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無色透明的……

看板Perfume作者Shadowcat (貓拓)時間16年前 (2008/05/04 03:25)推噓15(15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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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記得，那個好藍好藍，像是贗品一樣的天空。澄澈的沒有一絲雜質，若是仰頭望著，視線就這樣跌進去，像是可以無窮無盡地看進去，地老天荒。多麼透明，又是多麼神秘。讓人想要一探究竟。 ※ 那天，我奔過圖書館前的大草坪。時間剛過整點，系上規定要參加的演講，是好不容易邀請到的著作等身的大學者，絕對不能遲啊。我忍住想看手錶的念頭。空氣裡屬於冬季的寒冷還沒有完全退去，但鼻尖已經滲出細細的汗珠。顧不得草地劃過裸露在涼鞋外腳踝的觸感，我沒有走蜿蜒的碎石小徑，而是選擇直接跑過草坪。飛起的裙襬摩娑著小腿的肌膚，在這種季節交替的時節，有一種新鮮的刺激感。我拉住快滑下肩頭的包包背帶，繼續往前邁步。草坪的盡頭就是文學院的紅磚道，再拐個彎，就是演講的視聽教室了。有個年輕男人從另一頭的小徑走過來。步伐慎重，身形精悍，明亮的春日裡卻穿著一身黑衣，突兀的對比不禁讓我注意到他。他正在看著我。目光像一隻狩獵中的鷹。我一驚，腳下遲疑了一拍。同學站在紅磚道上喊我，我定定神，重整腳步往同學的方向跑去。安全上壘。快快找了位置坐下，教室裡還鬧哄哄的，老師們坐在最前排，助教則忙著張羅茶水。黑衣男人走了進來，和老師打了招呼。我有些驚訝的看著他與老師們寒喧交談。他是誰？我問同學。他搖搖頭。不知道呢。助教幫忙接好投影機的線路的同時，黑衣男人向我們說明，由於學者的班機延誤，前面的半小時，由他介紹一些學校附近生態的景觀。原來他是院上別系新進的老師，專長是文學賞析，生態與攝影則是他的興趣。那是很美的影像。在此之前我不曉得，原來眼中平凡無奇的校園裡，竟然隱藏著這麼多生態的秘密。他細數著學校興建與發展的歷史，以及在這些過程裡遺留下來的景觀，那些遺跡，現在都成為生物們多采多姿的小世界，見證了生命的堅韌與奧秘。他用冷靜、有條不紊的口吻，述說著那些影像背後的故事。那一張張透過嚴密調整的鏡頭、為數眾多的照片，彷彿說著，在嚴謹的表情背後，是多麼動容的熱情在支撐著這一切。第二次見到他，是在他開設的課堂上。同學想修他開的創作課，拉著我去上了第一堂。他的課就像是那天的演講一般，嚴謹，認真，底下湧動著不容易發現的熱情。他的教學稱不上活潑，但卻是傾囊相授，只要真心喜愛這課程，必然可以豐收而歸。學生們都很喜歡他，下課後也常圍著他發問，他總是有問必答，但親切裡始終維持著一絲距離。同學因為忙著其他的課，漸漸的沒去了，倒是我還繼續上著課。或許不是本系學生、又是旁聽生的身分有些顯眼，有次下課，他叫住我，問我的名字，並鼓勵我拿作品給他看看。下一堂課，我交出了一篇作品給他。就像他一貫的認真與嚴謹，還給我的作品上滿滿是批改的眉批，字跡意外的清楚端正，甚至帶了幾分秀麗。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只要我有拿作品給他改，下堂課後，我們總是會到附近的咖啡廳，一人點一杯咖啡，討論這篇作品我想表達的意念，以及修改的方向。「妳應該多投稿。」他總是這樣對我說。我只是笑笑。那些坐在咖啡廳裡的時光中，有時他會難得的提起一些自己的事情。他說，一直計畫著要寫一本新書，但工作占去他太多時間，有時很想乾脆辭掉，但系上卻不放他走。或是給我看他新拍攝的照片。照片幾乎都是蝴蝶。各式各樣的蝴蝶。他指著照片，教我怎樣辨識這些細微的特徵，然後告訴我那些蝴蝶的名字：細碟、紅擬豹斑蝶、大樺斑蝶、琉球紫蛺蝶、姬波紋小灰蝶…… 為什麼這麼愛蝴蝶？他笑著說，或許因為，蝴蝶身上的顏色是那麼難以言傳的繽紛美麗，而我卻是個生來就辨色力弱的人──也就是俗稱的色盲。我驚訝的看著他的眼睛。如果說，鏡頭下的世界就是攝影者所看見的世界，沖洗出來的影像是透過攝影者目光重新詮釋、賦予情感的結晶──那麼，無法分辨色彩的他，怎麼能拍出這麼美麗的圖片？他回看著我，喝了一口咖啡。那雙眼睛那麼黑，那麼堅定，像是思考中的鷹。怎樣也不像是喪失了部份色彩的眼睛。我突然了解到他只穿黑色衣服的原因，也想問他：那麼，你眼中的我，是什麼顏色？課堂上的他仍然如往常一樣，認真而專注，待我有如其他的學生。身為年輕的教授，他一定知道這些坐在台下，年輕女孩熱烈目光中跳動的崇拜光芒，或許因為這樣，他從未在課堂上提起自己的私事，像是，他辨色力弱這件事。我開始不穿紅色和綠色的衣服。然後，只穿白色的衣裳。我們還是會去附近的咖啡廳。為了爭取這些時光，我不停的寫。對我來說，寫作只是偶一為之的靈感，從來不曾欲望因此成名或者賺取獎金。如今寫作卻是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事。每次見完他，我就回到住處打開電腦，叫出新的檔案，敲打出下一段故事。一千零一夜的雪赫拉莎德為了活命、不斷敘說故事，最後終於改變國王的偏執、拯救全國的未婚少女，並且贏得了國王的愛。而我── 我想再見到他。班上有個對我很好的男孩子。他真的很好，一切都好，我也對他心動過，如果他早一點向我開口，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局面。大家其實已經覺得我們是一對了，有時候我也讓他在班上同學面前牽我的手。只是我們從來沒有確認過彼此的關係。我是誰？是你的女朋友嗎？曾經，我想問他的。曾經。他告訴我，他有個戀愛多年的女友。其實他並沒有親口說，只是在課堂上發下一篇師生戀情節的短篇小說，小說中的男主角就像他一樣，是個年輕而苦惱的教授。那天，我沒有把包包裡已經寫好的作品交給他，而是很快離開教室。我不想回家，隨意跳上一台公車坐到鬧區，在街上遊盪著。我逛進一家專賣香水的小店，明亮的店內只有我一個客人，還有縮在後頭正在塗指甲油的小姐、以及一臉兇像、老闆模樣的男人。櫃子裡站著各式各樣美麗瓶身的香水，像是一瓶瓶被提煉出來的，美麗的夢。我擁有幾罐香水，也不是沒有噴香水的習慣，但面對他的時候，我總是不噴香水。他會不會覺得我故作姿態、想引誘他？會不會覺得身上的香水不適合我？會不會覺得…… 就像我不懂他眼睛裡看見的我的模樣，我也無法決定，他會覺得我該是什麼味道。怎麼我會這麼懦弱。站在一字排開的美麗香水面前，我突然意識到，我連「自己」都快要失去了。「小姐，有一瓶香水很適合妳喔！」一個爽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老闆從展示櫃上幫我拿下一瓶香水，遞到我面前。「來，試試看！」語畢，抓起我的手腕，豪邁的按了兩下壓頭。四周瞬間瀰漫著泉水般甜蜜的香氣。第一印象是自巨大的灰色岩塊不斷跌落的、透明清澈的溪水。附近垂著楊柳，遠處可以看見重重疊疊的山，溪邊開著不知名的小花。「嗯嗯，竹子跟水梨，很適合妳！喜不喜歡？」老闆指著瓶子後頭貼著的香調表給我看：「之後還有蓮花跟琥珀，很合妳的氣質。」「它叫什麼名字？」「Omnia Crystalline！中文名字叫做『晶澈』。」「水晶嗎……」「嗯，就像妳給人的印象一樣，白色透明的女孩子！」老闆指指我一身的白：白色細肩帶與白色棉質長裙。最後不忘補上一句：「我看人很準的，客人通常都會很滿意我挑的香水唷。」我買下了它。或許因為含有蓮花的香氣，它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氣味。不像水之戀的甜美，它多了一份孤傲；也不像大吉嶺的堅強，它多了幾分輕盈；也不像白茶的溫柔撫慰，它似乎不受世俗的拘束。見不到他的日子我會噴上它，讓自己沉浸在水晶般剔透的香氣裡，想像著身體裡那些焦慮不安的雜質，慢慢，慢慢的沉澱下來。最後一堂課，他安排了一趟生態之旅。課堂上的同學們人手一份他做的生態紀錄表，興致勃勃的記錄著沿途發現的生物，發問的聲音也此起彼落。他拿著裝好長鏡頭的相機、背著看起來重量不輕的豋山包，安然無恙的跳過一個荒廢已久的排水溝，轉過頭來幫忙後頭似乎有些害怕的女同學一個個跳過水溝。輪到我的時候，他看看我，而我點點頭，抓準距離起跳。沒想到落腳處有灘泥濘的泥巴，腳下滑了一下；他精準地抓住我，我幾乎整個人摔進他的懷裡。抬起頭的時候，他眼中的堅定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水氣般的薄膜。他的懷抱很溫暖，在太陽的照射下，甚至有些炙熱，帶著薄薄的汗、以及男人的氣味。我有些顫抖地推開他。他放開我，讓我重新站好。「妳──穿白色衣服來，不怕弄髒嗎？」我低頭看著我的白色褲腳，沾上了剛剛的泥巴，黑了一大塊。「沒關係，只是泥巴而已，洗得掉的。」我說。他看著我，眨了眨眼睛，像要眨掉眼中那層水氣。幾天後，我從助教那裡聽說，他提辭呈了，要去寫他的書。我並不意外。噴上Crystalline，繼續過我的日子。放暑假的前一天，我收到他的email。內容是制式的感謝大家整個學期的配合，如果對成績有問題可以找他討論等等。信末附著一個壓縮檔，我打開那個檔案，解壓縮，是一個檔案夾，裡頭是最後那天的照片。我一張張看著，首先是蝴蝶，然後是蝴蝶，還是蝴蝶。我笑了，他總是有辦法發現蝴蝶。然後最後一張，是我。藍色無雲的天空下，我一手攏著頸邊的頭髮，側著臉，垂著眼睫，正專注地看著什麼。那張臉分明是我的臉，卻又多了點什麼。那種專注的神氣，停在空中的手勢，垂著眼睫有些淡漠的樣子。我說不出來，卻又彷彿懂得。我身後的天空好藍，好藍。那不是用偏光鏡做出來的藍色，而是純粹透明的藍色。從此之後，我沒有再見過他。只在走進書店裡的時候，找找是否有他的書，或者，在天空出現那種藍色的時候，想起他。鷹該在藍天裡翱翔，而我，只是偶然倒映出天空的一泓清水。 -- 不知不覺寫好長 XD 提到香水的部份好像不太多，如果有不妥之處請告知 m(_ _)m 另外。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意外 :p -- ---------------------------------------------------------------------------- 有時候我就像剝落的指甲油那樣悲傷紅色的。鑲有星星。 http://www.oui-blog.com/shadowca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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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els0828

05/04 03:38, , 1^F

05/04 03:38, 1^F

※ 編輯: Shadowcat 來自: 59.112.87.190 (05/04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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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o

05/04 05:05, , 2^F

05/04 05:05, 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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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purple

05/04 08:00, ,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