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專題]主子給的都是好的?-從奔喪穿著也談襲人
想來看不到版工的大作了... >"<
不過還是湊個熱鬧，
我也來聊聊我眼中的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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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先從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胡庸醫亂用虎狼藥』切入。
在這一回裡面，襲人的母親病重，
她哥哥花自方從外頭回進榮府，要求接襲人回家去走走，
王夫人答應後要鳳姐幫忙處理。
在此之前，
王夫人已於第三十六回『繡鴛鴦夢兆絳芸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裡，
把襲人原來從賈母處領的分例裁了，
從自己的分例中提出二兩銀子一吊錢給襲人，
讓襲人的月例實際上已經是跟提升到跟趙、周兩姨娘相等，
還特別吩咐鳳姐以後有趙、周兩人的份的，
襲人也要有，只是不從公家出，而從自己那裡扣；
這等於半間接的把襲人的地位從「大丫頭」提升到「準姨娘」了，
而且很顯然在場的鳳姐跟薛姨媽都了解這層意義。
So，現在等於是榮府「準姨娘」的襲人要回家探視母親/奔喪，
鳳姐兒怕穿著打扮上失了面子跟體統，
特別要周瑞家的告訴襲人衣服、包袱、手爐...等都要挑好的拿，
最後特別要求「臨走時，叫他先到這裡來我瞧。」
這很顯然是因為襲人身分比較特別一點的原因，
不然每個回家奔喪的丫頭都得先過鳳姐兒的眼，她哪有這種時間啊!?
那麼，襲人穿了什麼?
她身上穿了桃紅百花刻絲銀鼠襖，蔥綠盤金彩繡棉裙，外面穿著青緞灰鼠褂。
鳳姐兒說「這三件衣服都是太太賞的，倒是好的......」
這表示，太太賞的不見得都是好的，
很有可能只是太太一時興起隨手給的，
比如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院夜擬菊花題』裡，
秋紋送桂花時王夫人一時高興給了她兩件；
也很有可能只是每年固定給的衣服，
因為同一回裡秋紋也有說「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橫豎也得......」。
所以，衣服本身可能沒有特別好，
或者，襲人有可能有其他不相上下的衣服，只是不是“太太賞的”。
有趣的是，襲人聽到要挑“好的”衣服，
偏偏的、直覺反應的，就是選了主子賞的。
從這一回我覺得可以看出兩件事，
1.像榮府這樣的有錢人家實際上對下人依然擺脫不了固有的封建思想，
雖然榮府對下人已經都算是好的了，
可是那些主子、統治階級，
仍然認為人的所有權是可以花錢買的，
入了他們家的門，生死都是他們家的人。
像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戲，王熙鳳效戲彩斑衣』裡，
賈母聽到王夫人說襲人身上有熱孝不便出來看戲服侍寶玉時，
便說「跟主子卻講不起這孝與不孝，要是他還跟我，難道這會子也不在這裡?.....」
哇哩勒，那是人家的母女天倫、個人私情哩!?
2.越發可以看出襲人入府這麼些年，被封建階級的思想“調教”的多好。
許多評紅學者會說那是“奴性”，
可是我實在不忍心這麼說襲人。
我相信，沒有誰是原來就只會一心一意討好主子，
沒有誰是一開始就情願忍氣吞聲不顧自尊，
也沒有誰是一開始就這麼對階級思想、封建觀感百依百順的，
特別是這個人還是處於封建階級下層的人。
每一件襲人勸寶玉的事：不要跟閒人廝混、唸書求功名...
都是依循著封建社會對一個人的要求與期待(考科舉、當官、一帆風順的人生)，
當然她使用的方法可能有點問題，不過以一個下人要規勸主子，
利用寶玉的多情跟不喜分離的習性確實是她能使用的最好手段了；
對王夫人進言，也都是為了寶玉好，
搬出園外怕寶玉不留心的舉止遭小人碎嘴基本上是對的，
何況寶玉才剛因為賈環在賈政面前的碎嘴被痛打，
至於讓晴雯、四兒、芳官等人被趕出去的進言，
到底是不是襲人說的呢?我想是一半一半吧!
那群素來與這幾個人有惡的老婆子想必是先說了不少，
王夫人當然會把她最相信、訓練收買的最好的“心腹”叫來問個清楚，
襲人又被封建思想訓練的習於在主子面前討好，
我想她可能真的什麼都說了，
但我不覺得她知道整個的後果會那麼嚴重。
Anyway，襲人總把她分內的工作做的很好，這點無可置疑，
李紈就說過「這一個小爺屋裡，要不是有襲人，妳們度量到個什麼田地?」，
像王夫人這樣無情而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會期許的就是像這樣價值觀相同、聽話、不回嘴不難搞、會把事情辦好的人，
也難怪她會特別拔擢賈母口中的“沒嘴葫蘆”襲人了。
至於大家討論的“爭榮誇耀”，
我覺得襲人應該不是做什麼阿貓阿狗的姨娘都好耶!
畢竟他在第四十六回『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中，
聽說賈赦想收鴛鴦為妾時就說，
「這話，論理不該我們說：這個大老爺真真太下作了!」
「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能放手了。」
如果她只是一心一意的認為做姨娘就是出人頭地的話，
那這種時候她應該會開開心心白目的恭喜鴛鴦了吧!?
所以，襲人一開始就看準的應該就只是“寶二姨娘”的位置，
畢竟寶玉對她很好，兩人又早就有過ooxx，
再加上富家公子哥以後就算沒啥官做也不至於過到什麼苦日子(的樣子)，
所以當個寶二姨娘，絕對強過當小廝的明媒正娶，
而且她在府中年資這麼久，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還受到王夫人的正眼相待，如果當上姨娘，
最差也不過像周姨娘那樣「沒人欺她，她也不尋人去。」(探春語，第六十回)
絕對不會落到趙姨娘那樣人人厭惡的下場，連自己的女兒都瞧不起!
看完整本書，我們了解的都是那個被訓練好了、
符合主子們期望與價值觀的“西洋花點子哈巴兒”，
那那個我們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的花家小女兒呢?
她是怎麼樣的人?她被賣斷進榮府前有過什麼樣的夢想?
這個我們不認識女孩是在進榮府多久後才慢慢被現實磨損而消失掉的?
有時候我們可以看到一點點點這個女孩的影子，
在那個我們認識的襲人不吝惜的將新裙送給香菱，
在襲人生日於大觀園怡紅院裡跟大家飲酒盡興醉了後高歌了一曲的時候；
但是都只有一下下，
大多時候，那個花家的小女兒，
都還是被藏在一個受過精心調教、被影響認同封建階級的“襲人”的靈魂深處。
對於襲人，我的心疼大過於嫌惡，
一個人可以被耳濡目染、被訓練、被影響到失去天然的自己，
而必須依附別人的價值觀、別人的稱讚與認同而活，
難道不是一件可憐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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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若錦囊收艷骨，一坏淨土掩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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