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地底之夏》(27)──反烏托邦科幻小說
我轉頭看向大靶場的入口處，蜜蜜夫人和一個個頭嬌小的男人正往我們走來。她身穿
紅色窄裙、腳踩高跟鞋小步小步地走在草地上，並小心翼翼地扶著身旁的男人。我看著她
走路的模樣，忍不住想像她因鞋跟太高而摔倒的畫面。我努力控制住想上揚的嘴角。
「噢，這真不是個適合我的地方。」她站到柯奇身旁，嘟著嘴嚷嚷。「還好你們不是職
志的熱門選擇，不然三不五時就得跑這裡一趟，我怎麼受得了？」
「委屈您了，夫人。」蜜蜜夫人身旁的男人說道，並快速將肩上扛的東西放到地上。他
熟練地將那原本折疊起來的玩意兒打開、架好，就成了一張有靠背的椅子。
蜜蜜夫人一屁股朝椅子坐下，從提包裡拿出一個寫字板。「可以開始了。」她嬌滴滴
地說。
「是的，夫人。」柯奇看向我，眼神裡藏了只有我讀得出的訊息：她是個超級八婆。
我迅速對他眨了下眼，告訴他我不能再認同他更多了。我轉向西方的靶牆擺出射擊姿
勢。屏息以待，我將腦袋回復至早上清空的狀態，什麼事都別想在這關鍵時刻入侵我的心
思，不論是剛剛才頒佈的可惡政令還是一旁高姿態旁觀的官員，都別想挑起我的怒火。
我想像自己站在一盞燈下，現在我就是主角。辛苦訓練了三個月就只為了這一刻，我
不能失敗，那後果絕對會把我擊垮。我在心中大手一揮，揮去了所有的疑慮和恐懼，還有
那些無孔不入的飢餓感。此刻我只是個百發百中的神射手，我只能是個神射手。
妳可以的，妳絕對可以。我可以的，我們絕對可以。
「下四-20，夏，職志測驗開始。預備，第一發！」柯奇在我斜後方喊道。
我緊盯著靶牆，和靶牆上緣延伸出去的那一片天空。「咻」，一個物體從靶牆後高速
飛竄出來，我的目光緊緊鎖定住它，那一條飛行路徑的拋物線立刻在我腦袋裡現影。我瞄
準飛靶即將到達的位置，然後射出我的第一箭。「砰」一聲，飛靶在我扣下扳機後不到兩
秒炸成碎片，留下白色粉末在空氣中慢慢散落。
「一中一。很好！繼續保持下去。預備，第二發。」
我收起第一箭得利的快感，透過瞄準鏡凝神注視著第一發飛靶彈出來的位置。
「咻」，沒有東西出現在鏡頭裡。我立刻將鏡頭左右移動尋找目標，原來這次的飛靶是
從另一端的靶牆上緣彈出來，我馬上扣下扳機，但已經來不及了。
「二中一。第三發，預備。」柯奇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第一個失誤，我還有兩次失誤機會。接下來的八箭一定要全中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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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中六。第九發，預備。」
還有兩支箭及一個失誤的機會，我只要再命中一個目標就能成為真正的狩獵者。我放
下小紅鷹，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狂冒的汗水。明明是冷颼颼的冬天，我卻熱汗直流，而且我
可以感覺到體溫還在逐漸上升。不行，我不能再讓恐懼支配我，那只會使我表現差勁。我
的腎上腺素呢？那股射中地面居民頭上帽子的穩度呢？還有柯奇說的能量，它們都跑去哪
兒了？我得把它們集中起來才行。
「真刺激，對吧，麥恩？」蜜蜜夫人討厭的聲音傳進我耳朵裡。
「沒錯，夫人。好久沒看到這麼刺激的測驗了呢。」男人矯揉地附和。
「如果她失敗了我不會太訝異的，畢竟是女孩嘛，嗯哼。」
「夫人說得對，哪有正常女孩會選擇狩獵隊的呢？」
噢，我真希望能轉過去將箭射在他們的喉頭上，或是突然衝出一隻熊或獅子把這兩個
人咬死。我在心裡咒罵起他們，但我不能被他們干擾。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鼻腔裡充滿了冷空氣、青草味和淡雅的花香。我放大聽覺
，要自己仔細去聆聽週遭的聲音。頭頂上有一群飛鳥展翅而過，風從樹葉的縫隙之間輕巧
地穿過，柯奇在我身後均勻地呼吸，草叢裡潛伏的蟲子唧唧的刺耳叫著。我舉起弓，讓柯
奇知道我準備好了。那一聲響亮的「咻」令我睜開眼皮將飛靶捕捉至視線之內，我扣下扳
機，飛靶隨即碎裂成粉末。
柯奇跨步至身邊和我並肩站著，看著那在空中慢慢向下墜落的白色粉末，此時看來就
好像煙花一般，彷彿是誰在為我慶祝。
「恭喜妳，夏。」柯奇語氣柔和地說道。
他從沒叫過我的名字，至少我印象中從未聽過。他老是喜歡小妞來小妞去的叫喚。
「謝謝你，隊長。」我壓住快爆發的狂喜正經答道。
「嗯哼，嗯哼。」蜜蜜夫人低頭在寫字板上揮筆，「所以，所以，」她站了起來，走到
我和柯奇中間，「狩獵隊第一個女生……夏，」她鏡片後面的目光帶著寒意，嘴角輕輕地
向上勾起，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恭喜。」
「謝謝您，蜜蜜夫人。」我恭敬答道。
「走了，我還得回去報告上頭呢。」蜜蜜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扭著屁股朝出口走去，男人
立即扛起折疊椅跟在她身後。
我想我通過測驗這個事實應該讓她不是太爽，表示她預測失敗、小看了我。
等到蜜蜜夫人和她的跟班都走遠後，柯奇堆了我一把並說：「好了，那種假惺惺的客
套方式不適合我們啦！」他將剛才執行測驗時正經八百的表情換成笑臉，大喊：「妳成功
了！小妞，歡呼吧！」
我將小紅鷹高舉過頭誇張地大聲叫著：「我是狩獵者！我成功了！呀呼！」
「呀呼！」柯奇模仿我的動作將他的「灰狼」舉到頭上吶喊。年紀一大把的人做這動作
真的不是非常好看，只有愚蠢可以形容而已。
「所以，」我放下雙手，「我什麼時候可以到森林去？」
「妳現在想去也可以。我們有個秘密通道，還記得吧？」
「我是說合法的那種。」我輕翻了個白眼。
柯奇拉高袖子看了眼手錶，「如果中午之前來得及送件，妳應該最快明天就能在森林
裡跟著我們轉了。」
「這回又要送什麼件？」
「新生合格暨長期外出申請名單。這次不會有禿頭審查員瞪著妳，放心。」柯奇笑道。
「呵呵。」我冷笑。「測驗結束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柯奇低頭瞥著手中的遙控器，「妳還想不想再多『砰』幾下？」
「什麼？」我擠眉問道。
柯奇沒有回答，只是拿起遙控器朝靶牆按下最大顆的按鈕。他將灰狼舉至預備射擊位
置，瞄準靶牆方向。我見狀也跟著瞄準，但我不知道我們到底是在瞄準什麼。
幾秒鐘過去，先是一個飛靶從靶牆左側上緣彈飛出來，相隔不到兩秒的時間又一個從
右側飛出來；柯奇和我分別將兩個飛靶擊碎。緊接著又是兩個新的飛靶彈射出來，然後便
是一連串的飛靶連發。我和柯奇不停瞄準、射擊，飛靶被箭簇穿爆的聲音不絕於耳。
不知道究竟射穿了幾個飛靶，原本隨著測驗結束降溫的身子又躁熱了起來。
「過癮吧？」柯奇將臉偏向我，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
「很過癮。」我說，「以後可以每天都玩一回合嗎？」
「這可不行。」柯奇搖搖頭，「飛靶數量下降太快會被上頭關注。」
「我還以為自由的狩獵者是不會在乎『關注』這回事的。」
「自由要看妳身在何處。」柯奇推了推我的手臂，「走吧，小妞。該回堡壘去享用大餐
啦！我還得把妳正式加入我們的好消息告訴大家呢。」
我笑著跟在柯奇身邊，踏上回到堡壘的路徑。
這一段路從未走得如此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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