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工作當成你的一切
他三十七歲，也是工程師，是我在公司裡唯一會一起嘴 PM、一起點鹽酥雞的戰友。
我們兩個的差別，大概只有一個——
他比較拼命，我比較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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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那天，其實看起來超普通。
早上十點多，他照常拿著便利商店的咖啡，晃到我座位旁邊，
跟我說：「昨天又一路搞到兩點，幹，快變公司傢俱。」
我笑他：「你再這樣會猝死啦。」
他說：「先把房貸繳完再說啦。」
那時候我們都把這句話當玩笑。
現在想起來，只覺得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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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公司在趕一個大案子。
老闆嘴裡的「大家辛苦一下」，翻譯過來就是：
**有人要先去死一下。**
而那個「先死一下」的人，
就是他。
一個禮拜裡，他有四天都是半夜之後才打卡離開，
有時候乾脆睡公司沙發，
早上起來洗個臉又繼續。
我有幾次叫他：「你回家睡啦。」
他說：「沒辦法，這個不弄完，PM 明天又要開嘴了。」
那時候我只是覺得他很硬，
沒想到他是真的撐到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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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禮拜四。
早上九點半，PM 開例會，
大家都進了會議室，只有他沒來。
一開始大家以為他在上廁所，或者還在處理什麼。
PM 問我：「你哥咧？」
（同事都叫他我哥）
我說：「剛剛還在位置上啊。」
過了五分鐘，PM 臉開始臭起來：「叫一下啦，不要這麼鬆散。」
我只好回座位找人。
結果他頭靠在椅背上，
看起來像在補眠。
我推了他一下：「開會了，走啊。」
他沒反應。
我又叫他名字，
他還是沒反應。
那一瞬間我心裡有個東西整個人冷掉。
我伸手去碰他，
他的手冰到不像活人。
後面的事有點像電影快轉：
叫救護車、同事圍上來、有人在旁邊哭、有人呆站著。
我只記得救護人員說了一句：
「應該已經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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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公司發了一封信，
標題叫「緊急公告」。
內容大概是——
某某同仁今日在公司突發狀況，
經送醫急救無效，
公司深感遺憾，
會全力協助家屬云云。
看完只覺得噁心。
大家都知道他這幾周加班加到快沒人樣，
每天半夜還看到他線上上，
會議室裡老闆說的那句：
「最近就辛苦一下啦，再撐兩週。」
現在想起來，超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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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太來收東西那天，我在旁邊幫忙。
他桌上有一包沒拆的零食、
一張兒子畫給他的畫，上面寫著：「爸爸加油」。
他太太一路都很冷靜，
只有拿到那張畫的時候，
突然蹲下去哭到全身發抖。
我那時候只知道自己眼睛也跟著模糊，
手上的東西完全拿不穩。
她一邊哭一邊說：
「他昨天還跟我說再撐一下就好了，再撐一下就好了……」
那句「再撐一下」，
像詛咒一樣在我耳朵裡一直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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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很現實。
幾天後，PM 在群組裡說：
「那個模組還是要有人接，大家共體時艱一下。」
老闆在會議上講：「我們要振作，專案還是要往前。」
我坐在那，只覺得胃很痛。
原來人沒了，
專案還是要繼續，
KPI 還是要達成，
只有家裡少了一個人，
孩子少了一個爸爸，
這件事不會出現在任何報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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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半夜睡不著，
開啟聊天紀錄，往上翻，
都是他傳來的垃圾話、梗圖，
加上一句：「幹，又要熬夜了。」
最後一則訊息停在他出事前一天晚上：
「你先回去啦，我再弄一下就好。」
我真的超想回他一句：
「你不要再弄了，回家啦，拜託。」
可是我現在什麼都回不了。
只剩已讀，
跟一個永遠不會亮起來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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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人問我：
「你會不會覺得是公司害的？」
我說：
「公司只是系統，它本來就不會為你哭。
真正可怕的是——我們每個人都在拿命去填那些洞，
填到最後連自己什麼時候沒了都不知道。」
現在每天十點之後，
我都會逼自己關電腦。
PM 再急、老闆再盧，
我都會想起他那雙冰冷的手。
不是我變佛，
是我知道——
再拼，最後可能只變成一行通知：
「某某同仁突發狀況，
公司深感遺憾。」
但我不想只變成那一行字。
你問我怕不怕失業？
怕。
但我現在更怕的是——
哪天換成別人幫我收桌上的東西。
如果你看到這裡，
真的可以問自己一句：
你現在的「再撐一下」，
到底是在撐生活，
還是在慢慢耗掉你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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