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全壘打製造機

看板TMU892作者Blackwin (拿出勇氣來)時間20年前 (2004/08/11 21:54)推噓0(0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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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Baseball 看板] 作者: loh (loh) 看板: Baseball 標題: [情報] 全壘打製造機時間: Wed Aug 11 05:50:19 2004 職棒迷》全壘打製造機【陳正益】第一次當外野手就成功？沒那回事。不論你聽過多少次「高飛必死球」，在你還沒有讓那個高飛球「死」在你的手套裡之前，都不要以為「說這話的人多，所以這一定是真理」。「喂！」我一聽到他的叫聲，便轉過頭去看他在叫誰，卻沒料到他叫的竟是我。雖然面帶笑容，但從他的表情裡我猜得到，不但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也不知道我姓啥名啥。「差一個，你要不要參一腳？」他一邊說，一邊拎起地上的一個棒球手套，走過來就塞在我手裡。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縮，而且臉上一定掛著莫大的驚恐── 因為我還想不出怎麼拒絕，他已經用力猛拍我的肩頭：「沒關係啦，你守右外野──知道右外野在哪裡吧？」我知道右外野在哪裡，但是…… 初見面就要參一腳？那一天的我才剛進入左營高中沒有幾天，不但只有157公分高，鼻樑上還架著當時並不那麼普遍的厚重眼鏡，長得又很對不起爸媽。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覺得我可以參一腳。我只是想看他們打球。學校才剛放學，開學後那幾天擠沙丁魚的恐怖滋味，讓我不肯馬上就到車站排公車。那時的公車上，只有沿著車窗的U形排狀座位，擠得下更多人，但大多數人也都只能站著，而且沒有椅背可以依靠。我因為太矮了，如果沒抱著柱子或者剛好站在拉環下，一路上就得死命撐穩下盤，免得老是撞到別人身上；更教人難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只在兩個時候最容易睡著──課堂上和公車上。連幾乎踮著腳才撈得到拉環的搭公車時刻，我都照樣猛打瞌睡。所以我寧願在操場曬點黃昏時的太陽，坐在沒多少草還活著的草地上看人打棒球或踢足球，也不要在擠得要死的公車上丟人現眼。不論比賽雙方多麼沒水準或實力有多懸殊，看別人玩球的我都不會覺得無聊。人家高興我跟著笑，人家爭執、吵架我也笑（踢足球的比較愛打架，打籃球的最會鬥嘴，相對來說，棒球人的此呼彼應都在相互打氣），有時還能說上兩句公道話（如果球員問我的話）。但是，這個只是有點面善的人，竟然一見面就要看球的我上場打球？我？好大天空，好小一顆棒球在那一天之前，我當然是打過「棒球」的。打棒球還不容易嗎？小學時用月曆紙摺一摺當手套，找根木棍當球棒，再弄個紅藍相間的小皮球，就能呼朋引伴「打棒球」了。初中（市立七中，當時還沒改制國中）時學校裡有堆積如山的棒球手套，只怕你不借，不怕你用壞。但是，在進入左營高中之前我仍然只會投球和接球，從來沒有真正戴著棒球手套上場比賽過，更別說鎮守哪個位置了。「不管是滾地球還是高飛球，」這個看起來應該是我同班同學的人說，「你只管接起來傳給我就行，很簡單的。」簡單？第一個「見高不見遠」的「高飛必死球」飛向我而來時，我發現，要在那麼大的天空裡捕捉那麼小一顆棒球，簡直難到了極點。 ************************************************************** ▓題外話地獄與天堂為什麼市立七中有那麼多珍貴的棒球手套呢？傳說是台灣光復時日本人留下很多錢，當時的校長因為不想全都交給國民黨，又不能中飽私囊，於是乎花大錢買了一大堆球具。所以市立七中的體育室不但特別大，裡頭還多得是籃球、足球、排球、棒球，甚至還有許多別的初中沒有的拳擊手套、東洋劍術用的竹劍和護具。從裝備來說，七中因此是運動愛好者的天堂，但如果從環境來看，卻是十成十的地獄。任何時候你在操場上追趕跑跳，不遠處就是水泥廠開踩的爆炸聲和滾滾煙塵；學校旁邊就是永豐餘紙廠，每天固定飄來幾次撲鼻惡臭；尤其是中午時分，時不時還會有狂風沙，如果剛好水泥廠正在炸山，午睡醒來時人人身上都是一身白灰。改制國中之後，印象中似乎叫壽山國中；我衷心希望，這一代的學子不會再受到水泥廠和造紙廠的荼毒。 ************************************************************* 寸步難移，忘了要呼吸感覺上有點像是站在水池裡，很想動卻不敢動。小學三年級時，我有過一次掉進荷花池裡的經驗。換成其他的同學，高雄市大同國小的荷花池其實很淺，池邊都是磚牆，掉下去只不過把自己弄濕，但那時的我更矮，雖然知道不能慌，可是勉強站直後池水還是漫過了我的頭頂，踮起腳尖也沒有用。學校正在升旗（我是值日生，私自溜到荷花池邊玩水），還好有個五年級女生聞聲趕來，頗費了一點手腳，才把又瘦又小的我拉出池子，救了我一條小命。當那個五年級女生趴在水池邊，努力伸出手來拉我時，我已經快要憋不住氣了，但再怎麼力持鎮定，就是撈不到水面上的那隻手。六年後的那個下午，我在右外野仰起頭來，望著那個「高飛必死球」向我飛來時，那種溺水到只剩下一口氣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我相信，一直到那個高飛球落下來之前，我不但半步都沒有移動，也完全忘了呼吸。貨真價實的男性友誼「喂！」當那個飛球掠過我高舉的手套（如果差了有三公尺高也算「掠過」的話），一直滾向遠方時，邀我一起打球的二壘手又這麼喊我，只是聲音不再親切：「快去撿球呀！」光是那一局，我就「創造」了兩支全壘打。終於等到對方三出局之後，六神無主、心膽俱裂的我跑得比誰都快，而且才剛追上二壘手就把手套交還給他。「對不起，我要回家了。」我說，轉身就跑向我的書包。但我才剛背起書包，二壘手就抓住了我的肩膀：「別這樣，沒關係的，第一次打球誰都一樣。」「對啦，無要緊啦。」「右外野沒幾粒球，小可代誌啦。」「打著玩而已，輸也沒關係呀！」其他的隊友，也圍在我們旁邊安慰我。七嘴八舌之後，大家全都停嘴等待我的回應，忽然有個人說：「幹嘛那麼沒志氣？丟幾分有什麼關係？打回來就好了！」這句話彷彿再確切不過的真理，立刻結束了這場「慰留」；二壘手馬上輕輕拉下我的書包，而且很貼心地擺在他們的書包旁邊。望著那一排擠挨在一起的書包，我明白，就算我絲毫沒有貢獻、甚至讓他們還沒有開始進攻就已經落後了一大截，他們還是樂為隊友，一點也不嫌棄我的笨手笨腳。「你打第九棒，」下結論的那個人說，「就排在我後面，只要看到我在打擊，下一棒就是你。記得喔，甲意就打，打了就往一壘跑，一邊跑一邊注意聽，我們怎麼喊你就怎麼做。」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相對於外野守備的笨拙，那個下午的我則顯得很有打擊天分。我忘了自己總共上場打了幾輪，卻很清楚每一次我都上壘，不是安打就是造成對方失誤（當然和操場中到處都是碎石子有關係）。「快跑！快！」「二壘！二壘！」「擱走，不要停，衝本壘！衝啊！」「水啦！讚喔！」「……」完全和我防守左外野不同，每一次我猛力擊中投手的來球後，耳邊傳來的，都是興奮、期待、鼓勵、讚賞的聲音。接下來的兩局裡，我防守的右外野生意清淡，只有一個飛越二壘手上空的德州安打，我半步也不敢往前衝，一直等著那個球軟弱無力的跳到面前才一把接住，傳回給二壘手，完成了此生第一次的成功接球──確實接住來球時，我相信當時每分鐘的心跳超過一百。「好球！按呢就對啦！」「你看，沒問題的啦！再打來就把它接殺！」就連這麼不值一提的防守動作，我的隊友們也毫不吝惜地讚賞我，一張張汗臉上全堆滿了笑意，好像我才剛剛「五度五關獎五萬」似的。什麼是「男性友誼」？那一個下午我收到的可多了。只不過，右外野高飛球又出現時我還是沒能「把它接殺」。第四局時罷，我又讓一個高飛球掉到我身後，雖然這一回我終於橫移了兩步，但還是起碼離了我以為的落點有五公尺遠；學到第一個教訓的我，自此便都守得非常深遠，採取「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態度── 寧可當個「安打製造機」，也不讓對方全壘打。我的上壘率是百分之百，守備率則是百分之零──這就是我第一次正式打棒球的成績。有個棒球迷爸爸真好那一場棒球賽並沒有打滿九局。因為雙方都拚命得分，不知道才第六局或第七局，天色便黑得什麼也看不見了；大家相約明天下午繼續，我則以為「不必有我」，但二壘手還是這樣對我大喊：「喂！明天記得還要來喔！」那好像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放學回家時高雄市區已經萬家燈火。面對母親的責罵和質疑，我理直氣壯地說：「我加入了學校的棒球隊，以後天天都要練球練到這麼晚。」「我都不知道左營高中還有棒球隊呢！」從來不曾在我挨媽媽罵時稍微緩頰（如果開口也一定是「加重刑責」），卻是熱切球迷的爸爸，這回竟然笑著打岔：「你連個棒球手套都沒有，跟人家打什麼棒球？」「別人會借我。」「借來的手套哪有好東西？」父親說，「真的要打棒球就要自己買手套。趕快吃飽了，我帶你去買一個──你守哪裡？打第幾棒？」「右外野，第九棒。」「哇，吊車尾呢，差一點就沒球打了。不要緊，卡打拚點，以後守現打。」「什麼是『現打』？」「連這也不知道就能打校隊？我跟你說……」那個晚上，我不但得到了生平第一個棒球手套，還上了一堂九個守備位置、一些攻守名詞的初級日文課。新兵怕砲彈，老兵怕機槍沒有人永遠是新人、新手，只要得到機會，新手終會出頭天。我已經忘了我是怎麼克服「高飛球恐懼症」的，事實上，我不但很快就成為左營中學非常可靠的外野手，而且除了偶爾登板投球外，都是「永遠的中堅手」。狀況最好的高二、高三那兩年，我甚至可以像亞特蘭大勇士的安祖魯．瓊斯（Andruw Jones）一樣，在棒球還沒落下之前，就把手套擺在那兒等著，分毫不差。我不但從「吊車尾」很快晉升為當然先發，身材也快速拉高、速度愈來愈快，還成了球隊裡的「喊話老師」，把父親教我的每一句日語都教給隊友。遺憾的是，如今不論怎麼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來那一天要我參一腳的究竟是誰。不但認得我的對手都知道，把球打向中外野等同出局，就連我跟本不認得的女生，在一次我們橫掃全校、只有一場球沒將對手提前結束的班際快壘賽之後（高三的學長畢業後，全校只有我們班上還打棒球，除了轉到自然組的天才捕手國清仔，「班隊」等同「校隊」），遠遠看到我也都會戲謔地叫我一聲：「喂，現打！」相對的，當我從第九棒「晉升」到開路先鋒的第一棒之後，我以為我很有天分的打擊卻愈來愈走下坡。我相信，那是軍中「新兵怕砲彈，老兵怕機槍」的縮影。砲彈呼嘯而來，轟然爆開，的確很嚇人，但懂得聆聽砲彈飛行聲的老兵，卻早就知道那顆砲彈有沒有威脅（聽得到咻咻聲時，砲彈一定落在別處，只聽見絲絲顫抖聲時，那砲彈才真正朝你飛來）；相反的，機槍雖然沒有砲彈的驚人聲勢，對被纏上的人來說卻幾乎保證致命。控球有問題卻老愛飆快速球的投手，就像致命的一挺機槍（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左營中學連個打擊頭盔也沒有）；飛行許久才落下的高飛球，則有如聲勢驚人、卻容你從容反應的砲彈（就算接不到也不會砸到你）。我曾經是一個中堅手！從小葛瑞菲到安祖魯．瓊斯，從李居明、陳威成、黃甘霖到陳致遠，二十幾年來我都是中堅手最忠實的球迷，原因只有一個──我到過那兒，知道那兒海闊天空、風起雲湧，永遠值得一個棒球人奮力奔馳。我曾經接殺過無數飛球、讓二壘安打成為一壘打，也曾經無數次從中外野直傳本壘，讓三壘上的跑者含恨出局；即使年老力衰，再也跑不動了，當螢幕上的打者擊出高飛球時，剎那間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判斷飛行方向和距離，偶爾誤判時，還會仔細倒帶查看（除非同時兩地開打，要不然我都會錄下來看），檢驗自己的判斷是哪兒出了問題。曾經是個稱職的中堅手這件事，讓我的生命更加多彩；在許多失眠的夜裡，我甚至啟動時光機器，回到那個記憶鮮明的左營高中操場，既重溫永生難忘的幾次美技接殺，也笑看第一天當右外野時的惶恐與懼怖。如今的我只是個老球迷了，但老天確實沒有虧待我，昨日當我年輕時，他給了我馳騁的機會，而我也牢牢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喂！你還沒有接殺過一個深遠的高飛球嗎？參一腳吧！【2004/08/06 Hit!職棒迷八月號】按:很棒的文章...T_T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34.208.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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