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春意
給 我親愛的母親：
到底多久了呢？我試著去遺忘、去忽略，去注視生命裡其他的美好，然而
，生者的痛苦終究不曾消逝，只是細細牽成綿長的一線，線的一端是孤單，我
坐在名為思念的繩索上，輕輕盪著鞦韆。
其實，我也清楚，那不過是我試圖封印的傷痕，在心底淌著血，卻拒絕讓人包
紮的傷口。即使疼痛讓我偷偷蜷曲成一團，卻也使我清醒，彷彿自虐地，我明
白，我還記得，不曾忘卻。即使日復一日，妳的容顏逐漸模糊，暈成一團遙遠
的山水墨色，即使妳的笑容曾在記憶裡，如繁花如海，只開不敗，而那亦同漸
去漸遠的足跡，在潮汐裡，只餘下殘缺的暖色。
而後，我又想著，我所固守的記憶，我所堅持不可淡去消逝的那些印痕，是否
依然是那個形狀那樣的氣味呢？轉念，又忍不住一笑，說起來，記憶哪有絕對
的呢？同樣的笑容印在不同的人眼皮底下，一定也是不同的風姿吧。當初我偷
偷的想要撿拾記憶的碎片，想著，如果跟爸爸的、哥哥的、親朋好友的一起拼
湊，是否可以還原成一個完整的妳呢？這樣的奢想，現在想想，真的好傻阿。
雖然，我也知道，時間，不可逆流。
偶爾，還是會潰堤。悄然地，我發現我的姿勢始終不變。10歲時，15歲時，現
在，即將滿20歲時，始終低低地，躲在無人的角落裡，表情聲嘶力竭地，無聲
流淚著。是否人類始終是個難以成長的生命呢？我終究，是如此任性的孩子。
即使可以告訴自己的理智所有屬於理智的事，卻終究難以違背自己的心情，那
是從久遠至今，真實不變的意志。
那麼，現在的我，已經可以流著淚微笑說，雖然那些過往的疼痛依舊一陣一陣
的刺著，可是我已經漸漸能夠，溫柔撫摸它們了。這樣的我，有稍微懂事點了
嗎？也許妳也只會笑笑的說，真傻阿，我的孩子。可是阿，我低喃，我本來就
不聰明阿，總是如此笨拙的我，一定也讓妳操足了心吧。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真實的說，不再是用理智說服自己，而是用心聽著，說著。
其實妳想離開的並不是我阿，並不是真的要讓我看著妳的背影的吧，也許，其
實妳也找不到歸處，也許妳真正想逃離的，只是無法被填滿的內心吧。當時我
哭著說，不要離開我，卻無能為力，我的世界自此四分五裂，不再完整。一部
分的我依舊微笑，一部分的我卻憂傷地盤據一角，如同盛放在雨水般的眼瞳裡
，輕柔的陽光般那樣的虛無飄渺，我始終，觸摸不到自己的真實存在。而我，
卻是花了如此久遠的時間，十多年的歲月，漸漸發覺，其實我並不是被丟下的
，對吧，不被遺棄，即使牽著我的手，曾經放開過；即使撲上去的身影，曾經
被推開過。……應該可以這樣說了阿，我確信。但是這樣說的我，不知道表情
是不是還是有點難過呢？
早春的雨水與寒冷，依舊安靜地在我身邊徘徊。恍然間，浮現在我眼前的妳，
終於不再冰冷僵硬。這樣想著，或許，我漸漸可以微笑。
米 寫於乍聞另一個不幸消息之後
※ 編輯: novelfly 來自: 114.45.228.204 (03/03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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