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 論文症候群
※ 引述《elie (埃里)》之銘言：
: 回應mahabharata學長
: 很抱歉前文恕刪 我只舉出兩個東西
: "市場掙扎著兩個東西，一個是效率，一個是穩定"
: "賺錢靠的不是能力，而是壟斷，詐欺"
: 第二點就比較傷感情了
: 這樣的論述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 一類是羅伯特 T. 清崎書裡標準的"窮爸爸論點" 沒有有錢過所以不知道怎麼有錢
: 另一種更糟一些 是努力不夠者的藉口
: 人為什麼會變有錢?
嚴正警告：本文嚴重離題、嚴重自言自語、嚴重打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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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幾句話，我會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身上背的兩張畢業證書。
前文恕刪，簡短界定一下我要談的問題。簡單講，豐榮說「賺錢靠的不是能
力，而是壟斷、詐欺」，紹岳雖然沒有明確地這樣講，但是似乎傾向認為賺
錢靠的是能力（而非壟斷或詐欺？）。
首先，我要說的第一個問題是：「我自己認為賺錢靠的是什麼？」，答案是
：「什麼都有」。不要怪我不夠「社會科學」、沒有找出唯一的解釋項——
我覺得前述兩個說法都是全稱式的，在語言的形式上都訴諸某種客觀的普遍
性。而從實證的論述到全稱式的命題之間，論述者往往有很長很艱難的路要
走。換句話說，這麼全稱的論題，要證明某個特定解釋項是唯一解釋，本來
就不太可能。
坦白講，我覺得，如果雙方的論點都是全稱式的，那其實這一架不用打了。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靠壟斷或詐欺賺錢，也就是有人靠能力。我們或許可以
說「有些人賺錢是靠能力」、或是「有些人賺錢是靠壟斷和詐欺」，但是把
「有些」二字拿掉，事情就很難講了。兩位永遠都可以舉出支持自己的例子
，拿來當作反駁對方的異例。駁倒對方的全稱式論述很容易，因為全稱式的
東西本來就容易脆弱；但是要證成自己的，恐怕就比較難。如果要進一步比
較兩個說法哪個比較有解釋力，我想也可能不用比了。這個東西有辦法統計
檢定嗎？還是有比統計檢定更據說服力、又更可行的辦法？
然而在此之外，我覺得重要的，不是「實證上人們到底是怎麼賺錢的」，而
是在於這兩種表面上深具實證性格的論點，在論題(基於其全稱性)其實難以
被實證的時候，到底是怎麼被言說者提出的。換句話說，兩位讓我想到的問
題是：為什麼在面對類似的問題時，有的人會選擇A解釋、有些人會選擇B解
釋？更進一步地說，在全稱式的「賺錢靠的是什麼」，這個難以做出有效實
證論斷的論題上，為什麼會有如此針鋒相對的實證性論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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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過度詮釋了兩位的想法，我先行致歉。但是要讓我說的話，我覺得這兩
種論點之中似乎透露出了兩種世界觀：一種是結構化的，一種是原子化的。
用最素樸(naive)、或者教條(doctrinary)的說法，前者會認為社會現象是
結構形塑的結果，後者則認為社會現象是個人行動的累加，而個人的行動則
是自由意志的結果。
這兩種世界觀都不能完整地再現「真實世界」，如果有所謂「真實世界」的
話。事實上，就我的理解，「世界觀」(world view∕Weltanschauung)這個
字眼本來就意味著人們認知世界的方式是有多樣性的、以及透過理性掌握外
在客觀的世界的不可能性。這個「我的理解」，囿於我哲學基礎的闕如，當
然需要等人來指正（我把德文都附上來了，不知某人會不會出洞）。
這並不是說，因為世界觀(人們理解世界的觀念與信仰組合)是殊異的，所以
實證的論題永遠不可能得到答案。我沒這種膽子談這麼嚴重的問題。我仍然
相信，在許多時候，從知識論、方法論的叩問乃至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遊戲
規則，都多少確保了人們進行實證對話的可能性。換句話說，在特定的場合
、被學術典範或是論述潛規則縮限了範圍的議題上，實證層次的論辯是可能
的。然而，在另一些時候，也就是那些沒有被學術典範或是論述潛規則規範
的論題裡，不同世界觀提出的全稱性實證論點，卻可能是無法檢證的。例如
「人賺錢是靠著壟斷」或是「人賺錢是靠著能力」，在提出者的心中可能一
不小心就被賦予了全稱式的形式及（或多或少的）普遍性，但卻可能永遠無
法被證成或證偽。換句話說，這樣的宣稱在形式上是實證的，但在內容上卻
可能是永遠無從實證的。
在一個到頭來可能永遠無法實證的全稱論題上，雙方選擇各自立場的依據，
可能不是嚴格的、在同一知識典範或論述規則規範內的實證論辯，而是從世
界觀溢出的效果，無論這個效果採取了情感或是直覺的形式。世界觀是那個
「人們透過它能以理解外在世界」的基礎架構，而也正是透過它，人們能夠
對事物作出分析，或是產生情感、價值判斷以及立場。在能夠實證的論題上
，基於其世界觀，經濟學家可能更相信「市場決定論」的分析，而社會學家
可能更相信「社會決定論」的解釋——這些實證層次上的解釋是可能用資料
和論證來一較高下的；但在難以實證的全稱式論題上，我們的世界觀仍然可
能會讓我們以實證的形式講出一番道理。
然而一旦脫離了被界定清楚、範圍較小的經驗現象，失去了比較「外在、真
實」的「客觀」「事實」，而轉向全稱式的概念陳述，不同的世界觀之間還
有可能一較高下嗎？或者說，對話還是可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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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恩的「典範」概念固然消解了科學研究的神話元素，把它的社會性給指認
出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典範」就只是個無端冒出來的、象徵權力宰制
的、只有負面意義的被建構物。典範的存在，確保了自然科學家們不至於各
搞各的、而能把有限的精力投注在特定的問題上。同樣地，在面對社會現象
時，一定程度的「議事規則」可能會有助於我們減少各說各話的時間。例如
，少用全稱式命題，因為這東西往往只有直觀的判斷能夠支撐。經驗現象太
複雜了，恐怕支持不了那麼乾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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