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尋找新方向：兵役制度造就台灣尼特族
尋找新方向：兵役制度造就台灣尼特族
【記者唐澄暐專題報導】尼特族，這個最早來自英國的稱呼，指的是
未就業，未就學，亦沒有參與任何職業訓練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大
多對未來感到茫然，缺乏尋找工作的意願，依靠家人的收入維生。
世界各地近年都可發現尼特族的現象。繼日本尼特族從2000年左右
開始激增後，台灣亦出現關於尼特族之探討。儘管台灣的尼特族現象
並不普遍，但有一現象可能在世界各地都找不到：由於兵役制度，讓
許多接受高等教育的男生，在人生的黃金時段變成尼特族，或是無限
拖延畢業的隱性尼特族。
這些大學男生，如果要繼續向前走，就得面對不上學就會寄來的兵單
。近年來競爭激烈，合適的工作並非隨處可得，學歷又成為求職的重
要條件，如何分配升學、兵役與工作，成為大部分男生在大學時期就
得苦惱的問題。
兵役：靈感醞釀的中斷
選擇儘快將當兵這段時間磨過，以便開始自由發展的男生，第一個要
面對的就是離開部隊後，一片茫然的生活。小強，大學就讀傳播科系
，在同學間以「詩人」聞名的他，一直想做一個廣告創意人，希望將
自己的靈感發揮在廣告文案上。由於已經決定了不升學而準備工作，
就理所當然地先入伍。
但在1年8個月的軍旅生涯中，小強漸漸發覺：「剛畢業的時候我還
有一種對於廣告工作的sense，當完兵之後就沒了。」sense是什麼？
sense對他來說，並不是詩人那種抓不住的靈感，而是來自踏實的大
學生活。他認為，他是在大學教育的4年中學到sense，存在各種課
程間，一種和老師同學不停激盪而持續的刺激，一種持續吸收的動力
。在許多文案、攝影的課程中，sense能夠讓他看到一個作品便產生
自己的想法，這樣的能力來自於持續地學習與思索。但在入伍後，一
切就停止了。
雖然在小強口中，擔任心輔官已經是比較輕鬆的工作，但他就是沒辦
法再像以前那樣思索，1年8個月以來，一首詩也沒寫。「當兵期間
沒法辦法寫詩，」他說。「就算是放假，也只會想休息，兩三天的假
期根本想不到什麼。頂多就是和老朋友吃個飯。」就算是休假期間他
盡量去看展覽、接收一些外面的藝文訊息，但「脈絡就是沒辦法連接
起來」。
但小強當兵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至少他認為當兵會讓他用比較實際
的眼光看事情，部隊裡眾多的一般兵讓他體會到人生不是只有大學想
的那一條路。退伍之後，儘管廣告的課業他忘掉不少，他還是得趕快
走向預定的廣告之路。
第一個月他只想休息，見見老朋友，但家人很快就開始給予壓力。小
強形容第一個月父母特別關心他，一下子幫他找工作，一下子問他要
不要補習費用，週遭的人也開始問他最近在做什麼，他必須不停地解
釋自己的現況，讓他逐漸緊張起來；但當他準備履歷時才發覺，自己
之前的作品從未整理過，更糟的是之前的sense已經完全不見了。因
此他開始督促自己閱讀、旁聽，溫習過去的一切。
目前的小強已將自己的作品集完成，但也沒有很積極找工作，一個關
鍵的因素，是戶頭裡還有不少之前沒地方花的軍餉，省一點的話，半
年不工作都不成問題。「錢花得不兇，沒有經濟壓力，所以也不想做
。」他現在依舊只有投他想要的廣告文案工作，「如果作品集寄出去
一個月內都沒有回應的話，我再去投其他種類的工作。」
畢業之後，也可以選擇繼續唸書來延後兵役，直到沒有辦法為止。
延畢：無限遠方的障礙
阿宏身為理工科系的大學生，碩士才是真正的基本門檻，未來的起薪
和紅利更取決於畢業證書的優劣。而且對理工科來說，碩士學歷更是
爭取國防役的基本條件，因此將當兵的問題交給無限的未來去解決，
是理工科男生常見的現象。
阿宏回想起來，原本也是想像別人一樣成為電子新貴的，但好像從大
二那年轉系後，事情就開始不太對勁。他坦承，有些事情的導因，純
粹是因為自己過於依賴、容易受人影響的個性。按照計畫從交大機械
轉到交大電機的他，忽然發現自己陷入迷惘中。
剛轉到系上不認識同學，讓他感到孤立而疑惑，不禁開始質疑當初是
真的找到方向，還是為轉系而轉系？從那時開始，參加社團，尤其是
回高中母校帶營隊、接觸學弟妹，逐漸成為他生活的慰藉與重心。「
不少人因為在社團裡得到被需要的感覺，而成為社團的狂熱者。」他
說。
就在這時，一場車禍讓他重傷，休學半年復健，回來之後讓他變得比
之前用功努力，但後來換了新宿舍，室友都是一群整天不上課、不寫
作業、只會打電動上網的混人，容易受別人影響的他，也跟著頹廢了
起來。從這時候開始，他覺得讀書的方向再也沒有回到正軌，日子變
得一天比一天迷惘。
阿宏的生活就在社團與學弟妹的玩樂之間一年年過去，成績始終不甚
理想，戀情結束更讓他什麼書也唸不下。等到升學與當兵的抉擇來臨
，他形容那時的他已經「接近於行屍走肉」，但他還是選擇了要考研
究所，因為，理工科的人幾乎也只有這個選擇。「當完兵再讀一定會
更辛苦，」他引述學長的經驗。理工科的研究所考試需要紮實的學習
和長時間苦讀，一旦中斷，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跟著大家的步伐，
他還是去考了，想當然的沒上。
現在阿宏已經是大學六年級的學生，面對又一年的兵役與升學的抉擇
，他還是決定再考一次研究所。「有想過先當兵，但同學說當兵前沒
有讀紮實的，當完又會丟掉。」有同學建議他就一邊打工一邊唸書，
至少可以避開跟家裡伸手的窘狀。
六月剛落榜時，他把自立的決定第一次和家裡討論，他父親只對他說
：「你要好好想清楚真正的目的是什麼！要我們給你錢沒有關係，你
不應該為了別的事情就放棄目標。」目前的阿宏即將邁向大七，準備
明年全力再考一次研究所，依舊由家裡供應支出。
旅行：茫然人生的轉彎
相比之下，阿丸因為能從周圍得到更多的支持，而得以利用退伍這段
期間，完成自己的願望。當初阿丸也是想著，不管要工作、考研究所
，還是申請出國，反正都一定要當兵才行，那就先當兵去。當完兵最
想做的就是出去玩，正好有表姊和同學在國外留學，就用自己的當兵
的積蓄好好地從東京玩到倫敦，再遠渡馬德里、巴賽隆納，退伍將近
兩個月都在雲遊四海。
這樣的旅行對於阿丸來說，不只是探望朋友與四處遊玩。旅途讓他慢
思索自己的目標，在旅途中問題逐漸浮現：「我為什麼要離開台灣？
一個觀光客在旅行中還能幹麼？我的旅行有意義嗎？那我回台灣要幹
嘛？」喜歡攝影的阿丸，同時也在大量的拍照中反省自己的影像內容
。偶爾和台灣用msn聯絡，遇到正在辛苦工作的同學，「心情還是被
拉到了那邊。」旅遊的心情慢慢被現實的擔憂所佔據，於是他回到台
灣。
回國後，他獨自住在三重，慢慢地搬家，像小強一樣開始整理大學作
品，目標成為美術編輯。但自從回國之後，每件發生在周圍的事情都
讓他開始緊張。翻閱徵人啟事，徵人條件讓他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
想當編輯？自己能不能勝任編輯的工作？他也開始質疑自己過去的作
品，好像也沒有特別出色的地方，與自己想做的工作相關性也不高。
而阿丸的媽媽儘管一直相當開明，但也忍不住質疑阿丸，遲遲沒找到
工作是不是根本不想找？一直說在做作品集，是不是只是拖延的藉口
？阿丸和媽媽為了這些事爭吵了幾回，直到有一天，「媽媽有來我家
看我，當時我正好在做作品集，她看了，覺得很滿意。」阿丸得意地
笑了。
對阿丸來說，退伍到現在這段尼特族的日子，尤其是出國的那兩個月
，讓他釐清什麼是自己想要的。「雖然當初我只是想出國玩玩，但出
國讓我看清自己的心事。」阿丸慢慢發現自己的目標，就是出國-但
也認清他其實只是純粹想出國走走。因此，他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是工
作，再繼續存錢，或許有這樣的機會，他可以長住國外-偶爾到處走
走。
未必需要過度憂心所謂的尼特族，也許那只是一個暫時現象-在那段
前後隔阻切斷的期間內，尼特族重拾失去的力量，從迷惘中找到腳步
，在空白中得到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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