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歲的初次悸動
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把這段回憶化為文字,但在我平淡無奇的人生經歷之中,
這種體驗大概也沒幾次吧,攪著腦中那些恍恍惚惚、日漸稀薄的記憶片段,
還是趁著思緒尚堪清晰的時候打下來吧。
現在想想,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悸動就已經展開了吧。
事隔數月之後,我居然可以彷彿電影分鏡般排列出初次見面時,
他從進入辦公室的一步步動作,點頭示意之後炯炯眼神才正式對上我的那副景象。
原來腦海中真的可以在這麼不知不覺中,留下如此驚人的深刻印象。
我跟他的認識,是在工作上的。我是個資歷尚淺的自由翻譯,
他是跟我合作過的出版社、另一個部門的日籍編輯,而這份工作只是臨時幾個月的合作。
說真的,第一次的會面、也就是面試時我被他嚇死了,
怕生的我寒毛都豎了起來,隨即呈現防備狀態。
哪有人對著初次見面的女生說「你的聲音好美」的呀?(還問我要不要試試看配音)
況且我所知道的日本人可沒這麼大方隨便稱讚女性的呀,肯定心懷不軌。
但老娘也不是美女,論外表沒外表、論身材沒身材、論氣質沒氣質,
這個單眼皮小眼睛的、日本歐吉桑到底想幹嘛?
沒想到,這傢伙是說真的。
幾天之後他用EMIAL問我想不想試看看,跟我約了時間要去錄音室試音。
錄音室和出版社在不同地方,而我是個天生的路痴,
雖然是個從小到大土生土長的台北人,但認識的路沒幾條,東西南北分不清,
對於路名更是有記憶障礙,連我家附近的路名都是記了又忘、忘了又記,
每次跟家人問哪條路在哪裡的時候,家人往往傻眼到氣結。
雖然上次他的讚美讓我有些遲疑,但對方談的必畢竟是公事,
我敲了敲鍵盤回覆他說:「我不知道在哪裡,我是個路痴,但我還是找找看。」
說真的,只要不在捷運站附近,要拐來拐去的我都很有可能迷路。
起初他只告訴我,錄音室就在某個商場的對面。
不過後來就在約定日子的前一天,他告訴我說工作進度提早完成了,可以帶我一起去,
要我在出版社的那一站相等,再搭公車一同過去。
我算是比較慢熟的人,大學時代我經過了三年時間才開始跟同學熟稔起來,
好友後來甚至說「你跟我當初以為的不一樣」。
總之,這一路上幾乎都是他在找話聊。
當時可能是緊張吧,等車時我整個人恍神恍神,傻傻的,
連簡單到不行的日文單字「桌子」都要歪著頭想半天,
看我這個呆樣,後來他索性都用中文跟我聊。
(後來想想,他當時應該會覺得碰到騙子了吧,這傢伙怎麼可能翻完一整本小說,
連這麼基本的單字都聽不懂。)
公車上他跟我談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
台灣的公車眾所皆知,轟隆轟隆的,他的聲音被抵消了不少,
有一半有聽沒懂,我也只是附和地回了幾句話,偶爾穿插些提問。
講著講著,他還提起手上便利商店的塑膠袋給我看,說:「這瓶水等一下給你。」
看來是特地買來給我的。
錄音室的試音……呃……反正不怎麼樣,不然我就多一項才能可以兼職了。
離開錄音室時,他問我要不要用走的回捷運站,其實路不遠。
我說好,我蠻喜歡走路的,沒差。
走在與來程相反的騎樓上,我四處張望,試圖回想「剛剛是走這條路嗎?」
(沒錯,我只要來程與去程走在不同一邊,就會整個錯亂,即使只是對面的道路。)
他發現了我的舉動,笑著問:「沒問題嗎?認得出來嗎?」
我也只能尷尬地苦笑以對。
這段路上同樣的,我還是不太主動攀談;
同樣的,他還是繼續問我些基本的問題。
有一搭沒一搭之間,捷運站到了。踏上手扶梯,這天的行程就算告一段落了。
這一站是個交接轉運站。
我要回家,他要回出版社,我和他要搭的是不同顏色的路線。
當手扶梯的階梯滾到最上階,我便毫不遲疑地跨步走向我要搭的那條路線的通道。
但他……卻沒有停下來。眼前明明就是他要搭的那條路線呀。
「ㄟ,你不是搭這條路線嗎?」我指著另一方向的月台。
「不,我送你到下面吧。」
???!!!
「不、不用了啦,這邊就可以了啦。你回去忙吧。」
「可是……。」
「這邊我就懂得回去了啦。」
「喔,好吧,那就這樣,下次見。」
當時,我心中只默默想著:「這位先生,我是路痴但不是白痴……。」
但對他如此擔心我會迷路的模樣,五味雜陳的我還是一個人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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