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娓娓] 好好說再見：哀愁的主體
E 坐立難安，我鮮少見到這麼窘迫不安的她。
上次感受到她完全不遮掩地難過著，是多年在一個冰冷的加護病房，當時的她只是不斷
地凝視著躺在病床上的我、說著沒有章法的話語，而我聽著卻任何言語都無法說出。
她還是一樣美麗，帶著一頭棕色的長髮，身為荷蘭人居住在台灣也已經有十多年。她總
說這裡是她的家，如果這裡有家人，我就是她的家人。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跟
我一起過年、過節，甚至我女兒誕生的時候，第一時間趕到醫院來陪伴的也是她。
這對我而言又是奇妙的緣分，何德何能的幸運，被她莫名地信賴、依賴著，雖然我從不
認為自己做了甚麼真正有貢獻或值得的事，卻始終有幸地得到這樣的情誼與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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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找我喝咖啡的這一天，是我接連著工作才剛剛告一段落的一個小憩片刻，前一天我
才結束中研院的數天逗留出差行程，回到奇妙地疲憊著卻一點也靜不下來的日常，雖然
抖擻起精神但淡淡的倦意仍然遮掩不住，我的身體很累沒有打算被意志力徹底控制的意
思，那是屬於我的自我消耗，一直以來習以為常。
她帶來新豆，親自研磨並且為她和我都泡上了咖啡，在咖啡的香氣裡，我顯得放鬆而毫
無壓力，她緩緩地對我說
妳會繼續驕傲地忽視各種醫生的預言對吧？
這世界是存在著測不準原理的。
我沒有打算或準備好失去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和家人。
這一類話語是我最近這一陣子最常聽見的，帶著強烈的不捨與擔憂，聽在我耳裡也其實
跟醫生沒兩樣，這些話語帶著微微的恐嚇感，差異只是醫生往往完全忽視我可能對於自
己的生命擁有的掌握度也許能高於他的經驗與數據，而朋友們卻願意壓倒性地相信只要
我足夠有鬥志或樂觀，就能比較容易地走過這個人生的關礙；分屬兩種極端。
若不是這樣的事已經反覆在我的生命裡被推演與思考且換位思考過成千上萬次，很可能
我還是會跟年輕的時候一樣，瘋狂地自由起來並且奮力地奔逃著，把所有的一切想加諸
在我身上的意念都拋諸在外，不加理會。
但我沒有，這次。42歲這年紀的我並沒有選擇這樣做、不再只看見自己的需要，只是緩
緩地回應她
嘿！E~
如果醫生的預言成真了，損失最大的永遠是我，不會是妳。
畢竟我到時候將失掉了自己，也輸掉了對我人生而言重要
而可愛的你們這些親朋好友們，更將失去整個生命與全世界。
面對的人是我，但有選擇權的不見得是我；如果我能輕柔地踏過
那我很幸運，如果不能，就請答應我好好地放開我，好嗎？
要記得，一件很重要的事，妳也是我的家人，
是我生命裡重要的存在，一直都是。
我會希望我帶給妳的是人生前進的動力，而不是哀傷不已的阻礙，
我知道傷心想念在所難免，但就偶而傷感一下、想念一下，
然後記起我，然後勇敢、快樂、正面地繼續人生。
還是可以寫信給我，我想我都會收到的，都會收到的。
她一如往常地真性情，哭紅了鼻子冒出一句
妳好煩，這種時候還講得出灑狗血劇情的台詞。
哈！但，那就是我啊、那就是我啊！
這些接觸平凡簡單卻重要非凡，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對我而言每一個提及生命終結
的話題都是一場對於生命熱愛的告白，並不是遺言。
記得跟我告別，在我有意識還認得妳的時候，
我想要讓妳知道，我愛妳。
我希望妳平安、快樂，
只因為我真的想成為妳的羽翼而不是妳人生的枷鎖。:)
我是日盡，這件事我始終如一。
就讓我成為哀傷的主體，大家儘管經過，然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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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是前世斷折的詩句，未完成，所以相遇。
緣滅，是今生綿延的下闕，已盡興，所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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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elf-Healing/M.1603900103.A.963.html
修正錯字
※ 編輯: dayend (59.126.129.224 臺灣), 10/30/2020 12:23:50
※ 編輯: dayend (59.126.129.224 臺灣), 10/30/2020 12: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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