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李敖--台大學生的失敗
李敖:想起四十五年前,我就坐在那個角落參加台大的新生訓練,由於那時我們是聯
合招生的第一屆,所以當時填表時是每一系都填,不管是考取那一系我們都會很高興。記
得那時有一個系叫法律專修科,我當然也填了,結果放榜時我就考取了法律專修科。直到
在法學院上課的第一年我才搞清楚,原來法律專修科只唸三年,得不到學士學位,可是錄
取標準卻超過師範大學,師範大學可以戴方帽子,可是台大法律專修科卻不能戴方帽子,
當時因為考試差了三分而被分到這一科,覺得被騙了,所以我們就去鬧,追究是誰創辦了
這一科?原來是李元簇的丈人,當時的司法行政部次長,因為他說要推動法律教育就成立
了這一科,在我們的抗議後,他們才同意改制成為今日台灣大學法律系的司法組,大家可
從此知道我是法律系司法組老資格的人。後來因為我不想唸,想回到文學院唸書,可是當
時又規定,台灣大學的學生不能再考台灣大學,除非你自動退學,所以我在台大第一年就
只好自動退學,後來才又考取台大歷史系。
離開台大四十五年了,我在台大絕對是老資格,今天也絕對有資格在這講「台大人的
失敗」,我隨便舉個例子,台大出了李登輝這種人還不重要,因為他終於離開了台大,我
有一位台大農經系的朋友,很不幸選過李登輝的課,他發現當時的李登輝國語、台語,甚
至他的母語—日語,都講得不好,他離開台大後,還有像他這型的人繼續在台大,現在台
大校長陳維昭就是典型的李登輝類型,因為他在台大當校長時通過了一項自肥條款,就是
他可以一直延任,任期比李登輝的十二年還可以更長,所以陳維昭是多麼無恥的人,我因
為年紀比他大,他在台中一中時又是我的小老弟,所以我有足夠資格來罵他。
台大人應有的反叛性格
做為台大人就應該有一種反叛性格,今天我在此現身說法,為大家示範什麼叫做反叛
性格,好比說我自己自動退學考台大文學院,當時是冒很大的險,因為若考不取就要立刻
當兵,當兵是很恐怖的事,台大有很多人逃避兵役,像是和我同屆的李遠哲就是逃避兵役
沒當兵。我在台中一中高三沒唸就跑掉了,所以我中學沒畢業,我是用同等學歷身份考取
台大,台大一年級沒唸完又跑掉了,後來在考研究所口試時,有一個奇怪現象,當時文學
院院長沈剛伯坐在中間,其他老教授坐在旁邊,大家竟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敢問我問
題,後來沈剛伯忍不住問了我一個問題,就是如果我考取研究所後,是否繼續穿著長袍?
我當時回答「會繼續穿」,大家可以想像我那時候的惡勢力。後來,在唸研究所時,我還
寫文章罵台大校長、文學院院長和文學院中文系、歷史系、外文系、考古系等教授與系主
任,罵了讓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我的性格是喜歡罵人,但罵了人後就不喜歡見到被我罵的
那個人,因為我比較慈祥,後來我研究所沒唸完就跑掉了。我三次休學紀錄,証明我只要
對自己的處境不滿意,就會在反擊後再脫離這個環境。
我舉例來說為何台大人失敗?在一九一九年,中國發生五四運動,那時是大學生站出
來第一線對抗壞政府,帶著一些官僚、政客跟著他們走,八十年後的今天台灣,大學生站
在第二線,被政客帶著走,並且還認為這些政客的思想新,這些政客是好的,而追隨他們
走,今天的台大學生就是這樣,你們站在政客背後表示同意、認同時,應該要反省為何會
變成這樣。我指的政客是陳水扁,我知道陳水扁在年青人族群中有其影響力,可是若你們
真的是叛徒,可選錯了對象,當年我花錢給鄭南榕辦雜誌時,陳水扁是我的手下,後來蓬
萊島事件發生後,陳水扁第二天要坐牢了,當晚我和許榮淑連夜趕到阿扁家中,我和他說
,我們今天晚上就聯合起來組一個黨,但陳水扁不敢,這件事告訴了我們,陳水扁不是勇
敢的人。今天在台灣政治環境中,幾乎看不到有幾位是勇敢的人,我們看到李遠哲在化學
上有他的成就,可是在他自傳中很清楚說到,在他大學畢業時,因為怕當兵,就選擇考研
究所。而在研究所時,還有一位老師幫李遠哲等八位同學寫報告給當時國防部長俞大維,
叫俞大維騙蔣介石說這八位學生可以製造原子彈,蔣介石聽完就同意他們八位不用當兵了
,當然他們到現在都沒當兵,而原子彈連個影子也沒有了。我告訴大家,台灣已很少有勇
敢的人,勇敢的人就站在你們面前。
要用智慧來「佔便宜」
我覺得現在也沒有有智慧的人,因為我們容易把錯誤的事當成對的事,我們對政治人
物(尤其是從台大畢業的)一講話,就認為代表了台灣人的骨氣,如李登輝前一陣子高喊
的兩國論,大家覺得很爽,認為兩國論代表了台灣人的尊嚴和一個獨立的國家。可是我們
是否想過獨立的國家在舊式國際法內,只要有領土、主權等條件就可通過了,但現在的國
際法中,還有一項條件是要別人也承認你呀!過去四川有一個叫夜郎的國家,他與別人都
不相干而自稱國家,後來被人稱為夜郎自大。
現在國家的條件得要別人也承認你是一個國家。兩國論的基礎是我們承認對方是國家
,可是對方不一定承認我們是一個國家,我們常想用進入聯合國來証明是一個國家,卻怎
麼也進不去。可是還有一位叫呂秀蓮的,整天說我們要進聯合國,大家難道不知道,中華
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內有否決權,還有人說可用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其實我們根本就在
聯合國中,大家知不知道?在一九七一年我們在聯合國被趕出來時,是蔣介石的政權被趕
出來,台灣屬於中華民國,中華民國的權利整個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接收了,所以儘管其接
收了權利,但在聯合國內仍涵蓋了台灣,所以在法律上台灣還是在聯合國內。
現在世界上的大國都不承認我們是國家,我們就只好花錢買了二十八個國家來承認我
們,但這二十八個國家加在一起,只占全世界人口百分之一點五,生產毛額也只占百分之
一,請問只有這些國家承認我們,好意思嗎?所以我們要認清事實,要反省我們所處的環
境。真正的尊嚴是要靠大家努力爭取來的,今天的作法不是得到尊嚴,而是受屈辱。今天
大陸的人口數眾多,還有尖端的武器,我們打不過他們,但可以用談判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我希望能在談判過程中佔到便宜,有人會說台灣小大陸大,談判時怎麼能佔到便宜?這
是錯的,過去國民黨和共產黨對峙時,那時勢力很小的共產黨,在二次談判中也都佔到了
便宜。今天兩岸問題該怎麼談?舉例來說,如果是我代表台灣去談判,我會向他們說你們
的國旗換掉好不好,你們的五星旗很像蘇聯的國旗,也很像蘇聯附屬國的國旗,如果他們
還不願意換,我會請他們說明旗上五顆星的意義,因為他們旗上的大星星代表的是中國共
產黨,四顆小星星分別代表工人階級、農人階級、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而自一九
四九年中共公布五星旗後,在二年內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都消滅了,所以談判時我
會請江澤民講解他的國旗給我聽,他一定會講不下去,因為他碰到了我這位歷史學家,到
時我會推薦他們用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並向他們說,這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是共產黨在
抵抗日本、與國民黨合作時也曾拿過十三年,你們可以再繼續拿這個旗子。又譬如說,台
灣有困難也可請他們解決,如在蘭嶼有一堆核子廢料無處放,我會跟大陸說,你們土地那
麼大,所謂青海青,黃河黃,新疆也比台灣大三十七倍,請你挖個坑幫我們把廢料埋起來
,相信大陸會同意的。我們要用我們的智慧、知識、歷史和談判技巧,在談判過程中佔便
宜。
今天我談到「一國兩制」,有人說這是共匪的話,說這是為匪宣傳,我想請問「一國
兩制」有何不好?若一國兩制不好,那請問一國一制,就是共產主義,你要不要選?我所
謂的一國兩制是尊重我們的制度,兩方在五十年內制度不變互相比賽,看誰先垮掉。
美國一位政治家巴魯克曾講過一個故事,就是一位死刑犯要被皇帝砍頭時,向皇帝討
價還價,他要求晚一年再砍他的頭,皇帝問他用什麼條件交換,死刑犯說可以讓皇帝喜歡
的那匹馬飛起來,皇帝於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後來死刑犯的朋友問他真能使馬飛起來嗎?
死刑犯說當然不能,他告訴朋友說,你知道在一年的時間中會有多少變化?這一年內皇帝
可能死了,我就不會被砍頭,也可能我死了,到時砍頭也白砍,要不就是馬真的飛起來了
。我的意思就是利用五十年的時間,這期間會有多少的意外誰也不知道,只要能把中國共
產黨拖垮,何必現在一定要和他敵對?我們現在的煩惱,就是失敗的台大人李登輝惹起來
的。
救災責任應歸於政府
除了上述外,我們還有觀念上的失敗,看到前天李登輝在記者會中宣稱,半個月來民
間震災捐款達五十億,算起來平均一日捐款只達四、五億,想想李登輝給科索沃的三億美
元(約新台幣九十六億),我們民間得要捐約二十日才有這種數目;其實真正的救災責任
和力量不在人民,而是在政府。今天李遠哲出面要統合管理民間捐款,這是脫離體制的做
法,絕不能如此做,因為還有很多優秀的立法委員可以監督政府的花錢方法,若交在李遠
哲手裡成為民間團體,我們就更無法監督了。
李遠哲與我在唸台大時同屆,我唸的是歷史系,他唸的是熱門的化工系,當時他不想
唸化工,想唸化學,就轉到非熱門的化學系(許多人畢業後當化學老師),當時他根本沒
想到會得到諾貝爾獎。當他得獎後接受雜誌訪問時,李遠哲講了一個故事,他說當時我們
這些人有一點社會主義思想(共產主義),在小時候看了一本名為「開明少年」的書,裡
頭有一篇文章叫「藍色的毛毯」影響了他的一生,至於是什麼意思,李遠哲也不願意講。
當我看完這篇報導後,我就重新拿出這本書來複習這篇文章,「藍色的毛毯」文章中是描
述一位曾擁有一塊藍色毛毯的俄國農夫,有一日這塊毛毯被地主惡霸給搶走了,因為打不
過他們,他就跑到山上去,直到俄國革命成功,共產黨當家作主將地主惡霸打倒後,這塊
毛毯才又重回這位可憐農夫的手中,農夫當時抱住毛毯時哭泣了,他哭泣有二個原因,一
個是毛毯終於回來了,地主惡霸也被打倒了;另一個原因是在與地主惡霸鬥爭過程中,這
位農夫是一位逃兵沒參加對抗,他覺得很慚愧。李遠哲談到這篇文章時有一種心態,就是
雖然他現在是一位了不起的化學家,還得到諾貝爾化學獎,但在整個台灣自由、民主化的
打拚過程中,他是一位逃兵,且加入了美國籍,所以他回台灣,是希望能有一點補償。但
他忘記他是一位專精的化學家,很多事他並不能做的,如複雜的教育改革工作,是需要教
育家來做的,他卻搞一個教育改革研究會,找了一堆書呆子,花了幾千萬,搞了許多報告
,卻沒有一條能實行的;現在他又要來統合救災資源,救災是要逼政府來做的,他應該要
專心做學術研究工作,今天整個資源被李遠哲糊塗的處理,我忍不住要說這是台大人的失
敗。
大學生辦別能力的不足
我們必須要覺悟,因為整個年輕朋友們都被騙了,你覺得年輕人有反叛性格,覺得我
是台大高材生的反叛,可是你們舉手投足給人的印象,完全是在別人的思想形勢籠罩中,
你們的審美眼光都被污染了。今天你們欣賞的陳水扁扁帽,就是京戲裡面店小二戴的帽子
,那麼醜的帽子,大家爭著當美麗帽子來戴;從這個問題發現,今天大學生不會辨別善惡
、真假、美醜、勇敢和膽怯。
台大學生出了問題,可以先從思想來解放自己,解放思想可以多看些書,但不是要你
們看瓊瑤、三毛的書,看他們的書會使你的思想變得更糟糕,因為本來男歡女愛快樂的事
,看了瓊瑤的書後會覺得愛情非常不快樂,都是些鼻涕和眼淚,這是錯誤的愛情觀。什麼
是好的愛情觀?我常舉「甜蜜的十一月」故事為例,故事中一位女子得了不治之症,她想
要死在男友懷裡,可是又不知道在那個月會死,她就每個月找一位男友陪她,在十一月時
,排到一位很帥的男子(長得像馬英九),兩人在一起過得好快樂,但到了十一月三十號
時,女孩開始悶悶不樂,男友問她為何不高興時,她說明天日曆一撕就是十二月一日,我
們兩人就要分開了,男子說不會的,不信妳把日曆撕撕看,女孩把日曆撕下時發現還是十
一月三十日,連撕好幾張後都是十一月三十日,原來男友偷偷印了一本每天都是十一月三
十日的日曆,並說是為了讓愛情永留,讓時光常駐,女孩一聽就立刻抱住男友哭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十二月的男友前來敲門報到,門一打開,一位矮矮的男子(長得像許水德)
站在那,若你是那位女孩,一定會緊抱十一月的男友不放,但你錯了,因為真正的愛情,
一定要以現實為準,才能永遠保持甜蜜回憶,所以這個女孩向十一月男友說再見了。把愛
情演成喜劇,是要有很好的智慧,但你們都被污染了,怎麼會有這種智慧?怎麼辦呢?只
有一個辦法,就是看我李敖的書(全場鼓掌大笑)。
多用具體取代抽象文字
你們不僅辨別真假、善惡、美醜、勇敢和膽怯的能力消失了,甚至連辨別一個文字的
高下能力都發生問題,今天有人在搧動你們,說我們要提倡本土語言,不要講國語、普通
話;台灣的國語已經很本土了,不信到北京去,你講的國語別人一聽就知道你是從台灣來
的,我們的國語已經不是北京話了。今天你們的國語很爛、國文很菜,不能怪你們,因為
你們在中學國文唸的第一課就是蔣中正寫的文章,後來是蔣經國寫的文章,怎麼會有好的
國文?你們老是用抽象文字,那能寫好文章呢?所以要聽我的建議,學會用具體來代表抽
象,能學會這種表達方法,就是好的文字表達者;舉例來說,「老頭子」和「女孩子」都
太抽象了,如果說用「白髮」代表老頭子、「紅顏」代表女孩子就接近了,能用較多的具
體代替抽象,就能表達的愈好,學到愈好的語言。
什麼事情都要多用思考和頭腦,最有機會用頭腦的學校就是台大,很可惜台大在我離
開後一直被污染至今,你們看到的很多是假貨,如經濟系的陳師孟,過去靠國民黨力量進
來教書,後來和國民黨搞翻加入了民進黨,然後又開始搞學生運動,在學生運動中被人打
一棒後哭了起來,因為他是一位軟弱者。今天看起來是站在第一線的知識份子,在我看來
還不夠看,因為他們是弱者和騙子,而你們這些青年朋友沒有辨別能力,反而會覺得他們
好。
記得陳水扁在競選台北市長時,他承諾當選後要將李登輝佔用的巷道要回來,可是當
選後不但沒要回來,還讓他合法化;國民黨中央大樓也是一樣,選舉時說不會讓它通過使
用,結果通過的還是陳水扁;陳水扁拆蔣緯國的房子,但他自己家中也有違建卻不拆,還
說是小的違建,按照市府單行法規可以慢慢拆,我在此要問學法律的陳水扁,按照中央法
規標準法,憲法的位階高於法律,法律的位階高於辦法,台北市府的法規是辦法,是不能
抵抗法律中建築法規的拆除違建規定,不論是大違建、小違建都應該要拆。今天大家尊敬
這種人,有一天會覺得上當了,那時你們就會流著眼淚讀我的書。
我從不掩飾我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今天在此你說我倚老賣老也好,是做一位先知
說先知的語言也罷,這就是真的李敖,今天我告訴台大的學生,你們必須承認自己失敗,
若不承認,你可能就是位頑固份子,我將頑固分子分為四種,分別是老頑固、小頑固、像
驢一樣的頑固、像台大學生這樣頑固。我認為你們有機會來修正你們的看法,並可以立刻
停止、不要頑固,當年相當驕傲的梁啟超,在聽到康有為跟他講的一段話後,他發現了自
己的錯誤,而願意追隨康有為走未來的一生,這就是成功了。各位想想,一次講演可以改
變你們的一生,那就是在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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