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夜路人--第一章(02)
混亂中，小肉包神勇的將鬼漢子從我身邊拉開，我顧不得這麼多人（？）在看，發瘋似的跳起來，拉著襯衫下襬猛抖，直到白色小蟲從裡頭掉出來為止。
「哎，這位先生，不要對病人動粗，而且你沒發現他快被你嚇死了嗎？雖然我阿祖說他沒病，可是他身體確實很虛弱，再被你多搖幾下，說不定得提前進棺材了呢。」小肉包扠腰、仰頭對那個臉爛一半的鬼漢子訓話。
呃......小肉包小姐，我很感激妳出手相救，但是能不能別順便咒我？
癱回椅子上，渾身汗毛依舊直豎，不過已經沒那般恐懼，只是吐了好一會，讓我再度感到虛弱，沒氣力介入小肉包訓鬼的戲碼裡。
沒想到，鬼漢子居然真的收斂氣焰，小心的哈腰道歉，我還疑似在他眼中看見水光......而其餘的好兄弟們，同時往後退了好幾步，模樣像極一群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這一定是幻覺！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將目光放回老人家身上，小心的問：「您說您能幫我解開和他們的『緣』，請問要怎麼做？」
說話時，我沒來由的心虛，甚至不敢去看那些好兄弟是什麼表情。握緊雙拳，我不斷告訴自己不需要有罪惡感，我只是想好好的過生活，這哪有錯？
總是恐懼自己會給人帶來厄運，總是恐懼自己總不經意窺探他人心中的惡。明明有親人，卻只能一個人待著，也不敢隨意出門，這種孤獨，讓我經常處在失眠狀態，想睡睡不著、想清醒時又高燒不斷。
當個正常人，這個夢想從未從心底消失過，只是被我深埋起來罷了。
小肉包的阿祖慈愛地摸摸我的頭，這瞬間，我種有他能看透人心的感覺，心跳得飛快。
「修啊，你前世許的願讓他們的命運和你緊緊牽連，只有引領他們修行，洗去他們的罪孽，你的願既了，因此牽起的緣就能解了。」
我欲哭無淚，「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以往在書中看到的辭彙，此時我深刻體會──前世的我，我真心詛咒你出門踩狗屎、拉屎沒廁紙！
畢竟相信平行時空理論，咒得太狠，我怕前世的我真出意外，於心不忍；咒得太輕，他不痛不癢我又心有不甘。
努力壓抑顫抖，我終於鼓起勇氣，轉頭望向那票離我有段距離的鬼魅，又看向老人家，「那那那那個，我一定要看得見他們才能修行嗎？」
小肉包的阿祖拍拍我肩膀，笑咪咪的說：「剛才給你喝下的水，是用來封住你『判』的能力。轉世後你就是肉胎凡骨，擁有神明的力量，身體哪承受得住？你這樣三天兩頭發燒，沒病也早晚會撐不住。」
「可是，我以前看不到ㄍ......他們啊！」我忍不住提高音量。
「你『判』的力量太強，所以蓋住其他的能力唷。」小肉包笑著插話，並把鬼漢子拉到我面前。「你和我一樣，天生就看得見這世上所有的『眾生』，現在『判』被封印起來，其餘能力就會慢慢展現。」
......好啦，我知道了，我天生就該死的能見鬼，拜託不要讓鬼靠這麼近啊！我緊貼椅背，盡可能的往後仰。
鬼漢子看見我的反應，再度往後退了一大步，撓撓頭，「我又忘記鬼君已經不記得咱們，會怕咱們了......」
這時，一隻蛆蟲因為他抓頭的動作飛了出來，而且往我飛來──
「啪！」理智線斷了，我以生平最快速度跳起來，往他飛踢出一腳，「能不能拜託你把蛆弄乾淨啊啊啊啊啊？」
我從不曉得自己這麼厭惡蟲子，厭惡到勝過恐懼，竟然踢了鬼一腳！
鬼漢子猝不及防，半跌在地，又驚又慌的看著我，張口才要說話便被我打斷。
「不要再叫我鬼君了，這一世我叫連浩然！」這話說出口，我不禁感到驚訝，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至少因果宿命能解釋我的「病症」，我又為何不接受它？
「小然啊，你身子還虛的很，得好好調養，別動怒、別動怒。」小肉包的阿祖把我拉回去，壓回椅子上。
聽他這麼叫，我眼眶不住發熱，劉爺爺也是這般喚我，每每我發燒時，他總抱著我，輕拍著我的背說：小然啊，你是個好孩子，老天爺一定會讓你好起來，有一天你會好的，小然啊，不要怨、不要恨，要一直當個好孩子，這樣老天爺才會保佑你......
用力眨眼，將淚意眨掉，我帶著鼻音問眼前的老者，「所以我不會剋死我親近的人？進不了廟宇，只是因為我帶著一群鬼，並非我不祥是嗎？」
小肉包的阿祖笑著點點頭。
「可是您為什麼要幫我？」
「你被我家米妞遇著了，表示我們有緣啊，」他說得雲淡風清，「之後你就住在這裡，當老人家我的助手，一邊工作一邊修行，人啊，要有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的，知道嗎？」
就這麼簡單？我迷惑不已，轉頭看著那巨大的佛像，一下害怕、一下憤怒、一下傷感的混亂逐漸平靜下來。
所以，之後我不會再窺見別人的過去和想法，又可以工作......表示我已往正常人的生活邁進一大步？
再看看老人家慈祥的臉、小肉包的笑臉，還有戰戰兢兢的鬼魅們，一股愉悅從胸口滿溢出來，我忍不住笑了......
「啊──」幾聲尖叫從鬼群裡傳出來。
忘了說，除了能窺視他人心中之惡以外，我還有個讓人害怕的特質，我出生後就不曾笑，唯一笑過一次，看到的人卻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到底是怎樣的笑會讓人這麼恐懼，我也很疑惑。
「真的很恐怖嗎？」我摸摸自己的臉，無辜的看向小肉包。
她尷尬的點點頭，「你以後還是不要太輕易笑，我怕來阿祖這邊問事的人得順便收驚。」
眾鬼點頭如搗蒜，我頓時無語，前世啊前世，你是不是還許了什麼願得罪老天爺，才讓我這麼悲慘！
「哎，哪那麼誇張，小然笑起來挺好看，年輕人成天板著臉成什麼樣子！再說，收驚這種小事一兩分鐘就能解決，不礙事。」小肉包的阿祖把我拉起來，「小然啊，以後你就跟著米妞叫我阿祖，阿祖先帶你上樓去看你的房間。」
「阿......祖。」就這樣我多了一個長輩，還有個不再孤單的住所，我實在有些飄飄然的。
「鬼......」鬼漢子欲言又止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米妞，妳打電話問問我妳爸什麼時候回來，這群就先交給他處理了。」阿祖頭也不回的吩咐。
我邊走邊回頭看，他們茫然又恐懼的神情令我停下腳步，「阿祖，處理是什麼意思？」
「別亂想，」他揉亂我的髮，「他們無法離你太遠，卻不須寸步不離，我叫我孫子回來，是要他弄個東西安頓他們，被一大票鬼這樣圍著，多嚇人？」
這番話不只是安撫我，也是說給鬼漢子他們聽。
電梯門開啟，跟著阿祖走進去後，我看了那邊一眼，小肉包正拉著鬼大漢朝其他鬼跑去，吱吱喳喳的說些什麼。
「阿祖，謝謝您。」我低下頭，「我會努力修行，不增添您的麻煩。」
「小然啊，你要學著去依賴別人，這樣才會產生牽絆，人生在世，無牽無掛，可就枉來這世間走一回啦！」阿祖呵呵的笑。
「叮！」電梯門開啟。
「小天，你今天醒得真早。」
我這才好奇的抬起頭來，都傍晚了，竟然有人才剛醒？
這一看，我卻被震撼得說不出話，站在電梯外的人長相非常美麗，一頭烏黑長髮，一身剪裁合身的長袍，再配上慵懶的氣質，相信就算是國際巨星也沒這樣的風采。
對方很高，比一百七十公分的我高出快一顆頭，我看見他有喉結，應該是男人沒錯，可我從未看過這麼美麗的人。
我愣愣地跟著阿祖踏出電梯，視線仍無法從對方身上移開。
他注意到我在看，挑眉朝我望過來，「師兄，這小子你從哪撿來的？」他略彎下腰貼近我的臉，「這味道不尋常吶！」
我下意識想聞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異味，又突然覺得這樣的舉動很蠢，而且，為什麼被一個男人接近，我會心跳加速啊啊啊啊？！
他揚起笑，捏捏我的臉，沒再說什麼就進了電梯。
直到電梯門關上，我才鬆了一口氣，發現阿祖正似笑非笑的看我，我連忙想解釋。
他卻語重心長的說：「小天是狐仙，就是民間俗稱的狐狸精，這裡的弟子沒有沒被他拐過的，小然啊，你自己小心點。」
阿祖說完逕自往前走，看著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小肉包說過這裡沒有好兄弟，但是我似乎忘了問，這裡到底有什麼。
還有，阿祖為什麼能看出我的因果，又為何能輕而易舉的封住我的力量？狐仙大人甚至稱他為師兄......
我是不是來到一個不得了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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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虛偽的世界裡我只是個戲子，
幸好還能擁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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