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悚] [短篇]刮痕(1)玻璃彈珠 by張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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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玻璃彈珠
俐瑩跳下去的時候，我正在現場。
大約在凌晨四點四十四分的時候，我接到俐瑩的電話。她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我焦急地衝
上女生第二宿舍的頂樓。
「靜榕，我手中的玻璃彈珠都碎光了……」
也許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是我卻沒有嘗試去阻止這一天的到來。也就是說，俐瑩
的死，我絕對脫離不了干係。但是我卻對警方撒了謊。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想自殺，我真的不知道……」
關於俐瑩的死，或許我是知道一些的。
＃ ＃ ＃
十一月底的天氣沒有一點溫暖，如果現在不穿上毛衣會有點受不了。一片橘紅落葉飄落下
來，重重地拍打著我的頭部。我想起今天是我和冠豪的交往三年紀念日，但是我們卻不打
算慶祝。
中午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後，等到幾乎所有的同學一個個離開了教室，我、冠豪和建業才跟
在人流的最後面，邁出沉重的步伐。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我死盯著建業的抽搐的臉部，他則緊閉著雙唇。最後是冠豪打
破了沉默。
「你還好吧?」
冠豪拍了拍建業的背部，我看見建業露出嫌惡的表情，然後甩開了冠豪的手。
建業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看著自己不斷抬起的腳，然後用力地踩碎已經殘破不堪的枯葉
。
「我沒事。」
他勉強從嘴巴裡吐出一些不可聞的氣息。彷彿夾雜著一些憤怒。
建業是俐瑩的男朋友，他們交往的比我跟冠豪還要久，將近五年的時間讓他們對彼此已經
熟悉到像家人一樣。或許。
冠豪沒有再說話，我也沒有。我認為俐瑩的離去已經讓我們三人之間的氛圍起了不可逆的
化學變化。然而令我納悶的是，我是目擊者，但是他們兩人卻不曾問過我當時的情景，甚
至俐瑩有沒有說了甚麼。
彷彿他們早就預見了俐瑩的死一般。
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一個哆嗦，停下了腳步。
並不是我對俐瑩沒有感情，而是悲傷已經轉變成恐懼了。俐瑩的那句話讓我久久無法忘懷
。我不打算和他們兩人講，也許這是只屬於我和俐瑩的秘密...
一個清爽的早晨，俐瑩約了我在萊茵城堡吃早餐，即使那是一間頗有名氣的餐廳，但我已
經忘了那天究竟吃了甚麼。因為我感覺到，俐瑩已經變了。
那天的她，除了用胡言亂語之外，我不知道還能用甚麼樣的辭彙去形容。
她提到玻璃彈珠。
大約在小學二年級時，俐瑩迷上了玻璃彈珠。她費盡心思，造訪不同的書店、玩具店、雜
貨店，就是為了蒐集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玻璃彈珠。她把蒐集到的彈珠分裝進大約十個
一公升的寶特瓶中，每一罐大約都只放了五分滿。
她沒有說明發生的契機是甚麼，或許只是蒐集的量到了一個階段，她開始破壞她蒐集到的
彈珠。
有些彈珠很易碎，有些則非常堅固，她的小手劇烈地搖晃著寶特瓶，直到有些彈珠開始產
生刮痕、進而碎裂。
她說，每個寶特瓶都代表了一個人，裡面裝的彈珠，是他們的心。
我感覺到冠豪搖晃著我的肩膀，然後抱住我。
我感覺到一滴水飛到我的鼻尖，然後是嘴唇。
鹹鹹的、有點苦澀。是甚麼東西的味道呢?
我聽不見聲音，只能感覺到冠豪在我耳邊吐出熱氣。
我想我是有點難過吧，我終於聽見冠豪的聲音，不，還是從我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呢?
下午的課我沒有去，和冠豪以及建業吃完午餐之後，我就回到了宿舍休息。但是我並不累
，所以一直睡不著，只是一直胡思亂想。在半夢半醒之間彷彿聽到俐瑩的聲音，我醒了過
來，原來只是我的室友小芬回來了。我勉強撐起身體，從一旁的不鏽鋼樓梯爬下去。
她看到我蒼白而憔悴的臉好像嚇了一跳，但隨即又恢復了往日的笑顏。她說著一些我毫不
在意的言語，好像是在安慰我吧?但我卻像是被甚麼東西揪動了一下，瞬間清醒了。
「你剛剛說甚麼?」我突然提高了音量，把小芬嚇了一跳。
「剛剛上課的時候，我聽到後面有人說，是因為俐瑩懷孕了。」
我看著小芬的臉，她的表情正在扭曲，嘴角上揚到了一個誇張的角度，就像是來自地獄的
惡魔一樣，彷彿正在嘲笑我的無知，我尖叫了一聲。
小芬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我急忙奔出門外，一方面驚訝於我聽到的事實，一方面詫異自己怎麼會想要推開小芬。
別怪我……
我剛剛究竟是在對誰吼叫?是小芬?還是俐瑩?我的世界似乎已然崩塌，而俐瑩的世界已經
不存在了。
冠豪……對，我現在需要冠豪……
等到我終於冷靜下來時，發現自己正身在一家醫院。坐在我面前的醫生撐開了我沉重的眼
皮，拿著瞳孔筆燈檢查我的反射。然後醫生問了我一些問題，我潛意識地回答他，他露出
滿意的微笑。
「狀況還好，可能是因為目擊到死亡所造成的短暫輕微的神智創傷。目前應該沒有甚麼大
礙。」
雖然一字一句就像漿糊一樣濃稠，但我還是聽得出來我是沒有問題的。
冠豪也鬆了一口氣。
在回家的路上，冠豪扶著我回到他的電梯公寓。他說他不放心我，所以希望我今晚留宿在
他的小套房。我想到了小芬，答應了他。
他拿出我上次留下的衣物，把我推進了浴室，然後關上了門。
我看見他開始脫衣服，於是我也跟著脫下了厚重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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