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陽陽-偽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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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評論 / 電影：陽陽 偽裝的眼睛
作者：膝關節
常常嚷著非黑即白的對立，那是愚蠢粗淺的執著。折衷後的灰色，才是大多數的你我樣貌
。喜怒哀樂總是戴著偽善面具，可以解釋成善解人意與體貼細心，但也可能是稀釋了憤世
嫉俗與冰雪聰明。我們習慣矯揉造作地以管窺天，卻又不承認夜郎自大是另一個分身。
關於《陽陽》，把父權主義抽離後，父親所代表的身份認同，依舊如幽靈般地，在寂靜無
聲時格外清楚可見。《陽陽》也不只是一部，關於自我成長時情感追逐與刻意疏離。
它象徵著個人意識與外在社會控制的交集及壓抑，困境不只是你我陷入耽溺的挫折，它很
可能還是你下意識，希望跌進去的罪惡深淵。此時，慾望是推你一把的最佳助力。在認真
信奉衛道體制的同時，你卻免不了向敗德晦暗處望去。你的身影往那頭鑽進，微光閃爍，
那兒竟氣味相投。
鄭有傑執導的《陽陽》(Yang Yang)敘述一位熱愛跑步的少女張欣陽(張榕容)，因母親(于
台煙)改嫁給她學校的田徑教練(朱陸豪)，而教練原本的女兒小如(何思慧)剛好也練田徑
，年紀比她稍長，因此陽陽到了新的家庭結構中，她有了新的姊姊與父親。表面上應該能
彌補過去法籍生父在她生命始終缺席的無奈，但她繼父反對她更嚴厲，也不准她在田徑場
上稱他是爸爸。
更尷尬的是，她的新姊姊小如在跑步上明顯比她優越，而且小如男友陳紹恩也是陽陽頗有
好感的學長。讓陽陽只能透過請紹恩點眼藥水，這種看似無害但其實帶有暗示的行為，來
勾勒她對愛情的期盼。
前半段的戲，明明主角是陽陽，卻因素人演員何思慧飾演的小如角色戲份搶眼，反倒壓過
了真正演員的張榕容(何思慧是正港的田徑選手)。隨著陽陽和陳紹恩之間譜出一段擦槍走
火的肉慾，小如這時體內宛如流動著偵探基因，她透過撥打陽陽手機給紹恩的方式，就在
陽陽的面前，明白男友與妹妹的曖昧關係。姊妹關係徹底崩盤，還讓陽陽在比賽前不知情
地服下禁藥，害陽陽不得不同時認清在情場或是田徑場，她都不是小如真正的對手。
從那一刻起，陽陽再也不想戴上偽善的面具。她想逃困，她要閃躲。這裡展延戲的下半段
，陽陽前半段都在逃避的生父議題，沒想到在她真正離家後，面對經濟壓力之下，她要虛
情假意扮演她最不願意的混血兒，還要學講法文。
但因為不存在的生父讓她對法國產生愛恨交雜的複雜心態，於是她逃避法文課，寧願繼續
扮混血包裝的台妹。在後段她去拍攝某段戲劇中的混血兒角色時，因為導演臨時改法文台
詞，害張榕容根本不會背，於是導演改動戲份，讓張榕容一句台詞都不用說，換來的是對
戲女星直接賞個耳光就好。
她厭煩的混血身份是她揮之不去的原罪，最終也賞給她一巴掌。血緣就像幽靈，表面上看
起來不存在，卻如臍帶相連。
前半段只露臉一下子的黃健瑋在後半段戲份很重，他飾演大陳紹恩八屆的學長，已經早就
放棄田徑之路，改而投向演藝經紀。就一般邏輯而言，任何一個大學生都不太可能和大八
屆的學長姐混熟，這也暗示了黃健瑋之前在學校應該是有狀況的人，也許留級或休學，才
有可能會和小他八屆的學弟妹認識。這時再從教練和黃健瑋的對話裡試探兩人交情水溫，
也感覺得出來黃健瑋的角色似乎像個「不學無術」的小痞子。卻沒想到陽陽轉投演藝工作
後，黃健瑋卻是最疼惜陽陽的角色。
相對之下，張睿家對陽陽的糾纏反顯幼稚。卻因陽陽之前試圖想接近她唯一能掌控的慾望
，想從無法呼吸的家庭結構中脫逃，而和張睿家發生一夜情。她說的那句：「從現在開始
的三個小時，所以發生的一切，就當作沒有發生過。我不是張欣陽，你不是陳紹恩。」或
許這話聽起來是偷情的最佳藉口，卻是轉換身份認同時的按鈕。
她擺脫不了身份的幽靈，洩忿叛逆是唯一的出口。張睿家是短暫的慾，但黃健瑋才是真正
得到她的情。一場兩人跳探戈的戲，一進一退間的濃烈情感折射，儘管一句話都沒說，但
那不存在的語言倒是真切地勾勒出情感的存在。黃健瑋知道要和自己帶的藝人保持距離，
於是適度地拉回冷靜位置。陽陽低迴地暗示情感，不管是親情或是愛情，都無法得到她想
要的。陽陽再度重返田徑場尋找熟悉的信心，卻殘酷地被宣判離開田徑場太久，疏於練習
，根本達不到昔日水準。
《陽陽》在故事上讓人覺得有很多困惑，隨著陽陽片尾看似漫無目的地長跑，她就像多數
的我們，或許喜歡/執著在某件事上，卻也不見得就能做到好。或許這能讓人釋疑，陽陽
從天色陰暗的破曉時分，漸漸跑入金線滿佈的清晨，就時間的暗喻上，導演鄭有傑給了觀
眾樂觀的態度。
全片最讓人驚豔的，莫過於攝影師Jake Pollock的影像語言，鄭有傑和他共譜出另一種新
的強悍氛圍。每場戲的一鏡到底並不是隨機地轉動移位，也因為一鏡到底，拉近了演員間
的親密界線，讓整體演出都有水準之上的高度。從開場陽陽在廁所哭花了妝開始補妝起，
攝影和音樂的配置就已內斂地暗示陽陽內心波濤洶湧，陽陽在人前人後是兩個樣子，海報
上的隱型眼鏡也是另一個有別於她瞳孔的顏色。
陽陽的偽裝是通往愛的另一道路徑，她的情感無法像別人簡單地直來直往，她從小就困在
壓抑的異樣眼光，混血兒是眾人羨慕的身份，卻也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法籍生父不存在的
傷口。直到陽陽在片中演了部陳腔濫調的台法混血女孩尋父記，才讓她放下長久以來對父
親的偏激執念。演戲也等同是另一種救贖，讓她自然地把父親的想像放到戲中，看著她生
父曾經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拍下她跑步身影，或許這種默默的愛，也已足夠說明一切。
關於《陽陽》，鄭有傑形容是部關於愛的電影。我偏差地認為，陽陽的愛，幾分莽撞，幾
分偽裝。她多半時間選擇逃避，但她最後沒有放棄。灰色是她最好的掩護色，她偽善她矯
情，但她在終點相信自己，不再自我矛盾。她也應該知道，就算唯一信任的事(跑步)都做
不好，她也願意繼續下去。她踏出的每一步伐，並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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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cinecarine 來自: 61.224.52.89 (08/11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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