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memory of J.
獻給J.
(Die Gedichte sind fuer dich……………)
A. Andante
1. <偶遇>
推門，見妳披著長髮倚桌默然而坐
耽溺在泰戈爾詩的想像世界中，忘情投入
慧黠的一雙眸子
在詩行間來回游移，熱烈搜索
隻手仍不住輕撫柔順細長的髮絲
勻緩的氣息透露出妳的沉穩與專注
沿長桌緩緩逼近，急停
於一適切之距離，駐足
睇視妳的飄逸與凝定
倏忽，妳拾眸
四目交會的那一瞬間，如宇宙初生的原爆
一切就開始了
一切都完成了
Zufaellig, aber auch praedestiniert…………
2. <相識>
總是約在視聽館一樓的大廳，等候著妳
來回踱步，眼光恣意游移、掃射
直到，跫音漸近，轉身
遠望，妳，迤邐著長髮緩步拾階而下
總是沿著醉月湖作順時針的漫步，沉思冥想
一如他曾耽喜的，一個已被妳揚棄的故友
而我總是堅持著平石道的穩固
一如妳之堅持著泥土地的柔軟
我們，終究是在不同的軌道上各自堅持著彼此的堅持
木製的長形桌椅，紛飛的飄然落葉
我們倚肩並坐，埋首於
那惱人的不規則動詞與形容詞字尾變化
煩了，就做一條莎世比亞的魚，游入大海
抑或，就偽裝成愛智者，潛入古希臘的廣場
嘲笑著哲學家們如何遂行他們的詭辯
享受著遠自愛琴海吹來的涼涼微風
Ach! Philosophie………….
3. <寒冬>
歲末，垂掛在天邊的星子相繼隕落
寒冬，緊擁在心頭的理想一一幻滅
星子釋放出最後的一絲能量
燦然劃過深邃長空，墜入無盡深淵
理想卻破碎成散落滿地的殘片
兀自對我嘲笑
我終究只能負杖踽踽獨行於
這座標已然錯亂的城市
如一縷漠然的遊魂
隨風飄曳，如塵飛落
在眩目的喧囂華麗之後
徒然在巨大無邊的空虛中
黯自神傷，掩面低沮
淡然而意深的關切
是來自遙遠彼方的溫暖撫慰
或許，在大醉一場後
我需要的只是一杯解酒的清茶
B. Allegro
4. <深交>
盆地凜冽的冬風自廣場上無情襲來
細啜著撒滿一層肉桂粉的卡布基諾
細啜著佈滿一層歲月感的過往回憶
愛情與友情，歷史與思想，理想與夢想，個人與世界
終覺今是而昨非，在不斷肯定繼之以否定的持續辯證過程中
我們細啜著成長，細啜著成熟
於兀自吹著的北風中
行星循著軌道疾進，我們沿著長廊緩步
踏過文學，踏過哲學，踏過歷史
懷著理想與對生命的愛，堅決地踏著
斜靠石椅，我們對坐深談
以凝鍊的話語
試圖深探思想的底蘊，試圖描摹理念的偉構
終因史觀之冥然契合
樂於其表，悅於其衷
生命之交，自此而定
5. <理想>
這是我的傷心咖啡館，沉載著太多苦痛的過往
終究只能醉於一杯又一杯的拿鐵
這是妳不知道的我的脆弱…………
妳專注地凝視著我，誠悅地分享著
妳的悟道，超拔而逸昇於塵世之外
首先浮現在妳腦海中的，將只是震聾發聵的一句話:
「一以貫之!」
想像著妳已是悠遊於北冥的大鯤魚，已是
翼若垂天之雲的大鵬鳥
絕雲氣，負青天
逍遙於四方之內，於六合之外
俯視笑瞰，蜩與學鳩與斥鴳的爭擾
而我，卻仍在莊周與蝶的迷夢中
幻生幻滅
總是遙想著有那麼一天
妳將奔過千山萬水，赴約
只是為了分享我的領悟
6. <挫折>
話筒的另一端，以對生命的堅持與真誠
燃燒著憤怒，釋放著激動
失望，灰心，神傷………….
以廣大的沉默聆聽撫慰著妳
這一向是我們對彼此關懷的終極形式
默然漸遠，是知交間向前必然的路
毅然各自奔赴，以嘗試生命的無限可能
試探極限，戮力逼近
如一直線之於一圓，尋求那完美而唯一的切點
當下的離別，只是為了來日的再聚
無悔的涉世，只是為了理想的完成
C. Rondo
7. <音樂>
普契尼的悲涼淒美，是妳年少時的深情耽溺
托斯卡，是妳永恆的回憶與眷戀
波西米亞人，是青年夢想的謳歌
一切，都是為了藝術為了愛
Vissi d'art!
華格納的廣袤宏偉，是對生命情境的無限融攝
神話傳說，是想像恣意奔馳的無邊場域
原始洪荒，是天地初生的混沌晦雜
連綿動機，是虛構人物的存在證明
壯闊樂劇，是音樂與戲劇的極致結合
尼采與華格納，納粹與反猶太
這一切都拋開吧!
一如拋開那以萊茵黃金打造的指環
拋開那永世的詛咒吧!
沉浸在人神共處的冥想世界中
我們遙想拜魯特
巴哈的和諧宏偉，貝多芬的神聖崇高，布拉姆斯的莊嚴沉重
構成了德意志偉大不朽的三B傳統
我們頂禮膜拜，全心讚嘆
一如朝聖的虔誠信徒
柴可夫斯基的悲愴與馬勒的頹靡
卻終究只能是我自己的無限耽溺
自始與妳無涉
然而，曾幾何時
妳竟聽起了莫札特……………
8. <暢談>
碰撞，始於學庸
根基，定於儒學
漫談，遊於先秦
推移，及於理學
廣攝，通於宗教
一切，源於思想
我們為學庸的用字而爭辯
命，訴諸應然與實然的對舉
止，尋求說文的解字
義理與詮釋，原來是創造的恣意
我們為荀孟的多言而暢笑
荀，是條梳而理達，冷靜而精確
孟，是辭辯而文暢，易怒而投入
性善與性惡，原來是歧異的歧義
我們為理學的興起而本源
道，是原有的內在必然考驗
佛，是突遇的外在偶然挑戰
出世與入世，原來是無解的難題
我們為宗教的底蘊而沉思
宗，是上承天意與神旨
教，是下授恩澤與化育
先知與聖人，原來是同出的異名
以振於無竟的思考與冥想
填滿靈的空虛，證成肉的存在
9. <聚首>
總是將妳視為中性
一襲碎花樣的深色長裙，透出女性特有的陰柔與秀美
垂掛於胸前的銀白色懷錶，明亮而閃耀，一如垂天的星子
靨然的笑容
莞爾，如花開貌
綻放出妳的溫柔與善意
安坐，凝定的雙眼一如以往
散發著自信與堅決
如一束強力的聚光銳利而準確地直射入我的思想與情感
凝然相望，默然對坐
寡言，是因為了解
不捨，是因為珍惜
離別，是因為必然
人生，卻總無緣由
So ist das Leben..........
D. Adagio lamentoso
10. <長髮>
飄逸柔長的髮絲
負載了多少的眷戀與情思
隨風婆娑舞動著，卻也固執地羈絆著
以若即若離之姿
斬斷吧!斬斷這一切
故友，知交，親人，鄉愁，深情，憂心與神傷
以斷然堅決之姿
妳將智慧而圓熟，積極而涉世
極目而望，眼前將是值得以全部生命熱誠投入的未知人生
斷髮離鄉，將是妳唯一的抉擇
Weg von hier, das ist dein Ziel……………………..
11. <賦別>
初秋，沾染著季夏悶熱的潮濕微風
午後，滿溢著一片蕭索的晦暗天空
此刻，我們立於盆地之中
雨滴堅持著墜落
我們堅持著沉默
水珠打在妳凝然的臉上，落入妳烏黑的髮中
滲入妳此刻許是惆悵的心，消失於無處
緩停，轉身，妳在紛錯雨絲中小立
回眸以眼波深情賦別
瞬間，妳自我的生命情境中抽離
轉投於無限迢遙無限長遠無限光年的六合之外
飄然遠去，徒留我
於廣袤深邃的回憶中載浮載沉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12. <別後>
念妳正凌越過一碧萬頃的深邃與詭譎
包圍著妳的，許是層層的朦朧與縹緲
底下的洶湧翻攪
是否就是妳心波的投射呢?
念妳正奔赴向茫茫未知的前程與永恆
支持著妳的，必是深深的關懷與不捨
其中的無限眷念
是否就是妳早熟的憂世呢?
念妳正降落在的廣闊蒼茫的大陸與國度
等待著妳的，將是重重的挑戰與考驗
之後的無悔參與
是否就是妳生命的實踐呢?
念我正沉浸在對妳身影與話語的回憶中
縈繞著我的，當是長長的思念與喟嘆
之後的反覆吟詠
是我們友情的永恆見證
Muss es sein?
Es muss s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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