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復活的人》:一本患難中有喜樂的書/宋澤萊

看板Taiwanlit作者 (推王)時間9年前 (2015/01/04 13:32), 編輯推噓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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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news.ltn.com.tw/news/supplement/paper/844451 《復活的人》:一本患難中有喜樂的書 ◎宋澤萊 最近胡長松把他最新的台語長篇小說出版,就是《復活的人》。 原本這本小說的名稱叫做《翻轉的人》,因為怕讀者不解其意,所以改名叫做《復活的人 》。其實,「翻轉」、「復活」、「重生」都是一樣的意思,乃是指著一個人告別過去, 得到一個全新人生來說的。 我一方面恭賀他,一方面把一些閱讀的心得寫在底下,和閱讀這本小說的讀者做為相互間 的交流: 一、故事的展開 這篇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年紀將近四十歲的青年人,叫做「葉國典」。他出身在一個叫做「 番仔厝」的南部小村落,一路求學,在T大的英語系畢業。他潛意識想脫離貧窮的身世, 嚮往高貴人家的生活。因此,戀上了出身上等都市社會、同屬於T大的女生,最後結婚, 住進了女方的家,等於是被招贅了。婚後十幾年,他慢慢發現,他和妻子及妻子的家人距 離愈來愈大,生活、族群、政治的鴻溝難以跨越。妻子並不怎麼愛他(她不尊重他的意願 ,堅決拿掉了胎兒),岳父也不怎麼珍惜他。他在公家機關的品管部門上班,最後遭到妻 子和岳父陷害出賣,惹上貪贓的官司。害怕被判刑的他只好製造假車禍,將車子推落河流 ,詐死。然後他假裝失智,向著極南方逃亡,抵達了一個山邊的村落,正是一個西拉雅的 部落。 他住在部落村莊後,無意中看到一個因環保運動而殉難的青年人的若干書信。這個青年人 和他一樣,在額頭上有一個金龜子樣的胎記,叫做「江文達」,也是T大的學生,參與過 「野百合運動」,後回鄉抗議化學工廠的興建。之後,在黑白兩道的夾擊下,失蹤,應該 說是死了,找不到屍體。這個離奇的案件,使得葉國典好奇起來,開始追查事情的來龍去 脈。小說在這裡,展開了大時代(90年代)台灣政治、社會的大場面書寫,中間夾雜著江 文達和一個叫做李春岫的西拉雅女生之間的大時代愛情,可說懸疑處處,高潮迭起。 另一方面,葉國典住在村莊,介入了西拉雅的護土運動,參與了村莊的宋江陣,與狼虎一 般的外地商家周旋。在一樁鬥氣鬥力的凶殺案件中,他替一個年輕人背黑鍋,詐稱自己是 開槍的凶手,因此展開了第二度的逃亡。他逃向李春岫所住的另一個山村,在那裡認識正 在教會裡工作的李春岫,隱身在那裡,想要查明江文達的冤案,並逃避追緝。 此時,他身上已經背了兩個罪名,算是身陷地獄的人。他挑起這個重擔,繼續他的行路, 並希望能起死回生、翻轉過來…… 二、善良的人物和美麗的風景 在這篇小說中,出現了許多善良的人物,儘管都是小人物,但是都值得尊敬。包括葉國典 、江文達、李春岫,以及眾多西拉雅村落的人士,共構了一個天然、美麗的人情世界,他 們緊緊和土地連結在一起,彷彿草木連結著土地,他們把他們的根深深扎在故鄉裡。但是 ,也有同樣多的惡行惡狀的人,大部分是漢人,他們靠著倚附權勢、泯滅良知、搜刮土地 、貪贓枉法、汙染故鄉來賺錢。這兩大陣營的人,構成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番/漢兩極對立 結構。這是作者的故意設計,因為這個結構被確立以後,才有激烈的衝突出現。而一部良 好的小說和一部良好的戲劇一樣,就在於不斷製造衝突,才能緊緊吸引住讀者和觀眾的注 意力。然而,到最後,我們讀者會領悟到,那些善良的小人物原來是代表著我們多數軟弱 人的命運,而那些惡人就是我們要克服的惡劣環境。小說幫助了我們,叫我們認明自己的 處境和必要的磨練、奮鬥。 美麗的西拉雅鄉村風光是小說的另一個特色。作者必然花了許多的時間,考察過某個真實 的西拉雅村落。因為山下村莊的花草樹木、山巖瀑布、小溪深潭……都被精細地描述出來 。還有那村落的祭典、風俗、習慣、食衣住行……也都繽紛地出現在小說之中,歷歷在目 。雖然這些描寫偏向美麗,但是卻可以看到作者的寫實筆法,不論是鳳梨園的景觀、香蕉 園的風貌……都寫得栩栩如生。 溯自胡長松出版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柴山少年安魂曲》以來,不論他故事的人物有多少 ,但是主要的角色都是具有善良靈魂的人,能緊緊吸引起我們的關切,就像關切著我們自 己一樣;同時不論場景有多少,都採用寫實的筆法來書寫,沒有跳脫當下我們的生活時空 太遠,因此,他的小說很能喚起我們當前共同的社會感受。同時,胡長松還有一種特殊的 敘述能力,不論情節如何複雜,在他流利的、清晰的敘述文字下,都變成有條不紊、明朗 易懂的故事。他沒有那故意壓縮、擺弄文字語言的癖好,也沒有過多蒙太奇、意識流的寫 法;而是娓娓道來、不疾不徐,盡量把故事說得有趣、豐富。他叫我們想到日本作家夏目 漱石的敘述法,儘管是一件日常的小事,都能說得很豐富、很有意思。 這些都是胡長松小說的特殊技法,使得他的長篇小說從來沒有失敗過,不論是北京語的小 說也好,台語小說也罷,都維持在一種高水平上面,可說是長篇小說的大匠。 三、典型的西拉雅書寫 這篇小說也是當前最時髦的西拉雅書寫(廣義來說就是平埔族書寫),台語小說家、詩人 更是常寫作這種作品,乃是目前台灣人尋根運動的一個最明顯的里程碑。 其實,在台灣歷史文獻上,平埔族的書寫不算少。荷蘭時期的作品《熱蘭遮城日誌》從一 個側面來看,就是一套詳細的平埔族歷史文獻資料。因為,當時荷蘭人在台灣所面對的人 種除了少部分是漢人、日本人以外,就是西拉雅或其他的平埔族,荷蘭時期的台灣人就是 平埔族,書寫台灣就是書寫平埔族。之後,清朝的文人,用調查、用文學也記錄了大量平 埔族的生活狀況。到了日治時期,日本的人類學者更是留下大規模的調查資料。降自戰後 ,這種調查仍然很多。我們如果把這些資料都蒐集起來,可說是汗牛充棟了。 但是,西拉雅(平埔族)小說書寫的大規模出現則大抵是戰後才有的事。小說家願意把西 拉雅(平埔族)納入書寫裡,是基於一種無可迴避的良心。因為,許多的小說家可能由族 譜裡看到他本人就是西拉雅(平埔族)的後代,身體裡流著那種血液,終而不由自主地寫 了起來。在最近,根據林媽利醫師所做的台灣人血液化驗結果,確認目前台灣人中有百分 之八十五的人有平埔族的基因,也就是說我們大部分台灣人都是平埔族的後代,這個無可 辯駁的科學事實讓小說家更不能不做這種書寫。目前台灣作家包括王家祥、葉石濤、陳雷 ……都留下相當傑出的西拉雅小說,陳雷台語長篇小說《鄉史補記》更是完備,人物貫串 了清朝、日治、戰後三代,把西拉雅人飽受漢人的殘害、滅口公諸於世,可算是極有啟發 性的大河小說。 胡長松這本小說就是這個潮流中的中繼作品,篇幅頗大。他不寫過去的西拉雅,而是寫目 前在工商業社會遭受壓迫的西拉雅,再度呈現自認為漢人的人(其實他們都是具有平埔族 血統的台灣人),再度呈現西拉雅被壓迫的問題,叫人看見我們血統上的兄弟,是來到了 怎樣的一種不堪的處境;同時叫我們重回我們真正的祖源之鄉,和我們的母土、兄姊緊緊 地依靠在一起。其實,西拉雅的命運就是台灣人的命運。 這篇小說讓我們看出胡長松在書寫意識上的先進。他不同於目前大多數的台灣小說家,只 停留在「我是漢人」的誤認上。他跨越了一步,回到了歷史的深層,向著自己真正的身分 進行回歸,這真是一種典型的良心寫作。 四、蘊藏在小說裡的基督教奧義 這本小說具有基督教的要素,雖然篇幅不是很多,但是基督的奧義隱藏在裡面,成為本書 的靈魂。 有關於基督奧義,基督徒比較能看得出來。 故事中,小說的主角來到同時有著基督教信仰和阿立祖信仰的西拉雅村莊,意外學習了基 督信仰,後來他在一個大水的沖洗的夢中醒來,竟然發現他得救了。這是由「罪人」到「 依靠耶穌」到「洗禮」到「得救(進入新天新地)」的標準的信仰經驗過程。 對照在現實上,他由「罪人」到「躲回西拉雅原鄉」到「克服萬難」到「脫離罪責(進入 新人生)」,可說是過程雷同,步步相似。 在作者這個對照中,我們注意到,「躲回西拉雅原鄉」可以和「依靠耶穌」做比擬。 作者彷彿在說,台灣人「躲回西拉雅原鄉」,就像是基督徒信靠耶穌一樣,是獲得救贖的 一個開始,儘管後來還要歷經千辛萬苦的洗禮,但是最後一定會脫離罪咎而得救。 因此,這本小說其實是作者為台灣人所寫的「福音」,他呼籲台灣人必須「回到西拉雅的 原鄉」,據此,台灣人終將得救,踏入一個新天新地。 的確,當前台灣人尤其必須找回自己的身分,正視自己的西拉雅血液成分,了解自己被壓 迫的事實,起身奮鬥,最終就會抵達一個新天新地。如果還抱持著「我是漢人,來台灣殖 民」這個幻覺,靠著如狼似虎的貪欲繼續生活,即使神有意原諒他,最後他也會在毀天滅 地、肆行侵吞的行為中毀滅自己!這種覺醒正是當前新一代台灣人最緊要的事項之一。● -- 補個新書座談會資訊: 來賓:胡長松、宋澤萊對談 時間:1/31下午三點至五點 地點:台北蛙咖啡(松江店):台北市中山區松江路69巷5號 詳見:http://ppt.cc/awMo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59.115.83.93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Taiwanlit/M.1420349526.A.C7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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