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憶往昔
Dear R：
妳還在注視著那片天空嗎？那裡仍舊是如此的蔚藍，彷彿湊上鼻尖便可嗅到那
淡淡的清香般的澄澈，雲朵也仍舊是如此的雪白柔軟，好似放鬆身體，便能夠
坐臥其上，俯瞰底下那些庸庸碌碌的人們。然而，那樣的天空，畢竟不再是我
們高中時候的天空了。
那天，我倚在桌邊，瞇著眼睛向外望。那時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潮濕的，
無論是講台上老師懇切的聲音，抑或是台下的低語，不知道是天熱導致的氣悶
，抑或是在那樣的年歲，便合該擁有如此的感受。滾動在記憶裡的，那份嘈雜
的歲月，力圖平靜卻又難掩心頭的騷動，故作姿態只因無法坦白的16歲。於是
，當季節更迭，當我已到了如今的年紀，所能夠想起的，便是那將所有聲音所
有感情所有氣味，都捲成了仿若雨聲般、滴滴答答濕濕漉漉的那時那分那秒。
然而，卻又是那樣偶然的一瞥，我驀然發現，窗外的天空，竟是如此的藍。難
以形容的，獨屬於天空的色澤，散發著風乾的暖意。我道：「欸，妳看，今天
天空的顏色好漂亮阿。」
妳的視線順著我的指尖攀延而上，於是，那片天空取代了教室的色澤，變成橫
掛眼前的壁畫，那是一望無際、鋪天蓋地般的美。然而妳略略看了看，便撇撇
嘴，眼睛卻又微微上勾，哼道：「妳看過前幾天的天空嗎？那時候的藍，更漂
亮。」「嗯……什麼樣的藍呢？」「唔，更深些吧，今天的，太淺了。」
於是妳走開了，我又獨自一人，看著被窗戶分隔成好幾等份的天空。太淺了嗎
？這麼說來，今天的天空，的確是清澈的有點蒼白阿。但儘管如此，那顏色還
是太過純粹了，凝視的久些，便刺痛了眼，那酸疼的難受讓我別開頭，不忍再
望。
那之後，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幾乎都不曾再記起，這樣的片段。但記憶的確奇
妙，它無法長久清晰，總是朦朧地欺騙自己的主人，卻又在某些時刻，赤裸裸
的坦現被它悄悄貯存的一星半火。於是我又再次想起了妳，在如荒野的學校中
，包裹著火焰般熱情的女孩。高傲得永遠都不低頭、分明寂寞如雪卻又從不宣
洩的人。
也想起了，深印在我心頭的，那一天。
當明滅在你眼底熾盛的火光轉為深藍色的悲傷時，那一天。
只是現在提起，妳是否要笑我，怎還是如此婆婆媽媽扭扭捏捏呢？
若是如此，我也勢必得微笑了，想必妳早已發現，只是我從不肯承認，我就是
如此無能為力的人。
妳說，學校是怎樣的一個處所呢？飲用著寂寞的水，漫步在似乎永遠也掃不乾
淨的道路上。兩側，是垂鬚的老樹，密密麻麻的遮蔽了上空所有的視野，卻又
在葉與葉的間隙，灑落幾許陽光，那樣細碎的光線，彷彿降臨的，是天空的淚
水。我常常仰望被葉片切碎的天空，那樣的視界凝視久了，便會忘記置身何處。
可我們仍然在這裡，在曾經時空的那一點，微笑著、吵吵鬧鬧著，說些不著邊
際的話，做些毫無意義卻能引發大笑的事，日復一日。然則，妳是否也與我一
般，轉過身時，看不見的角落，眼角眉梢便只剩冷意。那彷彿根生於靈魂般的
漠然，並非是厭惡人群，只是迷惑亦或是畏懼，至少對我而言，很多時候世界
於我是一片巨大的玻璃，當我想要觸摸時，僅有滿手的冰冷。
那時妳走到我身後，用力的抱緊我。我一向喜歡擁抱的感覺，似乎那能夠證明
一個人確實的存在。而妳亦然，雖我不知緣由，但妳對我而言，總是如此溫暖
。只是這次，我無法回手擁抱妳。
連淚水，或近似於淚水，閃爍在眼底的波光，瀲灩的色澤，也都是熱的。彷彿
能夠灼傷皮膚般的熱度。可當我轉身企圖詢問，卻只能從眼角餘光看到妳垂落
的頭，以及隱約而壓抑的，低泣。
妳不肯讓我回頭，高傲的、固執的，像一只高潔而純白的獨角獸，將鋒銳的尖
刺悄悄埋藏不讓世人知曉，寧願獨自舔拭傷口也不肯上藥包紮。可是妳卻找我
，在那樣連悲傷也寂靜的時間裡。
偶爾還是會想，如果當時我也有同樣的堅持就好了，如果我堅持回頭，堅持讓
你明白我的關心，而非手足無措，會不會可以讓你感到一些暖意呢？
事實是時間無法回溯，往事不能逆流而行。或者該說，因為我終究是這樣的我
，所以我仍然甚麼也不能做呢？其實妳我心知肚明，某些時候誰也不能幫助誰
，那些痛苦終究只能獨嚐，如同月光只合痴人獨候般，可以敘述的總是言語，
但情感卻從來無法完全傳達給另一人知曉。
自那日後，我們依舊，彷彿甚麼都不曾發生過，當淚水風乾，似乎傷心的回憶
也一併消失。妳依舊是耀眼熱情的妳，依舊是不願將身後影子投射到陽光前面
的那個固執的女孩。那之後，又發生了大大小小的事，可自高中指考結束，卻
是再也不曾相逢。
此去經年，好久好久，不再有妳的消息，詢問身邊友人，竟然也都與妳沒有連
絡了。那麼，無論如何，且讓我執筆記錄，我記憶中的妳。
米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141.143
推
12/09 22:25, , 1F
12/09 22:25, 1F
推
12/15 11:07, , 2F
12/15 11:07, 2F
推
01/13 18:35, , 3F
01/13 18:35,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