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墓園裡的米迦勒
八月十三日，一個連空氣都充滿哀傷的日子。
隨手抓起背包，我跨上了機車，
午後的天空輕輕地飄著雨，輕輕地拍打著安全帽的罩子。
要去的地方並不遠，只是鄰近鄉鎮的一處天主教小墓園，
這附近的天主教信仰者不多，
於是我抵達的時候，除了管理員外就只有一個老太太在。
老太太手持著一束鮮花，在一座墓碑前閉上眼睛，
大概是在跟離開人世的老伴說話吧，我想。
墓園裡的人總有著一種安靜的默契，
在這裡，對著活人多說甚麼都沒有意義，
因為這裡是靈魂逝去的紀念館。
不想打擾老太太的我從背包翻出一張稍稍泛黃的紙條，
放輕了腳步，依照上面註記的方位尋覓著。
嗯，每年都過來，還是記不住怎麼走，
然後我在一個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角落找到了她。
「瑜璠，我又來了。」我蹲下來，把背包放在墓旁。
其實陪死人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所以我每年都會在墓旁睡著，
每年那個禿頭管理員也總會在關門前把我叫醒，提醒我該走了。
我想今年也不例外，
等我回憶完跟她的過去，意識也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恍恍惚惚，忽然耳際傳來了女孩輕聲耳語的聲音，
我本能地想睜開眼睛，眼睛卻像被石膏黏住了一樣無法睜開，
身體也完全沒辦法動彈。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床嗎？
在墓園裡面遇到鬼壓床也算是適得其所了，我的意識苦笑著。
身體既然不能動，耳朵就變得更靈敏些，
於是我開始仔細聽著那若有似無的女孩聲音到底在說些甚麼。
「今年又來看你了，你在那邊一切都還好吧......。」
幹，聽起來是個女的來探望死者，
我睡在這要是被看到真是糗死了，
可是偏偏身體動都動不了。
「欣柏，還記得那年的我們都好孩子氣喔，」
欣柏？等等，我有聽錯嗎？
「一轉眼也過這麼多年了，時間真是不等人。」女聲繼續說。
忽然間我的意識像是地震一般，
有點類似心悸的感覺，
然後耳際又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欸，你這傢伙怎麼跑來這裡？」
「誰？我嗎？」我忽然又好像可以說話了。
「這不是你應該來的世界，快回去吧。」那男人說。
「幹，要叫人回去至少也要給條路吧！」我有點生氣。
「幹，老實說老子也沒遇過有人可以闖入別的時空啦！」那男人也有點生氣。
「時空？」
「幹，很難跟你解釋啦，偏偏現在神大人又休假，該怎辦才好呢......」
老實說我很少遇到比我還愛罵幹的，這傢伙不簡單。
「不管怎樣，你至少先讓我可以動吧！」我提議。
「不行，你就給我在這邊等神大人收假。」
「幹，後天拎杯也要收假返營啦！是要等多久？」我大吼。
「至少還要十幾天吧，神大人這次剛好要把積休放光。」
「喂，這樣我會逾假，兵會當不完耶！」我氣聚丹田，一聲大吼。
雖然我現在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更何況是丹田。
「好啦好啦，你別生氣，我先讓你動，你冷靜一點。」那男人好像被我嚇到了。
「快點啦！」
「那你要保證不能亂跑喔，要是打亂了時空的規律，你說不定就回不去了。」
「好啦，廢話少說。」
「我想想，先給你用這個吧。」男人說道。
忽然不能睜開的眼睛感受到一陣強光，
四肢的感覺回來了，還伴隨著劇烈的抽筋感。
強光過後，我試著睜開眼睛，
同樣的墓園，同樣的位置，
旁邊有一個穿紅色薄外套及牛仔褲的女孩子背對著我，
以及一個男孩，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紀，白白淨淨的，正看著我。
「別出聲！」男孩對我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現在你是一隻貓，所以千萬不要講人話。」男孩放低音量。
我還是點點頭。
沒關係，反正我平常講的也不是甚麼人話，我心想。
大概是聽到了背後有聲音，女孩稍稍轉身看了看我們這邊，
隨即馬上又轉過身去，短短不到兩秒的時間，
然後我又是一次像是心悸般的重擊。
是她。
那個已經離開好多年的女孩，
那個早在好多年前就失去呼吸與心跳的女孩，
如今就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活生生地活著。
「活生生地活著」這種狗屁不通的句子，
在這個時候我也只能用出來以形容我的震驚。
「我先簡單跟你解釋一下好了，」男孩拉回我的注意力，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顯然你闖進了不屬於你的時空。」
我仔細消化著男孩所說的話，男孩褐色的美麗眼睛有種溫暖的光芒。
男孩接著說道：
「我是神的助手，大天使米迦勒。在神回來之前，
我也沒辦法送你回去，只能委屈你暫時維持這樣子了。」
「幹，米迦勒咧，你不是神話還是聖經裡面才有的東西嗎？」
「穿越時空這種事情也只有科幻小說或是電影才會出現，出現天使不算太過分吧。」
「你這麼說也對。」我用可愛的貓爪抓抓泥土。
「你安分一點，這段期間我會協助你。」米迦勒說。
「可是，可是我在當兵，這樣我那邊的世界要怎麼辦？」我盡量將音量壓低。
「別擔心，神掌管所有的時間與時空，他會幫你處理好的。」米迦勒說。
我搖搖尾巴表示了解，但請別問我搖尾巴是甚麼感覺，
有種你自己去當貓看看。
然後我的注意力移到了女孩身上，
一個我應該很熟悉的身影，
但在此時，我總覺得有些虛幻。
女孩正在收拾東西，似乎是正要離去，
旁邊的墓碑上寫著我的名字，
我想那應該是這個時空所發生的故事吧。
「米迦勒，那在神回來之前，我得做些甚麼嗎？」我問。
「呃，不，你只需要等，等著神回來處理這件事情。」
「那，」我睜開現在這雙感覺很大的貓眼，
「這段期間內，可以讓我跟著那女孩嗎？」
「原則上，只要你不暴露自己身分，乖乖當隻貓，我沒意見。」米迦勒想了想。
就算只有幾天也好，
只要能再陪著妳，
即使要扮演不存在的角色，
也會很美好吧，我想。
於是我踏進了一個不應該有我的世界，
遇見了我不應該遇見的女孩，
開始了不應該開始的故事。
－－－－－－－－－＜明天收假要早點睡分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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