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極短篇]少爺的遊戲 by 潘
看著前面女學生的走路模樣，基仔想起一件年幼往事：
大概小一的時候，母親牽著手帶他搭火車，似乎是人潮
特別多的一天，矮小身軀有點可憐地在各式各樣的來物
中穿梭，好幾次手就那麼差一點鬆開了。好不容易捱到
較空曠的月台後，他抬頭望向講著電話的母親，腦海中
卻莫名其妙地浮現剛剛在無意中為了撥開而用手觸到的
好幾位妙齡女子的臀部線條。
就這麼幹吧！平常沒有這種嗜好沒錯，不過一股想重溫
兒時回憶來當作段考後抒壓方式的衝動讓基仔快步跟上
前，趁著旁人最少的當兒相當俐落結實地往女生充滿彈
性的臀部摸了一把。這個穿著同校運動服的女生一時之
間還沒進入狀況，直到轉過頭與基仔毫不迴避的目光正
視後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而叫了一聲。「不錯～」基仔
輕鬆地拋下這句話便留下楞在那的女生。不過還蠻清秀
的，基仔揚長離去時有些寂寞地想。
阿…日子就是這麼過的吧…對生活感到乏味的他絲毫沒
有罪惡感，所以要說是壞胚子也不是不行，但是跟學校
裡其他惡少的行徑相比，他願意跟著一起做的動機更接
近純粹的打發時間，尤其讀書讀不來用成績編到放牛班
之後，連老師跟父母也好像認為他沒有理由不變成壞學
生，開始採放任主義，這逼得基仔不得不找些能認同他
的朋友。不過他並沒有很積極地將自己歸屬到所謂的黑
暗面那邊，潛意識裡似乎還是很清楚這一切只是「無聊
」。但即使如此，時間一久其他狐群狗黨的勾當一定程
度上他都參與了，更不用說摸女生屁股吃豆腐這種程度
。
所以，就像往常一樣，現在也只是無聊嗎？躲在觀景石
後的基仔忍不住抓耳撓腮起來，回想自己答應的原因。
「車子快到門口了。」這時不遠處的秀雅輕喊了一聲通
知他，他馬上回神緊握起手中的鐵條。說起來，差不多
是一個多月前，大概就是上次段考完沒幾天，基仔第一
次遇見了這個叫秀雅的傢伙。
那天他推掉了朋友的「打架見習」，聽說是家裡有黑道
背景的人邀他們去看大場面的圍事。他想一想，覺得對
那種可能一面倒的暴力相向沒什麼興趣，胡謅了個藉口
便一個人跑去電動間遊蕩。他這陣子有點迷上了一款格
鬥遊戲，打算今天一定要把它全破。可是沒多久對戰機
的對面傳來代幣投擲聲，然後響起「New Challenger！
」的音效。好阿～竟然有人挑，從他玩以來已經練到這
附近沒幾個對手可與他匹敵，所以他只想狠狠將對方KO
，少來打斷他的興致。只是沒想到打第一場開始基仔便
陷入苦戰，已經用自己最強的角色了還是打成平分秋色
，基仔不自覺地端坐起來認真操縱搖桿。
幾場下來互有輸贏，雖然投了不少錢，但基仔覺得相當
過癮，尤其對方是沒遇過的新打法，像是剛入門的玩家
在練習招式，卻很本能地巧妙掌握住基本攻防要領，屢
屢險中求生頗有天才的味道，使基仔享受到難得用上全
部技巧還難分難解的競爭快感。只是贏了這一場之後，
對面停止了投幣聲，走來一個瘦弱的男生，一手將大把
的代幣嘩啦嘩啦放到他台子上，「喔你真的很強！」這
個自稱叫秀雅的男生說完便逕自走了。自從這次打過照
面之後，基仔便更常蹺課來打電動，也幾乎都遇得到秀
雅。昏暗的室內燈光，繚繞的二手煙霧，賭博機台的吵
雜聲…似乎都沒能影響到兩人的熱血交鋒，每次結束秀
雅也都會過來分享心得，說實話基仔也從他那切磋出更
高段的技術。怎麼以前都沒這號人物？好的遊戲果然要
有好的對手才行，基仔有種相恨見晚的感覺。
然而透過這種類似革命情誼的樂趣越與秀雅熟稔後，這
個人就越摸不著邊地比他想像得還深不可測。明明是同
年齡的稚嫩學生模樣，身上的錢卻花不完似的，到後來
基仔都是用秀雅打不完提早走時剩下來給他的代幣在跟
秀雅玩，有時讓基仔不由得動了點歪腦筋想勒索看看這
實際給個一拳就肯定撂倒的傢伙到底是多有錢，不過最
後因不想失去一個好對手而作罷。再來是每次看他離開
時，總是坐上一台高級黑色轎車，後來才發覺那輛車是
從頭到尾靜靜等在外頭的。
「你讀哪間的阿？」基仔不禁問。
「跟你一樣阿。」秀雅指著他的書包說。
「喔，哪班？那你怎麼不像剛放學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我哪班，因為我不用去學校。」
「什麼？！怎麼可能？」
「嗯…不要說我瞧不起你，不過這就是錢的力量。」
這天結束後，秀雅示意他一起坐上車，「走吧！來我家
瞧瞧！」「喔？」在好奇心驅使下，基仔沒想太多跟著
鑽進黑色高級轎車裡。關上門，司機發動引擎，同時傳
來穩健的聲音：「少爺，回家了嗎？」「嗯，回家。」
一旁的基仔搖頭晃腦地欣賞內部裝潢，一副窮酸樣猛吸
著宛如新車的材質氣味。外觀還算是看過的轎車造型，
裡頭卻是夢幻般的跑車極簡風設計，典雅又明朗，從安
靜的車內空間往外望簡直就像從另一個世界往下睥睨眾
生似地，秀雅果真是個公子哥。不消片刻，司機熟練地
將車子開出龍蛇混雜的巷弄，彷彿出淤泥而不染般漸漸
朝人煙稀少的郊區駛去，窗外景色也隨之呈現脫胎換骨
的變化，基仔長到現在還沒往這邊這麼遠過，新鮮地欣
賞著。
「你現在應該真的相信，或看得出來我家真的很有錢吧
？」秀雅途中發問。
「阿？相信阿！相信～」
「主要是祖產的關係，」這時車子已經開到視野遼闊、
由微微起伏的丘陵地圍繞的鄉間道路上，「那邊，那邊
，還有那邊，你看到的山差不多都是我家的，」秀雅隨
手指了指，也不管基仔張大了嘴。「當然也有我爸媽很
努力工作的緣故，不過他們都在國外，家裡只剩我跟我
妹住，還有其他傭人，不過沒事不會出來。我妹也還沒
放學，所以等一下家裡基本上沒什麼人。」
「她需要上學嗎？」基仔想起秀雅的情形。
「這當然是她個人的意願啦，她說想多認識朋友，靠自
己的努力作個平凡的學生，既然這樣作哥哥的也不能勉
強妹妹阿～」
基仔不可思議地看著口氣跟外貌極度不相稱的秀雅，之
前還能以勢均力敵的遊戲伙伴視之而平起平坐，但離開
那個環境的現在已經完全沒辦法了。
「總之，等一下不必太拘束。」
「…是…」基仔沒意識到自己很自然地用了下屬語氣回
答。
等到一幢靠山的獨棟別墅進入視野後，不久車子彎進田
畦間一條筆直通往別墅的碎石子路。司機在儀表板上按
了一下，門柱上的保全系統裝置跟著切換燈號顏色，大
門隨之左右開啟，於是車子緩緩駛進高聳圍牆內。在門
口附近下車後，秀雅帶基仔往屋子方向步去，車子則進
入右側的地下停車場入口。
走道兩旁剪修整齊的綠茵矮草皮上有幾處規則排列地種
著不知名的奇花異草，再往前走時左手邊的偌大魚池裡
像是感應到有人接近般噗通噗通地響起水花聲，一個約
等人高的觀景石即矗立在池畔。繞到主屋後頭則是一個
游泳池，電動防雨蓋收起來了，清澈水面正映著夕陽餘
暉波光粼粼閃耀著。「雖然可以再蓋大點，不過考慮實
際需求後，就決定成只有現在這樣了。」秀雅也懶得介
紹，讓基仔自行環顧四周。即使如此，眼前光景仍遠遠
超出基仔的見識，儘管不是奢華的豪宅，卻像那車子一
樣充斥著難以形容的極簡派品味。往回走，走到魚池邊
時秀雅停了下來，看起來沒有進屋的打算。
池子裡好幾條各色鯉魚悠轉，池底也隱隱約約看得見數
條稀奇品種的異形蟄伏著。從別墅四周開闊空間吹來的
山風正頻頻吹皺池水。
「老實說，有事想拜託你，所以帶你來。」秀雅盯著一
圈圈漣漪語重心長地開口。
「喔？我？…」雖然跟著來時是沒有料到這一點，但這
種人竟然也會需要自己的幫忙使基仔楞了一下。
「是這樣。有個欠我爸錢的傢伙一直遲遲不肯解決債務
，大人的事我本來也不想插手，可是現在他們人不在，
身為長子也只好負起一些責任。今天是對方上次答應的
期限，可是又跟上次一樣打了通電話說遇到困難，會過
來親自解釋，再拜託寬容個一段時間。雖然我家不缺錢
，也不是欠我的錢，但對方每次看我年紀小擺出的賴皮
嘴臉實在想給他教訓一下，所以---」
秀雅邊說邊彎下身從觀景石底下摸索出一根黑黝黝的實
心鐵條，交給基仔。
「都準備好了，很簡單，想麻煩你幫我用這鐵條稍微修
理他一頓，讓他知道小孩子也不是好欺負的。等一下他
就過來了。」
莫名其妙接過沈甸甸的鐵條之後，「咦？這…這…等一
下就？？」基仔完全不知所措。
「怎麼了？」
「這…這到底？…」基仔不知從何問起，也只能擺出丈
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困惑表情。
「喔，我知道了，你想問為什麼是你吧？」
「…大概…是吧…」
「因為我欣賞你阿，你不是不敢吧？」
「敢是敢，問題是---」
「敢就好啦，敢就做吧！人生老是這麼猶豫不前，什麼
事也作不成的，如果我不請你幫這個忙，我們也不可能
更認識彼此，只會永遠在電動間相濡以沫，我保證…你
不覺得生活很無聊嗎？雖然我們沒聊過這些，不過我憑
直覺就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種人，都在漫無目的地打發時
間，對吧？我明白整件事很唐突，但這就是所謂的『契
機』，既然來了就接受它，難道你想跟這些魚一樣整天
只會游泳等餵飼料嗎？？」秀雅提高語調，進一步突破
他的心防。
「相..ㄖㄨ..以沫..」基仔跟不太上對方講的話，低喃
唸著不太確定意思但應該是成語的句子。
「老實說找你也有第二個考量，雖然錢不成問題，但畢
竟這種程度的事要找背景複雜的專業人士來幹還有點大
費周章，我只想在盡可能不鬧大的範圍內輕輕鬆鬆給對
方『略微施壓』一下，想來想去，你最合適了。」
「…嗯，這麼說的話…也沒錯…」基仔的思維不知不覺
順起秀雅的話走。
「那就這麼說定了！…阿…這種有韌性的金屬棒K人效果
最好了，打到人身上阿可以全部貼在肉上面，勁道十足
……」秀雅很高興地開始自言自語。
基仔按照指示站在觀景石背面，從門口走到魚池為止都
不可能發現有人躲在這顆石頭後方。秀雅也交代他會用
手機震動通知他現身的時機，在那之前絕對不能探頭。
車子已經在門口了，基仔思忖大概不出三十秒就要面臨
秀雅口中的「契機」。他背貼在石頭上，眺望著染紅的
天空滿腦子專心不起來，思緒就跟呼呼風聲般呈現一片
紊亂，說到底，縱使秀雅有種莫名的超齡個人魅力，但
才一個多月的交情就要幫這種忙…可是話說回來，相比
之下，平常學校裡自己不也是沒頭沒腦地幹了許多也沒
多有意義到哪裡去的荒唐事…而且就算是揍了有來頭的
社會人士，憑秀雅家的財力也絕對能擔保他事後的安全
----對，這麼有錢，應該沒必要騙我吧----最後基仔用
這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邏輯說服了自己，即使仍有一絲
疑慮，也被一種潛意識裡償還代幣人情的天真情懷給消
弭得一乾二淨。
聽到關上車門聲後，基仔估算著下手位置，預備先給對
方小腿肚來記痛擊讓他失去行動力。不一會兒，這是要
幹嘛…夾雜在風聲裡似乎聽到這樣不太清楚的短短交談
聲後，說時遲那時快，褲檔裡的手機傳來劇烈的震動，
令他整個人也跳了起來。他如猛虎出閘般用握球棒的打
擊姿勢兩手抓著鐵條從觀景石後衝出，朝站在秀雅面前
的人下盤奮力揮出這乾坤一擲的--可是同時印入眼簾的
是這賴帳傢伙的裙子下擺，還有穿著學生襪的白白嫩嫩
小腿。阿？女學生？基仔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小心後面阿。」秀雅說。
本來還以為是對自己說的，結果是那女生轉過頭來，
「阿！是你！」說完便用手中的電擊器碰了一下鐵條。
啪吱！
基仔狂嘯一聲的同時，兩條手臂頓時失去知覺，痛得鬆
脫鐵條倒在地上翻滾喘氣，額頭也立刻滲出了斗大汗珠。
「喔你第二個生日禮物來了。」
「哥，什麼阿？！！」
秀雅的妹妹臉紅起來，秀雅則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也不
管躺在地上像離開池子的魚般蠕動的基仔。
「你不是說你喜歡他？」秀雅蹲了下來，「不好意思阿
，上個月我妹，喔她叫秀佳，有天說放學時被一個同校
男生摸了臀部，可是卻說覺得摸的那個男生很順眼，不
像是作這種事的人，讓她心情很複雜困擾…作哥哥的不
忍心看妹妹成為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之一阿，所以我請學
校附近的警局調查一下那一帶幾個路口的監視器，確定
是你後，就想說幫我妹鑑定一下你的為人。」
秀雅站起來，「沒問題！哥哥跟你保證他不是壞人。而
且他成績沒有很好，你可以教他功課。」
「你很無聊ㄟ！！」
秀佳雖然口裡沒好氣地說，臉上卻掛滿了笑意。聽了秀
雅的話，痛楚已稍減的基仔從地上翻白眼努力往上望，
在淚眼中也模模糊糊地認出秀佳似乎就是那時那張讓他
瞬間寂寞的清秀臉龐的主人。
「反正我進去切蛋糕了，等一下帶他進來一起吃。」
秀佳拿著哥哥送的第一件生日禮物，對基仔說：「剛剛
那一下不算，被我哥騙了，所以我再正式電你一次，之
前吃我豆腐的事就抵銷了…然後…我叫秀佳你知道了嘛
，你呢？吃蛋糕時告訴我你的名字吧！…那…好了嗎？」
什…什麼…正式電一次…
啪吱！！！！！！
這次任何聲音都發不出來，可是在五雷轟頂的天旋地轉中
，基仔卻奇妙地有種人生似乎不會太無聊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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