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夢奇]宿雨
鉛灰色的天空暗沉如墨，滂沱大雨不停地下著，石板路面積了一層
厚厚的水，一有車馬行經便揚起一大片水花。玻璃外的雨漬早已成了流
淌的水幕，望出去窗外景物異樣地扭曲。
瀝瀝雨聲中，一輛華麗而不失氣度的馬車緩緩駛進雕花大門，在宏
偉的宅邸前停了下來，僕役恭謹地鋪上毯子，撐著傘，執起車中女子白
皙的手扶她下車。站定後，她抬起頭望著眼前矗立的古宅，不自覺抿了
抿唇。
素來沉穩地不露一絲情緒的老管家躬身行禮，而她點了點頭算是回
應，倨傲的姿態看起來有些僵硬，老人憂愁地笑了，引領著她走上樓梯，
抬頭仰望著她挺直背脊的身影。
電光一閃，整個房間瞬間亮得刺目，但隨即又是昏暗一片，只有隆
隆雷聲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原來這就是你的結局是嗎？」
聽見這充滿諷刺意味的清亮女聲，安樂椅上的男人彷彿毫不訝異地
轉頭看著意外的訪客。「……好久不見了，蜜莉艾爾。」
「真叫人難以置信啊，自負風流的席翁大人變成這副模樣！」被他
的冷靜所激怒，蜜莉艾爾冷笑著一旋身坐下，紫色長髮在空中畫出一個
耀眼的弧。
「沒辦法讓妳復仇，很失望嗎？」席翁無力地笑著，言語卻是辛辣
無比。「不，是這樣的我沒辦法讓妳有復仇的快感，是吧？」
「你……」蜜莉艾爾用力咬住下唇，瞪著眼前憔悴卻依舊鋒銳的男
人卻是無言以對，一股屈辱與憤恨的心情湧了上來。
「打算追隨自己的亡妻而去，真多情哪。」她唇邊扯出一朵艷麗的
笑，卻綻放著惡毒的芳香，「但事實上，你有這麼愛她嗎？」
捕捉到對方的默然，蜜莉艾爾笑得更美了，「或者是說，愧疚？當
然不可能，如果要為了自己的失策而死去的人殉死，你二十年前就該死
了，不是嗎？」
「那麼，蜜莉艾爾，」席翁沉默了半晌，悠悠地開口，「妳又是為
了什麼而來呢？」
蜜莉艾爾呆住了，下意識握緊拳頭，過長的指甲刺得她手心發疼。
房間一瞬間靜了下來，只聽見淅瀝淅瀝的雨不停地下著。
「在妳父親死後，我獨自一人過著一段很漫長的孤獨歲月。縱然身
邊環繞著那麼多的女人，享受一場又一場的愛情遊戲，也無法穿透包圍
著自己的，那種無邊無際的孤獨。」
「直到，她出現為止。」
「我並不是打算陪著她去死，蜜莉艾爾。只不過，她陪在我身邊太
久了，她陪著我比那段歲月還要漫長的時間，久到我已經忘了…要怎麼
一個人活下去……」
「就只是這樣而已。」
蜜莉艾爾怔怔地看著席翁異樣平靜地說著，死亡的陰影覆蓋在他蒼
白而疲憊的臉龐上，而她一句話也無法出口。
在幾乎是逃離那房間時，她聽見席翁在她背後溫和地、以未曾聽過
的口吻輕輕說：「好好活下去吧，蜜莉艾爾。」
用力關上桃花心木的厚重房門，蜜莉艾爾像失去力氣似地跌坐在地，
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蜷縮著，十多年來第一次像孩子般痛
哭了起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哭，為什麼看著自己憎恨了大半輩子的人一
點一滴、緩慢的死去，她的心臟卻好像緊縮成一團，怎麼也無法抑止自
己的淚水，只能像幼時無助的自己，縮在角落嚎啕大哭。
恍惚間，她感覺到一個熟悉的溫暖氣息包圍著自己，熟悉的聲音帶
點慌亂地喚著她的名字，一邊笨拙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抽噎著睜開眼睛，因淚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她銀髮金眸的情人，克
萊茵騎士團年輕的小隊長，卡傑爾‧塔那。
「席翁大人他……」看蜜莉艾爾的樣子，卡傑爾已經知道答案是什
麼，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那並不是他的錯。」
「他知道，但就算這樣還是不願意活下來，還是決定去死。」蜜莉
艾爾咬著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居然是這麼愚蠢的傢伙！」
注視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卡傑爾緩緩開口，「蜜莉艾爾，我不是
席翁大人。」
聞言，蜜莉艾爾霍然轉過身來，「……你不是，我也從來沒當你是。
你……」
「妳也不是席翁大人，蜜莉。」卡傑爾打斷她的話，蜜莉艾爾發現
他平日看似清朗的金色眼瞳竟是異樣深沉，遠遠在她想像之外。
「你…這是什麼意思？」
卡傑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間，蜜莉艾
爾忽然懂了。
長久以來，她一直憎恨著那個人，就算知道父親的死不是他造成的。
如果不恨的話，就沒有辦法一個人活下去；但是她同時也憧憬著他，他
的詭智、機敏、談笑風生地操縱一切的能力都讓她羨艷不已，那個和自
己一樣孤獨的人……
環繞在身邊的人很多，心卻總是孤獨的──不知不覺中，她追著他
的背影，慢慢長成了跟他相似的一個人，聰明、有能力，但是孤獨的女
人。
那麼，在他即將死去之後呢？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蜜莉艾爾低語。
「妳忘了嗎？我從前非常崇拜雷奧尼斯團長！」卡傑爾笑了，成熟
的笑容中依稀帶著點少年的青澀靦腆，「當然我現在還是很崇拜他，不
過，當我領悟到我沒辦法成為他那樣，或者成為別人，我就是我的時候，
我才覺得我能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騎士。」
抱住仍是一臉迷惘的蜜莉艾爾，他親吻她的眉心，「也許，在這個
世界上，只有我能懂。」
靠著仍沾有淚水濕氣的騎士服，蜜莉艾爾疲倦地閉上眼睛，哭過的
雙眼沉重而酸澀，「我不知道，讓我好好想一想……」
許多年來第一次，她毫無防備地靠在別人懷裡睡著了。在夢中，依
稀聽見雨不停落下的聲音，但卻有種陌生而熟悉的溫暖，靜靜包圍著她
……
── The End ──
2003/2/12
超樸素的一篇。嘗試著寫夏季午後雷陣雨，抑或是颱風天？好像不
算太成功哪……不過，歐洲應該是不會有颱風的說……
算算自己寫過、完成的夢奇文也超過二十篇了，真是令人覺得可怕
呀～說起來夢幻奇緣之所以吸引人，大概跟它的人物魅力與設定之不嚴
謹有關吧（笑）所以很有演繹的空間哪～～
在我的設定裡，蜜莉艾爾依舊保有大概伯爵之類的封號，然後私生
活有如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應當是〝女男爵〞，銀英傳中有七位情人
的傳奇女性，同時也是藝術家提督梅克林格的愛人）那樣多采多姿，而
卡傑爾就是她情人譜上的一筆（笑抖）
席翁之於蜜莉艾爾，與其說是愛戀的對象，倒不如說是人格塑造中
『父親』的存在──崇拜、仿效與超越的目標，偏生再加進了仇恨的因
素，所以她只能用偏激的方式來表現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在設法
引起他的注意吧……所以說，蜜莉艾爾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哪～（笑）
『沒忘記我還沒原諒你吧？所以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死掉！你要活下
來，要活下來等著我的報復或原諒啊──』（受卡傑爾之託）去找席翁，
蜜莉艾爾其實是抱著這種心態去見他，〝激勵〞他好好活下來，卻看到
放棄了求生意志的席翁，那種夢想破滅感是如此強大，縱然她那時還無
法明白。之後的悲傷除了為自己的存在實際上無法影響那個人，還有看
著崇拜的對象淪落到不可救藥之地步的沮喪吧（苦笑）
而席翁……我從來不認為，愛情是可以讓人為之而死的東西，但是
當長久相生相伴的那個人死去，死去的其實也等於自己的半身，『只是
忘了從前一個人是怎麼活下去』，這句話其實並不是空話。統計顯示，
那些中老年喪偶的人很容易在短期內去世，尤其是男性……（汗）
其實我是挺喜歡蜜莉艾爾這個角色的，個性分明又有點彆扭的小女
孩──不過這篇文中，蜜莉艾爾的性格設定是有原型在的：銀英傳中的
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與卡特蘿捷‧馮‧克羅歇爾（我喜歡用全名XD），
這和他們的對手（？）是個花花公子只怕不無關係（大笑）不過不管怎
麼說，我可是在結尾給了妳一個尤里安（？！）唷，小蜜～（爆）
2003/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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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情人節（？）賀文（？？？），最大收穫是夕留的感想評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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