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范雲老師的一篇文章
大家好，我是瑪莉
近日偶然發現一篇范雲老師的文章，很想跟大家分享，就把它key出來（太閒....）
不過當然不是因為這是范雲老師的文章才key的......
只是文章題目太長，所以這篇文才以范雲老師為標題
這是從范雲老師在留學期間參加（創辦？不太清楚）的"台灣查某"社團所出的刊物而來
（↑Taiwan woman）
成為台灣查某：身體的、文化的、政治的女人越國界認同經驗 /范雲
我是在解嚴的世代經驗中「學作」台灣人的，在後解嚴的個人世界裡「重返」自己
原生的女性認同。當我穿越家/國的界線，遠颺遊走到異國種族雜處的全球化氛圍裡時，
我「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台灣女人。從此，我為自己建構了「台灣查某」的新認同。
從亞洲女人開始：一個非常視覺的身體存在
如果認同有一部份涉及的是自己與他者之間的相互認知的話，那麼我是在他人的眼
睛裡發現自己做為一個亞洲女人的身體存在。
在一個人種同質化的台灣社會長大的我，從小所認知的亞洲，是地圖區域的，是語言
差異的，它甚至經常被我們望向歐美的姿態裡，遠遠拋在視覺餘光之外。然而，當我來
到美國這個種族雜處的國度，特別是康州這個亞裔移民稀少的環境裡，我才在「他者」
的眼光裡發現自己「亞洲女人」的身影－－原來，亞洲不是地理和區域，不是語言和文
化，亞洲不是一個外在於我的東西，它更在我行走移動的身體裡。當我不說話時，別人
看到的不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當然更不是台灣人，而是「that Asian Woman」（亞
洲女人）這個純然來自皮肉外相的認知。即使在交談後，也只有在「Where are you
from?」(你來自哪裡？)這個問題被提出時，我和「他者」的認知溝通，才有機會深入到
另一個層次的認同世界。這是一個奇妙的經驗。
然而，仔細去爬梳這個奇妙的經驗，卻會發現他非常的性別(gendered)。我的某些
異國經驗和一個台灣男人的經驗之間的距離，可能比我和一個在美國土生土長的亞裔女生
之間更為遙遠。亞洲男人在美國是苦悶的，種種因素使得他們在情慾市場中往往居於劣勢
。一個男性朋友告訴我，「亞洲男人在美國是被去勢的」。他們往往不被白種、非裔、拉
丁裔女人，甚至亞裔女人當成是情慾的對象;又經常被其他種族男性視為「不夠雄性」。
相反地，亞洲女人的形象卻經常被過度情慾化。在這個國家的文化想像裡，尤其是白種男
人的想像中，亞洲女性往往是扮演溫馴的、可被征服的、具有異國情調的性客體，這樣的
性別差距只是一個極明顯的例子之一。
亞裔的移民及後代在經濟與教育上成就了自我，但在主流文化的領域裡仍是弱勢，鮮
少「被看見」。即使「被看見」，也總是經由主流白人的觀點被當作「他者」來書寫呈現
。而這樣的一種內部殖民的權力關係，又被外部全球種族、地域、國際之間的強弱文化叢
林法則所強化。於是我們－所有遠離模糊的本土歷史記憶中殖民經驗的台灣女人－－遠渡
重洋，卻又被迫掉入了另一個鑲嵌在東／西方的內部殖民世界裡更為複雜的種族與性別交
錯的權利體制。從此以後，我和我的「亞洲女人」以及「亞裔女人」朋友們越來越親密，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都在共同對抗一個龐大的東方主義，以及這東方主義下的性別體制。
這樣的被歧視（或被刻板化）經驗，也為我的留學生涯帶來一堂深切的課：當我為他
人貶抑亞洲、華人或台灣文化而感到不舒服時，我是不是也戴著有色的眼鏡在評價著原始
弱肉強食的世界觀裡偏見與歧視的本質。我問我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是不是真的能反
省逃脫？
在世界的地圖上尋找台灣
我和其他留學異鄉的台灣朋友們經驗殊異，可是有一件事卻相同：我們都曾在各個不
同角落的世界地圖上尋找台灣。
朋友們曾經為了耶魯博物館的一項中國化石展上，因為主辦單位在介紹現代中國的地
圖裡將台灣與當前代表中國（即中華人民共和國，PRC）的老母雞疆域塗成同樣的顏色，
在校園學生社群內動員連署抗議。連署得到校園媒體的報導，但之後我們得到的是一份展
覽中心客氣地表達「地圖為隨展文件，我們無能為力」的回函。事後，藝術史的一位教授
問該系的台灣留學生「台灣近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化？為何同樣的事情，過去沒有人有
意見，現在會有人抗議？」他的反應讓我們小小地欣慰－－至少來自台灣的不滿，有被聽
到。
如果說地圖代表的是人類政治與武力邊界的最新展現，那麼人類除了代表政治疆域的
平面地圖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更為深層且無所不在的文化地圖。或者更精確地說，一個引
領人們相互分類的文化認知的地圖。出國前我總以為，文化就是土地上的人民和土地互動
所集體累積的生活方式與文明的總和。出國後，我才發覺，在不同的國籍人種接觸頻繁的
世界裡，文化更是一套具有「共識」的認知與分類的體系。只是，在這套被認可的文化認
知的地圖裡，台灣是不成為一個具有正當性的類別，不能合法地擁有自己獨特的顏色。
長久以來，台灣的留學生參加區域研究的會議或申請各種獎學金，都只能「委身」在
「中國研究」的名目下。而在這以中國為中心的考量下，台灣的研究自然被視為是邊陲。
同樣地，在耶魯東亞中心附設的文化影像資料室中，也不見台灣的類別。有一天，我終於
忍不住問中心的資料管理員：「為什麼不為台灣建立一個獨立的分類，既然現在的「中國
」（PRC）已不能涵蓋我們了？」管理員頭一偏，想了半秒鐘說：「好問題。但我想不是因
為學術的理由，也不是因為文化的理由。」他看著我，對他的答案一臉失望，補上一句：
「I'm sorry！」
有一次，聽說耶魯校內的東亞研究中心將放侯孝賢的電影，我很是高興，但後來卻發
現這個電影是被放在「中國」電影展中。所謂「中國」電影展，有三分之一是台灣的電影
。更諷刺的是，海報上的唯一的宣傳影像還是「戀戀風塵」的劇照。我在感到驕傲之餘，
不免仍有些遺憾－－如果這是「台灣」影展該多好。後來我安慰自己，只要能被聽到或看
到都是好的，至少我的美國教授甚至我的中國同學，還能在看過後和我討論電影中所呈現
的台灣小鎮人情以及城鄉、外省移民的鄉愁經驗。
其實，很多時候，問題是來自於自己。
當遍走世界的中華民國青年友好訪問團的全球巡迴公演到耶魯來時，我抱著支持自己
故鄉青年的心情去看演出。可是看不到一半，我就再也困窘地做不下去。沒想到在九零年
代末期，台灣在全球舞台上用流利的英語所自我選擇的文化再現，卻仍以展現古老正統中
國帝制文化的宮廷舞蹈作為唯一的曲目。完全看不到屬於島嶼台灣的、本土台灣的、更遑
論當代台灣的多元主題。
或許在政治與認同錯亂的歷史時空下，要呈現所謂的「台灣文化」相當困難。可是，
如果藝術與表演能反應或再現真實的話，它是否也能嘗試去呈現台灣認同的內涵中多元並
存或衝突的面貌？
作為在美國的留學生，除了在世界的地圖上尋找台灣之外，我們同時也在這全球的文
化版圖裡掙扎著辨識屬於台灣的顏色。
我的祖國是我的身體？在身體與祖國之間
當我在女性主義朋友的聚會裡，第一次聽到「My body is my homeland.」(我的祖國
是我的身體)時，我被這句話深深感動。遙想千萬年千萬個女人的歷史，都因為擁有共同
的身體（是的，共同的身體，和我一樣，會來月經），所以，我們在共同的身體裡找尋到
屬於女人的這個類屬集體的重生力量。
可是，擁有一個來自台灣的女人的身體，跨國界的長期異地而居讓我們知道，我們的
身體除了在地理空間移動外，更在社會的人文空間流動。在這文化與種族版圖中的錯置（
dislocation)經驗裡，我們所看到的身體，卻是許許多多在西方世界種族、性與性別的權
力關係裡掙扎著的身體。脫離了社會的祖國、台灣、家/國父權文化的箝制後，誤以為「
從此解放」的女體，其實正經歷著個人與集體的生命史中一個全新的身體實驗。在這個實
驗中，我們如何省視這曾被特殊歷史文化父權規訓銘刻的身體，和這個強大的西方世界之
間的互動？如何重新檢視自己的生命經驗，並進而重新形塑自我的女性認同？
希望有一天，妳也可以大聲地告訴這個世界：
我是台灣查某，這是一個政治陳述。我們與全球多樣差異的女人有著集體的認同，同
時也對情牽的島嶼台灣有著獨特的認同。這個認同，並不是中國帝國主義或台灣父權主義
的對立面及犧牲者；相反地，它代表著「另一種可能」：民主的、不排他的、容忍的、進
步的、不去宰制個人，相反地是去解放、認可個人－－這是為什麼我們堅持「台灣查某」
的具體理念。（I am a Taiwan Woman－it's a political statement.We have a
collective identity with woman of diffiences in the global world as well as a
unique identity with an attachment to the island of Taiwan.The identity is not
only about the opponent and vistims of Chinese Imperialism or Taiwanese
patriarchy, it is also represents an alternative：This is what we embodied in
fighting the idea of Taiwan Woman, a democratic, non-exclusive,tolerant,and a
generally progressive ideology, not about dominating people but about
liberating and recgonizing them.）
還是很喜歡這句話：「我的祖國是我的身體」，因為它超越了歷史、國界、種族、階
級，連結了女人之間千古無須言說的情感與認同。然而，因為珍惜身體，也珍惜濡養自己
這個身體的原生社會的差異性，我們尊重差異的身體，也珍惜自己身體的差異性。我們願
與全球的女性與弱勢者，共同為打造一個更為平權的世界攜手努力。可是我們也深深理解
，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改造自己家／國內特殊歷史與文化所模塑出的性別體制。
更何況，這家／國的「邊界」還仍在弱肉強食的國際強權體系中抗辯爭議呢！
To Women Who Dare(給有膽量的女人)
每到年底，都會買一本設計細緻典雅的To Women Who Dare(給有膽量的女人)新年年
曆送給朋友或自己。翻看著那些被記載的女人勇敢事蹟與故事，唯一的遺憾就是在這全球
女人認同與發聲的歷史中卻看不見、聽不到台灣女人的形影聲音。
如果我們不說話，別人只「看到」我們是亞洲女人。只有發出聲音，我們才得以成為
（becoming）台灣女人。
這篇文章，要獻給那些差異多樣，但共同勇敢地在異國異鄉裡，為自己的認同發聲的
台灣女人：她們一起，將「作為台灣女人」的政治活出粗礫般的膽量與美德！
作者：范雲，耶魯大學社會學博士，留學期間：一九九五－二００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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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ifif 來自: 123.50.40.139 (06/29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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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omas629:轉錄至看板 female_club 07/01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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