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二----賓館的屍體
一位住在京都的朋友打電話給我。
他曾經在東京從事設計工作，不知怎麼回事，兩年前關店，搬到
京都去了。他全身洋溢著一種類似黑人的氛圍，長相不錯，不但
有太太也有孩子，更有情婦。
和東京的情婦分手後，他似乎在京都另外找到一個情婦。
我想，不管他到哪裡，女人大概都不會不注意。對了，他長得和
電視上健康飲料廣告中那個男演員佐藤浩一有點像。
「那以後，你和那個情婦還有來往嗎？」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跟情婦後來如何，只是話題講完了，
隨口問問而已。
「啊？沒有，最近分手了。」
「你終於厭棄了？」
「不是，不是我甩她，是我被甩了。」
「真的？被甩了？是你被甩了？那倒是很稀奇啊。」
「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麼被甩了？」
「妳想聽？」
「當然想聽。」
「有點噁心喔。」
「那更想聽了。」
我握著話筒，換了個坐姿，打開第二瓶啤酒。
男人支吾著，似乎在腦中整理該如何描述來龍去脈而沉默下來。
他是那種沉默時極為上相的男人。一起喝酒時，這男人如果突然
沉默下來思考著某件事，他那個側臉，真的會令女人心蕩神馳。
「京都某家賓館發現屍體的案件，妳知道嗎？」
「喔，就是床下藏著屍體那件案子？」
「對。」
我記得很清楚。有人在京都某家賓館內，將屍體藏在床墊下。
那具屍體藏了好久，一直沒被發現，結果有幾對情侶在屍體上做過愛。
屍體逐漸膨脹，床舖整個鼓起來以後，清掃房間的歐巴桑才發現了屍體。
「那，你們曾經在那具屍體上做過愛嗎？」
「不是。不過我們時常上那家賓館，後來才發生那件案子。結果，
她，就是我的情婦，她在那件案子曝光後，突然向我提出分手的要求。」
「為什麼？你們跟那件案子沒關係吧？」
「沒有。」
「那，為什麼要分手？」
「我哪知道？還想問她呢。」
「唔……」
我好像可以理解那個情婦的心情。
國中二年級的時候，我有一個男朋友。
兩人時常在放學後，相約到我家附近公園內談天說地。真的什麼都聊。
聊東聊西，依然不想分離，聊到天黑，聊到星星出現，他才送我回到我家門口。
有一天，突然下起雨來。
我們跑到附近施工中的大樓避雨。不知怎麼回事，那棟大樓暫時停止施工，
我們潛入一間內部裝潢還未完工，牆壁都是光禿禿混凝土的房間，第一次接了吻。
那是我的初吻。只不過是嘴唇碰在一起而已，大腦就麻痺了，而且渾身發抖。
那個初吻，比日後我所經驗過的任何性愛，都要來得刺激。在我的人生中，
唯有那次感覺最強烈。一個珍貴無比的初吻。
後來，就算不是下雨天，我們也會潛入那棟大樓，一直摟在一起接吻。
一度有過肉體接觸後，我們便無法恢復往昔那種純聊天的關係了。
男女關係實在很悲哀，當時雙方都還只是十四歲的小孩子呢。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陣子，然後大樓再度開工，也很快就完工了。
完工後，我們目瞪口呆，原來正是一家賓館。
當時我受到很大刺激，便不再經過那棟大樓。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玷污了一般，
羞恥得無地自容。而且，也突然討厭起那個男孩子。
我想，那時候的我，還保留著孩子般的潔癖，不想長大吧。
「或許，她是因為切身感覺到自己的行為其實是骯髒的，是不倫關係吧？」
「難道她以為我會殺掉她，把她藏在床墊下？」
「不是啦，大概是感覺自己很骯髒。」
男人似乎無法理解我的說明。為什麼男人總是這麼遲鈍呢？
「女人啊，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神經質。」
「男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遲鈍。」
「那件案子曝光後，搞不好有很多情侶分手了？」
「也許喔。」
「那件案子破了嗎？」
「可能還沒有。對了……」
「嗯？」
「你那個情婦，或許是個相當純潔、相當難得的好女孩呢。」
「是啊，我真的很傷心，她是個好女孩。」
男人不怕難為情地懊悔起來。好像回想起逃離了鳥籠的小鳥一般。
真是的，男人不管幾歲，總是像小孩子一樣。想發火都發不起來。
賓館，是一種你必須扔掉自己內部某些東西，才跨得進去的場所。
究竟要扔掉什麼呢？可能是某種純潔的東西吧。
成年人感覺已經麻痺了，對賓館可以視若無睹。但是我想，
賓館可能是一種極為現實，又極為空虛的場所。因為我們就在
不久之前才剛有人做過愛的床墊上，同另一個人做愛。更換的只有床單而已。
不過，如果再想得深入一點，我們就無法在賓館內做愛了，於是我們
只能讓燃燒的肉慾來麻痺理智。麻痺次數多了，我們便會覺得
在賓館內做愛很理所當然。
只能在賓館同男人約會的女人，好像都會逐漸頹靡下來。
我想，那是由於她的靈魂受創了。
男人的情婦，或許是察覺到自己其實已經受到很深的創傷。
經由床墊下那具一絲不掛的屍體，她或許看到了悲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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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無論妳身陷在吃人的都市叢林，或是冷漠的社會中，總會有一個
人記得你，知道你在哪裡、做了什麼事、叫你回家吃飯、聽你無聊的
牢騷和沒有人相信的抱負，受了委屈不必堅強，讓你放肆的哭鬧、義
務照料你生老病死，且用了半輩子來相信你，讓你證實了自己存在的
價值，不再迷惘，這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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