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e週報] E！頭條 天邊飛來蔡明亮
http://www.atmovies.com.tw/eweekly/eweekly.asp?action=home&vol=006
這次是蔡明亮又一次艱鉅的任務，過去數年他游兵散勇式穿梭在國際間大大小小影展，
推銷自己的電影，讓台灣電影餘光透射窗外，但面對的是自己熟悉的操作模式。
但這一次，拜情色爭議情節所賜，蔡明亮的電影也是近年來國片首度做大規模的商業聯
映，共有43家戲院上映，並比照外片採取較優的拆分模式，使他無可推卻的成為重振國片
票房的火線英雄 這次任務較過去更為艱鉅，也更難以掌控...
Ａ片演員的愛情
作者：夜郎
在此次訪問中，蔡明亮導演率先揭露未演先轟動的《天邊一朵雲》重要情節以及解讀的線
索。另外除了拍片前研究A片工業的花絮趣聞之外，導演也坦誠宣示他對愛情的終極解答
。請看蔡明亮導演怎麼說這個A演員的愛情故事：
Q：《天邊一朵雲》是在講什麼？
這部電影一句話就講完了。陳湘琪愛上了一個拍A片的男生李康生。
Q：一朵雲有什麼象徵？
「天邊一朵雲」其實是六○年代白光翻唱的美國鄉村歌曲。在我心目中，每個人都是一朵
雲，看起來很自由自在，但其實是不自主的隨風飄蕩。這是一個存在的問題，它本來就是
這樣子。你怎麼能控制你的生，你怎麼能控制你的死，你怎麼能控制你不生病，你怎麼能
控制別人不離開你或者你不離開別人。基本上我覺得老天已經安排好了，你就是不由自主
的一朵雲。
在這裡我們就會有疑惑，為什麼我會是一朵雲，為什麼我不能自由自主，為什麼我不能快
樂。我的創作裡面常常就是像這樣追究問題，但是沒有答案，拍完還是沒有答案。可是會
在這個過程中發現，當然也會透過生活的經驗發現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要那麼堅持自己
創造出來的這些規範。比如說對愛情的憧憬。比如說我們追求永遠(但是沒有永遠)。另外
，還有對於身體的拘束，像怕青春不再之類。
我其實還覺得人生是一支寶特瓶，老是想往裡面裝東西，可是要不是裝不對的東西，就是
裝不滿東西。何況裝滿了又怎麼樣，你某個部份還是空虛的。
這個電影其實在講愛情，兩個人相遇，愛情就發生了。很容易嗎？我們的好萊塢電影一定
告訴你很容易，雖然中間有波折，但最後一定是兩個人在球場接吻，然後全場鼓掌。這是
美國電影，可是現實裡面沒有這樣子。我的電影從來不提供假象的東西。
Q：對A片工業作了哪些研究？
有去問了一些工作人員、導演、演員。但是說到現場觀摩他們都不肯了，我一直說我要去
，他們就一直避來避去(笑)。我第一次跟一個台灣的AV女優見面的場合是非常奇妙的。她
跟我們很神秘地約在西門町，還帶一個助理陪她。後來要到對面咖啡廳去談，一走到門口
就不敢進去，因為好多人。找了半天，找了一個粉圓店，因為快打烊所以沒人。我就說沒
人，趕快進去。就在粉圓店講了她的工作經驗。
Q：A片工業跟電影工業有什麼相通?
拿看A片的經驗來說，從來沒有人會去問A片是要幹嘛，因為它很簡單，就是消費。跟其他
電影是一樣的，供人娛樂。可是作為電影的一種類型，應該要去問它是不是可被發展？
但事實上，是沒有人去發展。你看我們的A片就很簡單，跟其他的情色行業一樣，消費者
就是來，然後取得你的需要。我自己有看過一個A片，這畫面是一個女性私處的大特寫，
這時候如果其他人走進來，他會不知道這個特寫是什麼，就是一團肉。那團肉上還有一個
棉花棒去戳它。看到最後你會覺得那已經不是私處，這就是一個可以發展的趣味。早期的
電影發展還有一種追尋的動機在裡面，對這個媒介的一種探討。現在不復可見，一般都是
用來賺錢而已。它其實已經停止發展，好像找到一個屬於它的功能，這功能是非常表面的
，跟其他賺錢的事情沒有什麼差別。
每種媒介被發明、被使用它都有非常多的可能性，有些可能性是我們還不知道的。一百年
前電影剛被發明的時候，一個火車衝進來，所有人被嚇跑，那時候他有這麼巨大的力量，
但之後這個力量好像失去了。可是一百年後，這個追尋停下來了，只變成是賺錢的一種指
標。還好每一個世代都有一群人在守護著電影。
Q：電影中不斷出現的西瓜有什麼意義？
台灣的西瓜真的是最棒的(笑)。我總是直覺要用一個東西替代一個人，比如說在《愛情
萬歲》裡頭的西瓜。《天邊一朵雲》在講一個有關替代的話題，我要說的是你的性是可以
被替代的，你的愛情也可以被替代。找個充氣娃娃，你看，就可以替代了。西瓜像一個頭
顱，但也可以替代別的東西，比如說替代水。有一陣子不是什麼輸血站很紅嗎。這是一個
消費的時代，什麼東西都可以被替代，我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的。演員可以被替代，因
為大家都要新的。情感也可以被替代，比如說找援交妹。
Q：對於愛情的觀點？
我們的電影也好，教育也好，一直強調某一種愛的方式。到後來你就會以為我們就得要這
個，我們的價值就在那邊……我一定要找一個海枯石爛的人，要不然我很可憐……所以要
結婚，要成家。當你違背了，你會覺得自己很怪，別人也覺得你很怪。在這個電影裡面，
我們會看到陳湘琪很努力的要證明愛在不在，她有沒有愛過李康生。當然他在電影裡用的
是一個非常激烈的手段。
我自己覺得，愛是存在的，但不是永遠。
起火點：蘋果日報頭條
作者：夜郎
蔡明亮導演從蘋果日報第一次曝光消息，到TVBS專訪的道歉風波，詳細交代口交事件的前
因後果以及導演與演員的心路歷程。另外，他也告訴我們包括《天邊一朵雲》在內的幾部
蔡明亮電影在台灣引起的不同程度注意，以及台灣戲院業者的反應：
Q：電影的話題是怎麼炒開來的？
我在柏林的第二天，就接到台灣的記者朋友打電話給我說：導演，蘋果登了一個很可怕
的照片，標語也很可怕。那時我遠在柏林，我不知道那個版面是怎麼樣的。那他大概念給
我聽，我是覺得也有點恐怖，有點緊張，我沒有面對這種蘋果把你當頭條的經驗。
所以我馬上跟我的演員講說，我們現在已經變成蘋果日報的頭條了，我們回去要面對這個
問題。但我們有時候也希望有這種很奇怪的狀況發生。因為它代表了蘋果或許有五十萬的
讀者，可能以往都不看我們的電影。假設這五十萬裡面有兩萬來，就已經是增加我們很多
的票房了。我就先跟陸亦靜說，你的照片被放大了，標題是如何如何。她說：那是表演，
那是一張劇照不是嗎。我聽了就比較安心。
回來之後話題繼續燒，一方面是我們公司的發行策略，一方面也是媒體的習慣。他們要他
的東西。你今天丟一個東西過來，他們就會把它捏成他們要的東西，再放出來，再被消費
。Cable是最嚴重的，因為它的空間更少，所以他要最辣的東西。我的新聞稍微不辣，他
們就不要了。辣還要更辣，辣完繼續再辣。
這個電影確實給台灣帶來一種空前的撞擊，不只是電影而已，它還有很多的議題被挑出來
。我希望這些議題是透過電影正式上映之後，才真正開始。前面是媒體效應，我真正要的
是影片出來之後的被討論。比如說，對色情工業，我們對創作的態度，演員的專業是什麼
。我覺得這個電影像一個火一樣，它會燒到很多地方去。我已經感覺到了。目前還沒有上
映，已經有一些話題，比如說晶晶書店的事情，比如說李昂文章的事情。
Q：TVBS的道歉事件是擦槍走火嗎？
那個道歉非常荒繆。其實我一直都沒看到那則新聞，因為你不可能上完節目以後還有時間
去看節目播出。突然有媒體記者跑來問說你為什麼跟陳媽媽道歉，我還有點驚訝說我在什
麼時候跟陳媽媽道歉……我才想起來──喔，我上過TVBS，因為主播詹慶齡問我說你覺得
人家家長看到這麼會有什麼反應，我就說那我必須說聲不好意思。
我記得我是這樣講：像陳伯伯、陳媽媽他們年紀很大，他們可能不是很理解年輕人的工作
，他們只是相信他們女兒在工作上的表現是非常好的。她演我的電影，他父母都非常高興
。我們只是天真地覺得我們是在做專業的工作而已。作品出來之後，沒有想到電影的某個
點被放大，然後人家父母會被干擾到。不是他們不相信他們的女兒，而是他們旁邊的人在
跟他們說他們的女兒很下流。這種干擾是我們沒有想到的，對老人家也很沒有必要。可是
它的確發生了。你說我會不會很想說「對不起，讓你們受到干擾」？
可是電視怎麼播我不知道，它旁白怎麼說我不知道。我的記者朋友問說導演你為什麼要跟
陳媽媽道歉，是你覺得做錯事情嗎。我那時候有點生氣，後來才知道他們是看了電視斷章
取義的報導，以為我跟陳媽媽道歉。
Q：不會介意觀眾因為口交話題而進戲院?
我到大學，我就是這個樣子。我說如果看了一部電影，我不喜歡，就要「踮踮」(台語)不
要講。不要講說不喜歡，不要阻止別人來看。為什麼？因為這是一個對的活動。這個社會
本來就需要各種不同的聲音。這個聲音變成「一言堂」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責任。即便你
不喜歡紅樓夢，你不能阻止紅樓夢放在架子上。我們整個社會的價值觀老是要追求那種容
易的事情、有市場的東西，所以久而久之，我們的存活只為了市場，只為了消費和被消費
而已。所以我覺得是滿恐怖的。
Q：這是第一次因為話題而引起注意嗎？
其實不只是《天邊一朵雲》，我從以前拍這麼多電影，其實都有很多議題。但它們為什麼
沒有爆開來，因為大家都在躲國片，大家不太知道怎個東西。但社會會已經越來越成熟，
他們不太害怕藝術片了。你看現在連福斯公司都不怕台灣的藝術片了。華納威秀也是。
以前《你那邊幾點》上片的時候沒有人要理我。我就找了那時候絕色影城的老闆陳俊榮。
他說我就租給你了，我不要跟你分賬，因為分帳對他可能也不划算。最後一租，他後悔了
，我的電影三個禮拜都是滿的。一天最少十萬塊。他跟我如果分帳的話，他就分到五萬。
可是他租給我兩萬。很多人打電話給他，問說《你那邊幾點》到底是什麼電影，是怎麼做
出來的成績。就是跑票！一張一張地拉他們進來。後來，中南部的戲院開始主動打電話來
說：蔡導演，你的電影要不要在我的戲院演，可是我要求在某某區獨家。大家可能很難想
像的，我以前是票房毒藥，有多少人罵我。
後來《天橋不見了》才二十二分鐘，我可以在喜滿客演三個禮拜。第一天就遇到SARS，可
是我已經賣出四千張預售票了。後來喜滿客發現那個片子跑第一名，還打贏《X戰警2》。
因為大家都不出來看電影了，可是買了預售票的人捨不得。我如何去說服戲院演這二十二
分鐘的天橋不見了？很簡單，我就給他看。他覺得很有趣，而且先前你已經有一個成績在
，所以他們就決定要放了。接著，《不見》、《不散》我就排到了大概全省七八家，而且
會有那主種動打電話來要的。
Q：這是你上片戲院數量最多的一次嗎？
這次是四十三家，是最多的一次。中間有個過程很有趣。我們以前分帳非常簡單，戲院說
怎麼樣就怎麼樣。這次福斯說幫我做了合理的要求──就是比照美國大片的分帳方式。那
華納威秀當然不肯。決定戲院之後，華納威秀打電話來說：不行，因為你是國片，所以我
們要如何如何。福斯公司連問都沒有問我，就回答他們說你要就來，不要我明天就換院線
。第二天，他們同意了。但是，這個電影還是蔡明亮的電影，還是李康生演的電影，十年
沒有變。是社會變成熟了。
李康生屁股上的十八禁
作者：夜郎
從露毛畫面究竟應不應該修剪，到李康生的屁股上被貼了十八禁的標籤，《天邊一朵雲》
不只撼動了電影觀眾，也動搖了電影主管機關保守心態下的過時作法。蔡明亮導演說明了
這個折衝的過程，也在第一時間回應了他對於晶晶書店爭議的看法：
Q：對於電影業的主管單位官員有什麼印象？
走到電影界的官員通常很迷惑，因為他們不太能夠理解電影可以當成一種文化來思考。不
過你也不能怪他們，因為大家都是這樣思考的。當你遇到一個比較文化性的導演在跟你講
話的時候，你一定會覺得他是特例，可以成立一個蔡明亮法案。
這當然不是特例。很多人常問，台灣需不需要發展成一個電影工業國。如果你問我，我說
不需要。可是你問業界一百個人，每個人都會說多好啊，變成東方的好萊塢。應該要思考
的事有多少人想成為東方的好萊塢，那個意義在哪裡？為什麼不變成一個出產精緻電影、
文化電影的國家。事實上台灣一直都是，只是這個東西在媒體也好、政府也好，不是那麼
被認同。
所以我前一陣子還去找林佳龍談。我告訴他說，當你看不到我們這些人的好處的時候，我
們就會被消滅掉。新一輩的導演被教育成要去做別的東西，可是你沒有給他們這個環境，
但還是做不出來。結果做出很怪的東西。所以很明顯這幾年國際影展不太看得到我們新導
演的作品，還是我們這幾個老人在跑。這很可惜的。要去發展工業可以，但發展工業的同
時不要說我們一定不要學這一塊。我覺得發展工業的同時要保護這一塊，因為這一塊是全
世界沒有的。
像高雄這次給我一千萬，還是會有人反對。很多人會說行銷高雄，那片名為什麼不叫港都
一片雲。
Q：最後一刀未剪過關的感想？
即便不愛看國片，可是你看到一個導演跟一群人每天苦哈哈做同樣的事情，做到全世界都
知道，做到有人一直在投資他們，做到國片可以伸展到一些你想像不到的國度去。我覺這
十幾年，我跟我的team已經得到一定程度的尊敬。所以有人說天邊一朵雲如果沒有得銀熊
獎就會被剪或是被禁，我說不會。但是他沒有發生(笑)。因為是我們在做的電影，沒有那
麼輕易剪或者禁。跟銀熊獎沒有絕對的關係。但是有銀熊獎我就更理直氣壯，因為有國外
已經有一百多個媒體看過這個電影，幾千個柏林的觀眾看過這個電影。後來新聞局快速通
過這個審查。我想因為新聞局也要學習成熟。我覺得我可以容忍過程中很多不成熟的作法
，因為我們都在學習成熟。
Q：對於晶晶書店賴正哲老闆的記者會的回應為何？
所謂自由是比較性的，我們比起新加坡，太自由了，比起馬來西亞，太自由了。可是比起
歐洲，比如荷蘭，可能就是很不自由。那真正的自由就封套就不要嘛。所以自由是比較性
的，有管制就有不自由的問題。我們的觀念裡頭就是小朋友都不能看，但事實上小朋友就
是已經看到了。我每次看到分級說六歲以下兒童要由父母陪著看，我就想說六歲以下的小
朋友究竟看到了什麼，他會以為是什麼。我們不知道。
晶晶這個事情他們有打電話給我，問我可不可以去。我前一天還打電話給晶晶阿哲，說阿
哲對不起我真的不行去。我跟他說我支持你們的行動。阿哲也是很熟的朋友，大家都在做
不太尋常的事情，都在為不太一樣的事情做努力。但是我想就這個問題，應該先來看過電
影，才能繼續討論。因為不是每個東西都是一樣的。大家可以用多一點角度來看晶晶這件
事情。我不覺得他是不對的，他是站在他的角度來思考事情，因為有討論大家才可以有改
變。
Q：是否希望海報上不要加註嚴重破壞畫面的十八禁字樣？
這款海報出去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有掙扎。我的電影是關起門來看，但是海報是貼出去的
，所以我也在思考我的尺度。就像我剛說的，六歲的小朋友看到這個海報他會以為是什麼
。所以其實我本來已經要福斯做另外一張海報的。但是很多業界的人都說搞什麼為甚麼要
換一張海報，這張海報最有力量。後來我就決定維持原案。因此當新聞局說要貼十八禁的
標籤的時候我沒有太爭執，就貼吧。對我來說還很有趣，因為多此一舉，而且有點欲蓋彌
彰。它反映了很多人的心態。你如果去跟他抗爭，我會覺得有點讓他們難看，因為他們已
經讓我一步了，而且是一大步。
蔡明亮眼中的電影未來式
作者：夜郎
蔡明亮導演與我們談他心目中的真正電影，以及台灣電影的未來式。他在訪談中描述對於
創作的想法和對其他國家電影的觀點，以及一些讓他成為獨一無二的蔡明亮的堅持。
Q：反對好萊塢電影嗎？
我覺得美國電影越來越讓我反感的原因是，他們越來越不老實。他們從來不講真正的事情
，他們自己在家裡玩小聰明，但是觀眾覺得他們很聰明。最後他只能做一個消費品而已。
印度的寶萊塢的電影也是這樣，所以它可以永遠控制人民。有時候我們可以從觀眾對電影
的水平來觀察這個社會有沒有進步。印度電影偶爾看一看覺得很好看，可是你去印度打開
電視每一台都是同樣的東西。他去看一千部電影，內容卻都是同樣的，那就是去抽鴉片而
已。這樣的電影是娛樂，但我們需要這麼多娛樂嗎？
同樣的，我們需要兩個好萊塢嗎？我們只需要一個就好了，讓其他人做很多不同的東西。
也不能全世界都是我們這樣的電影，但我反對的是好萊塢所製造的無孔不入的全球性價值
觀。例如像我家住的熱帶森林(按：馬來西亞)，坐個汽船到上游去要九個鐘頭，九個鐘頭
都在播藍波、阿諾史瓦辛格的電影，一路就轟炸到原始森林，甚至到裡頭的那些原住民都
在看這些東西。十架飛機十架都在播美國電影。即便不是美國電影，也是好萊塢式的韓國
電影、香港電影。
Q：反對使用明星嗎？
上次我去校園巡迴，有個老師就很同情我，這樣一張一張賣票，很辛苦。他說，導演你怎
麼不學王家衛，有些明星票房就好了。或者學阿莫多瓦，音樂非常好聽票房就好了。我就
問他說，你要幾個王家衛，你要幾個阿莫多瓦。一個就很好了。變成第二個，那別人就根
本瞧不起我了。
Q：如何看待台灣的年輕電影人？
為什麼國片這幾年會越來越困難。很多年輕新導演加進來，但大家的腦袋裏面都有一些困
惑，會覺得我們不能夠在像侯孝賢和蔡明亮這樣拍電影。他們會越來越有這個想法。另一
方面，政府也在鼓勵說你要拍接近觀眾的電影。每一個人都說我這次是拍比較接近觀眾的
電影。每一個人都這樣講，可是我卻不這樣講。即便是我今天這個電影，我也不會說他是
接近觀眾的電影。我就是拍我的電影。電影業的大前提是你拍得好不好。至於生意怎麼做
那是第二件事情。可是我們的思考邏輯一直被灌輸說你要先思考生意怎麼做，再來拍電影
。那是好萊塢的方式。生意怎麼做？很簡單啊，你要有很多錢啊。
他們拍的電影都很像。所以這是一種矛盾，大家都想拍一個美麗的、接近觀眾的、有票房
的電影，但都沒有做到。原因是那個條件不是這樣。現實的條件很殘酷的。你的錢就是不
能讓你請到王菲啊張曼玉啊之類的，你也沒有錢培養明星。你在拍也就是兩千萬內的東西
，可是我們這種電影是無所謂的。今天我只剩下一千萬，我還是可以拍，拍出來仍然是好
的電影、吸引觀眾的電影。所以我就說這幾年很危險。
Q：對台灣電影的未來是悲觀的？
我那天就在一個場合說，你們老說電影死了，台灣電影死了，我說講這種話的人都是不拍
電影的人，或是曾經拍過後來不拍的。好像事不關己。不能說你不拍就說人家死了。如果
我今天不做這個行業，我不會說人家死了，因為有人在做。假設台灣只剩下七部電影在拍
，像前兩年，包括不見不散我們就佔兩部。很多人就罵金馬獎，都只剩下七個人在拍，還
都拍那種人家不要看的電影。我就反問了，如果這七個也都不拍了，那你還要辦金馬獎嗎
？那個聚光燈應該是趙再這七個人身上，把他們當作典範來鼓勵他們。他們能在沒有電影
工業的環境中繼續拍電影，不管他們拍什麼東西出來。
我最近在網路上看到一個片商陳鴻元(按：甲上娛樂總經理)寫的文章，好像是看了《不散
》之後寫給新聞局的報告，他說蔡明亮是一個有良心的導演，可是他不懂得行銷，不懂得
市場。然後像《不散》這樣的電影擺明是考驗觀眾的耐心，會把國片的觀眾都嚇跑。我就
要反過來問他，在《不散》以前請問國片有觀眾嗎？沒有。在《你那邊幾點》以前請問國
片有觀眾嗎？沒有。其實要嚇跑早就嚇跑了，是我們在重新把他們找回來。在找回來的過
程中，我們其實是有成績的。一百個人裡面，可能有五個人喜歡，其他還是受到好萊塢的
牽引。但沒關係，有五個人了！兩百個就有十個了。當這十個人出現的時候，就代表你是
有觀眾的。以後可能不只十個，就會有更多人。
我從來不覺得有多壞。最壞的環境是你不能自由創作，沒有更壞的了。我們環境最棒的地
方就是自由創作，像我自己，我沒有被約束過，即便我的作品有綁手綁腳，都只被我自己
框住了。人真的很不自由，我們活在很多規矩和制度裡面，所以我們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的
創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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