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又踏楊花過謝橋

看板Letters作者 (一樣花開為底遲)時間12年前 (2012/03/17 11:19), 編輯推噓6(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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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has really happened until it has been recorded. 為此,我由衷感謝上蒼,讓我們的生命如此堅強,並如此地毫無相關。 那夜,我並未在自己久居的房裡做告別,細細並又緩慢地移走每個房間。 想看看它們孤獨且單純的風貌,在缺少人心怦動的裝修下,慘淡而又蒼白 的靈魂。那些書冊、鮮花和佐料罐已不在其位,偶爾繚繞的咖啡與麵包香 皆俱隱匿。關於我們的存在,想是輕輕悄悄,如煙一縷。只有陽台上的水 仙怯憐憐地風前抖擻,除此再無生命的跡象。親愛的D,我想,隨著時間 的移走,與千篇一律的日復一日,同樣的屋瓦房室也會逐漸蒙塵掩蓋,直 到某個時點某個陌生的人進駐,悄悄地轉換空氣中的香息,以及轉換空間 的視覺印象; 至此,那些關於我們過往虛幻的存在,也只剩朦朧不清的殘 影了。屆時,當某人開始遺忘,動搖了另一個擁有相同回憶之人的信念, 逐漸地,那些關於過去的,便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夢罷了。 確實是一無所有。但比起陳述的事實,我仍更加感激命定的安排,彷彿過 去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今日此情此景此時此刻。除了讚服命運不可抗拒 的軌跡,我樂觀堅信在不斷地毀滅創造的輪迴下,世間萬物的一切美好。 而我不欲跨越那道藩籬,這個距離這個角度這樣陌生的氛圍恰好。當那人 昨日詢問:『妳是誰?』,竊竊笑了半晌後,揀揀選選某些特意的辭彙, 在多年之後,我重新向他自我介紹。 他並不記得我了。除卻簡短的陌生答意,我並未向他描述更多。讓乾燥的 荒蕪隨意滋長,沒有浮想聯翩的色彩著附,所謂的名字,也只是個可以被 隨意丟棄的符號。那又何妨呢?我只想留下一絲絲可以被忽略的線索,托 付給所謂的命運裁斷。被遺忘也好,被記得亦不妨礙。 我確實是害怕遺忘你的。站在巨大時代的洪流之上,任人也無法逃脫繁繁 密密細節上的瑣碎,怕一個不慎,你就要消失在魍魍魎魉的夢魅裡了。然 而擔負兩人之間的舊有回憶畢竟是太沈重了些,僥倖而又不負責任地想, 就交付寄託讓那些來來去去的過路人為我去惦想你吧。於是離開的這些年 ,在有意無意地透露下,那些四散世界各地角落的人,如同秘密結社,默 默而又獨立安然地,代替我去憑想那些關於你的,所有往事。 而我理所當然並無恥地認為,在質量守恆的定理下,那些知悉關於你的片 斷,加總的數值便有我對你一生懷想的重量。也許我已無法再背負這筆重 荷,也或許是因為與時俱進,我已是這麼年老,那些無形的念想壓得我身 形佝僂一如老嫗,喘息苟且之間,我決意卸下這累累重負,讓無關與旁觀 走進參與,為我定下這未散的棋局。 後來當她偶所吐露年前你曾致電於她詢問關於我的消息,她說我未曾再歸 去。你沈默了半晌,掐斷這簡短唯一的聯繫。查詢號碼之後,才恍有所知 你在偌大世界裡暫居的國度。那時你已走了很久。賬單來來回回投遞無人 ,輾轉流離至她的手上,最末的賬單宣告你舊時居處切水斷電數年,而你 的戶籍地址已被移除。心不在焉地聆聽關於你的最新消息,亦不欲打探你 的聯絡方式,想那些關於你的,交由你的離去一同打包帶走,湮淹在世界 某個旮旯胡同裡,暗苔潮生,荒湮不顯。 然而我想我是明白的。那個多年前你給與的電子信箱仍還存在,亮晃晃地 似乎等待我的告解,像多年前那次唯一一場盛大而又闊綽的交談,恍似要 將那些還來不及又或是闕漏的補述一一詳實清楚,如同交代遺言一樣,終 了之後就沒了恨憾。 已然夢醒,所有的細節如同電影情節一樣被緊密嚴格地安排呈現,完美演 繹令人開心的結局而非開放式的。心滿意足,沒有任何恨憾。了局。如此 便再無干係。無須相逢,無須相望,無須相知,無須相念,甚至無須足踏 任何彼此暫居的國境。有海水漾盪沉穩的包容與亙離,我們彼此的島嶼因 而完滿。 也或許未盡全是。那時清晨初亮,DE晨浴之際有鴿子正停靠微敞的窗牖上 ,咕嚕嚕地呼聲,然後揚長飛去。又或是M正於臥房裡酣睡被塌有花貓點足 立姿於天台欄杆上。更甚是那個輕飄雨花的寒澹氣候,望著F的身影融入漸 醒的晨色,一只狐狸輕竄過對街的矮叢籬牆。這些腦海中的片斷比起拍攝的 照片更加靜止更加鮮艷。十個數字的日期排列組合圈填了多少月曆,幾個秋 寒來去增添又丟棄,是我們意義了某個日子,又或是我們逐漸被定義? 沒有人知道你是何時離開的。無人探問,也無所關心。當年我汲汲於避居遠 地,留那一脈青山的曉色給你,想著你困獸猶鬥地拘謹在那一方島嶼,對於 那座木棉花城有所依戀,我知道你總歸會走的。而此次,你將不再歸來。那 時的你面容安詳,彷彿講述他人閒事那樣無關安居,你說你這一生註定不會 幸福了。我總想著青春在手順由我們恣意揮霍,哪還有什麼幸福不幸福的命 定呢?直到已能夠放下那些過去,平靜侃侃說起關於你的二三事,恍恍然才 明白,原來所謂的體切,也不過是因為重蹈你的覆轍。 親愛的D,人生賭局上,沒有人想做輸家; 感情亦如是。然而你我棋逢敵手 的這場豪賭裡,又是誰勝誰敗了呢?也許死亡亦不能為我們批下註解,而答 案的本身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畢竟,兩廂陌路的人皆有權利贏地闊氣昂揚 ,也能毫不相關徹底地滿盤皆輸。不論勝敗,親愛的D,我們到底已是窮途 末路,舉步之毫,皆是劫毀。無所念想,不如相忘。 原來終程已至。 -- 西風破雁寒菰蒲 湘雲盡處是平蕪 菊短籬疏三更雨 吳儂未識已情孤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90.203.18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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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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