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美好邪惡往日 致R
哎，男孩，我的朋友。如今我不叫你那名了，那被我賦予不
同於他人意義的叫喚，曾私自在夜裡為這樣的親暱感覺狂喜。我
有跟你說過我曾經認為你很驕傲嗎，只是種不帶偏見的不徹底感
知罷，就像盛夏的果實氣味和蟬聲。吶夏天到了你會這麼說，因
為你感知到了。
八月我們熱得發熟，青春透著飽滿的色澤，是時候喧嘩一切
的愛恨，準備就緒在彼此的屋脊上跳躍，不按拍子走的你說，這
遊戲總是充滿變數，而愛情總是充滿猶豫。
九月開始，我嫻熟以文字燃放煙火：眾人皆曉，你獨賞。也
曾閱讀你在乾淨溫暖的夜裡。彼此交心而無視過於靠近的失去，
除了距離之外的那些都使我心中小小的悲哀益發豢養起來，啊那
樣歡快的獨唱，我沉溺其中。
十月我們不再並肩而行約莫是背對而坐，偶然回頭問好，一
起聽彼方傳來的樂聲，我以此想像：同一張長凳、同一壺熱咖啡
並分食同一個藍莓派或加點愛，抱歉逾舉了。除了你我還有誰能
演主角？現實與夢境裡我重複朗誦著狼狽又美好的現代童話。
十一月的我繼續賣弄僅存的信心，假扮一位才華洋溢的吟遊
詩人，遊歷你的城市、你的國度，相似的街道上痛哭失聲彷彿世
界毀滅而此處靜擁百年孤寂，原來我壓抑，內心二十歲的稚拗卻
習於佯裝成七十歲的隨心從容，心平氣和地話不投機，一切都很
好，我以為。
十二月領我抓了行李、跳上火車帶走自己。我的小心翼翼彷
彿一場詼諧的玩笑──你並不怎麼在意，我的緊張顯得愚笨而多
餘。是的，自始至終我信得小小的愚笨是戀人擁抱之因，而你總
是太聰明。
一月，我想起跨越十二點前的漫不經心，像紅茶多加了兩匙
糖卻又以為是過燙，冷卻的甜味總是不堪入口，衰敗的舊日亦是
難以下嚥，不甘願承認情感已成隔夜冷菜，且尚未安進冰箱。
二月開始，模仿嘗試進行無愛練習，我臉色淡漠而字句透明
，你不敲我門我亦不闖進你家裡。似乎可行，早餐寧靜、午餐沉
默、晚餐，晚餐，我們認識嗎？你好你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想
必十分順利。
其實我很傷心，因為左手枕著你的夢，我卻用右手將自己搖醒。
幾日過去，好不好我們就停止這場遊戲，沒有損失地收回所
有小兵，我悄聲說：傷的是自己。你未聽見。我們一如往常使用
太多比喻，又醒著將所有敘述完畢，剪個短髮你說，我早這麼想
我說。「倘若回到去年七月，今日是否不同光景？」或許我們說。
就當你在店裡買了件價格合理又質料美好的衣，穿著半年終
不合身，保存良好掛回架上總會有人揀了去。就當我為盼慕想像
中的一頭飄逸而蓄髮至今，留著半年終不相契，髮落情去不留餘
地。
哎，男孩，我的朋友，為你我寫過太多、愛過太多。如今你
已不是我親愛的小提琴手，對你無愛無恨亦無感激。我感念這一
切過去：默契、敬佩與崇拜撰寫的那些信件與詩句，不論你是否
收下，仍是屬於你。
祝福你健康快樂。
我想我的勇敢仍然能夠讓我與你一同回憶──
那屬於我們的，美好邪惡往日。
*美好邪惡往日 借自夏宇詩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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