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小說翻譯]水中花 (KANON)

看板LeafKey作者 (小老鼠)時間16年前 (2007/09/22 17:23), 編輯推噓15(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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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原文網址:http://kuji-wing.com/kbl/SS/KANON/waterflower.htm 2.因為這只算是我個人的日文翻譯練習,我個人能力尚待磨練, 所以還是希望有興趣且有日文閱讀能力的人能看原文的 3.這是名雪為主角的小說。接自名雪線TRUE END 共長兩萬字出頭。 『微黑暗向』。 4.電腦的UNICODE補完壞了,香里的姓氏只好用美阪來表示, 雖然我自己也滿討厭這種取代法的但是也沒辦法了... ======================================================= 以下正文 我討厭貓。 以前曾經喜歡,但是現在討厭。 貓——很恐怖。 特別像是今天一樣的早春時分,半夜裡的貓叫聲簡直會讓人發瘋。 你是否有聽過初春的發情期時貓的叫聲呢? 那個是貓、是貓的叫聲。即使如此不斷告訴自己,那聲音也只會讓我不斷連 想到完全不同的東西。 對、那簡直就像是── 求求你,已經夠了。 放過我吧。   水中花 2006/5/3 Web揭載 2004/4/29 初出  久慈光樹   「啊哇哇,又睡過頭了!」 穿上感覺已經比任何衣服都要習慣的套裝上衣。看向繞在左手腕上不自 然地毫無裝飾的手錶,它指向的時間已經危險到足以讓心中的天使細語「今 天也很不妙吶,是不是乾脆放棄比較好?」 「糟糕了—、遲到的話又會被部長修理的—」 「早餐不用了嗎?」 「沒時間吃了啦。」 「哎呀,明天起要更早起床喔。」 「我會盡力改善。」 雖然感覺好像昨天和前天都有過這樣的對話,但現在已經管不了了。 啊啊!已經這麼晚了! 把腳塞進小小的皮鞋中,精神飽滿地對送我到玄關口的媽媽道別。 「我出門囉!」 關上門,再次確認手錶。 不妙、太不妙了…… 「第一跑道,水瀨名雪選手。最佳紀錄,至車站十分鐘。就定位、Start!」 大學畢業後做了個小公司的職員到現在五年了。也差不多習慣穿著鞋跟不高 但仍不適於跑步的皮鞋和不自在的窄裙全力奔跑了。不對,不可以習慣的說…… 「今天早上化妝抓不到感覺有什麼辦法嘛。」 不對著任何人找起了藉口。 年過二十八後肌膚的顛峰也差不多過去了……啊不行不行,一不注意思考就 切換成伯母模式了。雖然直到這個年紀還是一個男朋友也沒有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工作太忙了不是想那種事的時候。嗯。 「…啊、今天是出勤表的結算日!嗚哇——!要趕上啊—!」 邊跑邊大叫的人,看起來實在很糟。 「水瀨姐,出勤表的檢查結束了。」 「嗯,辛苦妳了。」 收下了晚輩的女孩子所遞出的一整疊出勤表。在早上一開始收集了數十張的 出勤表後讓晚輩的女孩子進行檢查,結束時是下午一點鐘。再怎麼說工作的速度 也太慢了,是不是該稍微說她幾句呢。 「嗯…先把內容再確認一次再說吧。」 抓到訣竅的話像檢察出勤表這種工作一張也只需要幾分鐘。是否有喪假、 代休等特殊的休假,加班時間的計算是不是符合規定。由於我們公司沒有打卡 鐘,基本上出缺勤是由社員自行上報。因為有人在記錄時總是會把記錄方式和簡 單的計算搞錯,經理部每個月都得進行檢查。 「吶、妳可以來一下嗎?」 花了一小時將全公司職員的出勤表再次檢察後,放在桌上的出勤表被分成了 兩大類。 「這個,加班時間計算錯了。這邊的出勤日數不對。…妳真的有檢查嗎?」 刻意送出了具有壓力的視線。進入公司第二年的女孩低下了頭。 「也花太多時間了,最少不在一小時內完成的話會很麻煩的。」 之後大約唸了她十五分鐘,指示她把搞錯的部分送回該當部屬。雖然這個讓 我來做的話也只需要一點點時間,但若如此那個孩子不會瞭解如何工作。 「知道嗎?三點前要再交上來,否則會趕不上發薪的喔。」 是。用像是蚊鳴的聲音回答後,晚輩她就這麼低著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尷尬的氣氛環繞在四周。離開座位一下比較好吧,我如此判斷後裝作前往洗手間 的模樣站起了身來。 「呼……」 映在洗手間內鏡子中的我,正露出一臉疲憊。 說不定話說得太嚴苛了也不一定。但是不止檢查出勤表,那個新進的女孩子 在各項工作上速度都慢,更缺乏正確度。就事務職而言,缺乏正確度在某種意義 上是非常致命的,若不趁現在改正過來總有一天她會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吧。 要輕鬆相處是很簡單的。我也不想被可愛的晚輩討厭,可能的話也不想發脾 氣。 但是這樣不會對那孩子有好處。 「我那時候也常常被罵呢。」 回想起來稍微笑了一下。當初資歷和那晚輩的女孩子差不多的時候,我也是 每天都被前輩罵,但現在自己站到了那個立場上時才明白,比起挨罵,指責他人 的一方更是難受。 現在已經退休了的前輩當初所抱持的想法,我現在覺得似乎有點瞭解了。 「水瀨姐,今天真是對不起……」 下班前,晚輩的女孩子來到我面前低頭道了歉。她絕對不是什麼素行不良的 孩子。雖然可能稍微太過正經了點。 「沒關係沒關係,其實我以前也常常出錯被前輩罵。」 「水瀨姐嗎?真不敢相信。」 「啊哈哈,其實我很笨拙的。」 雖然還沒下班,但稍微聊個天應該也什麼沒關係。不扯上工作的話,她是個 既開朗又有意思的女孩,和她聊起天來滿開心的。 「這有沒有和妳說過啊?我以前有一次薪水計算全都搞錯了。」 「咦!這樣不是很不妙嗎…」 「才不是『很不妙』的程度呢。結果那個月的薪水全都來不及匯進戶頭,我 還得打電話給全公司的人道歉。」 「嗚哇……」 「和這比起來妳還算不上什麼啦。」 「這不是該自豪的事吧……」 「啊,也是喔。」 兩個人「啊哈哈」地笑了起來。嗯,果然職場上能開心一點是最好的。 「對了,水瀨姐,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今晚?」 「嗯嗯,我之前發現了一家不錯的店喔。想說下次帶男朋友一起去,所以想 先來去探查一下。」 「嗚,妳是故意這麼對我說的吧?」 「不、不是這樣啦。」 反正我就是沒男朋友嘛。哼。 「不過為什麼水瀨姐不交個男朋友呢?」 「我說啊,我不是不交男朋友,是交不成。」 「咦?、可是水瀨姐明明就長得很漂亮啊。這樣太奇怪了吧。」 「哼、我希望妳這番話不是對我,而是對那些有眼無珠的男人說去。」 聊著聊著的同時鐘聲響了起來。今天的工作也到此結束了,由於經理部是非 生產部門所以沒有加班制。雖然工作無法完成還是得「服務性」地加班,但看來 今天是沒那個必要留下來了。 「那麼前輩,我們吃飯去吧。」 啊、糟糕,還沒給她回答。雖然看她已經滿心要出發,不太好意思…… 「抱歉,其實我今天有約了。」 「啊、對不起,是約會嗎?」 「別提男朋友好不好。不是啦,對方是女的。高中時代的同學,好不容易能 抽個空一起吃飯的。」 「是嗎…真可惜…」 「不好意思喔,下次再找我吧。」 「好的!」 嗯。果然是個好孩子。 要是工作上能更表現得更好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說……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當我正在煩惱是不是要點個咖啡續杯的時候,香里雙 手合十坐在了我的面前。 「不好意思!工作一直搞不定。」 美阪香里這位女性是我高中時代的同學,如今會像這樣聚在一起吃飯的人也 只剩她一個了。 「沒關係啦,畢竟第二年算是最辛苦的時期嘛。」 「就是嘛。今天也被整得很慘啊。」 進入大學的香里,畢業後進入了某間還算頗有名氣的商業公司。現在應該和 我的晚輩同樣是社會新鮮人二年級才是。好像真的很生氣似地,以和高中時代一 點都沒變的口調,香里流暢地放送著對她上司的不滿。 我對那位上司稍微感到了幾分同情。雖然就立場上而言同樣是第二年,但要 指導個性不像我的晚輩那麼溫和(這種講法已經算是客氣了)的香里,想必一定 很辛苦吧。南無。 「好啦好啦,差不多該點菜了。」 「唔、讓名雪掌握主導權還真是令人生氣。」 「不知道是因為誰遲到現在肚子好餓啊。」 「嗚、是我的錯啦。」 「既然知道的話今天就是香里請客囉、哇~要吃什麼好啊。」 「妳給我等一下,分開算、分開算!」 「咦—」 「『咦—』什麼啊!話說作為社會人士妳可是我的長輩不是嗎。說實話應該 是妳要請我才對吧。」 「妾身不像香里大人一樣在有名的公司上班,薪水著實微寒得很的呦。」 「妳這是哪國話啊!啊啊夠了,菜單在這,趕快選一選。」 「哇~謝謝香里。」 「我說要分開算!」 被罵了。 「吶?今天怎麼了嗎?」 「嗯?」 味道不差的晚餐結束後,啜飲著咖啡的同時香里這麼問我。 「『嗯』什麼啊。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吧?」 平時不大愛出門的我像這樣和香里出來吃飯時,一直以來都是香里約我的, 像今天這樣由我主動開口約她的情況很少。可能是因為這樣讓香里察覺我有些話 要對她說吧。 「妳記得祐一嗎?」 「妳說佑一……是那個相?祐一?」 「對,就是那個祐一。」 聽見了和我互為表兄妹且曾是同班同學的那個名字,香里臉上浮現了驚訝似 的表情。自我口中聽見他的名字真這麼意外嗎?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香里的表情很快就回到了一如往常般完全沒興趣的 模樣。喝了一口咖啡。 「聽妳這麼一說確實是有這個人呢。」 二年級時轉校過來,三年級的春天馬上就轉走的同班同學,光是記得就已經 算得上了不起了。現在好像也能聽見那聲音似地。從那之後也已經十年了。 「那、怎麼了嗎?」 至此完全和預想中相同,我想香里一定會表現出這種毫不關心的態度。 但是當我說出下一句話,妳真的能保持冷靜嗎香里。 「祐一他,最近好像要結婚了。」 喀鏘。 聽見咖啡杯被粗暴地放下所發出的聲音,女服務生送來了帶有責難意味的 視線。我也有點被嚇著了。 「妳說、他要結婚?」 「好像是這樣,嚇到了?」 「對方是誰?」 「沒知道得那麼詳細。」 簡短對話來往。香里的語氣和箭矢一般銳利。 「為什麼名雪會知道這件事啊?」 「妳問為什麼…因為是親戚啊,這點消息總是會知道的吧。」 「難道說……是他家那邊聯絡妳的?」 「不是。其實是寄了封信給我媽。我自己隨便拆來看了。」 香里聽見這句話後,只應了句『是嗎』。 「意思是他的臉皮也沒厚到這種程度是吧。」 「香里。」 稍微予以責怪後,香里簡短地說了聲抱歉,再次拿起了咖啡杯。 我也像她一樣喝起了咖啡。 在這之後,一段時間之內完全沒有對話。 我完全沒想到香里居然會這麼生氣。看來這個話題似乎是失敗了。 「名雪也差不多該去找個好男人了。」 「哼,香里才沒有資格說我呢。」 「什麼啊?和我沒關係不是嗎。」 「才不是沒關係呢。差不多不太妙了吧?只剩下兩年了喔?」 「……妳還真是特別挑討厭的話題。」 「我也很困擾啊。最近我媽開始勸我去相親了說。」 「放心吧名雪,我家也差不多。」 「香里還算好的了。在那種大公司裡面,有很多很多年輕的可以選。」 「又不是數量多就一定好,而且我還只是新人而已啊。」 「我這邊是中小企業,根本沒有選擇空間啊。」 「……算了吧。這個話題很明顯地沒有意義。」 「我也這麼覺得。」 之後一段時間內閒聊了些沒啥重要的話題後,和香里道了別。 臨別前。 「剛才的話題……名雪,妳也該忘掉那個男人了。」 像是唾棄一般地說完後,改天見啦,香里補了這一句,朝著她家的方向走遠 了。 「忘掉他、嗎……」 看來香里好像誤會了什麼。 香里的話,似乎是覺得直到現在我還放不下他吧。 正常來想的話其實也不奇怪。在高中時代最後引起了那麼大的騷動,即使自 當時到現在已過了十年,直到現在我也沒能夠擺脫那件事也不足為奇。 但是。 「該怎麼講啊、」 完全猜錯。 我到底是抱持什麼樣的意圖提起這件事的,她是否明白呢。 我是非常期待的。到底說出那句話時香里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結果雖然和預想中的有點差距,但她慌亂的模樣實在值得一見。正因為平常 她總是不讓心情的搖擺顯露出來,一邊擺出平靜的臉色一邊躲避我的視線的那副 模樣,實在值得一見。 「啊對了。果然發覺到了嗎,香里。」 為什麼到了現在我還要對她提起這件事呢,我到底是抱持著如何的意圖和香 里交談的呢,我想香里一定明白了吧。明白了而裝傻。 香里一定一直以來都認為我什麼也不知道吧。正因如此,剛剛才會因為對我 罪惡感感到慌張吧。 那還真的是會讓心中湧起一陣罪惡感的事呢。 「因為,把那件事說出去的,就是香里嘛。」 說出這句話的我一定正在笑吧。 「再見囉」對著消失在人群中,現在連背影都見不著的香里,我如此低聲呢 喃後,背過身去踏起了步伐。 隔天我工作早退了。 並非身體狀況不好,而是之前就預定好的事情。 今天是每個月一次的心理諮詢的日子。 「歡迎。名雪小姐,要喝什麼嗎?」 「謝謝…那請給我紅茶。」 就像是朋友之間的交流一般。雖然剛開始時感到有點困惑,但似乎心理諮詢 本來就是這樣的。確實對於精神上有著某些失常的人來說,採取事務性的諮詢方 式反而會得到反效果吧。 但是我和這位醫生也認識十年了,說是朋友也沒有錯就是。現在是四十多歲 前半吧,感覺比起初次見面時這位女性的醫生也老了許多。 一邊啜飲著紅茶,一邊報告著近來的狀況。像是對著好久不見的朋友似地, 把公司或家中的事情說給她聽。 「最近如何?睡得好嗎?」 「嗯……換成現在這種藥之後好很多。」 「是嗎。但是戊巴比妥藥性很強,稍微減少錠量可能對身體會好一點。」 戊巴比妥就是俗稱的安眠藥。實際上好像是巴比妥類什麼什麼的有點複雜 的名字,但是聽醫生講就商品名而言一般都叫做戊巴比妥(???、Pentobarbital)。就如同醫生所說的,似乎是相當強力的藥。即使是通院歷史將近 十年的我,也是最近才拿到這藥的處方簽。 確實如此,只需吞下一錠就能讓我輕易地落入夢鄉之中。 而比起任何效用更讓我感謝的是, 因藥而引起的睡眠,不會作夢。 「如何?要從兩錠減到一錠試看看?」 「不了……還是覺得有點不安」 。。 「所以…就按照之前的,請給我兩錠。」 「我回來了?」 「妳回來啦,名雪。晚餐吃過了嗎?」 「啊抱歉,已經吃過了。」 「唉呀、這樣的話稍微通知一下不就好了。」 「啊哈哈、抱歉,忘記了。」 「要喝咖啡嗎?」 「啊、嗯。我在醫生那邊喝過紅茶了,給我熱牛奶好了。」 「去把衣服換過再下來吧。」 「嗯。」 踏著步伐上了階梯,進入了我在二樓的房間。 醫生開給我的藥就先擱在桌上。脫下讓人不大自在的套裝,換上居家服。 房間的布置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自高中時代到現在有所改變的,真要說起 來就只有擺滿枕邊的大量鬧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並排在窗邊五彩鮮豔的水中 花。 水中花,是把假花泡進裝滿水的小瓶子中密封而成的。雖說是假花,卻一點 也不比真花遜色。反倒因為置於水中而醞釀出了真花所沒有的,幻想世界似的氣 氛。 紅、藍、黃、白、黑……顏色眾多的水中花們被放在大小形狀各不同的瓶 子中。我喜歡像這樣的水中花。在原本不該存在於水中的『花』這存在上,我感 受到無法言喻的背德感與美麗。 好幾次又好幾次,即使看著它們的次數已經足以讓人生膩,但每當我注視 之,視線總會被它們緊緊抓住。 不會枯萎的花。永遠不會褪色的鮮豔花朵。以置於『水中』這樣異常的狀態 所生出的永遠的美感與堅強,魅惑著我。 如果我也能變得像水中花一樣的話── 「名雪─、牛奶要冷掉了喔。」 聽見母親自樓下傳來的聲音,我突然回過了神來。連衣服都還沒換好的我被 它們迷住了而一動也不動。 「我現在就下去─」 大聲地回應,趕緊換上了居家服。 夜晚很不好。 會讓我思考起很多不必要的事。 「工作怎麼樣了?」 對著正以雙手抱著馬克杯喝著牛奶的我,母親像是日常會話似地如此問著。 加了點砂糖的熱牛奶有著非常溫柔的味道。 「嗯、就很忙啊。」 「是嗎、別太勉強自己喔」 是~。像這樣隨口回應也是日常會話的一部份。 「對了,名雪,這個禮拜天公司有休假嗎?」 「星期天?嗯…是沒有假日出勤的預定啦……、怎麼了嗎?」 「賞花。星期天差不多剛好是盛開的時候吧。」 「賞花啊……」 確實車站前的櫻花現在大概正開到七分左右,天氣預報也說直到下禮拜前不 會下什麼大雨,差不多禮拜天時候會漂亮地滿開吧。 說實話一向懶得出門的我覺得有點麻煩,不過母親看起來滿開心的,偶爾一 次也沒什麼不好。由她主動說出這種提案也是滿稀奇的說。 「不錯啊,就去吧。」 「要找些朋友嗎?像香里她們?」 「也好。香里禮拜日應該沒問題才對,我聯絡看看。」 「拜託妳囉。」 賞花啊,好像很久沒去了的感覺。 上次去的時候是……啊對,最後一次是進入現在這個公司時,被帶去參加當 成新人歡迎會的賞花會。那也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被部長們硬逼著喝不常喝的酒滿辛苦的,雖然現在的年輕人會喝酒 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但我到現在對酒還是很不行,可能是體質問題吧。 不過也許這樣才好。如果那時候我的體質能喝酒的話,我肯定會藉酒逃避吧 ── 「吶、名雪。」 和母親相處至今也幾十年了,從聲音的語調和講話的方式來看,母親到底想 對我說什麼話大概都能察覺。我現在自母親的聲音中所感覺到的是,躊躇。到底 說出口來好不好呢,她自己也正迷惘著吧。就母親而言還真是稀奇的事。 而會讓母親躊躇不前、現在非得向我傳達不可的話,那就只有那件事了。 「祐一他…就要結婚了。」 如果,我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下聽見這件事,這當下我到底會怎麼樣呢。會絕 望嗎?還是會哭泣呢? 不過這些擔心都沒必要,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咦?、是這樣阿。」 雖然反應好像有點太假了不過剛剛好。要是被母親知道我隨便把信拆來讀也 滿尷尬的。 「哎呀、這下子被祐一超過去了呢。」 對於我平靜的這句話,母親露出了不管誰都看得出來、再明顯不過的安心表 情。大概是猜想我會大哭大叫吧,是不是覺得我會再一次像當初那樣以悲嘆度日 而做些蠢事呢。 對。就像那時候一樣。 不過這也沒辦法。 事到如今要母親信任我這想法也實在太過天真了。 「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啊?」 「我沒知道的那麼清楚,只是從姊姊那邊……從祐一的母親那邊來了封信而 已。」 「嗯~」 說完全不在意的話是騙人的。但是說實話我對於祐一的結婚對象一點興趣都 沒有。對我而言有意義的僅在於『祐一要結婚』這一點,而這份好奇心也沒強過 對於熟識的青梅竹馬要結婚這件事所會感受到的程度。 「結婚式是什麼時候啊?」 「下下個月的樣子。」 「啊,真好……六月新娘啊。不過真是太好了,這樣我也安心了。」 「咦?」 「祐一他很幸福吧。」 「……」 「祐一能夠幸福真是太好了。」 「名雪……」 「媽媽,我啊……只要祐一能幸福的話,這樣就很夠了。」 「名雪、妳──真的長大了呢。」 很開心似地,卻又帶點悲哀地母親如此喃喃低語。 而我聽了這句話── 因為實在太過愚蠢,而差點笑了出來。 太滑稽了。真是太滑稽了。 長大了? 拜託妳別讓我笑話好不好。對著再兩年就要三十歲的女兒說什麼『妳長大了』 啊?然後這什麼啊?『只要祐一能幸福的話,這樣就很夠了』?笑死人了。我的 腦袋是不是還正常啊?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可能真的會純真地這麼想吧。 啊啊、率直又純粹的十年前的我!那時的我真的是純真到讓我想要殺了她。 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懷疑,深信著世界上都是些美好的事、自己身邊都 是些良善的人,那可愛又愚蠢的我! 這十年間我變了。不,正確來說,以十年前的那個時間點為界線,環繞我的 世界徹頭徹尾地改變了。還是說改變的其實是我自己呢。 啊對了,說不定就是這樣。就這層意味而言,確實像母親所說的,我一定是 成長為大人了吧。 成為了像母親一樣溫柔、像母親一樣寬容、並且像母親一樣、卑鄙的大人。 那時母親對我說的話直到現在我也無法忘記。 這世上僅僅兩人的家族。自有知以來兩人相依為命直到現在。我曾經那麼信 任她,比起任何人都要信任,說不定勝過我信任自己。 以那天那句話為境界,我變了,圍繞著我的世界也變了,而且與母親的關係 也變了。我已經再也無法無條件地信任她,而我也已經完全不被她信任吧。 這就是現在,我與母親的形式。 「喝完了。那我要去睡囉。」 「嗯,晚安,名雪。」 回了一句晚安之後,離開客廳的當下,胸中有句想要回頭告訴她的話。 殺人兇手。 究竟母親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讓我看呢。 只讓笑意輕輕地展現在嘴角,把那句話留在了想像之中。 就這樣不回頭地,我離開了客廳。 回到房間時,水中花一如往常地迎接我。 對那不會改變的的美麗,胸中掠過一陣輕微的寂寥。以及後悔。 「今天果然不太對勁啊…」 喃喃自語著坐在床邊。 今天的精神狀態不大好,感覺最近這陣子雖然安定了點,但對些微的刺激還 是表現出過剩的反應。 利用在心理諮詢時學過的自我分析,盡可能地客觀審視自己並搜尋精神的內面。 冷靜地,冷靜地。 精神變得不安定的要素僅一項。 他結婚的消息。看來這件事對我造成了比我想像中更大的衝擊。在母親很滿 臉抱歉地告訴我他要結婚的消息時,不,正確來說當我讀了他的母親所寄來的信 後,在我心中萌生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呢。 悲傷嗎?絕望嗎?憤怒?放棄?還是──殺意呢。 「已經十年了啊…」 嘆息。 我自床邊站起身,伸手拿起了置於窗邊的水中花們中其中的一個,是我所中 意的白花。 『去找一件能讓自己熱中的事情』因心理諮詢的醫生對我這麼說,我開始收 集起了水中花。雖然一開始只是隨便試試,但現在已經成為了能讓我熱中到忘記 其他事情的興趣。甚至還利用過通販購買在街上的店鋪中難以入手的種類。 而另外還有一件事是我所能熱中的。 把手中的水中花瓶子擱在一旁,把手伸向到家以來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提包。 我一直帶著不離身的手提包。從那隻中,我拿出了上面沒有貼上任何標籤的小藥 瓶。 小瓶子裡裝著純白色的藥錠。 暫且把它放回桌上,這次我拿出了不久前從醫師那邊拿到的藥袋。裡面是戊 巴比妥安眠藥。雖然心理諮詢僅一個月一次,但藥劑本身只開了一個禮拜的份量 所以每個禮拜都得去拿藥才行。至於為什麼要經過這麼麻煩的手續,是為了防止 OD。 OD、「over dose」的簡稱,意指過度服用藥物。 如同割腕一樣的自傷行為,像我所服用的安眠藥只要大量服用,就會成為和 自殺這個詞同樣意義的行為。特別像是醫生開給我的戊巴比妥是巴比妥類的強力 安眠藥,致死劑量僅僅三十錠。由於我的處方量是一天兩顆,只要存個十五天就 十分足以致死了。 但是,這種假設是無意義的。 真正的意義上,安眠藥的常用患者是每天晚上沒有服藥就無法入眠。對難以 入睡或者睡得不好這種程度的患者,醫師不會開予戊巴比妥這樣強力的安眠藥。 能拿到戊巴比妥處方的,只有因為精神上的障礙,就結果而言無意識地拒絕睡眠 的患者而已。 安眠藥其實並不像電視或書上描述的那麼容易取得。現在有名的安眠藥有種 叫酣樂欣(Halcion)的,雖然那與其說是安眠藥不如說是睡眠導入劑,現在的 社會上,就連這樣的藥物都得確實經過醫師處方才能取得。更別說以戊巴比妥為 首的各式巴比妥鹽安眠藥,如果不是長期通院的重度患者、症狀嚴重度不到某個 程度以上,醫生是不會開予此類藥物的,即使給予處方,藥量也會限制在所須的 最低量。 像這樣,被稱為安眠藥的各種藥物現在需要各種嚴格的手續才能取得,醫師 也不像從前一樣會輕易地開出這類藥物。即使如此,現況來說意圖以OD自殺的 人仍然前後不絕。到底他們是怎麼樣取得這些難以入手的安眠藥呢。 精神系疾病其實是非常難以診斷的病。症狀千種百種但唯一的判斷材料只有 患者自身的自白,特別像是失眠之類的,可說是完全只能靠患者自述病狀。極端 地說,若是意圖OD自殺而故意做出虛假的自述,醫師也難以發覺。 像這樣,患者得到了比起必要的量更多的安眠藥,每天一點一點地累積起來。 對。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每天帶在身旁毫不離身的那個小瓶子裡,有著這數個月來我一點一點儲存起 來的戊巴比妥。現在的我在精神比較安定的日子裡只要一錠就能撐過一晚。和白 天心理諮詢的醫師所說的一樣,現在可能真的是該減為一錠的時候了。 但是我仍然想要兩錠。 其實我並不是打定主意要自殺。每天工作繁忙得相當充實,也不再對人際關 係感到膽怯。 長達十年的時間治癒了我。現在也不再常常想要一死了之了。 這個藥瓶,就像護身符一樣。 逃生門、換成這樣講也可以。只要吞下去就可以自一切解放的,精神的通風 口。 戊巴比妥的最低致死劑量一般被認為是三十錠,小瓶內卻只有二十八錠。不 過三十錠這個致死量也只是最低劑量,真的要死的話不吞多一點是不行的吧。況 且這並非大量服用就可以,因為藥性強,身體也會表現相對的抗拒反應,大概致 死之前就會嘔吐出來吧。若要確實致死,必須要連同抗嘔吐劑一同服用。 當然我沒打算做到那個地步。如同我剛才所說的,我並非想死。 所以,這個正是所謂的「護身符」。 但是,當現在僅有二十八錠的藥瓶內容物成為了三十錠的時候,我到底是該 怎麼辦呢。 打算再度自殺嗎? 毫無感慨地繼續收集嗎? 還是── 現在還沒打定主意。 雖然打不定主意,不過也只剩兩錠了。雖然就算存到了三十錠也不會改變什 麼。 「今天…該怎麼辦呢。」 應該停止收集。 今天應該服用兩錠才對。 我知道自己現在正處於不安定的精神狀況。 應該停止收集。 今天絕對得停手才行。 之後,我取出了兩錠戊巴比妥的藥劑,把其中一顆 放進了小瓶之中。 然後我作夢了。 作了個十年前的夢。 「祐一的背,好寬喔。」 跳起身子趴到他的背上,在耳邊如此細語。 春天,櫻花飛舞的上學路。 我那時,非常地幸福。 真的非常幸福。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他的呢? 是他向我告白的時候嗎,是在這個鎮上再次相遇的時候嗎,還是打從七年前 初次相遇的那個瞬間起呢? 總而言之,水瀨名雪對相?祐一抱持著戀心。 而最終那份思念獲得了回報,我們成為了被稱為戀人的關係。 「你在這裡啊。」 走到在客廳看電視的祐一身邊坐了下來。 祐一只稍微瞄我一下就馬上把視線轉回電視螢幕上,為了抗議我抱了上去。 「祐一?」 「喂、不要靠這麼近,熱死了。」 「咿嘻嘻、咕嚕咕嚕~」 不要發出那種聲音妳是貓嗎。祐一如此抱怨而我則撒嬌地回答『對啊我是貓 喔~』。別看祐一這個樣子其實他很容易害羞,即使是在除了我們也不在的客廳, 只要稍微撒嬌一下他馬上就滿臉通紅,好好玩。 「妳這傢伙」 「哇、不准搔癢!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兩人就這樣玩了一陣後,祐一突然以那個我最喜歡的柔和聲音說。 「秋子阿姨看起來滿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 「……嗯。」 媽媽今年冬天遇上了交通事故。雖然現在還在住院中,離出院的日子也不遠 了。今天我也和祐一一起去探病,見著了她精神飽滿的模樣。 「能早點出院就好了。」 「嗯!」 媽媽不在果然還是讓人覺得很寂寞。希望媽媽能早點出院、我打從心底這麼 想著。 「啊…不過還是稍微再晚一點點,像這樣繼續一陣子也不錯說……」 「為什麼啊?」 「因為,這樣和才能祐一獨處啊。」 說完,又緊緊地抱住了他。像是跨在坐於沙發上的祐一身上似地抱住他,輕 啄嘴唇一般地親吻。 祐一把手伸向了我壓在他身上的胸部。哎、真是的…還是一樣色。 「祐一不可以動啦。」 因為我決定今天要黏他黏到我滿意為止了。 「嘻嘻嘻、祐~一~」 以手環繞脖子,將臉埋入他頸邊。 「會癢啦。」 邊這麼說著,祐一扭動身子想要逃走。為了不讓他成功,把全身壓了上去。 有祐一的味道呢,如此說了後,「你這變態」他如此回答。還是一樣失禮呢。不 知道是放棄了還是呆住了呢,祐一只是完全任我擺佈並撫著我的頭髮。 對那雙手的溫柔我覺得好開心。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為了能再多感覺他一 點,我讓我那攀在他身上的身體與他貼得更加緊密。 「吶、祐一,吻我。」 「不是不能動嗎?」 「壞心眼、嗯…」 一開始就像鳥啄一般,而後則像是互相貪求似地親吻著對方。 後腦杓被押住,他的舌頭深入了口中,腦袋就像遭受電擊似地完全無法思考。 好不容易取得主導權的說,結果只因為一個吻就被顛覆了。雖然有點不甘心 而覺得我也該努力一下,但經過幾次身體相交的經驗,祐一好像已經抓到訣竅 了。不知何時右手移到了我的胸部,由下向上掬起似地緩慢地搓揉著。 「嗯嗚……不可以啦……嗯…」 打算抗議的嘴又被堵了起來。舌頭互相交纏,唾液互相混合。 「嗯嗚……啊、」 現在還是白天的說。 這樣的思考一瞬間竄過腦海,但理性轉眼間就被快樂的浪潮吞噬殆盡了。 「回來囉!」 在客廳又坐又站地反反覆覆二十三次後,聽見祐一聲音的我像是飛起來似地 衝入了走廊。 「哎呀呀、在家裡不可以用跑的喔,名雪。」 跟在雙手拿滿行李的祐一身後,媽媽笑著這麼對我說。 纏在頭上的繃帶看起來令人痛心,撐著銀色的簡易柺杖的模樣看起來好不習 慣。即使如此,媽媽再次回到這個家裡來了,回來了。距離那次交通事故,已經 三個月了。 「歡迎、歡迎回來……媽媽。」 「哎呀呀、名雪怎麼這麼愛哭呢。」 「才沒有呢…」 「……讓妳擔心了呢。」 「嗯…嗯……就是啊。」 「對不起喔,名雪。」 「不可以再有下次了喔?…不可以再離開了喔?」 「嗯嗯、不會再離開了。」 「絕對喔!」 「嗯,絕對。」 「媽媽、媽媽……」 我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在母親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而媽媽溫柔地緊緊擁抱著 我。祐一則在一旁溫柔地守著我們。 又一次在這個家中,三個人一起。 我和祐一,還有媽媽。 三個人一起一直生活下去。 大約一個月之後,媽媽身上的傷幾乎痊癒,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回來了。 若說和事故前有什麼差別的話,大概就是差在我和祐一頻繁地持續著身體上 的相交。 關於我們之間的密會,我想媽媽也隱約有所感覺吧,但媽媽什麼也沒說。 我們當時太過年輕。不對,應該說是太過年幼吧。 以足以稱為無軌道的程度,我與祐一深深地著迷於對方的身體。 而後,我懷孕了。 那是高中三年級春天的事了。 「這個嘛……」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不知如何是好。手中拿著清楚浮現著十字印記的驗孕 棒,那是再清楚不過的陽性反應了。 雖然對於經期規律的我來說,月經整整晚上十天是不大可能的事,但我仍然 覺得半信半疑。由於完全沒有測過基本體溫之類,只覺得是一般的生理不順。 「………總之先回家好了。」 高中生懷孕。理智上我確實瞭解這是相當嚴重的事態。 但是說實話,我完全沒有實感。 說來也是,那種禮拜一晚上常常在看的電視連續劇中的事,我完全想不到居 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嗯、總會有辦法的。一定。」 無可救藥地。 那時的我,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嗯啊……?」 我啊,告訴祐一「我好像懷孕了」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句話。雖然 我覺得再怎麼樣都不該是「嗯啊」吧,現在也不是指責這件事的時候。 「這個嘛……誰的?」 「打你喔。」 「啊、沒事。我和名雪的、對吧。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完全不知道嘛。我嘆了口氣。 「吶、怎麼辦啊,祐一。」 向著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說出口後,終於覺得感覺到了些許現實感。 我出口詢問的聲音,小聲到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是因不安而動搖著吧。 「笨蛋,別發出這種不安的聲音嘛。」 「但、但是……」 「我會負責的。」 「咦?」 雖然是我打從心底期待的言詞,但卻沒辦法馬上理解。一定是因為太過乾脆 地就得到希望中的答案的關係吧。 「祐一、你是說……」 「啊啊、我也是個男人。我會……不對,不該是這樣。」 說完後,他轉過身來正對著我,鄭重地說了 「名雪,把孩子生下來吧。然後,高中畢業後我們結婚吧。」 「祐一……我好開心……」 啊啊、為什麼會這樣呢。 那時的我是如此稚拙而愚笨。而他亦同。 無論是現實還是未來,那個當下的我們什麼也沒去看見。對『懷孕』這宛若 戲劇一般的事件,採以戲劇一般的對應,並對那樣的自己陶醉。我們完完全全不 明白自己即將成人父母的事實。 在前方等待的無論是什麼樣的困難,還是艱辛的現實,只要有對方在就能安 然度過,當時的我們純真地如此深信不疑。 現實很快就對我們露出了尖牙。 當天晚上,我和祐一沒考慮太多就向媽媽坦白了,包括至今為止交往的事 情,還有我懷孕的事情。 可能祐一也和我一樣,相信媽媽一定會認同我們的。當然,會吃上一頓教訓 是免不了的,做好覺悟的我們也覺得有點緊張,但我們深信媽媽最終一定會祝福 我們的。 因此,我無法理解媽媽聽了我們的話後沈默不語的態度。 「那個、媽媽?」 「名雪。」 像是打斷我的話一般地,媽媽開了口。 「妳知道妳說的話代表什麼意思嗎?」 那個瞬間,媽媽的聲音中存在著至今以來從未聽過的嚴肅。 「祐一,我特別想問你。」 身旁的祐一被媽媽點名時,我明白他身子正顫動著。 「你們說要把孩子生下來,那是怎樣的事,而又代表什麼,你真的明白嗎?」 「我、我明白。」 聽見祐一的回答後,媽媽將手肘撐在餐桌上,雙手交握抵在了額前。就像是 對不知名的什麼感到極端疲憊似地。 「不。你什麼也不明白。高中生要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就現實問題來說 是不可能的。」 「那、那個我們真的有好好想……」 「名雪不要插嘴。我現在是在對祐一說話。」 說完,媽媽抬起了頭,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繼續對祐一說話。看到那雙嚴 厲的雙眼,我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倫理觀念什麼的先放到一邊吧。先講最現實的問題,孩子的養育費你打算 怎麼辦?難道你想就這樣讓雙親替你負擔嗎?」 「不、沒有,由我高中退學去工作……」 「高中肄業的程度所能找到的工作,你真覺得靠那個就能養得起妻子和孩子 嗎?」 「這、這個嘛……」 把視線從說不出話來的祐一身上移了開來,此時媽媽第一次面對著我。 「你們什麼也不懂。生育孩子是件怎樣的事,而結婚又是件怎樣的事,你們 什麼也不懂。」 對那話語、對那口調、對那雙視線。我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而對那樣的 我,媽媽像是宣言一般地對我說了。 「把孩子拿掉,名雪。」 我不知道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臉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我呆呆地注視 著將視線別開的媽媽。 腦中一片空白,到底她對我說了什麼我無法理解。 我完全沒想過會這樣。雖然不曾期待媽媽會舉雙手贊同我們,我仍然相信她 最後會理解我們的想法。 「現在墮胎的話,還……」 「不要再說了!」 尖叫著。我不願意自媽媽口中繼續聽到這樣的話語。 「為什麼!為什麼啊媽媽!我不要!我絕對不要這樣!」 「不是要不要的問題。名雪,對即將生下來的孩子,妳擔得起責任嗎?」 「可以啊!」 「名雪。」 「因為已經決定好了啊!我要和祐一結婚,我已經決定好了啊!」 「名雪!」 剛才那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無法馬上明白。 啪唰、笑聲一般的聲響,打在臉上的輕微衝擊, 要讓我理解到我被媽媽打了,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妳啊!妳完全沒為生下來的孩子著想,不是嗎!」 當時的我完全不知道媽媽說了什麼。因此,對突然發生的事情也忘了反抗, 什麼反應都做不出。 在我身旁祐一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地靜佇著。媽媽再次面對那樣的他,以剛才 的激動簡直都像是騙人似的冷靜態度告訴他。 「我現在先聯絡祐一的父母。有話等之後再說吧。」 如她所說的,媽媽當場就撥了電話給祐一正在國外的雙親。在這段時間內, 我和祐一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至此,我們才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來了多嚴重的事態。 之後,祐一雙親決定在兩天後回國。 我沒再上學,像是之前一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不想和媽媽見面,更害怕 和祐一的雙親見面。所以我不知道祐一的父母回國時與祐一談了些什麼。 雖然很奇怪。但我想正是在遭受媽媽反對之後,我反倒認真地考慮起了肚子 裡的孩子。雖然現在完全沒有感覺,但在我之中確實寄宿著生命。我對此感到非 常地驕傲,覺得腹中的生命是如此的令人憐愛。 我絕對不會讓你被流掉。確實在我腹中寄宿著的生命。對。我一定要守住我 的孩子。我如此下定了決心。 真是的,當時的我怎麼會這麼── 「名雪,我是祐一。把門打開吧。」 自門外聽見這句話時,我衝了上去好不容易解開了門鎖,一打開門便抱住了 祐一。 「祐一、祐一……」 從被媽媽打的那晚以來已經一個禮拜了。這一個禮拜內我沒去學校,也不曾 好好吃上一餐,誰也不見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我,早已經不安到再也無法忍受 了。似乎和父談過一場的祐一也不曾來找我,雖然身處同一個屋簷下,我們的聯 繫卻已分崩離析。 「吶、祐一,伯母他們呢?」 「……已經回去了。就在今天早上。」 到底怎麼了呢?成功說服他們了嗎? 不安地、害怕地想要趕快問他,但祐一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低沈。不好的預感 寒風一般地凍結了我的胸口。 於是── 「……下星期,我得去老爸那邊了。」 「咦?」 完全超出預想的詞語。我記得祐一的雙親現在是住在瑞士。是打算到那邊去 再好好談一次嗎? 「是、是這樣啊?大概會在那邊待多久呢?」 「一直。」 「咦?」 剛才、他說了什麼? 「我不會再回到這個家了。我之後會和父母一起住。」 祐一、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咦……?什麼、意思……」 就在我不自覺地得放開了他的身體的同時,在我面前,祐一的雙膝落在了地 上。 對著我,跪了下來。 「對不起!名雪,真的很對不起!」 「祐、一?」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在那邊生活?離開這個家?……不是說、要結婚…… 對著毫無反應的我,祐一開口說了。 「把孩子、拿掉吧……」 在那之後我到底對祐一說了些什麼,其實我記不太清楚了。回過神來房間裡 只剩下我一個人坐在床邊。 祐一怎麼了呢?是離開了嗎?還是被我趕出去了呢?就連回想所需的氣力 我也失去了。 不管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之前想保護腹中孩子的強烈心情,現在也完全感 受不到了。 「把孩子拿掉……」 不知怎地覺得好滑稽,我嘻嘻地笑了起來 和媽媽說了同樣的話呢,祐一。 直到最後,他都沒直視過我的眼睛。 那是因為罪惡感呢?還是在房間外屏息觀察的媽媽她所下的指示呢? 啊啊、那些事都無所謂了。 祐一也好,媽媽也好,孩子也好,就連我自己也好 全都,無所謂了。 三天之後,我接受了墮胎手術。 「我出門囉。」 「路上小心喔。」 墮胎後一個月,我和母親的關係一點都沒改變。在寬廣的屋子裡兩人相依為 命,我開點玩笑而母親開心地笑、有時母親壞心眼地調侃我而我則鬧起彆扭。就 像一直以來的關係。 但是,我想也不必特別說明。這只是表面上的事。 一眼看上去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一點都沒變,但實質上卻已經成為了和之前 完全不同的東西。在內心深處,對我來說她就像陌生人一樣完全無法予以信賴。 而她一定也不會再相信我。 我和她的關係,從那一刻起,將毫無改變地持續十年。 「早安」 走進了教室,沒有人回答我。雖然有人一直偷瞄我,一旦和我雙眼對上馬上 就把視線挪開。其實也不是遭人欺負。恐怕全班同學誰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接 待我吧。 相?祐一突然轉校,而與他同居的我連續缺席一個月。在這樣的小鎮上謠言 很快就傳了開來,我重新來到學校後,和我說話的人一個也沒有。 「早安。名雪,今天真難得來得好早阿。」 不,看來不是一個也沒有。 「嗯、香里還是起得那麼早啊。」 美?香里。我唯一的死黨。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地,她的態度一點都 沒改變。 在沒上學的那段時間,我對前來探望的香里坦白了一切。說實話,對於她會 有什麼反應我有點害怕,但是她為了我而哭泣,為了我而生氣。只有她是站在我 這邊的。 「晚點見囉,名雪」 「嗯。」 「那麼,這段時間謝謝老師您的照顧了。」 低頭行禮,我離開了教職員室。從今天起我正式退出田徑社了。 若說真的毫無留戀的話,那是騙人的。我過去也相當認真地投入過心力在田 徑上,因為這些事而不得不放棄,我心中確實有著幾分懊悔。 但是比起這份心情,更強烈的卻是對於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的感覺。 因為我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校舍沈浸在夕陽之中。穿過走廊正走向鞋箱時,突然想起了我把東西忘在 了教室裡。我把社團活動用的運動鞋忘在那邊了。恐怕再也用不上了,想把它帶 回家裡去。 稍微迷惘了一下。其實明天再拿也無所謂,也沒必要特別回教室去拿。但是 ,為了斬斷那幾分留戀,我總覺得不該把它放在學校。 煩惱到最後,我決定回教室去。 現在回想起來。 那時候要是我不回教室的話,就那麼回家的話。 就不會真正地失去一切的一切了。 「……說得也是。」 有人在教室裡頭。 我不由得停下了動作。傍晚時分的教室,雖然從前我能以笑容踏入其中,但 現在對我來說,那裡早已經不是我的居身之處了。 「是那個水瀨啊、真不敢相信。」 是在說我的事。 咬緊嘴唇,將背靠在門邊的牆上,我只能站著不動。 我不想聽。到底他們在談論什麼我大概猜想得到。我不想聽,我明明不想聽 的。 「……也是啦。」 「他們不是同居嗎?這種結果也是早晚的事嘛?相?那傢伙看起來就一副 手腳很快的樣子。」 「……」 「啊抱歉,你和相?很要好嘛。」 「誰認識啊,那種傢伙……」 「把人家肚子搞大,夾著尾巴就開溜這實在是…」 「……」 「你和水瀨也很要好吧,你也很難受吧。」 「啊啊……」 「哎、你煩惱也沒用啊,打起精神嘛北川。」 在教室裡的是北川君,正和他說話的男生是班上同學的其中之一。 北川君和香里一樣都是學校中少數會對我說話的友人之一。但是我對他沒辦 法像對香里一樣信任,我一直避著他。那個時期,我就像得了輕微的男性恐懼症 差不多。 回去吧。運動鞋明天再拿就好了。繼續待在這裡等等要是碰上了面也只是招 惹尷尬而已,況且我也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對。就在我轉身就要離去的同時。 那位男同學口中說出的話,就像落雷一樣地在我耳中響了起來。 「不過我還真嚇了一跳啊……美阪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 美阪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 走廊染上了黃昏色澤,遠方傳來了運動社團的呼喝聲,我清楚地記得。雖然 那個瞬間我應該沒有那份餘裕能去注意這些事情才對,但是直到十年後的現在, 那景色仍然牢牢地鑄在我的腦海中。 「那傢伙其實沒打算讓謠言亂傳的。」 「話是這樣沒錯,但是這種事能不亂傳才奇怪吧?」 「……」 「不知道包含我她對幾個人講過這件事,但是已經連隔壁班全班幾乎都知道 了喔。」 啊啊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嗎。 我一直在想,即使這小鎮再怎麼小,謠言會不會傳得太快了呢。 原來是香里說出去的啊。 回想起來當時的我似乎異常地冷靜。是驚嚇太強了嗎,還是早就隱約感覺到 了呢。總之,我異常冷靜地接受了那份事實。 「那傢伙絕對不是因為好玩才說的,她真的是擔心水瀨……」 北川君好像還在說什麼,但我不管他直接離開了現場。 他說的話大概是真的吧。是因為擔心我而向班上同學尋求協力呢,還是只是 不小心說漏了嘴呢,我無法得知事實。 唯一的事實只有一件事。 在那天,我真正地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隔天我沒去上學。再隔天也沒去。甚至再隔天也一樣。我沒再上學。 一步也不踏出房門外。既沒吃飯也沒喝水。雖然那個人好幾次從房門外叫 我,但是我已經鎖上了門所以沒關係。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媽媽也好,戀人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應該仍存在我腹中的孩子也好。 什麼都,沒有。 門外又傳來了聲音。求求妳,名雪,再怎麼樣多少吃一點吧。雖然能聽見但 是我沒回答。那個人說的話我不聽,也不想聽。 因為房間很暗我知道現在是晚上。雖然春日夜晚的大氣仍然冰冷,但那和我 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現在只覺得不斷敲著房門的聲音吵得讓人受不了而已。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模糊地思考著這些事。 我所做的事真的那麼罪大惡極嗎? 我只是── 喜歡上他人而已。 這時候。 自全黑的窗外,傳來了嬰兒的哭嚎聲 「咿呀!」 不是幻聽。真的,從一片全黑什麼也看不見的窗外,我聽見了嬰兒的哭泣聲。 「騙、騙人的吧、那、什麼啊!」 慌亂著,我連滾帶爬地自窗邊逃開,但是嬰兒的哭聲卻沒有因此停止。 沒有拉起窗簾實在太糟了,窗外那一整片看不見月亮的黑夜,簡直就像是死 亡的世界一樣,而從那之中傳來的嬰兒嚎泣,就像是── 「討厭!不要……不要啊!原諒我!」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殺的啊!」 「我也很想生,我也很想把你生下來啊!」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責怪我、不要怪我啊!」 「……不要責怪我……」 「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 「原諒我……原諒我……」 「我受不了了……不要……」 「原諒…我……」 我討厭貓。 以前曾經喜歡。但是現在討厭。 貓很──恐怖。 特別像是今天一樣的早春時分,半夜裡的貓叫聲簡直像是發瘋似地。 你是否有聽過初春的發情期時貓的叫聲呢? 那個是貓、是貓的叫聲。即使如此不斷告訴自己,那聲音也只能讓我不斷想 像到完全不同的東西。 對、那簡直就像是── 嬰兒的哭泣聲一樣。 恍惚不定的視線,停在了一以來放在桌上的美工刀上。 完全沒有感到任何猶豫。 我跌跌撞撞地衝到了桌邊,拿起了它,迫不及待地把刀刃抵在了自袖口露出 的手腕上。 一口氣劃了下去。 逐漸稀薄的意識之中,嬰兒的哭泣聲仍然不斷地苛責著我。 於是,『十年後的』我醒了過來。 果然一錠太少了嗎。我夢見了許久不曾見著的昔日。 沒讓身子自床上坐起,我看向自己的左手腕,平日時總以那條毫無裝飾的綠 色手錶將手腕遮著。在那之下有著一條深深的傷痕。那是一輩子都不會消失的, 我罪孽的象徵。 十年前的那天,我被門外的母親救了一命。傷口很深,據說當時再晚上一點 這條命就救不回來了。 最後我自高中退學了。雖然手腕上的傷口早就痊癒,但精神上則還沒恢復到 能上學的程度。再加上對學校方面來說,這次自殺未遂成為了證實謠言的致命一 擊。形式上採取自行退學的名義甚至可說是學校方面最大的溫情了吧。 而之後的一整年,我就像是身處不同的世界一般。雖然現在已經沒辦法仔細 地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肯定像失了魂魄一樣吧。實在是段讓我不怎麼願意想起 的時期。 在那段時期後,雖然我仍然抱持著拒絕睡眠的後遺症,但總算是成功回歸到 社會上了。接受了大考,比別人晚了一年進了大學。大學順利畢業後,現在的公 司收留了我。 這就是現在的我。 和母親的關係十年來毫無改善,對香里則是好不容易恢復了表面上的往來。 對祐一的結婚消息如此動搖,而我的耳中──耳中,指責著我的嬰兒哭聲仍然揮 之不去。這就是現在的我。 「啊、對喔。」 不由得自言自語。什麼啊、原來是這樣啊。 母親、香里、祐一、公司的晚輩,不管是和誰的關係,我都只是表面上敷衍 過去而已。展現出美麗精神的我,內側其實醜陋得叫人噁心。只擅長讓外側看起 來更加美麗的技巧。 黑暗之中,我下了床走到窗邊。 沐浴在月光之中,窗邊的水中花美得好病態。 我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個。 我想要變得和這水中花一樣。 就像不會枯萎的永遠之花,身處於水中這異常的狀態,卻因那異常而美麗的 水中花一樣,我一直好想變成那樣。 我是不正常的。這已經是無法掩滅的事實了。我被本來應身處日照之下卻在 水中搖曳的花朵們的姿態所魅惑。那正因為是人造花所具有的虛偽的美誘惑著 我。 但是,雖然如此。 我其實已經明白了。 我早已經是水中花了。 和母親開開玩笑互相微笑、在公司四處展現笑容,偶爾和香里見面吃個飯, 就這樣一天過一天。 我是如此地和水中花相像── 生氣蓬勃地,死亡。 兩天後,星期六到了。 公司採完全週休二日制所以放假,和母親約好的賞花日就是明天。撥了電話 給香里,得到了沒有問題的答覆。星期六,三個人決定一起去賞花。星期六,一 如往常地藏在手提包中的小瓶子裡仍只有二十九錠。 我今天依舊是,水中花 「哇、賞花前天就在準備便當,媽媽妳還真努力呢。」 「嗯、是啊,畢竟難得去賞花。」 「好期待喔。」 「是啊。」 像是朗讀劇本一樣空洞的交流。光看表面上確實像是隨處都有的、彼此感情 良好的母女對話。自從前就一直成功地敷衍到現在,但夢見了那許久不見的夢之 後,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崩潰了。 『把孩子拿掉』 那天的那句話,在耳中揮之不去。 我到底是怎麼了呢。 「啊……我稍微出去一下喔。」 「哎呀、怎麼了嗎?名雪?」 「嗯…沒什麼啦,只是想出去外面走走而已。」 「是嗎。那要不要去探看一下?山丘上的櫻花一定很漂亮喔。」 「也對。」 對著正要踏出家門的我,背對著我的母親,對著我說了。 「花啊,果然還是活著的最漂亮呢。」 「咦……?」 不由得回過頭去。但她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地背對著我專注於烹調上。 不知怎地覺得好像內心被看穿了似的,感到有點尷尬的我一句話也不回地離開了 家門。 「探看、嗎。」 那似乎也不錯。賞花的預定地是在小鎮外的山丘。從以前就被稱為『物見之 丘』、是個櫻花開得很漂亮的地方。 「美中不足的是距離有點遠呢。」 一個人走在街上。從家門算起得走上四十分鐘,這距離絕對算不上近。不過, 走在春風吹拂的街上還滿舒服的,多走上幾步路也沒什麼關係。 到達了山丘上。一眼望去櫻花埋盡了視野。 「哇啊……」 啞然無語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無論看向哪,都是滿遍的櫻、櫻、櫻。 好像會讓人被不知名的什麼給奪去心智似的,滿天櫻花。 颳起了一陣強風。 「呀啊……」 頭髮被風吹亂,我不由得發出短促驚叫的同時,在春天的陣風打轉的聲音 中,我聽見了。 貓的叫聲。 「好像是從這邊……」 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踏出了腳步。 為什麼我會那麼在意貓的叫聲呢。我不是討厭貓嗎、不是曾經對牠們感到無 比的恐懼嗎。 但是我的腳卻像是背叛主人的意志似地向前進,最終來到了一棵大樹的跟 前。那是顆常古老、樹齡可能早已超越百歲的、櫻花的大樹。而在它腳邊,蜷縮 著那聲音的主人。 那是隻母貓吧。雙腳間抱著一隻年紀還小的幼貓,母貓正拼死地以舌舔舐著牠。 那隻小貓就要死了。 是被車撞到了嗎、還是因為其他的理由呢。全身是血的小貓正躺在地上,奄 奄一息。而母貓正全心全意地舔舐著那看起來太過悽慘的傷口。就像是只要持續 舔著,孩子就能因此得救似的。 如果現在馬上帶到獸醫那去大概還有救吧。雖然小貓看起來確實就要死了, 但現在馬上把牠自母貓身邊帶開,並交付於人的手中的話,一定能保住一條性 命吧。 母貓、這位母親恐怕是無能為力了吧。對於步向死亡的孩子,什麼也做不了。 除了一邊苦嚐著自己的無力,一邊看護著其死亡。只是拼死地舔舐著傷口,好讓 自己的注意力能從那樣的自己身上移開罷了。 啊啊、怎麼會這樣呢。 這不就像是── 「我明天還會再來喔。」 聲音冰冷到連我自己都驚訝。但卻是包含著不知名期待的聲音。究竟這句話 是對誰說的呢。 轉身背對即將面臨死亡的小貓,和即將面臨絕望的母貓。 我離開了那兒。 當天晚上,藥瓶內存滿了三十錠。 「媽媽、我先走囉。」 只留下這句話,我踏出了玄關。我聽見那個人在我背後好像說了些什麼,但 我決定不予理會。我明確地感覺到從不離身的手提包中,那小小的藥瓶所持有的 微小重量。 一開始只是快步走,而後則是慢跑。當山丘進入我的視野,成了全力衝刺。 我究竟在期待什麼呢? 是奇蹟發生而重新站起來的小貓、還是悲慘地曝於白日之下的屍體呢。 而那隻母貓究竟會用什麼眼神看著我呢。 是受盡打擊萬般絕望的眼神呢,還是虛張聲勢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眼神呢。 而見著了之後我又打算如何呢? 是拿出終於達到致死量的藥瓶呢,還是── 比起任何人,最不明白的是我自己。 我只是、奔跑。 終於,我來到了櫻之丘。 「呼! 呼! 呼…」 上氣不接下氣地,我緩緩地走近那顆大櫻花樹。膝蓋顫抖著。視野因缺氧而 朦朧。 而在那裡有著── 就像被無情地遺棄在路邊的垃圾一樣。 小貓的屍體躺在那兒。 「哈、哈哈哈……」 在那裡沒有母貓的身影。 「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瘋狂了似的笑聲於風中起伏,與櫻花花瓣一同吹過山丘而消失。 到底是和期望不同呢,還是與期望相同呢。 已經什麼都搞不清楚了。 現在只是覺得,很好笑。我居然、如此愚蠢。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 狂笑之間、混雜在風中,我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那是。 貓的…… 我緩緩地轉過了身子。 在那裡,那隻貓,那位母親正一直注視著我。 她的視線緊抓著我毫不放鬆。而為了不看漏她眼底究竟寄宿著何種光芒,我 的視線也緊盯著她。 在她的眼瞳之中,看起來不存在著任何一種我所想像的感情。 既不是受盡打擊萬般絕望的神色,也不是虛張聲勢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 神色。 那究竟是什麼呢。 雙方動也不動地置身於櫻之吹雪中,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彼此的眼睛。 我自她的瞳中,看見了。 啊啊、那是── 到底這個狀態維持了多久呢。 終於,母貓背過了身子,消失在山丘的另一頭。 一次也不曾回頭看她早已冰冷的孩子。 我站在大櫻花樹的跟前。 我和死去的小貓,只是存在於此。想著已然離去的母親,只是佇立於此。 「你幸福嗎?」 我問著不會回應的冰冷軀體。 「被生到這世界上,你幸福嗎?」 問句中,包含著切望與同意。 我的孩子啊,就連誕生到這世界上都做不到呦。 我一定正對著這不幸的小貓尋求著否定的答案吧。被生到這世界上來也都只 遇上些不幸的事,要是不被生下來就好了。我一定期待著這樣的答案。 我對著小貓,尋求著免罪符。 唯一的解答就是,早已經不在這邊的,母貓的,母親的,那雙眼睛。 我一定是把自己和她重疊了吧,因此我為了目睹結局而來到這個地方。另一 對母子,究竟會迎向什麼樣的終點呢?我想要親眼看到最後。 回想起了剛才看見的母貓眼瞳。 她不曾責備自己,也不曾把視線自現實別開。對於孩子的死,她抵抗到了最 後。將這份責任擔到了最後。她的眼中沒有一絲後悔。 「什麼和我很像,完全搞錯了啊。」 對。她,已經是母親了。和就連母親都沒當成的我,完全不一樣。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我也做得到嗎? 成為母親的那一天,也會降臨在我身上嗎? 並非水中花,我也能成為雖然虛幻脆弱但卻確確實實地活著的真正的花朵 嗎? 我從手提包中取出了小小的藥瓶。 風再度吹了起來。 長髮隨風吹散蓋住我的臉,我伸手將之束起。 我把手中的小瓶子 扔在了山丘上。 END 2007/9/15 晚間00.22初次譯畢於新竹 / 20148字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1.42.242 ※ 編輯: Shift2 來自: 61.231.42.242 (09/22 17:30)

09/22 17:44, , 1F
辛苦了...不過還是超級黑的拉...
09/22 17:44, 1F

09/22 19:39, , 2F
辛苦了...這不算是"微"了...|||b
09/22 19:39, 2F

09/22 20:43, , 3F
那個.....丟出的小瓶子是空的還是滿的啊XD
09/22 20:43, 3F

09/22 23:13, , 4F
樓上這句 才是最後一擊啊 我還以為沒吃呢
09/22 23:13, 4F

09/22 23:28, , 5F
嚴格說...這只是借用canon人物的故事罷了
09/22 23:28, 5F

09/22 23:29, , 6F
不過文筆跟鋪陳還不錯啦.
09/22 23:29, 6F

09/22 23:54, , 7F
說是借用...人設好像差太多了點= =
09/22 23:54, 7F

09/22 23:55, , 8F
抱歉...小弟我萌名雪...所以有很多偏見...
09/22 23:55, 8F

09/23 00:19, , 9F
還有...是K不是C...Orz
09/23 00:19, 9F

09/23 08:36, , 10F
辛苦了...可是好黑暗啊T^T
09/23 08:36, 10F

09/23 17:22, , 11F
詞句好美,劇情也很動人.............推好文
09/23 17:22, 11F

09/24 15:24, , 12F
哪裡有賣啊?水中花
09/24 15:24, 12F

09/25 09:56, , 13F
推,我覺得這還滿寫實的,不過名雪應該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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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5 09:56, , 14F
這麼脆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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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5 13:48, , 15F
抖....
09/25 13:48, 15F

09/26 01:47, , 16F
..........
09/26 01:47, 16F

09/27 20:49, , 17F
名雪:媽 我懷孕了....是佑一的
09/27 20:49, 17F

09/27 20:50, , 18F
佑一:秋子阿姨 我會對名雪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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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7 20:51, , 19F
秋子:允許(1s)
09/27 20:51, 19F

09/27 21:42, , 20F
推樓上= =
09/27 21:42, 20F

12/10 23:55, , 21F
靠....這故事太黑了啦 (抖)
12/10 23:55, 2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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