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一頁台北 Au Revoir, Taipei
許多人看《一頁台北》覺得這部電影很「小」,除了不足一個半小時的片長
之外,一廂情願的三方追逐與過份簡單的浪漫收尾,使得影片本身被誤以為只不
過是一部輕鬆詼諧(部分橋段可能還帶點鬧劇元素)的都會小品罷了。若是打從
前年溫德斯來台灣時就開始期待本片的觀眾,或許還會因此感到些許失望。其實
,導演陳俊霖想拍台北的方式,很適切也很聰明地由小見大,像逛書店隨意翻書
一般,翻到了那一頁美麗多采的台北,給國人看,更要給全世界來看。
◎一頁/一夜
如何以一部電影來拍一座城市,我想擔任本片監製的溫德斯應該給了陳俊霖
不少想法。試想這位德國大師級導演拍了多少部跟城市主題息息相關的電影?光
從《巴黎德州》《里斯本的故事》《美國朋友》《帕勒摩獵影》等片名想來就好
幾部。溫德斯來台時受訪曾提過,當他到了一處陌生的城市,總喜歡不帶地圖、
不借導覽,自個兒直接鑽進當地的街道巷弄去實地感受。這種趨近田野式的體驗
(勘景)活動在台灣或許很難發生,不過從《一頁台北》中卻能看出些端倪。
《一頁台北》算是搶搭上了近年由政府熱心(?)資助以包裝、行銷城市的順風
列車,但這萬萬不是一部不斷從A景點晃到B景點的觀光宣傳片,因此所幸沒淪為
像《星月無盡》《夏天協奏曲》這般慘況。《一頁台北》有點刻意地摒除了幾乎
所有台北著名的地標(片頭大遠景裡太突出而避不了的101例外),而是走進
了夜裡的巷弄、公園、夜市、橋下或捷運車廂,場景的辨識度被低調處理(小弟
只認出師大夜市和榮星花園....),引領觀眾該專注的是故事本身,是純真偶然
的愛情,畢竟我們不是要進戲院來玩尋寶遊戲的。因此,我們看到的是一座城市
的切片,透過某些人一整夜的忙亂追逐,驚鴻一瞥,像是觀光客來台旅遊的走馬
看花,像信步誠品書店時的隨意翻看。而這種觀看台北的方式,縱使快速、片面
,卻更接近美國長大的陳俊霖或甚至是溫德斯的都市探訪,更體現出步調迅速的
台北氛圍,簡單地說是更貼近真實。令我驚喜的是呈現在螢幕上的,一樣可以深
具洞悉力,以喜劇的方式輕鬆反映這個年代的種種現象,同時譜出甜蜜動人的愛
情戀曲。
◎城市映象
台北絕對是座複雜多元的城市,這座城市由《一頁台北》映出了許多都會與
鄉土之間相當有趣的二元對照。七彩霓虹燈下高唱著老式閩南語歌曲,夜市攤位
賣的傳統小吃和創意料理可說中西式樣樣不缺,警察家中窗明几淨的現代建築與
男主角家凌亂的老舊屋舍迥異,房仲商的門面與豹哥書房更形成了內外的強烈對
比。猶有甚者,在電影前半段多次出現的本土劇《浪子情》(特地找來高英軒煞
有其事主演),其灑狗血劇情簡直跟我們觀眾正在看的《一頁台北》與時俱進,
麵攤一直在播、旅社老闆娘和警察都在看,邊看邊罵「騙肖!」的豹哥也愛看。
一齣水準低劣的本土劇,融合片中多次出現的夜市景象,不禁讓我想起時下愈演
愈誇張的《夜市X生》,但這齣戲劇的放送卻奇妙成了警察和黑道,甚至是所有
台灣人的共通點。在此《浪子情》與《一頁台北》的平行放置,明顯在諷刺當下
台灣電視劇的荒謬和誇張,同時也悄悄暗諷台灣人觀看戲劇或電影時過分單一、
容許粗糙卻非重鹹不可的在地口味。
◎"那個"語言
從片名到劇中角色所用的語言,其實皆可充分看出編劇/導演陳俊霖的細膩
與用心。外文片名並非直譯自中文的《一頁(夜)台北》,Au Revoir, Taipei
意旨「再見,台北」,以法語道出男主角的一心嚮往:告別無須留戀的台北,飛
往情人身處的巴黎。片子剛開始在男主角初學法語的聲音中流轉著台北的影像,
透出一股不太搭調的異國風,正如同他不甚流利地唸著句子一般,感覺怪怪的。
然而,隨著男主角接到一通想必是分手噩耗的電話,當然也不再去書店翻語言書
了,之後異國情調的法語退散,本土味道的台語進駐,漸漸地男主角發現原來台
北依然有其留戀之處、留戀之人。
個人覺得這部電影在語言上著墨最多的,其實是屬於我們年輕一輩(導演才
三十初頭超年輕的),這個年代的"那個"語言。究竟"那個"語言是啥語言?就那
個嘛~是個不太好的發展與事實,我們這個年代許多年輕人所使用的語言,太過
生活化、太過簡略的結果往往退化到只剩代名詞了。這其中尤以帶來不少笑料的
配角高高最是明顯,憨厚沒有一點心機的形象與他高大的身材就足以構成一種衝
突的喜感了(讓我想起喜劇名導賈克大地),羞於示愛的他說了兩次「桃子喔~
我有在那個....」。光聽這句話天知道他到底有在"哪個"?但電影厲害與迷人之
處就在於,從幾個貼近桃子臉龐,像在緩慢"撫"視的特寫鏡頭,以及連騎機車都
能想著想到雙眼迷濛看來,觀眾此時當然很容易領會是怎麼回事了。郭采潔與姚
淳耀之間的對話從頭到尾都被精簡到最少最短,是兩人原本就不善言辭?還是猶
疑、徬徨、羞怯?不管為何,這方面其實再度諷了《浪子情》一陣!本土劇裡的
演員不是每次都對著鏡頭或空氣心中OS一大堆話嗎?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表
達方式觀眾看了易懂,卻遠遠偏離真實。郭姚兩人之間透過眼神交會、拉手等小
動作,藏在硬擠出來的幾句模糊話語背後,讓觀眾去感受那種曖昧情愫、隱約萌
芽的愛苗,才是藝術表現美的至高境界。
相對於模糊曖昧的國語,片中甚少出現的閩南語卻適時展現濃厚的力道。房
仲小混混不時操著國罵作為感歎詞或發語詞,但閩南語的使用也僅止於此了,說
明時下多少年輕人(尤其在台北大都會)會講的台語大概只剩髒話而已。連續兩
句國語「快交出來!」沒能讓男主角就範,緊接著一句閩南語「緊高出來啦!」
卻立刻生效,同一句話用台語講出來就是比較有味道,比較有力。對這個時代的
年輕人來說,台語似乎成了具有特殊用途或僅用於特定場合的方言。另方面顯現
男主角很可能是聽得懂卻不會講半句台語的現代都會年輕人,仔細觀察,諸如此
類的現象在台灣現在真的不少見呢!
◎謝謝楊導
提早提開戲院的觀眾肯定略過了電影最末出現的這四個大字。老實說,我在
看《一頁台北》的過程中,不斷聯想到的不是溫德斯,而是楊德昌,尤其是他的
《麻將》。都是留美返台拍片,都是先以一部短片聲名大噪,電影場景都發生在
台北,當然也可以比較牽強地說:上述兩部片子碰巧都有柯宇綸演出。只不過,
這回柯宇綸轉性了,取代《麻將》中紅魚(唐從聖飾演)的角色,改由他來帶領
眾人想幹一票大的,兩部片在過程中都綁架了一對後來成為戀人的男女,歹徒最
終也都功敗垂成,並且都結束在一對年輕戀人的微笑對望之際(happy ending)
。楊德昌在《麻將》裡深刻描繪九零年代正要邁入國際化大都市的台北市,並以
黑色喜劇的方式強烈控訴人類的貪婪與功利主義。如今,《一頁台北》中的台北
真正國際化了沒我們看不出來,陳俊霖也無須特地去仿效楊德昌,倒是妥善地延
續了他自己上一部短片《美》的故事,以一種溫馨、羞怯又甜蜜的調性,創造出
這個年代嶄新的台北都會愛情喜劇(例如片尾書店中帶有超現實味道的舞蹈,呼
應著公園裡尷尬卻令人怦然心動的舞蹈,這部份的巧設極佳、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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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瑕談論感情█◢◤ █ █ █ █ █ █
█我們也沒有時間◣感受與感情具有密切關係的激情◣
於是 我們的生命◥◣就這樣從我們的指隙間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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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zysztof Kieslow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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