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茶] 如果之三
──背離了族人、背離了故鄉後，曾為祭司的自己，還剩下什麼？
「滾！再靠近的話，這小鬼可就要腦袋開花啦！」
似血的夕陽下，幾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挾持住了一個男孩，不遠處，死去民兵的鮮血將
砂土染成了一片暗褐，汗臭、血腥、塵埃揉雜而成的氣味刺激著廣場上眾人的鼻腔，距離
再遠一些的位置，則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也不知這黑袍人是裝傻還是真笨，竟敢大剌剌
地佇在這幫兇神惡煞眼前，彷彿腳下所站的是帝都花園，而非正面臨存亡關頭的無名小鎮
。
面對這夥武裝到牙齒的暴徒，餘下的鎮民大概只敢躲在屋裡、小心翼翼地自窗隙偷瞄
那古怪的黑袍人吧。
群山之外的世界，是個被苦難所吞噬的世界。曾經權傾一時的帝國如今分裂成了數十
個大小不一的軍閥，彼此間爭戰不休，連帶導致民生凋敝、盜匪橫行，縱是這座位於沙漠
邊緣的偏僻村鎮，也無法置身於這巨大的瘋狂外。從他們半鏽的金屬甲及手裡名為「銃」
的兵器判斷，這是群逃兵，至於是哪一方的逃兵便不是重點了。在這人吃人的年頭，軍隊
和土匪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出乎這夥亡命之徒的意料，黑袍人非但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伸手拉下兜帽，露出一
張略帶稚氣的棕色臉龐。隨手取下髮圈，流水般的墨髮便在沙漠乾澀的風中舒展開來。
是個美人哪──望向臉上略帶風霜之色的黑袍少女，逃兵們的思路幾乎是在同時間浮
現出這個念頭，他們畢竟是男性，幾個人甚至放低了手裡的武器，眼裡燃起雜著惡意與欲
望的火光。
而這一切，全都看在名為夜羽的少女眼裡。
──不過是些半調子的惡棍，就這麼放著不管，這男孩、這村莊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差
錯吧？
這種幼稚的想法立時給夜羽扔出思緒外。走出結界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早該知道這
是個沒有慈悲的世界，無辜與否更是不存在的假命題，對大多數人而言，暴力，已成了唯
一能說服他們的語言。
夜羽闔上夜空似的墨瞳，深吸了口氣，感受流淌於血脈中的古老力量開始加速、擴散
。不到一個呼吸間，少女的四肢百骸已無不充盈著巨大的魔力。她的罩袍因周身氣勁而幾
近崩裂，細微的「喀啦」聲，則如潮水般自筋骨間不絕湧出。如果近些觀察的話，甚至可
以看到細砂隨著氣流流轉，在少女腳邊繞成了小股枯黃的漩渦。
逃兵們實在猜不透，不過是個愣在原地閉目等死的女孩，為何身上竟突然冒出如斯懾
人的氣勢。不待多想、也無暇多想，其中一人啐了口痰，食指抽動，眼看就要對少女扣下
扳機。
「叫你後退！」
夜羽動了。
銃的速度很快，然而，夜羽的魔法，更快！
雙足凌空，黑袍舞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幾乎就在同個剎那，男人使勁壓下了扳機，
但是，熟悉的火藥爆炸聲卻未在他耳邊響起，取而代之地，是陣陣鼓聲似的不祥聲響，開
始在他的太陽穴內迅速升高、加快。
男人並不覺得疼痛，甚至不曾察覺少女的拳何時貫過了刀槍不入的鎧甲、揉陶土似地
陷入他的心窩中。
「…用剩下的三秒鐘，好好懺悔你的罪行吧。」
隨著鼓聲越來越尖銳、越來越急，倒楣的男人這才醒悟到，那彷彿自腦海底處生出的
聲響不是別的，正是自己瀕臨失控的心跳。眨眼間，那人的頭顱便陡然脹大了兩倍有餘，
他自變形的口中拼命擠出幾聲不成字的哀嚎，眾人還未來得及發出驚呼，那醜陋的氣球便
在眾目睽睽下炸散為一地紅白之物，成了名副其實的腦袋開花。
「魔…魔法使！」
不知是誰先喊出這個詞彙，臉上還沾著同伴血肉的逃兵們這下可全都醒了。
魔法使──傳說中，有這麼一群傳承自古老魔法流派的戰士，他們能以徒手劈山碎岩
，能出入萬軍若無人之境，更甚者，他們可以在一念之間奪人性命抑或起死回生。如今，
這個傳說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眾人眼前，要將這夥暴徒就地正法！
夜羽沒多花時間抹去眼角上的碎肉，乘著敵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少女足跟一扭，臂
膀順勢一帶，第二拳，直取挾持著男孩的巨漢眉心！
巨漢畢竟是這夥人的頭，或許是心知無力閃躲，他猛地拎起人質，將無助的男孩硬是
擋在少女的拳路上！
他並未對此感到後悔，正確地說，他再也沒機會為這舉動感到後悔了。
就如巨漢所料，只見夜羽的拳劃穿虛無，以萬鈞之勢轟向男孩滿是恐懼的臉龐。那一
拳是如此的無堅不摧，就連旁人都能感受到拳風擦過肌膚時的陣陣刺痛。幾個心理較脆弱
的鎮民已摀緊雙眼，不忍見到男孩慘死的模樣。
然而，如此勢不可擋的拳，卻在將要觸及男孩的前一秒，消失了。
消失了？
才下意識地想四下搜索一番，一片血紅突然矇去了巨漢的雙眼，緊接著，一股熱辣的
痠麻感以他的頸部為中心、野火似地順著脊椎開始迅速延燒。直到體內無形的惡火將軀幹
、四肢、內臟、骨髓徹底吞沒，身處於不可言喻的痛苦中，他才隱約意識到，先前那記剛
烈無比的左直拳，不過是個再明顯不過的幌子。
──將狂暴化的魔力打入體內、真正置人與死的殺招，是夜羽疾而無聲的右拳。
無視餘下的暴徒，夜羽踏過一地曾為人類的有機爛泥，左臂溫柔地攬住了臉上還殘有
淚痕的男孩。
「沒事吧？」
魔法，是帶給人們幸福的存在──鞠草阿姨最後的叮嚀猶在耳際。夜羽對著驚魂未定
的男孩微微一笑，接著，將目光掃向即將步上同伴後塵的逃兵殘眾。
──在這破敗的亂世中，也只有魔法，能夠奪回人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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