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 改變一九九五／黃崇凱
〈改變1995〉：詞曲／黃舒駿，收錄於黃舒駿2001年《改變1995》專輯。
世界不斷的改變改變
我的心思卻不願離開從前
時間不停的走遠走遠
我的記憶卻停在，卻停在那1995年
一切開始於一個謠言。據說，這年的閏八月將有大事發生，島嶼會產生天大的變化，改變
所有人的命運。她每天檢查家裡的食物存量，備妥所有在野外求生的小物品諸如多功能瑞
士刀、繩索、手電筒和乾淨的飲用水等等。她甚至因此辭去了工作，專心等候即將發生的
事。等候的過程裡，她總是睡在床鋪底下，穿著打扮像隨時都可以被丟在荒野十幾天的連
身工作服和靴子，右手邊搆得著的是氧氣筒裝備，以防有瓦斯漏氣或毒氣攻擊；左手邊則
擺著一個大背包，裝著睡袋、雨衣、乾糧、瓶裝水和指南針。
她甚至考慮買一艘小艇，但是存款只夠買一套潛水裝備和蛙鞋。於是除了氧氣筒和背包之
外，她的床上多了一套潛水服。可是周圍的人不明白她，她也不明白周圍的人；他們覺得
她太緊張，她覺得他們太無知，而無知總是令人快樂的。
閏八月的第一天來了，天空很藍，有幾片雲在浮沉，就像前一天的天氣，看上去什麼事都
不會發生。雖然事實上的確還是發生了些事，但那並不足以改變多數人的命運，也不致讓
島嶼產生什麼特殊差異。過了午夜，她感到鬆口氣似的舒緩，卻馬上想到這是第二天。然
而，第三天和第四天已經面無表情急迫地等在那之後，依然是無事狀態的平凡日子。她彷
彿看見排成長長一串的日子，等待結帳似的在後面傳來陣陣騷動聲響。她跑到最後一個日
子問：什麼都不會發生嗎？
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這已經足以改變她的生活。
世界繼續發生很多很多事，卻都是與她無關的事。過了那一個月，她感到自己是倖存者，
今後也只能抱著這樣的心態活下去。她無法再回到原先的生活軌道了，那種普通又尋常的
工作、結婚、生子、老去，最後沒有任何價值的死去的歷程。什麼都沒有發生，卻什麼都
發生過了。
她開始以種餘生的眼光，注目著她熟悉了幾十年的小城。原該在改變中消失的建築和人們
，繼續環繞她的身邊，不曾中斷。即使如此，她仍感到城裡某些街道在修築，街景正在變
動，而人們的打扮像沒有重複的浪頭，一波波拍來。有些場景消失了，有些人不見了，就
像那過去的緊張的一個月。她第一次注意到這些，因為她不再趕著早上九點鐘前打卡，也
不用計算午餐休息時間剩下多少，更不用煩惱下班之後一整個夜晚如何打發。如今她有一
整個自己可以排遣了。
回到房間，她褪去身上的裝備和工作服，抓起床上軟攤著的潛水服，把自己包裝起來，背
上氧氣筒。她敲破了燈管，逃逸的光芒和外面的霓虹親成一片。她跳進光海裡，緩慢的划
動著，試著不溺死自己。
畢竟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摘自黃崇凱《靴子腿》，寶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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