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與地的野獸
「……對於男子的挑釁，獅子總算忍不住了……」、「剛剛咬下去了第一
口……」、「大寶發動了第二波攻勢！」、「接下來則是大腿！」問號、問
號、非常問號。我疑惑了一下，到底店裡面播的是「神鬼戰士」還是只是中
天的「每日晚間新聞」？
十一月三日，聽膩了鎮日環繞在耳邊的美國選舉，晚餐時刻為圖一個清靜
，因此特地找一家偏僻、人少的店坐著吃飯，希望能遠離歹戲拖棚的美國與
台灣的選舉大秀。但是，看來只要身在小小的台灣島上，就註定無法逃脫媒
體的天羅地網。
聽著主播彷彿全知全能的上帝般，冷靜地在獅子行動前做出預告，使觀眾
不免有些錯覺，「難道獅子是李晶玉養的嗎？」雖然在撕咬的瞬間，有作出
馬賽克的「保護」，但其實那也是無濟於事的。因為主播的聲音已經鑽到所
有的觀眾耳朵了，我想，這種「互毆式」的報導語言（如果還算是報導語言
的話）傷害力絕不比「眼見為憑」低。
所以，在此起彼落的「夭壽！」、「播這個幹嘛！」、「現在吃飯又不是
吃人！」的聲音下，我思索著明天報紙會看到什麼荒謬的景象，就這樣倉皇
地走出店外。
當天晚報其實就有大幅度的報導，但是，這件事又滿足了什麼樣的新聞價
值呢？但其實還是不脫衝突第一，異常優先的熱炒荒謬事件邏輯。而到了次
日，也就是十一月四日，各家報紙紛紛以大篇幅報導此事，彷彿本事件重要
性僅次於世界帝國的選舉一般。
在眾平面媒體中，特別突出的，則是中國時報。該報在A6話題版中，以全
版報導的形式出現，而且，相片佔了將近二分之一的篇幅，且配上一系列的
圖說。唔，這實在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但焦點不在於陳中和以及大寶。
值得探討之處在於「為何要作全版」這件事。
後來靈光乍現想到：記得中天和中時已結為「策略聯盟」，稿件、照片、
影片可以通用。記得當年這兩家媒體簽約時，不少傳播學者挺身而出反對結
盟，理由為同一家公司掌握不同類型的大眾媒體，必然壓縮到意見自由以及
媒體自由的空間；但公司卻以壯大媒體集團以及大媒體潮等等似是而非的理
由硬上。（其實我很懷疑這些平日對於「大媒體潮」琅琅上口的媒體主管們
，他們真的知道什麼是大媒體潮嗎？）今日發生這種事，無異是對於媒體老
闆不知所謂的自圓其說，作了強力的反擊。為何？且待我娓娓道來。
推測為何要作整版的原因，首先是便宜行事下的產物，因為中天已經有帶
子了，只要向中天調片，配上一系列的圖說，馬上一整版的新聞就出來了，
如此作法豈不妙哉？而且最荒謬的是，在事件報導本文中，竟然還有一系列
的副標，這在其他報導中是未曾見到的。標題有三個，一一列出供各位參考
：「他對著獅子喊：『耶穌愛你！』」、「公獅咬他手臂大腿 母獅沒興趣
」、「麻醉針加水柱 救他出獅口」。看完圖說和主標、副標，我立時覺得
不妙。什麼時候連報紙也像一週刊、獨家報導等雜誌，可以用長篇圖說敘事
以及在報導本文中加進副標了？如果之前未曾在報紙上看過這種作法的話，
那可真是「台灣第一次，世界都在看」了。又，關於世界都在看此點，容後
敘述。
我們如果想更深入一點，不只推測為何要作整版的原因，那我們可以想一
想，為何要作這條新聞？媒體不是最喜歡獨家嗎？這條「新聞」怎麼看都不
可能是獨家，為何自空中電波而來的電子媒體以及由地面印刷遞來的平面媒
體，紛紛跟進報導呢？除了追逐血腥以及自我想像、自我催眠觀眾愛看外，
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了。台灣新聞記者協會會長呂東熹在十一月三日，關於
記者尊嚴的研討會有一段話令我感觸良多，在此引用以饗各位。「原本要不
要採訪、要作哪條新聞是記者自己依據專業價值判斷，但現在完全不是這麼
一回事。」為什麼要作？因為同業都有，不能獨漏嗎？還是因為長官壓力不
得不作？抑或是兩者兼有？
話說呂會長出席的這場研討會，正是悼念平宗正以及記者尊嚴的研討會，
但研討會次日，或說離平宗正殉職不過半個月多，中天新聞的記者又在鏡頭
前上演一場大秀。我又看到中天記者親身示範怎樣爬過圈養獅子的欄杆，只
差沒有真的跳下去而已。難道一定要這樣搞才有收視率嗎？平宗正遇難事件
之後，媒體業、主管還是沒有改掉這習慣。至此，媒體從追求真實的目標一
路走來，一路從眼見為憑式（「各位觀眾，記者現在站在八斗子外海，風浪
濤天……斷訊」）的真實到身歷其境式的真實（「記者現在水深及腰」），
難道已經走向製造真實了嗎？還是如法國後現代學者尚˙布西亞所言，電視
帶給我們的是一個「過度真實的環境」？看到中天記者以身冒險的行為，我
只能說，媒體在平宗正事件後所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沒學到任何教訓。不
要忘了，平宗正在下水前，也不知道自己會有性命危險，而陳中和下去沒事
，不代表記者下去會沒事。
在台灣的媒體網路何其眾多？若不能改革媒體，就只能被包圍在這種低級
資訊下，真可謂是無所遁逃於天地之間。在這則事件中，被傷害最深的，不
是動物園內可愛的獅子大寶，也不是陳中和，而是廣大的閱聽大眾。中天的
電波，從空中襲來；中時的報紙，從地上撲來。而這兩家媒體，幕後老闆正
是同一人。若不思改革，就只能繼續束手無策地縱容這些惡劣的資訊有，就
有如空與地的野獸一般，繼續撕咬著閱聽人的心智。
後記：於週六，一位法律系朋友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已成為CNN主播的笑
柄？我當時還不知道，後來找了找，發現這是蘋果的報導，如果此事為真，
（不要忘了蘋果的「看美女有益身心健康」及其他偽報導。）那我們當然可
以說這是西方報導框架的東方主義思考，或說他們在荒謬的選戰後，需要一
點娛樂。但是，如果我們反求諸己的話，可以得到更多。
台灣是全世界SNG車最密集之處，總數為全亞洲之冠，且高於其他亞洲國
家的總和。（資料來源：目擊者雜誌）自然很容易成為國外通訊社注目之處
，加以台海形式詭譎，難免動見觀瞻。那麼，如果我們這樣假設這樣的情境
，男子陳中和跳入獅圈中對獅傳教，但是我們的報導以關注圍欄是否安全的
報導，或是關懷無辜受害的獅子動物權利問題，或是關懷為何台灣有許多精
神不穩定的人做出意料之外的行動。以上三種報導框架只是一種想像與建議
。如果以諸如此類的報導代替一成不變的衝突式框架，那麼，CNN還能繼續
以「奇觀的台灣」來嘲笑台灣嗎？我想很難吧？台灣不只是打架印象深植外
國，現在還有「傳教」印象。空與地的野獸包夾著我們，不改，行嗎？
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這則消息了吧？我覺得大寶實在
很可憐，獅在家中坐，災難天上來。
在這一系列的荒唐報導中，尤以中天----中時的聯合
系統最為誇張，（以個人觀察而言）因此寫下此篇文章。
又，以台灣的媒體亂象而言，也許不多時便會有什麼
命相、風水專家呼籲都是因為林旺伯伯的方位放錯或者無
法入土為安，所以才有大寶、哈雷等憾事發生所以需要…
…如此云云。只希望這種疑似笑話的預言不要成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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