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新聞] 揚棄大陸軍制?邱國正令廢止軍團全銜 改稱作戰區
最廉價也最離舖的批評是,廢除軍團乃是在軍中進行「去中國化」,要和大陸時代切
割;或認為當局強調「作戰區」,是為了炒作緊張氣氛的大內宣。事實上現行的軍團制
度,是政府遷台後才建立;大陸時期雖有超過百萬大軍,幾乎不曾使用「軍團」一詞,
「戰區」反而遠較廣泛使用。另一方面,三大軍團與澎湖、花東防衛部被稱「作戰區」
,早就行之有年,絕非近日才開始標榜此一用詞。
真正應該探究的重點是:國防部「賦予作戰區指揮官更大的跨軍種權限」,要求戰區指揮
官扮演「小參謀總長」,是否在現實上可行?是否當真有降低軍種本位、加強跨軍種合作
的功能?
美軍是戰區制的濫觴。現行美軍指揮體系,源於對「自由中國之友」高華德參議員在1986
年提出的「高華德-尼可拉斯法案」。總統透過國防部長,指揮各個聯合作戰司令部
(Unified Combatant Command,UCC)。全球共分為六個地域型司令部,統轄戰區轄下的
跨軍種部隊。
如此改革一大目的,是藉著突出戰區的角色,減少各軍種本位主義產生的摩擦。然而美軍
並沒有試圖打破軍種建制,在國防部之下仍然保持陸軍部、海軍部、空軍部。各軍種主要
負責的是「建軍」,「用兵」則由總統透過國防部長,直接對各戰區下達命令。
這種發展方向也影響我國:國軍在本世紀之初,陸海空軍「總司令部」降為「司令部」之
後,就已不在作戰指揮鏈之內。三軍司令部負責的業務,是平時的建軍與訓練,戰時調度
則由國防部(參謀本部)負責,直接指揮空軍作戰指揮部、海軍艦隊指揮部、一至五作戰
區、金門與馬祖防衛部等單位。「軍種練兵,聯參作戰」的概念,在美軍與國軍皆然,
只是美軍地盤遍及全球,範圍比國軍遼闊太多,因此在五角大廈與部隊之間,還要設立各
大區域司令部。
中共兵制在習近平的軍改之前,充分反映陸軍獨大:過去共軍根本沒有「陸軍司令部」,
中央軍委之下就是七大軍區,海空軍地位只與軍區相等。軍改之後重新劃為五個戰區,更
重要的是海空軍整合入各戰區,不再獨立於軍區之外。
五大戰區面對環境各自不同,人員結構也有差異:例如南部戰區面對南海,現任司令員袁
譽柏上將,就是海軍出身。北京周遭心臟地帶的中部戰區,司令員是空軍的乙曉光上將。
反之,北部戰區面對俄羅斯與外蒙,西部戰區面對印度與中亞、還要顧及新疆西藏維穩,
當然依舊陸軍當家。
我國目前面對的情況,卻與美軍與共軍有很大不同:一旦兩岸爆發戰爭,整個台灣與鄰近
海空域,絕對是同一個戰場。國軍將台澎防衛(還不包括金門馬祖)分為五個作戰區,此
處的「作戰區」定義,充其量只是地面防衛作戰的分區地境線。
台海作戰的第一階段,必然在海空開打,我方失去制空制海,共軍才敢實施地面入侵。在
海戰與空戰的範疇,國軍的兵力調度,是由國防部(參謀本部)指揮海軍艦隊指揮部
、空軍作戰指揮部進行,與各作戰區關係輕微:戰鬥機從南到北的飛行時間不過幾分鐘,
難道要分別歸於三個以上的作戰區節制?台灣四面環海,在東南西北海域活動的國軍艦艇
,要歸哪一位「小總長」來指揮?
國軍的「作戰區」,其實仍然是地面戰的觀念,不能與美國或中共的類似名詞相提並論。
國軍作戰區指揮官所統率的,是區內所有的地面兵力,亦即憲兵、海軍陸戰隊甚至民防後
備等力量,都必須歸其統轄。現行制度其實就已經是如此,未來即使廢除「軍團」名稱,
變化也將極其有限:在戰區上空進行的空戰,在戰區外海進行的海戰,都不可能由作戰區
統轄;除了少數支援地面部隊作戰的任務,大多數的海空兵力調度,也都不可能交給作戰
區執行。
科技進步帶來軍事指管通情能力的飛躍式進展,指揮官對於戰場圖像的了解,遠甚於古代
將領策馬站在後方高崗上眺望。因此每個指揮官(部)所能指揮的作戰範圍與兵力數字,
規模遠比前輩更大。
然而對台灣而言,當初北中南三個軍團,下轄部隊各將近十萬。如今人數不斷裁減,中部
十軍團(第五作戰區)與南部八軍團(第四作戰區),麾下第一線的步、砲、裝甲兵力,
各自只有三個旅級單位、總數不到一萬人。即使納入憲兵、海陸等友軍,規模仍與過去不
可同日而語。在戰場指管能力遠較過去強大的現在,台澎地面防衛戰是否仍需細分為五個
中將等級的防衛部,其實大有問題;如今的改革方向,反而將指揮權比過去更切割,這是
否大開時代的倒車?
反駁者可能指出,面對共軍可能發動斬首,國軍指揮體系如果只有一個「大腦」,一旦被
敵方摧毀,後果就不堪設想。指揮體系當然絕對必須考慮戰損,備援能力極其重要,但國
軍應該採取的分散部署,是「一個在多處都有備份的大腦」,而非將原本已不大的戰場,
進一步過度切分指揮權。
舉例而言,假設未來敵軍突然在苗栗海濱登陸,此地屬於中部(第五)作戰區所轄,但國
軍具備全天候打擊能力的阿帕契直升機,或是新引進的美製「海馬斯」地對地飛彈,卻隸
屬北部(第三)作戰區。此時應該由參謀本部直接下令,立刻對登陸共軍轟擊;還是由第
五作戰區向地位平行的第三作戰區,申請調用支援?
政軍高層真正應該考慮的改革,是將指揮體系扁平化,盡量減少情報與指令傳遞過程中,
可能產生的各種摩擦與延宕。強調作戰區指揮官的「小總長」角色,在執行時如有不慎,
反而可能橘踰淮而為枳,淪為權力被各戰區分割,影響聯合作戰機制的最大效率。
更需解決的問題是,作為國軍的大腦,現行參謀本部結構當中,各部門主管卻永遠由固定
軍種擔任。例如人事、作戰、訓練等三位次長必是陸軍,情報與通資次長是空軍,後勤次
長是海軍;其下的助理次長與各處長,職位也慣例由同一軍種擔任。然而,難道國軍在人
事、作戰、訓練範疇的最佳人選,必定出身陸軍?陸軍的情報、後勤、通資等領域高手,
為何永遠無法躋身第一把交椅?這種制度真正表現的精神,恐怕是彼此畫地盤相互制衡,
唯恐某個軍種出身的部長或總長,就把麾下職務整碗端去。
更進一步說,現行參謀本部架構於1950年代末期確立,成員的陸海空軍員額約為2:1:1,
海空軍相加仍略少於陸軍。考慮到當時國軍以反攻大陸為目標,如此比例已算「優待」海
空軍。然而一甲子後,三軍兵力結構早已非如此,陸軍仍然擁有參謀本部一半的職缺,是
否合理?
配合2020年代的防衛需求,對國軍「大腦」的組成方式,進行徹底檢討,才是真正對症下
藥,而非治絲益棼,把問題弄得更複雜。至於看到「聯合作戰」口號,卻不深思其對聯合
作戰的影響究竟如何,就忙不迭鼓掌背書,如此「專家」不是冬烘,就是追逐政治正確的
曲學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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