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冬暮（下）

看板Juuni-Kokki作者ksis (沉香)時間18年前 (2006/02/01 18:57)推噓15(15推 0噓 3→)

留言18則, 8人參與討論串1/1

　　樂俊看著黃昏，暮靄與澄澈的雲海映成一片撲天蓋地的燄色，那是在下界絕對無法看見的景象。樂俊偏過頭去，看著凝眺遠方的少女君王，她的髮已被吹拂成一道奔騰的烈紅，勢如潑墨，像團無法收攏的火焰。　　但是她的眼睛沉靜如秋水，而水色湛然，在暮光倒映之下更顯清明深遂。　　樂俊絲毫沒有發現他的注視已經徹底溶入這一片溫柔的雲靄之中，那是他在北國的寒冷裡，注視南方如洗長空時的表情，像是深思，更似懷想。　　鳴賢曾經問他，是不是在等待那隻經常造訪的青羽鳥兒，那時他微笑頷首，但日後才在偶然間發現，他等待的並不是那總是訴說單純信息的聲音。　　陽子從來不說她自己的困擾，總是說著一些和王比起來瑣碎無比的小事，並且關切地問候他，那樣的心意，在幾次的魚雁往返後他就已明瞭於心，因為自己抱持的正好也是那樣的考量。但是陽子卻不知道，他曾經無比認真地揣測過她的生活。譬如說，當青鳥發出的聲音告訴他，她能辨認的字已經越來越多的時候，他會小心翼翼地想，那樣就夠了嗎？古書上晦澀到需要加注的文字，要時常頌讀才能熟練以用於應對……在那種時候，他幾乎忘了他身在雁國的大學。　　但是陽子並不會知道。樂俊某次看著青鳥在剛下過雨的霽景中飛遠，然後突然意識到，陽子並不會知道這件事，因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清楚地明白是什麼支撐著他繼續忍耐這一切。是什麼遙遠的事物令他忍耐著這旁人看來不能忍耐的氛圍；那令即使已習慣痛苦的他也不禁萌生過些許退意的強烈氣息。　　是什麼樣遙遠的事物啊。樂俊思忖著。　　遙遠的人。即使心裡很明白了，依舊顯得遙遠……不，更加遙遠。　　即使已經坐在這裡。樂俊發現薰紫色的夜幕已經絲絲滲進殘暮之中，看似各自守據於天涯兩端，但夜已將至。樂俊看著陽子一邊的肩膀，她背對著他，而這突然令他感覺到一股無法接觸也無法忍受的寒冷。　　此時樂俊不自禁地調轉視線，憑藉著直覺，也許是來自於身上一半的野獸血液，他注意到來時路上有一抹即便是夜也無法掩蓋光芒的冷金。　　原來如此。樂俊有些寂寞而了然地苦笑起來。　　「……陽子，」樂俊輕聲地說，「景台輔要過來了……天黑了。」同時他想站起身，手卻被一種冰冷感給攫住，令他嚇了一跳。　　那隻手冷的像冰，覆蓋在縐紗滾袖、錦緞外衣，以及一件厚重的羽絨披風下的手，依舊寒冷。即使明白對方的身體不易染病，樂俊還是忍不住回握了她，藉此傳遞一點溫暖。　　「陽子？還好嗎？」　　「樂俊的手很溫暖。」陽子吐出一聲綿密的嘆息。　　「也許是我住慣寒冷的地方了。」樂俊不由得微微苦笑。　　陽子的手覆蓋在他的手上，他輕輕地握住她微寒的指尖，而這件事情被兩人各自的衣袖遮掩著，靜靜躺在層層鋪疊的布帛下，就像一個無聲但確實存在的秘密。　　「……樂俊，你為什麼會來金波宮？」　　「延王陛下從迎接學習團的官員那裡，聽到了慶國的消息，所以突然請延台輔到大學裡找我，讓我成為外交使節的一員……而此行的目的，則是藉此讓慶國了解到成立收容海客等相關機構的前置作業。」　　「原來如此。」這和陽子所猜測的相去不遠，而若不是樂俊，浩瀚大約也不會放行。　　「大學那裡沒問題嗎？」　　「應該可以吧，這是宰輔大人的命令呢。」　　陽子不需要回頭也可以感覺得到那有些尷尬的笑容。話說回來，只是學習團的事情臨時取消，就做出了這樣的反應，尚隆果然…… 　　「……是個老狐狸。」還有得學呢。陽子輕聲笑了出來。　　「陽子？」樂俊朝著陽子微微俯身，「景台輔來了。」　　樂俊收回手，站起身的動作裡帶著端莊，那時他的身形背對幾乎已不存在的殘陽，在陽子臉上投射出小小陰影。她回眸凝視他的沉穩與矜持，陰影之下樂俊其實看不太清楚她的神色，只感覺得到一站一坐之間靜靜流淌的疏遠。　　「──樂俊，你會留下來嗎？」　　這個句子聽來到底像是詢問或是要求，樂俊還來不及分辨，陽子已經輕巧地站起身來，拍著衣袍上的塵土。　　他是不是已經錯失回答的先機？但是，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自己有沒有資格隨著使節團留在金波宮。樂俊回想起好幾個月前延王突然囑咐他開始研究雁國對待海客政策的這件事，在乘著騎獸朝慶國出發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大概很難明白這些王的想法。　　「景麒。」陽子輕喊，端著冷肅臉孔的台輔便行來，陽子將身上的氅衣交還給樂俊，抬頭對自己的半身在目光對焦的瞬間微笑，並且在諫言或責難呈上前率先開口，「代我去雁國一趟吧，景麒。」　　「主上？」　　「如你所見，雁國已經派遣使節前來，這件事情可能會惹人非議，但我還是決定去做，就是現在，」陽子的聲音裡滿醞著不容否定的威嚴與堅決，「正月祭天已過，你就代我去雁國走一趟，在雁的使節團留在慶國，幫助我們開始在基本政令上著手的時候，我需要明白政策運行的大方向，而這件事情恐怕必須托付給你，可以嗎？」　　景麒在陽子的注視下平舉起雙手，「謹遵御命。」　　風變得微弱，夜幕靜悄悄地完全落下，宮燈一盞一盞地點起來，照在陽子的側臉上，她看著身旁的正裝青年微微一笑。他們之間的距離大約只有一步，樂俊發現到的時候，心裡突然浮現出一種不妥的想法，但陽子清澈的眼睛靜定地注視著他，那令他不知該如何再退一步。　　陽子靜定地注視著他，直到她往前再走一步，極其自然地，輕輕將手壓在樂俊手中捧著的玉冠，卻沒有取走，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停住了動作，背對著遙遠的宮燈，月光像是凝結在陽子低垂的睫毛上，那麼溫柔，那麼恬靜。　　突然之間，言語都也停駐在胸口，溫熱而模糊，樂俊試探性地輕語，「陽子？」　　「看來你似乎是要留下來了，樂俊。」　　啊。有些驚訝也有些恍然大悟的樂俊低頭看著陽子，她已經將玉冠取走，卻沒有戴上。不再披著大氅的肩膀看起來非常寒冷，他問，「陽子，妳會冷嗎？」　　陽子抬起頭，她原本看著腳尖，看著已經不能用步伐計算的距離，但是她聽到那句問候，在黑夜之中，於是她抬頭，微微一笑，「不會，我不會冷，樂俊。」 --- 《這個故事的暗黑真相》　　副標：等價交換。　　結論：主上英明！　　（雖然我不是慶國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42.41.37 ※ 編輯: ksis 來自: 220.142.41.37 (02/01 19:14)

推

presea

02/01 19:48, , 1^F

02/01 19:48, 1^F

推

beagie

02/01 19:53, , 2^F

02/01 19:53, 2^F

→

beagie

02/01 19:54, , 3^F

02/01 19:54,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