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不要懷念白鷺鷥 ◎豆腐魚
※ [本文轉錄自 NTU-Tai-Lit 看板]
作者: skydaughter (試著少一點) 看板: NTU-Tai-Lit
標題: 不要懷念白鷺鷥 ◎豆腐魚
時間: Sun May 25 20:29:11 2003
一邊看著SARS在大家努力下，逐漸趨於緩和，又一邊不爽那些趁機作亂的政客，
讀著今天台日副刊刊出的一大篇懷念盧修一特輯，言論廣場也有政壇同袍回憶他。
這種時候更會讓人懷念這樣一位政治人物，盧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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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懷念白鷺鷥 ◎豆腐魚
---紀念遠去的盧修一博士
最近整理遷居到美濃的行李，從台北帶回的書堆翻出好幾本收藏的筆記書，有些
是朋友送的，有些是平日逛書店買下的。其中，有兩本是紀念盧修一的筆記書，
《白鷺鷥之歌》穿插生態攝影家的白鷺鷥作品，以及一篇篇他和家人寫下的小故
事；《愛得不得了》則是他的書法作品。記得這兩本是在大學聯考結束的那年暑
假，逛書店買下的，當時盧修一剛過世不久。
那年等待大學聯考放榜的倒數兩天，中午我幫忙收拾家裡的麵攤，電視的新聞快
報卻讓我們全家放下手邊的工作。新聞主播用著不太意外的口氣，播報盧修一上
午病逝的噩耗，而修剪好的特輯也跟著播出，從他在立法院內和其他立委打起架
來，最後被警察抬出場外，在第四台接受訪問暢談本土音樂的感性，還有台北縣
長選前最後一夜，本該是出線參選縣長的他，激動的拖著病體跪下向選民請託，
一定要支持同黨的縣長候選人。不到五分鐘的新聞片段，卻勾起我對他的種種印
象，還有在錯愕、惋惜中的涔涔淚水。而父親在一旁喃喃的說著，盧修一會沒有
預警就得到肺腺癌，可能和他以前被刑求的舊傷有關……
放榜後，我考上了政治系，當鄰人、親友語帶憂心的問起，「一個女孩子家什麼
不念，居然去念政治，以後出來是要去搞政治嗎？」父親總還沒等我反應，就開
玩笑似的幫我說，「她是要去追隨盧修一的腳步啦！」。也許是他對我的期許，
或許更多是父親藉此提醒旁人對盧修一的懷念與不捨。
父親是我認識台灣、公民意識的啟蒙導師，而民主進步黨裡幾個值得學習的政治
人物，常是他拿來跟我討論的教材。擔任立法委員多年的盧修一，就是其中一位。
在立法院老代表被逼退位，而使台灣可以全面進行立法院改選那幾年，民進黨立
委總會為著一些法案被國民黨強行表決，氣得在議事堂上跟國民黨立委大打出手
，而一頭白髮的盧修一，常常被螢幕帶到他打架的情形。父親說，要不是國民黨
這麼不顧議事程序，盧仔才不會動手！我也才注意到這樣一位看起來還蠻年輕的
立委，怎麼會有一頭蒼蒼白髮？問了父親，他說，盧修一當年因為台獨案躲避警
總追捕，像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急白了髮，可是他最終沒有逃過軍法審判，必須為
台獨意識入獄三年。而大一修課教授帶我們參觀立法院，讓我能親臨歷史場景，
那時是休會期間，我興奮的站在走道上，望著主席台旁的牆壁上那片立委座位表
，一個一個找著盧修一的名字，記得那時還沒有被取下，我對著號碼一個一個找
，最後在陳定南立委的座位旁，隔一個位子找到有「盧修一」名牌的桌面。原來
，每次他都是從這裡走上議事台進行質詢，不得不從這裡出發走向前去抗爭。
之後，斷斷續續從父親口中，知道盧修一的丈人是龍井人，是一位畫家，也是那
裡國小出名的好校長，而他的妻子陳郁秀則在師大音樂系任教，當盧修一出獄後
好一陣子沒有工作，都是陳郁秀一肩挑起家庭的經濟重擔，靠著學校的薪水還有
在外教鋼琴，來供應三個孩子成長所需。
而盧修一罹患肺腺癌進入末期，我也從自立晚報專欄讀到陳郁秀寫著她應邀到巴
黎鋼琴演奏而回憶起和先生異鄉求學的點點滴滴，一起遊過的塞納河畔、香榭大
道，在冰冷天氣裡相約，雙手隔著大衣腋下的洞取暖，兩人相敬相愛之情油然紙
上，一字一句都叫人感動。這樣的情愛，也出現在《白鷺鷥之歌》，書裡收錄了
許多盧修一在病榻中寫給妻子的小字條，最末總會寫著Je t'aime、Love，字裡
行間也常出現「愛」這個字。他身旁的助理、住院時的護士，在之後憶起，說他
總會帶著頑童的表情，在眾人面前用法語跟妻子說甜蜜的悄悄話。
也許，因為他們夫妻感情太好，在盧修一走後這幾年，陳郁秀成了政黨輪替後落
實文化政策的重要首長，媒體訪問她的施政理念總會問到是否受先生影響，她也
不避諱的細說過去，除了留學時代在法國受到的文化薰陶，還有盧修一的本土意
識，多少影響到學院派的她，所以他們創辦「白鷺鷥文教基金會」，每年五十場
定期舉行音樂下鄉巡迴音樂會，讓「藝術文化平等權」落實在台灣，並進一步整
理、研究出版《音樂台灣》。入閣後，文化政策也當然是在「深根本土」的脈絡
下。
《音樂台灣》裡以淺白的文字配合珍貴的老照片，敘述台灣歌謠的故事，也隨書
附了兩塊CD，由盧修一旁白文字，搭配交響樂團和資深歌手演唱的歌謠。一份機
緣讓我從長輩那得到這份出版物，後來我將這兩塊CD放進父親的休旅車音響內，
一路陪伴我們前往山林遊樂，有時經過白鷺鷥棲息的田園，聽著盧修一平緩的口
白，蔡振南那哭腔似的「嘿…嘿…嘿…一隻鳥仔號啾啾….」歌聲，在反覆聽上幾
回中，成了一種懷念昔人的背景音樂。
台灣長期戒嚴的歷史情境，讓社會習慣用身體去進行抗爭、突破政治的封鎖，而
從街頭起家的政治人物，很少是像盧修一這般關心文化扎根。他的用心除了創辦
基金會，連在台大醫院進行化療，他還對著窗景想起〈月夜愁〉這首歌，從「月
色照在三線路」講述「三線路」的故事，寫成文章發表在自立晚報的專欄，那時
是將進入夏天的五月底，也是他快離開人世的前幾個月。
在一片短視的拼經濟聲浪中，還有正值SARS疫情蔓延，不少政客藉機叫囂要政府
「讓出政權」，甚至害怕WHO與核四的公民投票最後成為台灣獨立的結果，看著
他們的野心與嘴臉，不禁讓人再度對台灣的政治文化失望。雖然，「追求典範」
是一種「迷信權威」的表現，但台灣的民主政治若要徹底從「蔣介石時代」、「
蔣經國時代」，這些強權統治的陰影中解放出來，那我們的社會需要多一些像
盧修一這樣的政治人物。不僅是那些真摯待人的小故事，或是為公義而力搏的勇
敢，更需要那些讓文化扎根的用心與行動，如此才能讓台灣更富人文深度，人民
才有自主的深度思考與行動可能，如同他做的一首詩〈不要懷念白鷺鷥〉寫著，
「從前 在湖畔 稻田中
成群的白鷺鷥在綠色原野裡倘佯
我們都是和白鷺鷥一起長大的孩子
而今 台灣環境日益惡化
白鷺鷥也逐漸從這塊土地上消失
如果有一天 你再也看不到牠
請你不要 千萬不要懷念白鷺鷥
因為 在今天
你有絕對的權力 讓牠繼續生存」
是的，我們，在今天，就有能力讓牠繼續生存。不該等到日後再來懷念牠。
◎白鷺鷥文教基金會http://www.egretfnd.org.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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