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人悲歌
先別提和月伸宏在角色設定上究竟向多少前輩及美漫取經,不管他筆下
角色在勵志訓話時是多麼的又臭又長、人物強弱又多麼混亂,《神劍闖
江湖》真正最迷人之處不只歸功於志志雄、齋藤、蒼紫等反派角色的塑
造成功,和月伸宏更巧妙的在一部以勵志與熱血為宗旨的少年漫畫中,
暗渡陳倉地塞入了許多陰鬱血腥但美麗的幕末怪傑傳奇,讓大時代轉換
下無數落寞孤寂的失敗者與邊緣人在他筆下逐一拉胚成形。
主角緋村劍心本身便是個遭父母賣給人肉販子的孤兒,後又因命運作弄
而誤殺了妻子,終生陷於悔恨之中,帶著被血腥染污的一雙手浪跡天涯
贖罪,居無定所。士族之後的彌彥落魄得淪落為扒手,因操勞過度致死
的母親還被譏笑為賣身的妓女。不僅小薰喪父、家產遭賊人所覬覦,連
小惠全家都在戰爭中過世,自身還被人利用製作毒品。
主角群中沒有一人是出身清白的小康之家不說,就連家境優渥的塚山由
太郎最終都遭到仰慕的師父石動雷十太所背叛,落得終身無法握劍的殘
廢之軀。和月伸宏筆下人物不僅描寫了因為戰亂而喪失家人的孤兒們,
更將筆鋒轉向了無法適應新世代的被淘汰者:般若、式尉、急見等御庭
番眾都是遭世間白目的異能者,只懂得殺戮的他們在太平盛世中找不到
自己的容身之處,只能繼續追尋戰場而活。
十本刀中,鐮足是個不容於世的人妖、駒形由美只是名歡場花魁,破軍
不二更是身形遠異常者的巨人。而敗給志志雄後一直埋伏在他身邊企圖
行刺的盲劍客宇水,當心中那份技不如人又莫可奈何的劍客自尊被齋藤
一口道破之時,那羞憤莫名之情又是描寫得入木三分。十本刀與御庭番
眾都是在新時代中失去生存意義的失敗者,而他們唯有靠著揮舞刀劍,
才能證明自己活著的價值,化身為復仇鬼的四乃森蒼紫便是箇中代表,
更別提失去握劍雙手後的鯨波兵庫。就連昔日威名遠播的新選組隊長齋
藤一都得要隱姓埋名成平凡無奇的警探,大隱隱於市之中。
少年漫畫中當然少不了友情、重生與救贖,但和月伸宏真正擅長的是恐
懼、失去與哀痛;且瞧左之助在回憶與赤報隊相處的少年時期,隊長相
樂總三被斬首、嘴角帶有血跡的首級是多麼令人震撼,而安慈在餘火仍
未熄的灰燼中找出寺廟眾人的焦屍時仰天痛哭,又是如何令讀者心頭一
酸。和月最花盡篇幅、筆力最臻巔峰之章莫過於宗次郎的回憶篇,他是
如何以笑臉回應拳頭,只為了可換來少挨那麼一頓揍;而宗次郎又是如
何拿起那把短刀,為了生存下來而將刀鋒刺進父兄的身體裡。
當我們將書中那些「攜起雙手、遺忘過去,奔向美好夕陽」的八股台詞
都跳過不讀時,看到的將是大時代變遷下一個個隱而不見的淒楚人生。
若說悲,《神劍闖江湖》實在是悲到了骨子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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