風格的小屋，兩個高壯的保全人員立刻上前確認我們的身分，仔細比對證件後才放我們進去。
「這裡的學生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實在門禁森嚴過頭了......」我想像中的學校是像日劇裡一樣青春熱血的地方，可不是這種死板板，披著華麗外皮的高級監獄啊。
「這所學校要有頭腦、有背景、有家世、有財力才進得了，簡單來說，這裡只收精英分子，但名額有限，有多少高官政要、商業鉅富想把孩子送進來，都還不一定能成。」二師兄表情很不屑。
「這所學校就是小型的上流社會嘛......」我好奇起來，想看看所謂的精英長什麼樣子。可隨著車子越往裡開，好奇心漸漸被另一種情緒取代。
「那個，二師兄兄兄兄，這裡有那麼多鬼鬼鬼鬼......不不不不正常吧？」車道兩側的草 地上、城堡的每扇窗邊、屋頂，滿滿的都是鬼啊啊啊啊啊！
二師兄用你在說廢話的眼神瞪我一下，「小子，正常還用得著我來？你等等別開口，要說話絕對不許結巴，否則......哼哼！」
車子拐過一個彎道，二師兄漂亮的一個甩尾將車子停進停車格，「走吧，幫我把後座那個公事包拿下來。」他戴上墨鏡，愜意得像來渡假。
我回頭看了看公事包，再看向滿山坡腐爛、青灰的鬼。小二，其實你們真的好順眼......
「砰！」
「啊！」突來的聲響嚇得我直直撞上車窗，「好痛！」
「你在摸什麼？趕快下來！」
二師兄你敲這麼大力手不痛嗎？我只敢在心裡碎唸，認命地解開安全帶，探身到後座拿了公事包，小心翼翼的打開車門。
「走了，先去找學校的理事長弄清楚情況。」二師兄大步向眼前的華麗城堡走去。
看著他瀟灑背影和逐漸靠過來的鬼眾，最後我還是放棄奪車逃逸的念頭，快速追上去，「二師兄等我！」
阿祖，師父，二師兄接的工作哪是危險而已，你們太輕描淡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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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虛偽的世界裡我只是個戲子，
幸好還能擁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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