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逆流的尊嚴

看板KenShin作者rafikii (rafikii)時間15年前 (2009/08/08 13:43)推噓6(6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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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時代，一個志士紛起的動盪時代，一個人人明白當下之不安企圖重建理想的時代。如同所有的變革，總要有人，總要有心；總要有破，方能有立。那是個充滿奮鬥契機的時空，卻也是熱血與理想的戰場與墳場。　　＜浪客劍心＞的劇本便建立這樣的背景之下。筆者以為，劇中最令人激賞的，不是層層精彩的打鬥，不是奇人異士的奔放聯想，而是每一位角色心中的黑暗，是時代的黑暗，為他們的心上畫下陰影，卻也是人性的不屈，為他們的靈魂挫出火光，那是，逆流的尊嚴。　　沒有一個人是純善或是純惡，一切只是生存的抉擇。德川幕府的腐敗之下，民不聊生，與之對抗的組織紛起，當初的幕末三傑：西村隆盛、桂小五郎、大久保利通，赤報隊的相樂總三，年輕的月崗克浩，誰不是曾經天真曾經躊躇滿志？甚至劍心刀下的亡魂清里，難道他的血不是炙熱的？因為愛與恨因為對生存的執著與憤怒而炙熱，那一刀劃下的，不只是將死的不甘，而是整個時代下，與之同樣背景同樣心理的，被理想背叛的冤魂。清里和劍心，沒有什麼兩樣，沉浸在殺人可以成就更多人幸福的幻象中，殺戮的苦痛與強自壓下對生命的關切，劊子手的眼如冰，血如霜。［追憶篇］中，劍心說，劊子手不需要學識，這樣一句話多誠實卻犀利得刺骨。拔刀齋的拔刀是任務，不是選擇。劊子手主死，也就判定了這個人該死，而事實上，他連判定的資格都沒有，他只能執行。所以他不能思考，想太多，刀如何劃得下去；他不能質疑，質疑後劍插入的恐怕是自己，如同幕末的爭執後，太多驀然發現雙手的血跡洗也洗不去的茫然少年。　　多半的人是隨波逐流的，一部分的人是堅持己見的，更少一部分的人，是知道堅持還知道自省因而能持其志而因時蹈宜的．［浪客劍心］中最令人動容的，筆者以為莫過於此番心境的對照．隨波逐流者可以隨時安於利益一方享盡榮華，盜盡名聲，一如霸佔信州的狐假虎威的Ｍ型禿；而堅持己見的必在面臨衝突時力挽狂瀾而不得，千瘡百孔而不悔，那是相樂總三，志志雄真實與十本刀一幫的命運，英雄莫問成敗，方治絕死，志志雄以命求戰，終究一方豪傑，千秋景仰，但旁觀者卻清楚，那執意活在舊時代的心理，悲壯亦悲涼；持其旨，因時蹈宜者，緋村、左之助、月崗、蒼紫、明王、齊藤各有其向．　　一般渾渾噩噩者，可以隨時易己，牆頭兩邊，模稜兩可，因為沒有堅持所以毫無折扼之感，因為柔軟所以不識強擊，不知衝撞；然而自覺越是明顯，對生存越是執著，則面對一切變異感觸越重．故有心之人，懷時之士面臨最大的挑戰不是刀槍相向，不是窮困閭閻，而是信念的背叛，是價值觀的毀棄，而這，便在大時代的巨輪之下，不知輾碎多少雄懷天下的志節仁心，不知斬奪了多少為情為義甘為俯首的誠挚熱血．四乃森蒼紫與御廷番眾這幫共生死的部下，不正好是這利慾薰心下的犧牲品嗎？叫他如何不對人心失望，如何不對自己的信念失望？所以寄託戰意以求生，一念之差，人間修羅；剛出現的錦繪師月岡克浩也同樣深陷幕末的陰影，對所謂當時的維新志士心懷鄙棄，一如手持斬馬刀，初逢拔刀客的左之助，因為在渾沌的時代中求生者，信念乃是浮木，人可以倚靠它，視之為生存的憑藉，卻少有人正視浮木自身的飄移性與相對性，在自身難保的混戰中持正清明能有幾人？緊捉著浮木，人可以因為相信而暫時心安，時時提醒自己浮木的流動，卻如為它拔根，拔自己的根，拔自己信念與價值的根．執迷是一種幸福，清醒卻多半帶著質疑與愧恨，生存之困境卻也因此深刻，因抵抗而併發的花火也因而刺目昭著．　　趨權者眾，望義者寡，本是人性的其中一面，一如初生的明治新旗下，那些污垢陰影，那些血跡白骨，而那正是這些存活者，這些被稱為倖存者收編者攀附者苟活者如今面對的，無論曾經是什麼，新旗下的生活，沒有懊悔的餘地，沒有收藏失落的空間，而拔刀齋的鞘痕裡，儘管曾滿注恨憾，也終究要認清，拔刀向誰．　　＜維新志士的鎮魂歌＞雖說不是和月伸宏本人的構想，卻在某方面補足了另一層面幕末到明治初期之間內戰與角力，暴力與陰謀之間的矛盾，同時更顯現表象的強迫同一性與內部的分歧的心理基礎，結成一伙的時雨、巖達和謀反的主事者山姆野男爵，因同樣的「反維新政府」立場合作，其實背後的動機卻有天壤之別，懷義懷利的心境可以導致一樣的行動結果－殺戮，為人為己竟也能造成類似的結局－死亡。而為史冊錄下的，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只有得權者說，從服者應。過程，一向是隨人解釋，真相，在謊言中埋葬。維新的白幔遮掩不了血腥的痕跡；赤報隊蓋棺獲得的惡字，御庭番眾死無葬身之地的煙消雲散，一樣的故事，一樣的冤屈，一樣無果的曾經傾命付出。試問，誰還他們一個義字，誰能正他們的名，敬他們的碑，如果，還能有碑？　　時雨的一聲詰問，有誰能答：踏者屍體而來的新時代，真的能教人心服嗎？少年臉上的十字彷彿應和，多少人問過，多少人因而失望因而自棄？但沒有人能否認眼前的事實，一個如今能保障多數人民生存溫飽的強權已經降臨，維新政府已經在倒幕派的明暗助擊中誕生，眼前的安定，雖沒有本事理平一切的崎嶇，卻以填補達到了平衡，而所謂的「大局」，是落定了，那些作為籌碼的人民，也該歇了．從來「平定」與「勝利」就不代表公平．這是事實，不能不接受的事實．因為一己所需的私人正義，總會輕易成為爭戰的藉口，而心懷天下的志士，能不為此妥協嗎？看見巴的笑，看見朱鷺的淚，持刀的戰士，能繼續自欺嗎？時雨當然不是麻木不仁的劊子手，更不是剛愎自用的野心家，他只是，不願承認自己早就明白的事，即使早就清楚，那不時在雲間若隱若現的陽光，那不時盡顯盡逝的雲霾，是因為藍天還未曾清澈，因為人心的烏雲不曾消散，但如同拔刀齋心上一橫的背負，「你的生命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比古清十郎說過，執著的愛遇上時代的恨，不是殺人，就是殺了自己；或者，原諒．相信總有完成的一天：藍天就應該高聳，澄澈而透明，覆罩每一處才對．能夠真正看清往昔的謬誤,真正面對那不可抗的深沉無奈，知道自己的軟弱渺小，還能在前微笑以對的，方為強者。　　誰不曾懦弱，猶疑，誰不曾在期望與現實的矛盾中迷失，自我質疑；強者自強本是天經地義；弱者自強卻是要經過掙扎與自我砥礪的，在認清自我的局限後方能竭力以決心自持，才是真正的力量。因為明瞭因為身蹈其中，因為茹其冷暖，終於能因理解而同情而寬恕故而行之無礙的力量。　　前赤報隊的月岡克浩，一個同樣執迷同樣固執，數十年如一日欲打倒明治政府，為無辜人民報一箭之仇的幕末志士。在傾畢生積蓄製作火藥求致命一擊的夜晚，烏月黯然，陰風不止，只有從前戰友的造訪，能還他一念長鎖嘴角的笑。眾人酩酊的慎獨時分，兩撇拉長的背影，本該年輕，卻透露一絲苦澀；少年額角的汗猶在，為他們綁上頭帶的手，那雙曾經堅毅曾經象徵英雄的手，沒有回來，所以今夜，讓我們用熾熱的火焰，懷念，重現，為錦繪上那雙俊美的垂瞼，為那兩旁年幼卻不甘於平凡的理想而往，曾經的拔刀齋，如今的逆刃浪人，怎會不懂，怎能不懂？當克浩掄拳質問劍心的剎那，他回頭，眼裡是無奈，是理解，是感同身受的淒惻，那笑容卻彷彿漠地上知道自己只有剎那存活，隨時可能瞬間蒸發的露；露，依然是露，即使只能活一片葉，只能潤一釐土，終究是露。在那彷彿訴說一切的笑容裡，說了「我知道，我了解，面對從前，我終究是帶罪之身，而往後，我惟有窮畢生之力，保我所能見的生命」。　　見過血漬暗瘡，還能用白布親手擦拭；見了屍橫遍野，能為之一一立起十字；見到了行乞偷竊知道他們一樣需要錢，看見妓女礦工能明白，他們一樣有家要養有子要顧，看見拔刀者與見戮者一樣的鮮血，能知道有些人有些時候，沒得選擇；看見關在牢裡的和駐守牢外的，曾經有一樣的理想，看見揮劍者和自縊者，有同樣的無奈，在仇敵的墳前，流下同志之淚．　　那樣，才有資格談寬恕，才有資格說，我活著，不是為了自己；才有資格說了解，說原諒，為生命，請命，為死亡，要尊嚴．　　故事的終結，浪人劍心的巔峰終究會結束，逆刃刀終有一天無法在劍心的手上，使出奧義，也許不需要為此遺憾，生命向天借了時間，總有償還的時候，戰鬥向軀體預支了力量，總有歸還的時候，無刀的劍心，「劍」在心，「心」天下；那時的無劍勝有劍，無求勝有求，或許才是真正的奧義，那是生命最偉大的謙卑，無視順流逆流的尊嚴．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6.13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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