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那一夜的煙花(一)

看板Leslie作者 (台鐵工會加油)時間20年前 (2003/10/03 18:46),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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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那一夜的煙花(洛兵) 初識   我早已決定,要給你寫這樣的一篇文章,但不是在那個愚人節,而是在五個月之 後的中秋。   有謠言傳說,北京今年氣溫降下來的時候,會出現第二波SARS浪潮。我不知道會不 會像第一波那樣,給我們帶來如此巨大的衝擊。那一夜,我在廣州,除了周圍暗暗漫捲 的病毒,還有郭亮發來的一個短信。那天是二零零三年的愚人節,我當然不會相信他。   郭亮寫道:雖然今天是愚人節,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今天下午六點鍾,張國榮在香 港中環跳樓自盡了。   很多事情已經與你無關,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就會比較乾淨,比較整齊,不會被紛 亂的世界恣意打擾。這可能是很久以來你一直想要的,但也未必。人們總是從自己的立 場對你加以各種臆測,我也一樣,雖然我是那麼不願意跟他們為伍。世上充滿了無可奈 何的事情,不能多想,想到盡頭,就太沒勁了。生命說到底只是一種異常卑微而苟延殘 喘的東西,卻還有一代代的生靈為了它極盡殘忍,卑劣,艱辛之能事,這是一種多大的 諷刺啊。   你可能想通了,所以走了。從這個角度來說,你又是多麼的勇敢。   而你長久以來在生命和死亡這個主題上,給予我的啟迪,恐怕是圈子裏所有人都不 能比擬的。   那一夜,我在廣州。廣州人民很坦然,我每天打車去珠影做電視劇後期,遇上的二 十幾個計程車司機都不害怕,也不戴口罩,說SARS就像流感,中招的機會微乎其微。只 有一個司機心事重重,在我遵循交警教導主動扣安全帶的時候,他幽幽地來了一句:算 了,沒用,擋不住的。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覺得他說得很詩意,很陰柔,甚至有些不 合時宜,在廣州這個平民主義和享樂主義把持的南國商業都市。   那一夜,我不準備給郭亮回短信,因?他頭一天騙了我。他說他手機沒電了,但有 非常重要的消息告訴我,要我回一個電話。我馬上去回,裏面傳來一個小姐很沈痛的聲 音:這裏是愛滋病和性病防治所,您要是愛滋病諮詢,請撥1,性病諮詢,請撥2……所 以我不相信他,我覺得他的把戲很拙劣,他肯定喝酒了,撒的謊才會這麼沒有技巧。   那一夜,我幹了很多活,和廣州的哥們一起狂吃海鮮,狂飲海風,很是舒坦。我突 然發現,七年不來,我已經深深愛上了廣州這個地方。哥們勸我觀賞某個樓盤,並且定 居下來。我真有些心動。跟北京處處天價的公寓相比,廣州的樓盤誘惑巨大,不一而足 。   那一夜,我住的影星賓館很吵,我準備換酒店。正跟曾瑜打電話求救,王磊的電話 來了,緊急採訪。我說,不可能,他說,新華社已經證實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 不動。他在電話裏聲音很響。我老婆茫然地看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窗外,亮麗得 過分的霓虹下,壓路機正在拼命工作,要趕在廣交會前完工。它可以壓碎每個過客的影 子,讓這條不知道通向何處的大街白白淨淨,宛如待宰的羔羊嗎?   也就是在那一夜,華燈初上的時候,Leslie在中環的文華東方酒店二十四樓縱身一 跳,把自己粉碎在經紀人陳淑芬眼前。而遙遠的巴格達,空中亮起了無數絢麗的煙花。 這是兩個關於死亡的美麗景象,和日漸恐怖的非典型肺炎一起,成為全世界最為關注的 三大話題。   很久以前的那一夜,我很單純,我還沒有被北大開除,還不在北大邊緣的時候,我 很喜歡《Monica》這首歌。它在我們當時能夠聽到的流行歌曲裏,宛若剛勁的天籟,又 像狂熱的青春號角。   大一,我喜歡班上一個女生。但是我們系的蘇聯外教很操蛋,上課的時候一本正經 ,晚上就去學生咖啡屋調戲她。有一天讓我看見了,我很不忿,要上去講理,被他們兩 個一米八五的大個子圍著,借著酒興拉拉扯扯,我胸前別的一枚紀念章被他們扯下來, 扔上了屋頂。   你們丫等著,我丟下一句話,轉身找高年級的求助。   高年級的來了,除了用比我熟練的俄語跟他們交涉一番,也沒什麼起色。那時候蘇 聯很牛,看待中國,就像北京人看待窮山溝裏的打工仔一樣。   第二天,那個女生把我約到海澱街裏,抱怨我,為什麼要讓那麼多人知道這件事。 我突然心灰意冷,明白我跟她肯定是到盡頭了,雖然我們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我很鬱悶,但也興奮,覺得更像個詩人了。我其實迷戀詩歌比迷戀女孩更甚,但為 了有足夠的動力,我必須很痛苦。我不知道,這種境況會像SARS一樣蔓延,污染了我的 整個大學時代,最後讓我的學業窒息。   那段時間陪伴我的,除了紅金龍白金龍香煙,就是《Monica》。那是在一盤後來被 稱之為盜版合輯的磁帶上,翻過來,覆過去,我就愛聽這首歌,我覺得那個叫張國榮的 傢夥很瘋狂,又很悲傷,這種格調在我失戀的時候就是聖經,在緩解我憂傷的時候,可 以給我積累更多名正言順的痛苦。   女生後來有一次來找我,正遇上我喝得醉醺醺,跟著這首歌哼來哼去。她說,你那 麼沒出息,還喜歡張國榮。我說,張國榮怎麼了,人家是巨星。她輕蔑地一笑,你知道 嗎,現在流行的是張行了!是《遲到》!   我是遲到了,我吃力地說。到處都在旋轉,女孩穿了條淡紫色的裙子,她妖嬈地扭 曲在裙幅裏,宛若一個淫蕩的妖精。這就是《Monica》記載的她,雖然我那時候還不知 道什麼是真正的淫蕩。我想伸手拉她一下,但只是扶住了床架。有人在旁邊笑,聽不出 是誰。張國榮唱到高潮處,聲嘶力竭地,一遍一遍地莫妮卡,莫妮卡,莫妮卡……我費 勁地搖著頭,慢慢失去了那個淡紫色的背影。   給你講這些,想說,那個時候,我是你的追星族。   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而現在,我依然是。你如此神奇,用一個個神秘的圓圈,給我暗示,讓我在這個清 冷的秋夜突然明白了很多。那時候,你的生命正在綻開,而我的愛情死了,四年後,我 的學業也死了,作為報應,七年後,蘇聯也死了。   生和死,一直都是這麼密切相關的。我們如果沒有來過這一趟,何必有死的煩惱和 恐懼呢? -- "I worship the power of these lovely two With that adoring love known to so few 'Tis indeed a miracle, one must feel That two such heavenly creatures are real And these wonderful people are you and I"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0.3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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