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故事
暑假快結束了,我有很多事要做,每個人都是這樣。
舊學校要辦退學、新學校要辦入學,寫自傳、跑各處室蓋章...許許多多烏煙瘴氣的事;
也有跟朋友約了吃飯看電影的、打工的、旅行遊學的、看書做運動的......
也有像我一個朋友當我邀他去樂生時他說:「可是我想待在家把剩下的暑假過完」的。
什麼都好,什麼都沒有錯,現在的人,每天每天是有這麼多事要做。
我也是在漫漫暑假中莫名其妙決定排定一個週末去樂生看看的。
20號那天早上我到的時候,在場幫忙搭建28號【音樂‧生命‧大樹下】舞台的劇場朋友們
和當天來的我們這些義工們很開心地見面,接著大家就開始在舞台搭建處的一片小草坡上
開始拔草、移除垃圾以及石頭,以便舞台的鋼管結構能順利地打入地底。
在我們身邊的阿公阿嬤坐在代步車上靜靜地看著,也有一個阿嬤飆著她的代步車上上下下
為我們送來麵包和茶水,一點看不出來七十幾歲的人了,我笑稱她是「飆車少女」。
大家汗流浹背,在這樣一片小草坡發現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笑得很開心,蚊子大概也叮得很開心。
我偷偷觀察著設計舞台的遠藤先生那頭,居然傳出了一陣日語對話,
在場應該是沒有人會說日語的,我們跟遠藤先生溝通時都是用簡單的英文,
日式英語,對,台式英語,但是無所謂,能溝通最重要。
而原來那邊和遠藤先生聊得開懷的竟然是院內的阿公,我才一時會意過來,
對啊!阿公阿嬤許多都是日治時代受教育的!
這可能是個很無聊的畫面,可是我偷偷笑了,我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也不清楚他們這樣
是否真能溝通,可是我想阿公應該很開心,有個年輕人正跟他說著日文。
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行人至貞德堂吃阿嬤為我們準備的超好吃大鍋麵,
一路上遇見許多阿公阿嬤,我對他們來說是個生面孔,他們對我來說也是,
可是我們彼此互相親切地問好,我感覺到我不知道在興奮什麼地露出很大的笑容,
或許有一種感覺是,彷彿只要自己笑容燦爛,就算是盡到了第一份力。
下午我們開始學作木工,我釘釘子的技術濫極了,釘兩個歪掉兩個,但是沒差,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做嘛,這麼多人和我一起,又敲敲打打這麼開心,
我一定得拔出來再釘再釘一直釘到有一根從尾到頭直直地進去,我就大成功了。
下午三點半,夏鑄九教授來樂生演講。
到場的有院民阿公阿嬤們、幾個第一次來到樂生的義工、已經來了好久好久的義工。
夏老師說了很多,談到『整合性保存』的意義,意思是說,傳統的古蹟保存,
就是一個地方很漂亮,又很久了,所以我們把它保存下來;然而整合性保存不是這樣,
時間跟空間是疊在一起的,古蹟真正的價值在哪裡?
在裡頭曾經發生與正在發生、曾經存在與正存在著的人、事、物,
古蹟不是一棟封起來弄成博物館等人來參觀,古蹟是活動著的才有意義,
「簡單一句話,也是我今天要說的最重要一句話」夏老師說,「人跟房子都是寶貝。」
人跟房子都是寶貝。
我不知道阿公阿嬤聽在心底是什麼感覺。寶貝,這裡,我們。而我們受到怎樣的對待?
我抬頭看著阿公阿嬤,突然想,今天我來這裡,是因為網路,是因為我覺得該來看看,
也許之後我會參與更多的活動與抗爭,而那些是因為我產生了關心,我想,也要這麼做,
但是這跟阿公阿嬤們的,是完全不同的,
他們是在人生的最後,為了自己,做最後一次抗爭。
期間我有時很擔心太過學術方面的語言,不曉得阿公阿嬤們是否能夠接收,
但是是我多心了,阿公阿嬤個個聽得認真,更是個個都聽得再明白也不過。
參與青年樂生聯盟、在樂生幫忙已逾半年的學姊告訴我,剛開始的時候,
阿公阿嬤完全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懂得要為自己爭權益,也不知道怎麼和這些來幫忙的
大學生們相處,因為已經太久沒有和外界接觸,加上自卑的緣故。
我想了想這跟我現在看到的景象相比。真是時間的累積。
傍晚我離開樂生,去大稻埕和朋友約了看戲,看完將近11點,發現一通未接來電,
回撥之後,是學姊,學姊問我明天可不可以比原訂時間早一個小時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說。
學姊說,晚上的時候院方帶著工友和幾個替代役男來拆我們的舞台,還叫了警察。
「伯伯們發現了立刻人直接擋在那邊......院方態度很惡劣...
最後雙方約好明天早上九點開會協調,還有律師。」
「好,我九點會到。」我說。
我想著我們那小小不過七八坪的平台,究竟是誰的眼裡連這點大都容不下呢?
我們等到快十點,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最後在一個院內會議室裡開會協調,
帶人來拆台的副院長不知道為什麼地自動擔任起主持人的角色,要大家不要生氣,
院方那邊的律師態度非常地跩(沒錯,就是跩,很少用這麼強烈的字眼,不得不強調),
他大概是說了以下這些,話:
「中華民國,是一個法治的國家,什麼都要依法,
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人道方面的東西啦(指我方律師),在這邊不是這樣說,
就好比說嘛,今天台大、榮總,喔你覺得裡面病人很苦悶,你要在醫院裡面搭個舞台,
不用經過院方同意嗎?又好比說,如果你是覺得市政府裡面的員工工作很苦悶,
你要搭個舞台娛樂他們,這樣不用市政府同意嗎?
樂生這邊是衛生署的土地嘛......」(以下八哩八啦)
(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腦中立刻出現許多想反駁的詞句,但朦朦朧朧)
但阿伯們很棒,他們真的很棒,
自救會代表的阿伯們說:「這位大律師,你剛剛說的那些法律,我們不懂,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那些什麼台大、榮總,裡面的病人住的是三天五天,
我們住了六十年了!這裡不是我們的『家』是什麼?
今天你們院方沒有做好照顧我們的責任,好在有這些大學生來給我們關心,
要辦一個活動給大家同樂,一個小小不到七八坪的台,你們都要這樣給我們阻擋,
你們應該列隊給他們一鞠躬、感激他們,才是耶!
你們從昨天說到現在,就是說,怕不安全、怕不安寧,
我們活動是從下午三點到七點,哪裡有來怕什麼不安寧吵到院民的道理,
不安全?你們這樣從台北跑來這邊跟我們開會,我還擔心你們路上的安危咧!」
「你今天說我們這樣搭一個小小的台,都還要上報衛生署、行政院...什麼什麼,
而事實上是我前幾天就跟副院長你報備過了,還交了報告,但是你什麼回應都沒有給,
今天我們這些院民要辦這樣一個小小的活動來同樂,也報告了,
這樣已經算很給院方尊重,可是你們什麼都沒有說啊!
現在難道是你們可以放火,我們不能點一個小小的燈嗎?
那這位大律師,我們現在請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在這邊給我們回答,
你們院方要蓋的那個納骨塔,都已經蓋好了,有建照嗎?」
「今天你們說這個不可以,不是晚上帶人來拆,這樣不是賊是什麼?
最可惡的是,這個賊還叫警察來給你們掩護!」
從頭到尾呢,副院長只在開始說了叫大家不要生氣,以及,哎呀我的權力沒有這麼大,
而那位律師沒有再說過話;
但是,沒有權力什麼也作不了主的人,何必來開這個會呢?
而堂堂一個律師,在事情搞不清楚又不了解樂生的情況下,發言又怎麼不覺得丟臉呢?
然後,最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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