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 一願郎君千歲
越織女對紅流說的短短幾句話,裡面有深深的情意。
馮延巳《長命女》: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
燕,歲歲長相見。
馮延巳這闋詞應該是《長命女》詞牌的來源,
也是這三願,唱出了小女子溫柔而微小的心願。
馮延巳是南唐人,官至宰相,
任職大約在中主李璟至後主李煜的時代之間。
他更是後主李煜的老師,由他的教導而奠定後主詞的美學基礎。
馮延巳雖官居宰相,但政治上並沒有多少足以稱道的地方。
南唐的國策一直都是臣服於北方政權,
乖乖納貢交差,就維持在江南的茍安局面。
但他在文學上的地位,被認為直接影響了北宋以來的詞風。
最讓人稱道的一闋詞是《謁金門》:
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裡,
手挼紅杏蕊。鬥鴨欄杆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
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通詞無一句寫相思,但是以景入情,描寫更為深刻。
這風格其實是自有詞以來由溫庭筠(八叉)流傳下來的「正統」詞風。
風乍起,吹縐了的豈止一池春水,
少女在園中,手捼紅杏,這動作寫出了少女的緊張及期待。
緊張什麼?期待什麼?女孩倚在欄杆旁,等到「碧玉搔頭斜墜」,
原來是等著情郎,卻「終日望君君不至」。
最後一句「舉頭聞鵲喜」,寫出了少女的情懷因聽到喜鵲的聲音而悸動,
莫不是郎君來了,你們來報信的吧?
馮延巳的詞就是這樣含蓄、溫婉,以景入情,不著痕跡。
傳說中主李璟很喜愛這闋《謁金門》,
有次開玩笑對他說:「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一池春水吹縐了便吹縐了,又何須你去為它描摹情狀?
其實這是一種欣賞,也是君臣間感情融洽的表現。
馮延巳能當宰相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馬上回了一句:「未若陛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也。」
李璟《攤破浣溪紗》: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
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
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桿。
中主欣賞他的名句,他也舉出中主的名句來拍馬屁,
這一個馬屁拍得有來有往,不著痕跡,果然讓中主十分受用。
回到這闋《長命女》來看,他所描寫的場景其實十分簡單,
頭一句就點出場景,春日的宴席上面,女孩唱歌侑酒時,
盈盈拜下,陳述三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希望郎君長壽,第二個願望希望我自己身體也能健康長壽,
第三個願望是我們要像那粱上的燕子,歲歲年年長得相見。
淡淡的三個願望,道出了無窮的情意。
元代的王實甫寫《西廂記》,寫到崔鶯鶯夜燒香,祝告三願:
〔旦云〕:取香來!
〔末云〕:聽小姐祝告甚麼?
〔旦云〕:此一炷香,願化去仙人,早生天界!
此一炷香,願堂中老母,身安無事!
此一炷香……〔做不語科〕
〔紅云〕:姐姐不祝這一炷香,我替姐姐祝告:
願俺姐姐早尋一个姐夫,拖帶紅娘咱!
〔旦再拜云〕:心中無限傷心事,盡在深深兩拜中。〔長吁科〕
〔末云〕:小姐倚欄長歎,似有動情之意。
這裡寫鶯鶯的三願、兩拜、一歎,就從這闋《長命女》中化出。
如今這三願出於越織女之口,也不啻一篇表白情意的情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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