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貢寮生與死
※ [本文轉錄自 Anthropology 看板]
作者: paleshelter (蒼白避難所) 看板: Anthropology
標題: 轉貼 貢寮生與死
時間: Thu Jul 4 04:06:32 2002
■崔愫欣
還記得宣佈10月27日核四停建的那一天，我所工作的團體─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到馬
岡拜訪老漁民江文益，他已經是肺癌末期，身體虛弱，無法來到澳底與大家一起慶祝，
所以我們想親自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當天他的好友吳椿桐笑嘻嘻地坐在一旁聽著，我們
卻忘了也問他幾句感想，想不到那次竟然是我鏡頭中最後一次看到他。今年二月，吳椿
桐出海捕魚，意外落水死亡，江文益數次進出醫院，還一直在努力地與生命搏鬥，椿桐
叔的身體那麼硬朗，沒想到卻早一步而去，世事真的不是任何人所能揣測的。
之後，又去拜訪在卯澳獨居，行動不便的老人家吳添燈，跟他報告核四停建的消息，他
笑著點頭，臨走前我與自救會的幹部吳文通跟他約定，有空要來訪問他，將反核的歷史
紀錄下來，但是，這個約定我永遠都達不到了，因為隔了一個月，他也過世了。
這就是貢寮反核的現實，這些在運動中閃耀著生之勇氣的戰士們像一朵朵凋零的花
，墜落枝頭，回歸他們最愛的土地與大海。
貢寮的生與死，都在這座核能電廠上。
鹽寮反核自救會的成員遍居在貢寮鄉的各處，為了從事反核工作，我們四處走訪這
些散落在濱海公路旁的純樸漁村，與這些將一生時間投入反核的老人們建立了深厚的感
情，翻看一張張泛黃的照片，他們的身影走遍了年復一年的台北街頭，照片中的場景隨
著時光而變換，照片中的人也從黑髮變成白頭，但是不變的是貢寮人滿面風霜的臉上，
不信世間無公理的昂揚姿態。
江文益在三月因肺衰竭過世了，今天一早我們由台北出發參加他的喪禮，看到他蹦
蹦跳跳、渾然不知愁的小孫子，心中真是感慨萬千，近一個月內連續到馬岡參加兩次喪
禮，大家心裡都不好受，更何況他們兩位一直都是自救會的忠實幹部，數十年來每役必
與。江文益是個直性子的豪爽老人，決不妥協的強硬作風令大家心服，吳椿桐則似乎永
遠都是笑嘻嘻的，不太多說話，但曾擔任村長的他，只要出席大家都覺得安心，兩人都
是我們極其敬重的長輩。自從十月底行政院決定停建，台灣政壇為此掀起百日的鬧劇過
後，核四依然宣佈續建，自救會還沒從打擊中恢復，就發生了
這一件令所有人震驚的消息，大家為了吳椿桐的意外還處在驚愕不安的情緒，卻在這次
江文益的喪禮上決堤。我拿起攝影機開始我的紀錄工作，卻看到自救會的吳文通與我的
工作夥伴一直紅著眼睛，我不忍在旁看到他們落淚，轉頭拍攝靈堂前低頭傷心的老人們
談起日前核三廠的事故，人人憤慨不已，一個嘶啞的聲音喊著：「政府高官反正永遠也
聽不到我們的聲音，還要我們怎麼做？」。靈堂最醒目的地方掛著阿扁題名的輓聯，吳
文通搖著頭說：「看到江文益的照片前放著那個輓聯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也是！這
個場景的確充滿了苦痛，我想起江文益前一陣子發狠將阿扁痛
罵了一頓，雖然以往一直支持著這個有著反核承諾的政黨，但是他始終將反核理念置於
政黨之前，是無庸置疑的，只知爭權奪利的政客們將如何面對這個老人真誠的面容？
想起我拿起攝影機的兩年多以來，在鏡頭中過世的老人已經有五位了，但我知道鏡
頭外的其實更多，凋零是如此之快，想到這兒我的手忍不住顫抖得拿不穩鏡頭。自救會
在靈前致祭時，老戰友們不但朗誦專門寫就的祭文，最後更唱起祭歌紀念他為反核的付
出，那在海風中響起的蒼涼歌聲，使得我終於失去了鏡頭後的冷靜，忍不住落下淚來。
儀式結束，車隊緩緩地沿著海岸前進，大家低頭默默送這最後一程，並肩走著的老
人們背影顯得有些蹣跚，當中有人輕輕地說了一句：「人是越來越少囉！」也不曉得有
多少人聽到了，就這樣散入馬岡四季呼呼作響的海風中。
僅以此文紀念這些勇者。
按:作者出自輔大黑水溝學運團體目前為專業環保運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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