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邊荒傳說》41卷 1~6
第 一 章 看破世情
年輕女尼背負長劍,低宣佛號,雙手合十道:「燕施主終於來了!」
燕飛的腦袋頓然變成一片空白,頭皮發麻,不能置信地盯著對方。
年輕女尼玉容平靜,光潔的禿頭不見戒疤,卻特別強調了她俏臉的輪廓及她那雙曾令
燕飛夢縈魂牽的眸神。
西北風一陣陣吹來,刮得她袍服飄揚,但神態卻是莊嚴肅穆,彷似已割斷了與人世一
切的牽連和關係。
燕飛虎軀遽震,失聲道:「玉晴……」
竟然是安玉晴。
燕飛艱難的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安玉晴澄明清澈又深不見底的眸神凝視著他,花容恬靜無波,合十道:「小尼看破世
情,已出家為尼,現名思去,燕施主勿要提小尼以前的俗號。」
燕飛的一顆心直沉下去。
不久前他才因紀千千的寬容,對安玉晴生出憧憬和遐想,忽然間安玉晴卻出家為尼,
眼前的情景,便像虛空在他眼前破碎般震撼,如若五雷轟頂。
一時間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整個人虛虛蕩蕩,瞼上血色盡褪。
安玉晴見到他神色的轉變,嬌軀微顫,垂下螓首,似是沒想過燕飛有如此急遽的反應
。道:「罪過!罪過!」
燕飛控制不住自己般道:「玉晴就算看破世情,也不用出家。」
安玉晴現出苦惱的神色,道:「是我不好!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就在燕飛糊塗起來時,兩朵紅暈出現在安玉晴兩邊玉頰上,且逐漸擴大,波及整個耳
根,至乎她光滑如鏡的禿頭。
燕飛一呆道:「開玩笑?」
安玉晴似害羞得要找個深洞藏起來,粉臉被紅霞徹底征服,苦惱的道:「玉晴只因見
燕兄駕到,心中歡喜,忍不住和你鬧著玩兒,想不到你……唉!你還不明白嗎?」
燕飛街口而出道:「可是你的頭髮……」
安玉晴低聲道:「隨我來!」
一會兒後,兩人在安玉晴上次借住的那個靜室相對坐著,歸善寺一片夜深人靜的氣氛
,在靜室沒有燈火的暗黑裡,窗外傳來北風的呼嘯聲,靜室彷似變成了宇宙的核心。
安玉晴閉上美目,神色逐漸平靜下來。
她不出聲,燕飛也不敢說話,因感應到她正全力行氣運功。
安玉晴體內真氣澎湃,元神卻愈是收斂,似融入了遼闊無邊的大地去,充盈著生發之
機。
然後令燕飛更料想不到的事,在他眼睜睜下發生了,安玉晴原本光潔嫩滑的光頭,漸
轉顏色,一根一根的秀髮,奇跡般從千萬計的毛孔鑽出來,詭異離奇至極點。燕飛從未想過
世間可有此奇景,亦無法明白安玉晴如何辦得到。
當安玉晴頭上烏黑閃亮的秀髮,再次披垂在她兩邊香肩的一刻,安玉晴張開美眸,一
眨不眨地瞧著燕飛,柔聲道:「這就是至陰無極,燕兄滿意嗎?」
燕飛呆頭鵝般死命看著她,在看過她「落髮為尼」,三千煩惱絲盡去的素裝形象後,
眼前她黑髮白肌的模樣,份外予他無比震撼的衝擊感覺,尤感到眼前的「她」的珍貴和不容
錯失。
安玉晴不知想到甚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赧然道:「我真的沒想過你的
反應會這麼激烈,像給人判了極刑的樣子。燕兄還看不破嗎?出家和還俗又有甚麼分別呢?
」
燕飛逐漸明白過來,但仍未完全掌握到情況,苦笑道:「我的道行太淺了,給玉晴一
試便露出底細。出家和還俗當然大不相同,出家要守清規戒律,還俗則甚麼都不用理會,對
嗎?」
安玉晴嬌嗔道:「燕飛!」
燕飛先略皺眉頭,捕捉到安玉晴往他瞅來露出嗔怪神色的一眼,攤手道:「先告訴我
是怎麼一回事,好安我的心。」
安玉晴現出罕有害羞不依的神情,苦惱的道:「當晚於廣陵別後,我本想依你的話返
山靜修,可是總放心不下支遁大師,遂順道到建康來探訪大師,方知建康已成險境。尤令我
擔心的是魔門的威脅,他們控制建康後,第一個要殺的人肯定是他老人家。桓玄方面我反不
擔心,因為給個天他作膽也不敢於此時勢冒犯大師。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怎對抗得了實力龐
大的魔門呢?於是我想到唯一的辦法,就是令對方誤以為我是來自慈航靜齋的人。只有當他
們深信不疑靜齋的人正保護大師,才能使他們心生忌憚,不敢胡來。事情就是這樣。」
燕飛生出如釋重負的輕鬆感覺,又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問道:「慈航靜齋究竟是何
門派,竟有可震懾魔門的力量?」
安玉晴定神看著他,訝道:「這是燕兄第二次皺眉了,但該與你說的話沒有直接關係
。」
燕飛現出凝重的神色,道:「我真的不覺自己有皺眉頭,給你提醒,我的心中有點不
舒服的感覺,但卻不明白原因。」
安玉晴沉吟道:「原因或許來自你神通廣大的元神,向你的識神傳遞某個信息,令你
的識神生出反應。」
又解釋道:「所謂識神,就是一般日常的你和我,平時所思所感,一切判斷分析、喜
怒哀樂,都是由識神來主事。」
燕飛聞言露出震駭的神色,閉上眼睛,好一會後睜開眼來,擔心的道:「糟糕!千千
極可能出事了。」
安玉晴問道:「你有甚麼感應?」
燕飛答道:「正因我沒有任何感應,所以我覺得她出事了,當我進入元神的境界,我
強烈地想念千千,可知事情應與千千有關係。」
安玉晴道:「燕兄平時可感應到她嗎?」
燕飛道:「我不但可感應到她,還可以和她進行不受距離阻隔的心的對話,只恨不久
前我剛和她進行了破天荒第一回的夢鄉相會,令她損耗了大量靈能,短期內將沒法再作心的
對話。唉!怎麼辦好呢?」
安玉晴柔聲道:「為何燕兄不主動去尋她呢?看究一見發生了甚麼事?」
燕飛苦笑道:「若我有此本領,剛才早去了。」
安玉晴道:「便讓我施仙法來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燕飛愕然道:「仙法?」
安玉晴欣然道:「凡與仙門有關的福份,就是仙緣;能破空而去的功法,便為仙法。
自我初步練成至陰無極後,我發覺自己在感應和隱藏兩方面的能力大幅地增加。假設我和你
攜手合作,不論千千姐的心靈如何微弱,你也有辦法找到她,在不用她損耗心力下與她建立
心靈的傳感。事不宜遲,我們立即進行吧!」
燕飛接著她伸過來的一雙纖手,柔軟而溫潤,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蔓延往他全身
經脈,那並不是真氣的輸送,而是一種心與心的結合。
下一刻他已和安玉晴那似如大地般無限,充滿生機和成長力量的心神結合為一。倏忽
間,天地詠舞旋轉。
他們的肉身、靜室和溫柔的晚夜都消失了,只剩下心靈的大地,而他並不是孤獨的,
安玉晴毫無保留地和他一起動身,探索心靈的秘境。
燕飛感到元神強大起來,有點類似死後陽神離體的自由感覺,似是無所不能,卻只有
一個目的,就是尋找紀千千。
安玉晴的靈能像澎湃的海潮,一陣一陣的衝擊他心靈的堤岸,每一漲潮,他都感到自
己強大了一點。
心靈的感應如蜘蛛網般往四面八方延伸,越過茫茫的大地,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
終於感應到紀千千。
高彥步入艙廳,只見卓狂生和姚猛兩人在密斟,似在商議甚麼要緊的事。
正說得眉飛色舞的卓狂生見高彥來到,笑道:「高小子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想去找你
。」
高彥在桌子一邊坐下,皺眉道:「這麼晚哩!有甚麼事不可留待明天說呢?」
姚猛笑道:「嫌晚?你在說笑吧!我們夜窩族有哪個不是晝伏夜出的夜鬼,白天有啥
癮子?夜晚人才夠勁,想起東西來格外精神。」
卓狂生瞇著眼打量他,道:「你不是剛從小白雁的香閏走出來吧?」
高彥嗤之以鼻道:「又來試探老子的私事,不要以為我被小白雁轟了出來,是老子我
體諒她的心情,把我和她的洞房花燭夜延至宰掉桓玄之後,明白嗎?」
卓狂生和姚猛對視大笑,高彥卻像聽不到似的,逕自探手去拿桌上的酒瓶。
卓狂生搶先按著酒瓶,道:「先談正事,然後你愛喝多少便多少。」
高彥無奈下把手收回去,不滿道:「和你們兩個有甚麼正事可以談的?」
姚猛湊近他少許道:「重奪巴陵算不算正經事呢?高少!」
高彥遽震道:「你在說笑嗎?現在桓玄通過周紹和馬軍那兩個奸賊,控制著巴陵,如
果不是這樣,我們也不用流亡到鄱陽來。」
卓狂生皺眉道:「你這個沒膽子的傢伙,只看你的窩囊樣兒便令人心中有氣,真想喚
醒小白雁來看看,瞧她愛上的是個多 沒用的小子。」
姚猛笑道:「當然我們不會真的這樣做,大家兄弟,為你著想是份內的事。出主意的
雖然是我們,但領功的卻是你。明白嗎?你已初步取得小白雁的歡心,現在是要鞏固她對你
的欣賞和感激。而討好她的唯一方法,就是狠狠打擊桓玄,以洩她心中的淒苦。」
高彥懷疑的道:「可是你們兩個智力有限,能想出甚麼方法來呢?」
卓狂生沒好氣道:「我們縱然不像老劉和鎮惡般精通兵法,幸好剛巧是三個臭皮匠,
湊起來正好是個諸葛亮,明白嗎?」
姚猛興奮的道:「現在桓玄正攻打建康,抽空了荊州的軍力,周紹和馬軍只得二十多
艘戰船,兵力不過二千,只要我們能謀定後動,你高少肯定可以提著周、馬兩人的頭去向小
白雁領功,讓她弔祭老聶和老郝的在天之靈,說不定當晚你便可以和小白雁洞房。」
卓狂生道:「巴陵如重入我們手上,我才不信桓玄不生出恐慌,然後進退兩難,不知
該回防江都還是繼續攻打建康。」
給兩人你一句,他一句,說得高彥開始興奮起來,點頭道:「對!如果我能把巴陵奪
到手中,扯桓玄那奸賊的後腿,肯定雅兒會很開心,說不定……噢!」
卓狂生接下去道:「說不定真的肯讓老子我摸她的手兒,對嗎?」
高彥光火道:「甚麼摸手兒,嘴也親過了,只剩下……嘿!」
卓狂生和姚猛聽得捧腹大笑,倏又收止笑聲,駭然往艙門處瞧去。
小白雁笑意盈盈的走進來,坐到面對高彥桌子的另一邊去。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曉得如被尹清雅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高彥肯定大難臨頭。
尹清雅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只是收起笑意,道:「你們在談甚麼?」
姚猛試探道:「這麼晚了,清雅仍未睡嗎?」
尹清雅白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們三個傢伙這樣大呼小叫,吵得人睡意都飛走了
,還問人家為何這麼晚仍未睡覺。」
卓狂生在桌子下暗踢高彥一腳,著他說話。高彥別的不行,胡謅卻是他的拿手本領,
乾咳一聲,道:「不要聽我們像在大呼小叫,事實上這是我們一向的說話方式,我們說的可
是正事。我們已擬好整個反攻桓玄的大計,保證他要吃不完兜著走。」
小白雁一雙鳳目亮了起來,問道:「甚麼反攻大計?」
卓狂生拈鬚微笑道:「計劃是由你的高小子的腦袋想出來的,連我和小猛聽到後都佩
服得五體投地,讚不絕口。我以前實在低估了他。」
聽得毛管根根豎起的姚猛也違背良心的道:「不要看我們高少平時糊塗,其實是精明
厲害的人,我們荒人以前多次與敵人周旋,都賴他想出奇謀妙計。」
高彥被恭維得飄飄然渾身舒泰之際,尹清雅卻不置可否的道:「說來聽聽。」
卓狂生忙要代高彥說出來,卻被尹清雅阻止,輕描淡寫的道:「橫豎是高小子想出來
的,便由他來說。」接著忍不住「噗哧」笑出來道:「人家也想把巴陵搶回來嘛!」
高彥剛張開口,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從尹清雅曉得他們志在巴陵,三人都心知肚
明她聽到至少一大截他們的對話。
三人面面相覷,尹清雅不耐煩的道:「高小子快說,若是胡誨的,請你閉上尊口,勿
要浪費本姑娘的睡覺時間。」
高彥暗抹了一把冷汗,曉得尹清雅聽到自己向外公佈曾親過她的嘴兒的豪言壯語,幸
好見她面無慍色,心裡踏實了點。再乾咳一聲,求救目光投往卓狂生。
卓狂生兩眼上翻,表示無能為力。
尹清雅皺眉朝高彥瞧去,一副隨時大發嬌嗔的姿態。
姚猛也暗自為高彥著急,事實上他和卓狂生只是想到有可乘之機,趁桓玄兵力集中往
建康,覷隙奪取巴陵,至於如何實行,正要和高彥湊成一個諸葛亮來研究。
高彥吃力的思索,苦笑道:「要奪回巴陵!嘿!要奪回巴陵……他奶奶的,當然是裹
應外合,我……天呵!有哩!」
尹清雅忍著笑的道:「你不是早想好了嗎?為何卻像剛想到的樣子。」
高彥興奮得手舞足蹈,道:「幾時想到都好,最要緊是我們攻陷巴陵後,再守穩巴陵
,威脅桓玄的老家,逼他要應付兩條戰線的大戰,那肯定早晚可割下桓玄的卵蛋來送酒。」
尹清雅掩耳道:「不准你再說髒話。」
高彥像變成另一個人,俯前向尹清雅道:「先放下你那雙柔軟的玉手。」
尹清雅乖乖的垂下雙手,以奇怪的眼神看他,像剛認識他的模樣。
高彥神氣的道:「論兵法,我只識兩句話,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卓狂生和姚猛交換個表示失望的眼色,前者歎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奇謀妙計,他奶
奶的,我還……」
幸好姚猛知機的在桌底下暗踢他一腳,他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高彥對卓狂生的冷嘲熱諷絲毫不以為意,注意力全集中往尹清雅俏臉去,道:「為何
知己知彼能百戰不殆呢?皆因不但清楚自己的優點,更能完全掌握敵人的弱點。論實力,我
們當然遠及不上桓玄,不過桓玄的主力部隊已到了建康去,如此我們和敵人實力上的對比便
大幅拉近了。」
尹清雅苦惱的道:「可是現在巴陵已被敵人控制,要攻陷巴陵並不容易,如果敵人援
軍從江陵開來,那吃不完兜著走的人不是敵人,而是我們哩!」
又歎一口氣道:「現在我們兩湖幫士氣消沉,恐難與敵人正面硬撼。」
卓狂生和姚猛根本沒想過士氣方面的問題,還以為巴陵幫眾便如荒人般有頑強的鬥志
,聽得小白雁這兩句話,禁不住頹然若失。
高彥從容道:「雅兒說出了我們的弱點,若要我們只精於水戰,從未試過攻城的兄弟
去攻打巴陵,我們肯定吃大虧,說不定未到牆腳便走失了大半人。」
卓狂生等三人同時動容,意會到高彥確是成竹在胸,非是胡言亂語。
姚猛不解道:「不攻城又如何奪城呢?」
高彥探手去摸卓狂生頷下長鬚,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卓狂生往後縮開,不讓高彥得逞,不耐煩的道:「還要賣關子,快從實招來。」
高彥靠往椅背,長吁一口氣道:「坦白說,自倉皇撤離巴陵後,我們可說是亂成一團
,潰不成軍,全賴為我岳師傅復仇的意念與劉裕的金漆招牌把人心拉扯著。但在情報方面,
在本人策劃下仍做得非常出色,令我們對敵人的情況瞭如指掌。巴陵的敵軍由周紹和廢了一
隻手的馬軍指揮,兵力不足二千五百人,戰船二十八艘。唯一可對他們施援的是留駐江陵由
桓修統領的部隊,兵力在五千人間,戰船三十五艘。想想看,如果我們能擊垮桓修往援巴陵
的船隊,情況會如何發展?」
尹清雅一震道:「巴陵的敵人不但會變得孤立無援,還要害怕我們乘勝追擊,奪取江
陵。」
卓狂生也精神大振道:「高小子果然沒給我們贊錯,江陵確是桓玄必救之地,不容有
失。」
姚猛皺眉道:「問題在如何把江陵部隊引出來呢?」
尹清雅星眸閃閃的道:「若是在江河上,我們肯定有機會。」
高彥得意的道:「奇謀妙計來哩!第一招叫佯攻巴陵,第二招叫籠裡雞作反,第三招
是中途截擊,第四招再來個圍魏救趟,如此四招齊出下,包管敵人吃不完兜著走。」
尹清雅撒嬌的媚笑道:「算你哩!」
高彥立時樂不可支,顧盼自豪。
姚猛一頭霧水的道:「清雅明白他的招數了嗎?」
尹清雅聳肩奇道:「有甚麼難懂的,你竟不明白嗎?」
卓狂生苦笑道:「我只明白了小半,煩高少把其餘我不明白的地方解釋清楚。」
尹清雅道:「高少說的甚麼三招四招,簡單來說只得一招,就是把留守江陵的桓修引
出來,再在大江上突襲他的船隊,只要能令桓修傷亡慘重,敵人將不得不撤軍回防江陵,因
為在形勢比較下,敵人只好棄巴陵保江陵。」
卓狂生和姚猛拍案叫絕,並對高彥刮目相看。
有了目標,便有了動腦筋的方向,四人立即思如泉湧,你一句我一句的定下了收復巴
陵的大計,忘了時間的流逝。
自聶天還和郝長亨遇害後,尹清雅首次告別了悲傷和憤怨,全情投入反攻桓玄的行動
中。
第 二 章 心病心藥
「燕郎!」
正憂心如焚的風娘和小詩聞聲撲到床榻一旁去,只見昏睡榻上的紀千千臉上現出驚喜
的表情。
風娘和小詩均心中駭然,小詩更是被嚇得面無人色,因為病至胡言亂語絕對不是好事
,看來紀千千今次昏倒的情況非常嚴重。
紀千千玉容又生變化,滿臉淒怨,眼淚從閉上的雙目洎洎流出來,令人為之心酸。
小詩撲上去抱著紀千大慟哭道:「小姐!你千萬不可以出事呵!」
風娘後悔得差點想自盡。都是自己不好,為何要告訴紀千千拓跋珪活埋數萬人的事呢
?紀千千顯然抵受不住。
紀千千雙唇輕顫,似在說著囈語,卻沒有發出聲音。
風娘半勸半強逼的把小詩拉得站起來,強自鎮定的道:「不要擔心,你小姐只是在作
夢,情況該是轉好。看!她的眼皮在抖動著,夢由心生,該是個好夢來的。」
小詩仍是不能自己,泣不成聲,風娘怕她過度傷心,施展手法,不一會小詩哭得模模
糊糊間,沉睡過去。風娘愛憐的把她抱起來,放到一角的榻子上去,又為她蓋好被子。
再回到紀千千床邊時,紀千千已沒有流淚,容色平復下來,呼吸變得均勻,就像平時
熟睡的模樣。
風娘擔心稍減,拂熄了房內的油燈,坐在床沿處,心中百感交集。
紀千千在燕飛的懷裡「醒轉」過來,她沒有像上回夢中相會般「見到」燕飛,那純是
一種感覺,但又是如此實在。
紀千千不敢相信的呼喚燕飛。
燕飛的聲音在她心靈中響應道:「沒事哩!不要哭了!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
紀千千感到正被燕飛緊緊的擁抱著,熾熱的愛戀感覺,令她回復了鬥志和生機,燕飛
的愛,像席捲大地的洪流般橫過她心靈的天地,無需任何言語,便驅走了孤立無援和失落的
擾人情緒,令她的心神回復澄明平靜,再次生出已擁有了一切,別無他想的滿足滋味。
「燕郎呵!拓跋珪是否在參合陂活埋了數萬燕兵呢?」
燕飛在她深心處歎息道:「這就是戰爭的殘酷,為了取得最後的勝利,小珪是不擇手
段的。因為怕我阻止,他故意支使我去追擊敵人,令他可以在不受我阻撓下如此施為。千千
你必須振作起來,不然我們攜手離開這個殘酷人間的計劃將會功虧一簣。殺戮還會繼續下去
,直至另一方完全屈服,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包括拓跋珪、慕容垂和我燕飛在內。戰爭
從來便是這麼一回事,現在再沒有另一個選擇。」
聽到燕飛沒有參與這可怕的行動,紀千千整個人輕鬆起來,展眼舒眉,天地倏地明亮
起來,下一刻,她從燕飛懷抱襄抬起頭來,看到燕飛深情的眼睛。
紀千千驚喜的道:「這是不可能的,燕郎怎辦得到的呢?」
燕飛的臉容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清晰起來,四周卻暗黑下去,那情景既真實又虛幻,秘
異至極點。
燕飛輕柔的道:「今次全賴安姑娘大力幫忙,令我能突破以前的局限,越過萬水千山
來與千千相會。生命真的未試過這般美,千千感應到安姑娘嗎?」
燕飛確是有感而發,任旁人怎麼猜想,絕沒有人可以猜得著,紀千千和安玉晴的初遇
竟是在如此的情況下發生。三個心靈的接觸,愛的感覺是如此無邊無際和綿密,超越了世間
任何男女的所謂「愛」。其縱深處亦是摸不著頂,碰不著底,愛的深處仍有無盡的愛。奇妙
的感覺,在心靈的秘密天地裡,瀉出千川萬河,激出漫空的火花。
紀千千驚喜的嚷道:「玉晴姐!是你嗎?」
安玉晴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平靜道:「千千姐!我們終於相遇了。縱然是初次相會,
但我對千千的瞭解,已超越任何的瞭解,我們正分享著的,亦超越了我們所曾擁有過的一切
。自懂事以來,我一直在追求某種東西,又或某一方面的事物;某種真相,又或某種最近似
真相的真相。我害怕去知道,也渴想知道。但在這刻,我感到已找到我一直在追尋的東西。
生命不是挺奇妙嗎?」
到最後幾句話,她的聲音沉寂下去,微如回音。
紀千千歎道:「玉晴姐道出了我的心事,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其它的事我再不在乎。
玉晴姐的話令我感動。」
燕飛曉得安玉晴已支撐得非常吃力,不想她過度損耗,道:「我們要走了,千千要保
重,人世間的劫難,自有其前因後果,非是個人之力能夠改變,我們只要問心無愧便成。千
千須堅強起來,比以前更堅強,記住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了。」
紀千千忙道:「風娘告訴我,短期內我們會離開榮陽,目的地可能是中山,但可能只
是個幌子,燕郎勿掉以輕心。」
燕飛一句「明白了」,和她心靈的聯繫倏地中斷。
紀千千「呵」的一聲叫了起來,心中填滿依依不捨的情意,但再沒有絲毫孤獨無助的
感覺。
她自然而然的睜開雙目,首先接觸到的是風娘充滿關懷的眼光,接著發覺返回了臥房
的現實裡,記起了自己仍是慕容垂的俘虜,身處榮陽城內慕容垂的行宮裡。
前後兩個截然不同的情景,其強烈的對比和分野,令她生出奇異的感覺。
黑夜是如此寧和靜謐。
坐在床沿正目不轉睛打量著她的風娘正為她把脈,雙目閃過驚異的神色,道:「小姐
不但完全復原,眼神還比平時明亮深邃。」
紀千千暗吃一驚,怕她看破端倪,忙岔開道:「發生了甚麼事呢?」一邊說話,一邊
坐將起來,風娘只好縮手。
風娘體貼地為她拉被子蓋著嬌軀,答道:「小姐昏倒了,太醫來看過你,說小姐的脈
象虛弱散亂,不過我看小姐已沒事哩!真奇怪。」
不知如何,紀千千總感到風娘今天有異於平時,不單神態上遠較平常親近,更是滿懷
感觸,難隱傷情。
紀千千目光投往一角的小詩,擔心的道:「一定嚇壞了詩詩哩!」
風娘柔聲道:「當她醒來看到小姐身體安康,會以為作了個噩夢。」
接著深沉的歎了一口氣。
紀千千訝道:「為何大娘像滿懷心事似的呢?」
風娘凝看了她好半響,臉上現出傷感的神色,輕輕道:「那是舊事了,在二十多年前
的同一個晚上,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我的一生。我多麼希望那一晚的事並沒有發生,但我
亦知道,假設事情重演一遍,我仍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那或許是命中注定的。」
紀千千諒解的道:「那就是說大娘並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
風娘露出紀千千是她知己的感動神情,點頭道:「小姐看得很準,我並沒有後悔,只
是歎造化弄人,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呢?」
紀千千隱隱感到風娘說的事與燕飛之父有關,問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
風娘沉默片刻,然後像提起與自己不相干的事般,淡淡道:「我愛上了敵人。」
紀千千「呵」的一聲叫了起來,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風娘的容顏現出既傷感又沉醉的表情,顯然腦際中正縈迴著對往事的追憶,沉重的道
:「回憶為何總是令人痛苦?是因為我們知道逝去了的歲月是追不回來的,而我們也永遠無
法回到過去,無法彌補因錯誤抉擇而造成的痛苦。回想起當時的一刻,似乎某一力量正支配
著我,使我完全無法為自己作主。這就是命運嗎?」
紀千千當然沒法予她一個肯定的答案。不由想起在建康秦淮樓雨枰台上初見燕飛時的
情景,本來她對到邊荒集去仍有點猶豫,可是見到燕飛後,僅有的少許猶豫都消失了,更感
到若命運真的存在,燕飛便是她的未來。
風娘完全沉浸在記憶的洪流裡,像看不到紀千千般幽幽自語道:「當時在王猛的率領
下,包括皇上在內的大批高手全力追捕他,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沒有人想過他如此強橫,竟
能屢次突破我們的天羅地網,脫身而去。那時我還不知道,已對他生出傾慕之意,他是如此
智慧、大膽和堅毅,可以能人之所不能。」
紀千千忍不住問道:「他是誰呢?」
風娘似再次發覺紀千千的存在,目光往她投去,雙目閃閃生輝,卻沒有答她的問題,
自顧自的說下去道:「當時他已逃至邊疆,如給他逃往大草原去,我們將永遠尋不著他。唉
!我並不明白為何王猛不惜一切也要殺死他,只知道要遵從上頭的命令。在我們全力搜捕下
,他再一次陷進我們的羅網內,但仍給他憑著蓋世奇功,突圍而逃,不過他也因傷上加傷,
接近油盡燈枯的田地,我和兩個王猛手下誤碰誤撞的截上了他。唉!」
紀千千好奇心大起,追問道:「接著發生了甚麼事呢?」
風娘像著了魔般雙目射出溫柔的神色,輕輕道:「真想不到,我們合三人之力仍不是
他的對手,我的兩個夥伴先後命喪在他的手中,當我也被他擊倒,自忖必死時,他卻放過了
我。唉!我從未見過有人像他般把生死置於度外,還和我開玩笑,說自知再沒法逃走,又見
我生得標緻,寧讓我割下他的頭顱去領功。唉!如果他不是接著昏迷過去,我說不定真會殺
他。可是我怎能對一個曾放過我,又全沒有反抗之力的人下手呢?」
紀千千同情的看著她,想像到當時她心中的矛盾和痛苦。
風娘一臉沉醉的道:「於是我作出了這一生最大瞻的決定;最不顧一切的決定,就是
助他逃往塞外去,然後永遠都不回來。」
紀千千隻有聽著,沒法答話。她明白風娘當時的心情,那種不惜一切也要保著情郎性
命的決心。
風娘道:「由於我清楚王猛的佈置和部署,加上我的座騎是族內有名的神驥,雖帶著
一個人,仍在二天之後才被迫上。」
紀千千駭然道:「我還以為大娘就這樣帶著他成功逃往塞外去,豈知仍被人截著,那
怎麼辦呢?」
風娘望著她,眼神逐漸凝聚,從回憶中返回到現實來,沉聲道:「截著我的是皇上,
當時他只是王猛手下的一個大將,與王猛的關係亦不太好,因為王猛一直不信任他。」
紀千千開始有些兒明白慕容垂和風娘之間的關係,明白為何慕容垂肯信任風娘,但她
肯定慕容垂不曉得墨夷明和燕飛的關係,否則絕不會把看守自己的重責,托付在風娘手上。
風娘像說著與自己再沒有任何關係般的事?淡然自若的道:「皇上一個人追上來,只對
我說了兩句話,那就是﹃如果墨夷兄肯立誓永不再踏足中土,我便放你們兩人一條生路。
」
紀千千生出很大的感觸,因為想到若慕容垂當年沒有放過墨夷明,就不會有燕飛這個
人。
風娘現出無限欷獻的神情,道:「縱使皇上是出於想打擊王猛的私心,我仍是非常感
激他。」
紀千千輕輕道:「於是,大娘遂帶他去找燕郎的娘,因為大娘知道,若沒有熟悉邊疆
情況的人幫助,你們絕無法脫出王猛的天羅地網,對嗎?」
風娘露出警惕的神色,回復平靜的淡淡道:「老身今天話太多了。小姐好好歇息,老
身告退!」
紀千千看著風娘離去的背影,首次生出對命運的深刻體會,想到「造化弄人一四個字
。
風娘、燕郎的娘和墨夷明之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為何他們不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
起,共渡美好的歲月?
紀千千很想知道。
第 三 章 危險交易
劉裕獨坐大堂內,吃苦親衛為他弄的早點,思潮起伏。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昨夜他只睡了兩個時辰。
當李淑莊中計身亡之時,建康城陷入惶恐驚怵之際,他會通過王弘和他的高門至交,
向建康權貴發出最重要的信息,就是他劉裕若攻佔建康,將會秉承謝安和謝玄的施政方針,
繼續「鎮之以靜」的國策。一切以穩定為重,所以他劉裕絕不是高門制度的破壞者,而是他
們的保護者。
要下這個決定是不容易的,須經過激烈的內心鬥爭和掙扎。
可是他並沒有別的選擇。
他憎厭高門大族華而不實的作風,不喜歡他們服藥清談、醉生夢死、脫離現實的生活
方武。他更不欣賞皇室那種與民隔絕,以搾取民脂民膏,來維持極盡奢侈的宮廷生活,可是
當他成為南方之主時,他將會成為他們的一分子,這個想法令他感到矛盾和失落。
但劉裕更明白當他攀登至最高的位置,像現今的桓玄,只會有兩個結局,一是保著那
個位置,直至嚥下最後的一口氣;一是從那位置墮下來,摔個粉身碎骨。不會有第三條路走
。
個人的生死榮辱,對劉裕來說或許並不重要,直至此刻仍未被他放在心上。可是他必
須為身邊和追隨他的人著想,例如江文清、屠奉三、蒯恩、陰奇、宋悲風、魏泳之、孔靖,
至乎從邊荒集來與他共生死的每一個荒人兄弟、每一個為他賣命的北府兵。那絕非只是個人
的事。他劉裕若完蛋,他們的收場也會非常悲慘。
進一步去想,假設江文清為他生下白白胖胖心愛的兒子,他劉裕有甚麼不測,他的妻
兒會首先遭殃。在激烈的權斗裡,人性會徹底泯滅,只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鬥爭。
桓玄正是處於這個位置上,而他作為唯一有資格挑戰桓玄的人,他比任何時刻更能深
切地體會到桓玄位高勢危的處境,因為桓玄正是他未來的寫照。
他愈來愈明白屠奉三的話——當你處於那個位置時,必須做那個位置該做的事。
所以為了追隨他的人的整體利益,個人的得失再不是最重要,必要時須作出犧牲和讓
步。身為布衣庶人,他對高門大族的作風是深惡痛絕的,但為了大局,他必須作出妥協。而
一旦他向高門大族發出妥協的信息,他只有堅持承諾,否則將成棄信背義的人。
他唯一可以堅持的,是永遠不被建康皇朝和高門的風氣征服同化。在穩定政局後,他
會倚仗智士如劉穆之等推行緩慢而持恆的社會改革,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如此才不辜負萬民
對他的期望,他也可向玄帥作出交代。
這個想法令他的心舒服了點兒。
他想到謝鍾秀,她便是淡真的另一個化身,擁有她,似能彌補了不能挽回的過去留下
來的最大遺憾。
現在他兵權在握,再不是以前那個掙扎求存的小人物,只要擊敗桓玄,他將成為權傾
南方的霸主,是否登上帝位,全看他自己的心意。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會拒絕他嗎?
已對謝鍾秀死去了的心,忽然又活躍起來,烈焰般火熱。
她是在乎他的,否則不會投懷送抱,不會用那種可使人全身火燒般的眼神看他。
她那晚拒絕他,或許是另有原因。
他曾經恨她,但更清楚心中對她的愛,不是高門寒族的分隔所能阻止。當他成為九五
之尊,社會階層的分野對他再不起任何作用。
他該怎麼辦呢?
「何無忌將軍求見大帥!」
劉裕從起伏不定的思想潮裡回醒過來,看著何無忌來到桌子另一邊施禮坐下。
劉裕欣然道:「不是有甚麼急事吧?」
何無忌雙目現出悲痛的神色,道:「劉牢之統領的大葬定於今午舉行,一切準備工夫
已做好。」
劉裕點頭道:「我會親自主持。入上為安,無忌須化悲憤為力量。」
何無忌默然半晌,道:「我是代表眾人來說話,希望劉帥你在葬禮上,自立為我北府
兵的大統領,好名正言順的領導我們,繼承玄帥的遺志。」
劉裕本身倒未想過這方面的事,心中湧起難言的滋味,亦知道不能令手下們失望。同
意道:「就這麼辦吧!」
何無忌大喜而去。
看著何無忌的背影消失門外,劉裕的心神卻飛到建康去,前路雖仍是舉步唯艱,但阻
止他向桓玄作出最嚴酷報復的障礙已告消除,餘下的就看他如何運用手中的力量,把桓玄連
根拔起。
他再次強烈地思念著謝鍾秀。
如得不到她,會是失去淡真後另一個不能彌補的憾事。
建康。燕雀湖。
屠奉三藏身密林裡,監察著湖邊小亭的情況,不久前,他就是在此小亭內被任青媞說
服,帶她去見劉裕。
他等了近兩個時辰,卻沒有絲毫不耐煩。
還乘機把任青媞傳他的丹道之學在心裹重溫。幸好他不用強記二十四條丹方,只須記
牢其中之五,便可依計行事,應付李淑莊。
經任青媞為他妙手易容後,他的頭髮變得更烏黑閃亮,肌膚嫩滑如嬰兒,一副服藥有
成的模樣,他的耳朵變長了,鼻子高了一點,改變不算太大,可是當他照鏡子時,竟差點認
不出自己來,不得不對任青堤出神入化的易容街心生佩服。
太陽已到了西山之下,天地暗黑下來,寒風呼呼,遠近不見人蹤。
倏地一道人影出現在小亭之旁,來得毫無先兆,令屠奉三也不由暗吃一驚。李淑莊的
武功,還在他估計之上。
李淑莊油然登階步上小亭,似生出警覺的朝屠奉三藏身處瞧去,也讓屠奉三看到她別
具風情的花容。
屠奉三尚是首次見到她,心中暗讚,忖道難怪她能顛倒眾生,確有非凡的魅力。他雖
不好女色,卻絕非對女人沒有經驗的人,一眼看去便知此女媚骨天生,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極
品。她一身黑色緊身勁裝,盡顯她成熟動人的線條體態,更襯得她膚白如雪,不怦然心動者
肯定非是正常的男人。屠奉三感到她是故意作此誘人打扮,目的在迷惑她以為是「色鬼」的
關長春,這個想法令屠奉三大感刺激,生出玩火的感覺。
李淑莊從容道:「關兄大駕既在,何不立即現身相見呢?」
她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力,與她獨特的風韻配合得天衣無縫,相得益彰。
屠奉三一陣怪笑,走出密林,一雙眼睛貪婪地上下巡視她的嬌軀,扮出一副色迷迷的
神情,負手向她走過去,嘿嘿笑道:「清談女皇果然名不虛傳,確是人間極品,我關長春最
擅觀女之術,得我品評,夫人該足以自豪。」
說話間,已登上方亭,在不到半丈的距離肆無忌憚的飽餐秀色。
李淑莊雙目閃過不屑的嘲弄神色,旋又以媚笑掩飾,橫他一眼道:「關道兄果然是有
道之士,神采不凡,沒有令淑莊失望哩!可惜無酒,否則我們今晚在湖旁把酒談心,必能盡
興。」
屠奉二心中佩服,對像卻不是李淑莊,而是任青媞。任青媞為自己設計的外貌形相,
正是煉丹得道,憑丹藥治疾病、養精神、安魂魄、益氣明目,延年益壽的超卓丹師。
要知李淑莊之所以能成為建康最大的五石散供貨商,全賴她依從任遙處得到的十二條
丹方,煉製出遺害最少的五石散,登時把其它劣質的五石散比下去。
屠奉三現在的模樣,比用千言萬語對李淑莊更有說服力。
屠奉三傲然一笑,從懷囊裹掏出一個瓷瓶,放在桌子中心處,微笑道:「丹砂之道,
博大精深,本人憑一己之力,遍訪天下名師,歸納後經反覆驗證,創出『黃金三十六丹方』
,已盡五石散之道。五石者,指的是五石之精:丹砂,太陽熒惑之精;磁石,太陰辰星之精
;曾青,少陽歲星之精;雄黃,後上鎮星之精;硅石,少陰太白之精。此五星者,能令人長
生不死。」
又笑道:「酒逢知己乾杯少,但若真的飲過乾杯,肯定會中酒精之毒,但若你服我瓶
中的丹散,保證立獲神效,飄飄如仙,有酒無酒,豈是問題,夫人敢否一試?」
李淑莊坐往石第,目光落在小瓷瓶上,美目閃閃生輝,道:「瓶內盛的是否以另二十
四條丹方煉出來的五石散?」
屠奉三在她對面坐下,微笑道:「瓶內有五顆五靈丹,粒粒不同,來自不同的煉製方
法和配方,各有靈效,是否與夫人懂得的丹散相同,夫人一試便知。」
李淑莊俏臉現出兩朵紅暈,令她更是充滿誘人的神態,目光飄往屠奉三,秀眉輕蹙的
道:「關道兄為何這麼想淑莊立即服用呢?令淑莊不由懷疑瓶內裝的或許是烈性春藥,淑莊
服食後會變得情思難禁,春心蕩漾,搶著向道兄獻身,任道兄為所欲為,豈非被道兄佔了人
家的大便宜嗎?」
屠奉三暗叫厲害,即使自己是別有居心,一意來對付她,可是仍被她此時的誘人情態
打動,慾念大作。李淑莊的高明處是她沒有半分淫娃蕩婦的意味,反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
姿態,但說的話又極盡挑逗之能事,合起來便成高度的誘惑力。
屠奉三心忖整個騙局全由任青媞一手策劃,他只是個執行者,幸好如此,他便不用「
隨機應變」,讓個人的情緒心態左右計劃的推展。而李淑莊的色誘早在任青媞算計中,屠奉
三亦清楚自己該如何應付。
事實上任青娓是通過他來和李淑莊鬥法,因為任青媞不單要爭取劉裕的愛寵,還要取
李淑莊而代之。
屠奉三原本色迷迷的神態一掃而空,雙目神光閃閃,淡然自若的道:「夫人放心!我
關長春行走江湖三十多年,早明白人心險惡,故一向公私分明。今次關某收到任后的傳書,
曉得夫人肯不惜代價,取得其餘二十四條秘方,經反覆思量後,方下決定到建康來見夫人。
故今次我來不是求色,而是求財。所以夫人不必擔心瓶內的是春藥而非靈丹,關某有財後,
美女還不是任我予取予求,何用冒大險打夫人的主意?」
李淑莊露出對他刮目相看的神色,完全意料不到這個任青媞口中的色鬼,可以如此見
色不迷,皺眉道:「難得道兄快人快語,淑莊亦不說廢話,道兄儘管開出條件來,只要淑莊
能辦得到,都會盡力滿足道兄。」
又赧然垂首道:「縱然道兄提出的條件中,包括淑莊的身體,淑莊也會認真考慮。看
得出道兄是個懂情趣的人嘛!」
屠奉三眼前如出現了一幅成熟美女動春情的圖畫,卻沒有絲毫淫褻的意味,小亭內的
空氣似是灼熱了起來,令他心中某種渴望油然而生。少年時代在情路上的慘痛經歷,令屠奉
三害怕愛情,害怕受傷,所以日後縱使有無數美女投懷送抱,他仍要克制自己的情感,唯一
例外的是紀千千。可是在這一刻,他卻被李淑莊勾起了久埋深心處的某種情懷,在很長的一
段歲月,他從來沒有生出這種願望。
屠奉三心中大懍,曉得這風情萬種的美女正向自己施展最高明的媚術,如非心中戒備
森嚴,一時不慎下,連他也會著了道兒。
一切都在任青媞的預料之中。任青媞早曾警告他,李淑莊的最高目標,是把他收為己
用,讓他為她煉丹製藥。於李淑莊來說,關長春絕對是無可替代的人材。
雖然明知李淑莊在利用他,可是只要想到自己詐作受不住引誘,將可盡情享受這動人
的尤物,心中也忍不住生出街動,由此可見李淑莊媚街的威力,影響的正是他的心。
屠奉三微笑道:「我關長春從來不是個知情識趣的人,夫人如果真的這麼想,恐怕會
非常失望。」
李淑莊抿嘴淺笑,似略帶著點羞澀,好像她正陷進情網裡去,俏瞼現出嬌嗔的神色,
予人打開了心扉的醉心感受。輕輕的道:「奴家說關道兄懂情趣,指的是道兄精通御女之術
,奴家多 希望世上有能征服我的男人呢!道兄認為奴家是個危險的女人,大概錯不到哪裡
去,奴家自知不是甘於被馴服的女人。可是道兄遇上過奴家這樣的女人嗎?錯過了便永遠嘗
不到我李淑莊的滋味。奴家可任由道兄餵服春藥,那至少在一段時間內,道兄可以完全控制
奴家,對奴家干甚 奴家絕不會反對,只會盡心盡力的討好和逢迎道兄。」
屠奉三心叫救命,這個女人挑逗男人的本領確是高明得令人害怕,輕描淡寫裹每字每
句,以她那柔韌低沉的聲線娓娓道出,實具無比的誘惑力。幸好自己搜遍全身也找不到半顆
春藥,不然說不定會試試看。
他裝出不解的神色,道:「建康多名士,夫人若要男人,保證淮月樓外會出現人龍,
為何夫人卻獨看上我關長春呢?唉!今次我來只是明賣明買,不想橫生枝節,夫人明白嗎?
」
李淑莊凝神看著他,秀眸燃燒起來,誘人至極點,顯示她正催發媚功,輕輕道:「道
兄可知奴家最憎厭的,正是那些矯扭作態的所謂高門名士。淑莊從來最討厭那些打著道德旗
幟,擺出替天行道,當他本身便是最高道德標準化身的人。反是道兄般的真情真性,最合奴
家心意。對道兄奴家是真心的,我們不但會是床上的好對手,還會是最佳的合作夥伴。只要
道兄肯點頭,財富美女將盡人道兄掌握中。奴家亦絕不會干涉道兄的自由,淮月樓的一眾美
人兒,道兄愛那一個陪你都沒有問題。」
屠奉三心忖如果自己真是關長春,肯定立即向她投降,幸好他並不是關長春,且清楚
她的底細。
啞然笑道:「夫人勿要耍弄我了,夫人只是看中我另外的二十四條丹方,而非看上我
這個人。任后在信中警告過關某人,如果是想要你的人,而不是來做交易,就著我千萬勿要
到建康來。任后不會無的放矢,我信任她的判斷。夫人勿要在這方面再浪費時間,不如讓我
們落實交易的條件吧!」
李淑莊微一錯愕,接著花枝亂顫的笑起來,神態說有多迷人就有那麼迷人,她嬌喘著
道:「道兄對自己煉製的春藥那麼沒有信心嗎?又或者傳聞中『凡煉丹之士,都是制春藥的
高手』這句話並不準確?好吧!看在你可拒絕我這分能耐上,李淑莊便恭聽道兄開出的條件
,希望可以辦得到吧!」
屠奉三生出危險的感覺,魔門的行事作風,從來是損人利己,想與魔門中人公平交易
,等若與虎謀皮,何況自己會漫天索價?而據燕飛之言,魔門有一套刑法之學,如被李淑莊
生擒活捉,她會有辦法令任何硬漢乖乖的說真話。
所以李淑莊色誘不成,下一步會出手試探,秤他的斤兩。
屠奉三淡淡道:「夫人先驗清楚瓶內的五靈丹如何?」
李淑莊含笑看著他,似聽不到他說的話。
屠奉三全神戒備。
第 四 章 鬥智鬥力
屠奉三的目光追蹤著從瓷瓶傾倒往桌面的丹丸,射出狂熱的神色,道:「丹砂之為物
,燒之愈久,變化愈妙,不若草木燒之即盡。而丹砂燒之為水銀,積變又還成丹砂,世上還
有比這更美妙的事嗎?」
李淑莊先封好瓷瓶,接著用春蔥般的玉指,拈起那顆被倒出來的丹丸,這才往他瞧去
,卻不說話。
屠奉三仍然目不轉睛地把注意力集中往丹丸去,像不察覺李淑莊的存在般,以充滿感
情的聲音道:「你看那朱紅色,便像人的血色,因為它是天地血氣化出來的,是生命永恆的
標誌。」
屠奉三生出完全投進關長春這個子虛烏有的人物裡,用他的眼去看世界,用他的腦袋
去思索,全情的投入。
一直以來,屠奉三憑其精密的頭腦、冷靜的性格,能洞悉人性的敏銳觀察力,對他說
謊者從來沒有好的收場。將己比人,李淑莊亦肯定是類似他的厲害角色。要瞞過她並不容易
。而唯一可以騙倒她的方法,是真的變成了「關長春」。
他有種把自己解禁釋放的痛快感覺,當然,他的狂熱只會因涉及煉丹術的事時才會顯
露出來,契合著他丹術大家的身份。
李淑莊把兩指捏著的朱紅色丹丸送到鼻端下,用神的嗅吸了一下,閉上美目,俏臉現
出迷醉的神色,柔聲道:「為何道兄煉製出來的丹散,幾乎不存在丹毒遺害的問題呢?」
屠奉三不敢怠慢,傲然道:「一般丹師,對丹道之學不求甚解,只知依方製煉,濫用
雄黃和礜石,又不懂控制火候,產出丹毒。初服時當然沒有問題,還嘗到甜頭,於是盲目地
加大服用量,結果中毒日深,首先胃痛難當,接著皮膚乾燥發疹、知覺失常,致乎全身麻痺
,吐瀉不止,過度衰弱而亡。凡此種種,均是無知者的所為。我關長春集古今丹法大成,別
出機杼,捨雄黃、礜石而用白石英和鐘乳,令人可長服無恙,否則夫人也不會有今天能在建
康呼風喚雨的成就。」
李淑莊倏地張開美日,深深看進屠奉三眼內去,眸神亮起奇異的彩芒,直有攝魄勾魂
的奇異魔力。
即使屠奉三一直在嚴密提防,亦給她這出人意表以眼神制敵的奇招,看得心中一陣迷
糊。但屠奉三何許人也,在「外九品高手」榜上,排名亦僅次於聶天還,心志堅定,又正處
於高度戒備狀態,豈會這麼容易著了道兒。其驚悸恍惚一閃即逝,同時運聚玄功,應付突變
。
果然李淑莊俏臉綻開一個像陽光破開密雲般的燦爛笑容,登時把她平時似不大配合的
五官同化,合成充滿異常之美的形相,其散發的迷人魅力確能奪人心魄,她兩指一彈,丹丸
如迅雷激電般化作紅光,朝屠奉三眉心處射去。
如被擊中,肯定屠奉三失去反抗能力,變成她階下之囚,任她魚肉。
屠奉三右手閃電探出,丹丸立即凝定半空,原來已被屠奉三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屠奉三接丹的手麻痺起來,又生出酥軟的古怪感覺,顯示出李淑莊的魔功,絕不在他
之下。
屠奉三不驚反喜,因為他們並不是要作生死決戰,關鍵在於李淑莊有沒有把他生擒活
捉的本領,如果李淑莊自問辦不到,只好乖乖的和他進行交易。
李淑莊雙目掠過驚訝的神色,旋又微笑道:「道兄果然有談交易的實力。」
屠奉三兩指運勁,丹丸化為碎粉從指間灑往桌面,雙目殺機遽盛,沉聲道:「夫人太
過分了,竟想不付出任何代價,便要得到我的黃金寶方?」
李淑莊若無其事的道:「道兄並不是第一天在江湖裹混,當知道談交易有談交易的資
格,說出你的條件吧!」
屠奉三探手取回小瓷瓶,收在袍袖內,冷笑道:「夫人才是不懂江湖規矩,競不明莊
閒之別,主客之分,我關長春又不憂柴憂米,不須看你的臉色做人。交易就此告吹,夫人要
逞強動手,還是和平離開,悉從尊意。」
這一招叫以退為進。
事實上李淑莊的反應和行為,盡在任青娓估計之內,如此方能向她開出更辣的條件,
令她上當。
眼前局面得來不易,如果不是高明如屠奉三者,肯定優勢會盡傾李淑莊的一方,由她
主控情況。
李淑莊的秀眉輕蹙起來,現出一個可使任何男人心軟的歉疚表情,柔聲道:「現在奴
家更欣賞道兄哩!淑莊最愛霸道強橫的男人呢!如果我還是口不對心,教我李淑莊五雷轟頂
而亡。道兄不惜遠道而來,也不想空手而回吧!」
屠奉三哈哈笑道:「立誓對我能起甚麼作用呢?夫人認為我仍可以信任你嗎?」
李淑莊聳肩道:「對二十四條丹方,我是志在必得,道兄是老江湖,盡可開出苛刻的
條件,教淑莊不能從中作手腳。道兄是明白人,該曉得我的心意。」
屠奉三從容道:「如果夫人認為有能力把我性命留下在這小亭內,夫人肯定會犯另一
個錯誤。」
李淑莊興致盎然的道:「聽道兄的語氣,似是除武功外,尚有可倚仗的東西,對嗎?
」
屠奉三淡淡道:「夫人猜中哩!」
話猶未已,「噗」的一聲,桌面爆起一團濃得化不開,帶著強烈腥味的黑色迷霧,迅
速擴散,席捲方亭。
李淑莊嬌叱聲起,黑霧裡傳出拳掌交接、勁氣激撞的聲音,不絕於耳,好一會方歇下
來。
黑霧在寒風吹拂下逐漸稀疏後,重現兩人的身形,仍是安然隔桌對坐,似沒有發生過
任何事。
事實上屠奉三心中大懍,對李淑莊的魔功,他已盡量高估,但她顯示出來的功架,仍
要比他猜想的更要高明。
這顆毒霧丸是逍遙門鎮門法寶之一,乘敵人猝不及防下使出來,既有障目之效,毒素
更可從敵人皮膚滲入體內。由於屠奉三事前服下解藥,故可不受影響,還可出手令敵人無暇
把毒素排出體外,致被大幅削弱戰鬥力。可是李淑莊不但一邊對抗毒素,還可著著封死他施
盡渾身解數的狂攻,只此便可看出李淑莊武功至少勝他一籌。
恐怕要燕飛出手,方可以把她收拾。
李淑莊仍是那副嘴角含春的動人模樣,抿嘴笑道:「人家相信哩!道兄還不開出條件
,難道要等到天明嗎?道兄有所不知,淑莊到這裹來赴約,作出了多麼大的犧牲,否則這一
刻便該在皇宮內享受宮廷的宴樂。」
亭子內的黑煙已然消散,迷霧卻蔓延至亭外去,令亭子似變成了世上唯一實在的處所
,情景詭異迷離。
屠奉三頗有初步取得勝利的感覺,剛才的手段,只是讓李淑莊清楚知道他有隨時全身
而退的本領。此亭位於燕雀湖旁,並不是胡亂挑的,而是看中可借水遁的優點。
屠奉三亦從李淑莊說的話,猜到她今晚與桓玄有約,登時一陣快意,他是無意中破壞
了桓玄的好事。緩緩道:「每方千兩黃金,鐵價不二,一錢也不能少。」
李淑莊現出煩惱的神色,苦笑道:「每方干金,二十四條丹方便是二萬四千兩黃金,
縱然我李淑莊富可敵國,一時也拿不出這筆金子來。」
屠奉三詆了詆嘴唇,故意露出好色之徒色迷迷的樣子,道:「如果夫人真肯讓我餵服
春藥,又以獨門手法挑起夫人的情慾,好好享受夫人一晚,我可把價錢減半,只收一萬二千
兩。」
李淑莊白他一眼,風情萬種的道:「你這人哩,說到最後還是要財色兼收。可是一萬
二千兩仍非是小數目,一時間教人如何籌措?況且你要運走這批金子也不容易呢!」
屠奉三是故意向李淑莊顯露色心,以令李淑莊感到他有可乘之隙,說不定不用付出半
兩金子。微笑道:「對夫人我已是非常讓步,至於如何籌措金子,就是夫人的事了。」
李淑莊嗔道:「我怎曉得你給我的丹方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淑莊豈非既賠了金子,
也賠了人嗎?」
屠奉三皺眉道:「夫人的憂慮,令我感到夫人似是今天才到江湖來混。第一條丹方,
我現在便可以給你,暫不收費用,夫人回去試過便知真假,可是以後每方五百金,必須以金
子來換,沒金子便沒有丹方。這是條件之一。」
李淑莊苦惱的道:「還有別的條件嗎?」
屠奉三笑道:「夫人在建康財雄勢大,聽說譙縱也是你的生意夥伴,我又要留在建康
,等你以金子來換丹方,又要設法把金子運往秘處收藏,夫人一定有可乘之機,如果我手上
沒有點憑借,豈非以身犯險,空有萬兩黃金,卻沒福享用?」
李淑莊橫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說出來吧!」
屠奉三知她心中殺機大盛。而他早曉得以魔門中人的行事作風,絕不會信任任何人,
所以李淑莊不但謀取他的丹方,更要置他於死,如此李淑莊方可獨享丹方的秘密。屠奉三故
意表露色心,好讓她暫緩想殺自己的意圖,希望她待至兩人歡好的一刻方動手。
正因存此僥倖之心,故李淑莊可容忍他任何苛刻的條件。
屠奉三淡淡道:「我要夫人把淮月樓的地契和樓契交由我保管,直至完成交易後,我
才讓夫人曉得於何處取回去。」
李淑莊雙目異芒遽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接著唇角飄出一絲甜甜的笑意,溫柔的道
:「你這人哩!精明厲害得教人驚異。好吧!一切依你的話去辦,但千萬不要騙我,否則我
會教你非常後悔。」
屠奉三哈哈一笑,道:「我才不會與銀兩鬥氣,何況可以享受夫人的動人肉體,最怕
是夫人忘不了我,那時後悔的該是夫人才對。」
李淑莊沒好氣的道:「唉!男人!」
屠奉三從懷中掏出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函,置於李淑莊身前桌面上,道:「夫人服下
由本人提供的春藥後,會出現只有我方曉得的徵狀,所以勿以為可以用掩眼法來騙我。」
李淑莊把密函拿起,收進香袖內,輕輕道:「我為甚麼要騙你?就怕你是銀樣臘槍頭
,說便天下無敵,幹起來時卻只是個笑話。順帶一提,我的鼻子非常厲害,是春藥還是毒藥
,我一嗅便知。」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既可財色兼收,我才不會做蠢事,乎添夫人這種勁敵。夫人放
心吧!一切依足江湖規矩,丹方只賣一次,除夫人和關某人外,再不會有人曉得丹方的秘密
。」
李淑莊道:「我們如何聯絡?」
屠奉三道:「三天後,夫人該已煉出仙散且親自試過丹散是否應驗如神,到時我會用
先前的方法約會夫人,屆時夫人莫忘帶來五百兩真金和用以抵押的房地契。」
李淑莊俯前仰起俏臉,星眸閉上,暱聲道:「親我!」
屠奉三大笑道:「如此危險的香吻,還是免了吧!」
李淑莊緩緩張開秀眸,內中填滿火熱的欲焰,白他一眼,似以媚眼道出「你這個沒膽
鬼」這句話,然後坐直嬌軀,訝道:「你這個人,絕不像你的外表又或任后所描述般簡單,
淑莊有看錯嗎?」
屠奉三心中大懍,曉得她閱人千萬,對男人的經驗豐富無比,純憑直覺洞察出自己不
尋常之處,而這番話更非無的放矢,旨在測試他的反應。
冷然道:「簡單也好,不簡單也好,你是永遠不會明白我的。」
李淑莊聳肩道:「你和任后有一手嗎?」
屠奉三正容道:「你不會明白我對任后的敬意,更不會明白我們。逍遙教早隨帝君之
死煙消雲散,但我們仍要生活下去。人生充滿了無奈,現在我只希望能縱情享樂,不負此生
。」
李淑莊歎了一口氣,緩緩起立。
屠奉三不眨眼地盯著她,怕她忽然發難。
李淑莊道:「道兄知道我為何歎息嗎?」
屠奉三搖頭表示不知道,事實上他真的不曉得她因何歎氣。
李淑莊道:「終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原因。」
說畢頭也不會的去了。
屠奉三仍安坐亭內,好一會後,燕飛現身亭內,坐到李淑莊適才的位置去。
屠奉三道:「她真的走了。」
燕飛點頭道:「她去哩!任青媞所料無誤,她真的是孤身前來,顯示她不想讓魔門的
其它人曉得此事。」
屠奉三道:「此女不論心計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如果我是真的關長春,肯定鬥不過
她。」
燕飛同意道:「她剛才央你吻她,又故意說些別有用心的話,是要分你的心神,使你
放鬆毛孔,洩出體氣,好以異乎常人的嗅覺,認記你的氣味。」
屠奉三駭然道:「我倒沒想過,如果她有方總一半的本領,我便非常危險。」
燕飛道:「她還有另一招殺手驗,就是她以為魔門另一叫鬼影的高手,會於這幾天到
建康來,此人追蹤躡跡之術,天下無雙。下次你攜金離開之時,如被此人跟蹤,肯定再無秘
密可言。」
屠奉三大吃一驚道:「那怎麼辦好呢?」
燕飛笑道:「幸好鬼影已被我和向雨田在邊荒集連手宰掉,否則我們今回的倒莊大計
,將會泡湯。」
屠奉三鬆了一口氣,有感而發的道:「幸好有你這個魔門赳星,否則真鬥不過他們。
」
燕飛道:「鬥爭還是剛開始,當李淑莊曉得難憑一人之力獨得所有丹方,她就會召同
門助拳幫手,那你的處境會更危險了。」
屠奉三笑道:「有你燕飛保護我,頂多是被揭破身份,不會有性命之虞。」
燕飛道:「你現在準備到哪裡去呢?」
屠奉三道:「我要去見任青媞,向她報告見李淑莊的情況,縱使我被發現與她在一起
,亦不會惹人懷疑,反是合情合理。」
燕飛道:「你們要小心那叫聖君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方是魔斗最厲害的人物。
只要他的才智武功近乎向雨田,便非常難應付。」
屠奉三點頭道:「明白了!」
燕飛道:「目下建康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任青堤的兩個秘巢,而是歸善寺,因為魔門
顧忌慈航靜齋,等閒再不會去歸善寺惹事。」
屠奉三欣然道:「若我想好好睡一覺,會到歸善寺去。」
燕飛微笑道:「想聯絡我,也可到歸善寺去,現在讓我暗送屠當家一程,看看李淑莊
會否死心不息,跟在屠當家身後。」
屠奉三立即起身,笑道:「我不會留下任何氣味,李淑莊想跟蹤我,只會是勞而無功
。」
說罷沿湖去了。
第 五 章 能者當之
京口。
太守府主堂內,劉裕拿著大弓,不但被勾起回憶,還牽動了心底裹的某種情懷,低回
不已。
坐在一旁的何銳欣然道:「有人在統領大人的小艇上發現這把裂石弓,認得是我幫之
物,把它送回來,好得打賞。當時我們還以為大人遇害了,直至聽到大人在海鹽破賊,方放
下心來。」
劉裕輕拉弓弦,想到就是憑這把三百石的超級強弓,射得焦烈武幫破人亡,心中頓生
感觸。後來在返回建康途上,因被陳公公攔路截擊,致把此弓留在艇子裡,現在又物歸原主
。
不過令他滿懷愁緒的卻是懷柔美女朔千黛,在遇上陳公公前的一刻,他剛和這熱情奔
放的大膽美女吻別,生出黯然銷魂的感覺。她現在該已回到塞外,他與她還有相見的一天嗎
?
何銳續道:「我們曉得大人急需米糧,遂於鹽城附近各農村竭力搜購糧食,共得五船
,希望能暫解大人的煩惱。」
劉裕回到現實裹,大喜道:「真是我劉裕的好兄弟,雪中送炭最是難得,我劉裕是絕
不會忘記的。」
何銳感動的道:「大人仍是以前那個熱血好漢。孔老大沒有說錯,我們追隨大人,是
不會錯的。」
又道:「聽得大人有事,我們每一個兄弟都全力為大人奔走。大人在海鹽一帶已是家
傳戶曉的大英雄,人人希望你當上皇帝,知道我們購糧是與大人有關,都肯以最低價賣出糧
貨,有些人更把儲糧捐出來。」
劉裕動容道:「我真的很感激。」
此時魏泳之來了,到劉裕耳旁道:「賭仙來哩!」
高彥步入艙廳,卓狂生正埋首寫他的天書,直到高彥在他桌子的對面坐下,方覷著眼
朝高彥瞧去,怪笑道:「又給小白雁轟了出來?這叫言多語失,甚麼『小嘴也親過』,哈!
已被我照單全收,成為書中的金句。」
高彥得意的道:「剛好輿你說的相反,雅兒在此事上沒有說過我半句話,還對我好得
不得了。」
接著望向窗外,道:「明早該可進入洞庭。」
卓狂生聳肩道:「對不起!已改不了,不是因為寫好了,而是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你,
若她真是對你好,你就不會有空到這裹來騷擾本館主。」
高彥光火道:「你怎可混淆事實,把白變成黑,是變成非呢?太沒有道德操守哩!」
卓狂生啞然失笑道:「問題在你會告訴我事實和真相嗎?如果小白雁賞了你一記耳光
,你會說出來嗎?當然不會,因為於你顏面有損,太過窩囊,所以只好由我作出客觀的判斷
,明白嗎?」
高彥拿他沒法,幸幸然的道:「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可否告訴我?我覺得你
對邊荒的事,知道的始終有限,例如有關燕飛的事,你只是一知半解,若是那樣,牽涉到他
時,你如何落筆呢?憑空猜想嗎?那寫出來的便只是荒唐大話,而非荒人之史。」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你好像到現在仍不清楚我是誰。老子叫卓狂生,是邊荒集最
著名說書館的館主,更是邊荒的首席說書人,就像你是邊荒的首席風媒。老子我寫的荒人之
史,就是說書人筆下的邊荒史,目的是令人聽得過癮,你卻來計較天書的內容是否準確符實
,天下間還有更可笑的事嗎?」
高彥為之啞口無言。
卓狂生微笑道:「我不單在記錄歷史,也在創造歷史,明天當我們抵達洞庭湖,兩湖
幫眾將從各處水域蜂擁而來,你的小白雁將會成為新一任的兩湖幫主,然後打正為聶天還復
仇的旗號,封鎖巴陵的所有水路交通,孤立巴陵,當巴陵的敵人向江陵求援,我們反攻巴陵
的大計將全面展開。哈!高小子!我保證當巴陵落入我們手上時,小白雁會高興得向你投懷
送抱,再不會像今晚般再次將你轟出房來。我的《小白雁之戀》,亦可有個圓滿的結局。」
高彥仍然說不出話來,但一雙眼睛卻明亮起來,似已預見到未來美好的日子。
程蒼古盡述兩湖幫現時的情況後,道:「現時兩湖幫幫眾的心都向著你,不但倚賴你
劉爺為他們報仇雪恨,更望你為他們帶來美好的將來。如果有選擇,誰願落草為寇呢?」
劉裕雙目放光的動容道:「現在集結在小白雁旗下的兩湖幫,竟尚有近百艘戰船和五
千戰士,真教人想不到。我本以為樹倒猢孫散,卻想不到兩湖幫經如此沉重致命的打擊後,
仍能團結一致。」
程蒼古道:「這不得不讚聶天還領導有方,待手下有如子女,令所有人對桓玄的背信
棄義大感憤慨,又因小白雁及時回去,且有我們同行,發揮出你老哥真命天子的效應。如果
我們能好好利用,會教桓玄非常頭痛。」
劉裕狠狠道:「不只是頭痛,而是可造成桓玄致敗的破綻,令桓玄再非沒有後顧之憂
。以前我們荒人最害怕的是要打一場須應付兩條戰線的戰爭,現在我們可讓桓玄嘗透箇中滋
味。如小恩能抽身南脅建康,說不定我們可以逼得桓玄撤離建康,那桓玄便再沒有倚仗。」
又問道:「壽陽方面情況如何?」
程蒼古道:「壽陽現今成了南方最有朝氣的城市,全城軍民一致支持劉爺。胡彬是個
人材,得到邊荒集運去的金子後,他於江陵上游的城市大量搜購糧貨、物資和兵器弓矢,部
分經邊荒集運往北方,部分則送往海鹽,令我方再沒有欠缺糧資的問題。桓玄鎖江之舉,反
大大便宜了我們,肯定是桓玄始料不及的事。還有是劉爺你的威望無遠弗屆,各地的大小幫
會都全力幫忙,省回我們不少工夫。」
劉裕歎道:「我多麼希望能和我們的荒人兄弟並肩作戰,把慕容垂打個落花流水,迎
回千千和小詩。唉!只可惜我自顧不暇,無法分身。」
程蒼古欣然道:「我不是找話來安慰你,事實上你在南方的行動,對拯救千千和小詩
起著關鍵性的作用,使荒人能心無旁騖的投入與慕容垂的戰爭去,與你親身參與沒有多大的
分別。」
劉裕聽得心中舒服了點,沉吟道:「如果我派一個人去助小白雁對付桓玄,程公認為
兩湖幫的人肯接受嗎?」
程蒼古道:「不但樂意接受,還會非常歡迎,這代表劉爺肯把他們收歸旗下。不過此
人必須是水戰的大行家,否則精於水戰的兩湖幫眾不會心服。」
劉裕道:「你看老手此人如何呢?」
程蒼古微一錯愕,道:「論操舟之術,老手不單是北府兵第一把手,且可能冠絕南方
水道。但若要指揮近百艘戰船,我卻怕他不能勝任。」
劉裕微笑道:「程公可以放心,於海鹽一役中,老手以事實展示了他有當水師指揮的
資格。最妙是他的『奇兵號』性能規模絕不在聶天還的旗艦之下。人的心理很奇怪,聶天還
在世時,幫內人人以他的『雲龍』馬首是瞻,沒有了『雲龍』,會教他們感到失落。而『奇
兵號』剛好填補了『雲龍』的位置。其中情況,頗為微妙。」
程蒼古動容道:「劉爺對人的心理掌握得很準確。只要小白雁以『奇兵號』為座駕舟
,已可大大激勵士氣。好!此事便交由我去辦,『奇兵號』現在泊在城外碼頭處,就是老手
送我來的。哈!老手得劉爺這麼看得起他,他肯定非常高興。」
劉裕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和程公一起去見他,今回要麻煩程公陪他到兩湖去,更
要勞煩程公為他出主意。」
程蒼古大笑道:「只要能砍掉桓玄的臭頭,上刀山我也不會皺半下眉頭,何況是如此
痛快的事。」
談笑聲中,兩人尋老手去也。
燕飛推開靜室的門,仍在盤膝靜坐的安玉晴張開雙目,道:「你回來哩!」
燕飛在她對面輕鬆自然的坐下,微笑道:「今次我特別留神,在進入歸善寺的範圍時
,即感應到你,可見我也沒法避過玉晴靈應的監察,何況是魔門的人?支遁大師得玉晴護法
,該可避此一劫。」
又道:「玉晴一直在坐息嗎?」
安玉晴欣然道:「千里傳感的動人滋味確是無與倫比,亦非常損耗心力,但我卻很開
心,因為終於可以為千千姐盡點心力嘛!人家早醒過來哩!行功完畢卻見不著你,向大師問
好請安後,便回到這裹來練功。噢!差點忘記了,大師想見你。」
燕飛皺眉道:「這麼晚了,怕會騷擾他的清修。」
安玉晴道:「大師吩咐下來,你大駕何時回來,何時移駕去見他。照我猜他該有急事
找你。」
燕飛苦笑道:「我只是在找借口,因為我覺得坐在這裡親近玉晴是一種享受,捨不得
離開。」
安玉晴俏臉霞燒,垂下頭去,輕輕道:「見過大師,你還可以回來的,如果我們對坐
練功,對雙方都有很大的好處。」
燕飛洒然笑道:「我現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都更珍惜這短暫的人生,也深切體會到
自己的幸運和福緣。我真的不是哄你,自從首回在邊荒與玉晴結緣,我一直沒法忘記你,似
乎冥冥之中,有一根絲線把我們繫在一起。昨夜誤以為你出家為尼,那打擊的嚴重,確是沒
法子形容給你聽。」
安玉晴連耳根都紅透了,微嗔道:「人家可不是要試探你,只是和你開玩笑鬧著玩兒
,哪想得到你的反應這麼大。你這人哩!還不去見大師?」
燕飛道:「我的話尚未說完呢!我真的很感激你,昨夜如非得你之助,千千大有走火
入魔的危險,輕則失去到洞天福地的福緣,重則有性命之虞。想想也教人心寒。成功和失敗
,只是一線之別。」
安玉晴勇敢的抬起螓首,深黑如夜空亮星的美眸迎上他灼熱的目光,含笑道:「明白
哩!經過昨夜的心心相連之後,我們三個人的真心意瞞不過其中任何一人,多餘的話還用說
嗎?快去見大師,莫讓他久等了。」
燕飛笑道:「我畢竟是人,不直接說出來,總有點不夠圓滿的感覺。」
說罷歡喜的去了。
「奇兵號」的艙廳裹,老手聽罷劉裕派給他的重要任務,看看劉裕,又看看程蒼古,
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又驚又喜的道:「統領這麼看得起我老手,我老手就算肝腦塗地,也
要完成這個重要的使命。唉!統領認為我真的行嗎?」
劉裕聳肩輕鬆的道:「如果有另一個人選,我絕不會讓你去,因為只有坐你的船,我
方會感到安心,可以好好的倒頭大睡。」
程蒼古笑道:「劉爺從沒有看錯人的,看小恩便知道,劉爺起用他時,
誰想得到小恩如此了得?」
老手誠惶誠恐的道:「論操舟之技,我對自己有十足信心。但打水戰可不是孤船作戰
,我最怕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同時顧及各方面的事。」
程蒼古啞然笑道:「我這個軍師是只會吃飯的嗎?我會在旁提醒老兄你,至於如何執
行,則由你出主意。」
劉裕道:「對自己有點信心吧!在海鹽你不是曾率領船隊與敵血戰嗎?你的表現非常
出色。事關重大,我是不會胡亂推你出去的。」
老手挺起胸膛,點頭道:「統領既然真的認為我行,那麼屬下該差不到哪裡去。好!
我今回就豁了出去,不會教統領看錯人。」
劉裕沉吟道:「時間寶貴,你們愈早到達兩湖,對我們愈有利。」
程蒼古道:「我們先出海,再北上入淮,然後設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洞庭去,可令
敵人大吃一驚。」
老手欲言又止。
劉裕察覺他異樣的神態,道:「有甚麼話,放膽說出來!你現在等於兩湖幫的主帥,
做主帥便該有主帥的膽識和氣魄。」
老手雙目閃閃發亮,沉聲道:「若要令敵人震驚,屬下有個大膽的主意。」
劉裕心中一陣感動,是因老手忽然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滿腦子主意。
事實上自崛起成為北府兵的領袖後,他一直在學習謝玄,學習他的泱泱大度和肯提拔
後進、用人惟才的作風。第一次在八公山與謝玄親近說話,他便為謝玄的氣度傾倒,生出「
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所以當他逐漸掌握權力,一直在留意和發掘人才,讓他們能發揮才
能,老手正是他看中的人之一。在這一刻,他大有豐收的滋味。
程蒼古訝道:「有甚麼方法可令桓玄震驚呢?」
老手道:「屬下是因統領提起『雲龍』,致想起當日『隱龍』大鬧建康水域的事。」
劉裕動容道:「你是想闖大江水道的一關,直接到兩湖去。」
老手分析道:「桓玄取建康太輕易了,會令荊州水師生出懈怠之心,而為了穩固形勢
,桓玄的戰船必須分別派駐往京口上游各重要城池,部分更要回防江陵,又要防範我們在南
面的部隊,致令實力分散。在這樣的情況下,屬下有十足的信心,可像『隱龍』般大鬧建康
水域,既可省時間,又可滅桓玄的威風,提醒建康的高門,誰才是主宰南方的人。」
程蒼古道:「上回『隱龍』是佔有順流之利,今回我們卻是逆流,會否有問題呢?」
老手傲然道:「屬下到壽陽後並沒有閒著,還利用逗留壽陽的十天時間,大大改良了
『奇兵號』的性能,加強了船上的設施裝備,把戰力全面提升。不是屬下誇口,縱然憑『奇
兵號』未改善前的性能,不論順流逆流,都沒有人可在遼闊的大江上攔得住我,何況是現在
的『奇兵號』?屬下敢以性命擔保,今次闖關是萬無一失,請統領批准。」
劉裕欣然道:「你辦事,我怎會不放心?就依你的想法去做吧!」
老手大喜道:「多謝統領大人的信任,我會高掛統領和我們北府兵的旗幟,飄揚過建
康,痛摑桓玄一個巴掌。」
劉裕道:「今夜你們立即起航,到兩湖後,設法與我們聯繫,程公已清楚我全盤的計
劃,配合上當沒有問題。」
老手神氣的應喏。
劉裕目光投往窗外,心中激動不已,每過一天,他便接近目標多一點。兩湖最新的情
況,令他調整了作戰的策略,也使他更有擊敗桓玄的把握。
他要桓玄不住地發覺形勢轉劣,要桓玄不斷地喪失原本佔盡上風的優勢,更要桓玄吃
盡苦頭,如此方可稍洩他心中的恨意。
第 六 章 一己好惡
建康。歸善寺。
方丈室內,燕飛和支遁再次聚首,均感歡欣親切。兩人盤膝對坐,互相問好後,燕飛
道:「我正要來向大師請安,只因俗事繁忙,到現在才有空,希望沒有擾大師的清修。」
支遁微笑道:「我們還須說客氣話嗎?先讓我向燕施主報上桓玄的近況如何?」
燕飛啞然笑道:「聽大師的語氣,似乎很滿意桓玄最近的發展,對嗎?」
支遁欣然道:「燕施主的用語生動傳神,老衲也不打誑語,桓玄佔據建康後,雖只是
數天時間,已盡顯他苛刻煩瑣、喜愛炫耀的性情,更急於稱帝,其所作所為,真是可笑。」
燕飛皺眉道:「大師知否譙縱、譙奉先、譙嫩玉、李淑莊和陳公公,均屬魔門之徒,
他們深謀遠慮,且部署多年,怎容桓玄胡來呢?」
支遁道:「悲風早告訴我有關譙縱等人的事,所以我亦特別對他們留神。如果桓玄肯
對譙縱等言聽計從,確有成功的機會。可是桓玄何等樣人,恃著才幹家世,自命為不世英傑
,現今一朝得志,更不會接納其它人的意見,何況他這人疑心極重,如譙縱等人的意見屢屢
和他相左,不生疑才怪。照現時的情況看,桓玄重用的並非譙縱和譙奉先,而是他本族的人
,例如以桓偉出任荊州刺史、桓謙當侍中、桓胤當中書令、桓弘任青州刺史,桓修為撫軍大
將軍。」
稍頓續道:「而在建康城破前,早向他投誠者均得重用,如王謐、殷仲文、卡范之等
人,其中王謐更被任命為中書監。至於獻石頭城立下大功的王愉,本應被投閒置散,但在王
謐的斡旋下,竟不用外放,改當尚書僕射,可見桓玄用人,只講一己好惡,並沒有周詳的安
排。」
燕飛道:「這麼說,魔門是選錯了人。」
支遁道:「魔門亦沒有別的選擇。桓玄好大喜功,常以高門才識自負,對奏事官吏特
別苛刻,如發現奏章有一個錯宇或筆誤,便如獲至寶,以示聰明,且嚴厲查辦,弄得人人自
危,又親自指派最低層的官員,韶書命令紛亂如麻,多得令人應接不暇,小事如此細緻,大
事卻一點不抓,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由此可見桓玄根本不是治國的人材。」
燕飛心忖如果侯亮生仍然在世,又得桓玄重用,而侯亮生亦肯全力輔助桓玄施政,肯
定不會有現在施政紊亂的情況。
支遁道:「安公並沒有看錯桓玄,這個人根本不是治世的料子。我之所以不厭其詳道
出桓玄入主建康後的情況,是希望燕施主能轉告劉裕,愈讓桓玄多鐿在建康,愈能令建康高
門認識清楚桓玄的本質。安公沒有說錯,桓玄雖有竊國之力,卻無治國之材,難成大器。」
燕飛明白過來,支遁這番話,是要提醒劉裕,不用急於反攻桓玄,而是予桓玄時間自
暴其短,弄得天怒人怨時,再來反擊桓玄便可收事半功倍的奇效,亦可把對建康的傷害減至
最低。支遁不愧一代名僧,佛法高深不在話下,對政事也卓有見地,故能成為謝安的方外好
友。
問道:「桓玄在登基稱帝一事上,有甚麼行動?」
支遁低喧佛號,道:「稱帝?這幾天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燕施主道是句甚麼話呢?
」
燕飛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支遁為何岔到風馬牛不相關的事上,他們不是正談到桓
玄稱帝的事嗎?苦笑道:「我完全猜不到,且沒有半點頭緒。」
支遁淡淡道:「那句話就是『如果安公仍在……』。」
燕飛恍然明白,事實上支遁已答了他的問題。桓玄意圖篡晉之心,路人皆知,便像當
年桓玄的老爹桓溫,分別在桓溫當時有謝安阻撓掣肘,桓玄卻是無人制止,致令建康的人懷
念起謝安來,想到如果謝安尚在,豈到桓玄放肆。人死不能復生,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由
此可見人們的無奈,亦可知不滿桓玄者大有人在,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支遁道:「昨天桓玄裝模作樣,上疏請求皇上准他返回莉州,旋又逼皇上下詔反對駁
回;到今早桓玄又有新的主意,呈上另一奏疏要率領大軍北伐,甚麼掃乎關中、河洛,然另
一手則強皇上下詔拒絕。種種動作,莫不是為先『加授九錫』,再而『禪讓』鋪路,所作所
為,教人鄙視。」
燕飛首次感到支遁亦是個憂國憂民的人,難怪能成為謝安的知己。
支遁有感而發的道:「每當朝廷有事,首當其街的總是王、謝二家。安公在多年前,
早預見眼前情況。阿彌陀佛!安公在世時,絕不像外人看他般如此逍遙快活。或許人不該太
有智慧眼光,洞悉一切會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和痛苦,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更不好受,人世
間的醜惡會令人感到厭倦。唉!老衲著相哩!」
燕飛深切地明白支遁說的話,他自己本身的情況也是另一種的眾人皆醉我獨醒,身處
局內卻知道局外的事,曾有一段時間他的情緒非常低落,幸好一切已成過去,他已掌握『出
局』的秘密和方法。
道:「安公還有劉裕這著棋子,足可令桓玄把贏得的全賠出來。桓玄如此急於稱帝,
正顯示他不顧魔門的部署,自行其是,這對我們是天大的好消息。」
支遁道:「現今京師桓玄得勢,致緦魔亂舞,若不是得玉晴來助,我們將首遭劫難。
」
燕飛道:「大師何不暫離建康?如此魔門將失去目標。」
支遁道:「有作用嗎?」
燕飛道:「現在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如果魔門傾力來對付大師,恐怕我和玉晴兩人攔
他們不住。在一般情況下,敵人或許不敢觸怒靜齋,但此為非常時期,實難以預測。大師為
南方佛門的領袖,我們絕對不容有失。只要大師肯點頭,我會作出妥善的安排。」
支遁道:「一切隨緣,燕施主若認為老衲該暫時離開,便依燕施主的辦法去做。」
燕飛暗歎一口氣,支遁必須在安玉晴的追隨保護下離開,換言之安玉晴須和他暫別一
段日子,可是確是別無選擇,最大問題是他燕飛不可以暴露行藏,那不單會引起魔門的警覺
,還會令桓玄派人大舉來搜捕他。但對支遁的通情達理,他大感欣慰。
道:「事情就這麼決定。大師今夜便走,目的地是壽陽,我會送大師一程。離開建康
,我們便有辦法,可安排大師坐船到壽陽去。」
接著又把那晚聽到譙嫩玉與門人對話的事說出來,問道:「他們的所謂『聖君』,究
竟是何方神聖?」
支遁皺眉道:「我從未聽過這個稱號。魔門分兩派六道,各有統煩的人,誰都不服誰
。但既有聖君的出現,可見魔門各派系間達成協議,已團結在此人之下。此人能被尊為聖君
,魔門之徒又肯聽他的指示,他必為魔門最出類拔萃之輩,其才智武功亦足以服眾,燕施主
要留神了。」
燕飛點頭表示明白,再商量離去的細節後,燕飛尋安玉晴去了。
「砰!砰!砰!」
高彥睡眼惺忪的擁被坐將起來,拍門吵醒他的尹清雅笑意盈盈的來到床邊坐下,伸個
懶腰,舒暢的道:「昨夜睡得真好,很久沒試過這麼一覺睡到天明哩!」
見高彥瞪大眼睡意全消,又目不轉睛地打量她的腰身,嗔道:「死高彥!你那雙賊眼
在看甚麼,日看夜看還不夠嗎?」
高彥嬉皮笑臉的道:「怎會看夠呢?看一世也不夠!何況昨夜你又不准我繼續看下去
。不惱我了嗎?」
尹清雅訝道:「惱你甚麼呢?」
高彥暗罵自己多嘴,忙賠笑道:「沒甚麼,只是隨口說說吧!昨夜我還以為可以和雅
兒共渡良宵,卻被雅兒趕了出來,落得形單影隻,輾轉難眠,醒來後胡思亂想,是所難免。
哈!」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我看你睡得不知多 沉穩,拍了半天門才見你醒來。嘻!你甚
麼地方惹火我呢?為何我想不起來?」
高彥不捨地離開被窩,到床邊和她並排而坐,賠笑臉道:「過去的忘掉算了,一切由
今天開始。計算日子,我和雅兒情投意合已有一段時間,何時方可以正式結為夫婦,洞房花
燭呢?」
尹清雅嗔道:「誰和你這個滿腦子只有髒東西的傢伙情投意合?現在我們是去打仗呵
!你還整天只想著如何佔人家的便宜,有點耐性好嗎?」
高彥探手摟著她香肩,笑道:「好好!雅兒說甚麼便甚麼。不要當我不明白雅兒的心
事,雅兒是要待割掉桓玄的卵蛋後才和我洞房花燭。哈!我怎會不明白。不過我今次想出反
攻巴陵的大計,怎都算立下點汗馬功勞吧!雅兒暫時雖不以大便宜來謝我,小便宜怎都該送
我吧!」
尹清雅任他摟抱,聳聳肩胛輕描淡寫的道:「抵銷了!」
高彥失聲道:「抵銷了?」
尹清雅忍善笑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誰叫你四處張揚曾親過雅兒的嘴
,若不是真給你這小子佔過這個便宜,我便一劍幹掉你。」
高彥心都癢起來,道:「能親雅兒的嘴,是截至現時我高小子最偉大的成就,一時忍
不住向外公佈,是人之常情,否則還有甚 事說出來可鎮住老卓那瘋子呢?哈!」
尹清雅道:「功過相抵就是功過相抵,沒得商量。想多佔點便宜嗎?便要再立功。」
高彥隨口問道:「要立甚麼功呢?」
尹清雅沒好氣道:「我不再和你胡扯,人家心裡有件事很擔心呢!」
高彥奇道:「是甚麼事呵?」
尹清雅低聲道:「我怕大江幫的人會找天叔算賬。」
高彥一頭霧水的道:「誰是天叔?我見過他沒有?」
尹清雅氣道:「天叔就是胡叫天,你竟然沒聽過嗎?枉你還自認是邊荒的首席風媒。
」
高彥賠笑道:「聽過聽過!他是大江幫的叛徒,依江湖規矩,這種事我們很難插手。
」
尹清雅嗔道:「但他是我們兩湖幫的人呵!死小子!快幫我想辦法。」
高彥道:「叫他躲遠點不就成了嗎?」
尹清雅不悅道:「我正是不想天叔過那種柬躲西藏的淒涼日子,他對師傅非常忠心,
如師傅在天之靈曉得我連天叔也護不住,會怪我的。」
提起聶天還,尹清雅兩眼一紅,泫然欲泣。
高彥登時投降,道:「此事要和劉裕說才成,否則誰都不敢和大小姐開口。我的娘,
待攻陷巴陵再理會這方面的事好嗎?」
尹清雅欣然道:「算你吧!你定要說服劉裕那傢伙。」
高彥拍胸道:「再不成便請出燕飛去和劉裕說,怎到他不答應?此事包在我身上。」
又賊眼兮兮的去看她,道:「這算否大功一件呢?」
尹清雅跳了起來,笑著道:「當然是天大的功勞,只可惜你尚未立下此功。」
高彥想把她抓回來,尹清雅一個閃身,出房去了。
高彥倒回床上去,幸福的感覺蔓延全身,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只要想想將來大功告
成時,與小白雁洞房花燭,便感到沒有白活。
任青媞的聲音在房外響起道:「三哥!宋大哥來了!正在外廳等你。」
屠奉三從床上坐起來,心中苦笑,任青媞喚他「三哥」,弄得他渾身不自然起來,但
又有甚麼辦法呢?她一副大家都是自己人的神氣態度,縱然曉得事實如此,又或發展至這種
地步,他仍是感到有點難以接受,沒法面對這種現實。
他並不奇怪宋悲風會來找他,因為抵建康後第一件事,便是通過暗記向宋悲風傳遞信
息,他只是奇怪宋悲風到今天才來相見。
匆匆梳洗後,屠奉三到外廳見宋悲風,任青媞正烹茶招呼宋悲風。
這個秘巢位於城西人口密集處,鄰近石頭城,外觀與四周的民房沒有太大的分別,非
常穩妥。
任青媞笑臉如花的慇勤奉上香茗後,退往內進去,讓他們方便說話,確是知情識趣。
屠奉三訝道:「宋大哥不奇怪為何我會和她在一起嗎?」
宋悲風道:「我剛到京口見過劉帥,昨夜才趕回來,還有甚麼好奇怪的?」接著把原
委道出,又頹喪的道:「我回來後想趁天亮前潛進烏衣巷見大小姐,向她轉述劉帥的話,豈
知烏衣巷警備森嚴,且有敵方高手巡逡,我怕打草驚蛇,只好放棄。」
屠三沉吟片刻,問道:「劉帥與孫小姐並非一般的關係,對嗎?」
宋悲風苦笑道:「事實上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點點。上一回在建康,我曾應孫小姐的
要求,安排他們兩人秘密私下會面,至於他們之間發生了甚麼事,我全不知情。」
屠奉三愕然道:「孫小姐為何要見劉帥呢?」
宋悲風歎道:「此事說來話長,其中牽涉到王恭的美麗女兒王淡真,而孫小姐正是王
淡真的閨中密友。唉!一併告訴你吧!劉帥曾與淡真小姐苦戀,結果不用我說出來吧!」
屠奉三遽震無語。
宋悲風狠狠道:「現在我最想做的事,是幹掉桓玄那個小於,個人的生死絕不放在我
心上。」
屠奉三雙目精芒閃閃地看著宋悲風,沉聲道:「這是勞而無功的事,只會白白犧牲,
一個不好,如被擒而不死,落在魔門的人手上,說不定會洩露我們的秘密。小不忍則亂大謀
,桓玄本身武功高強,近身親衛更全是一等一的高手,換了燕飛也奈何不了他,何況尚有魔
門高手全力保護桓玄。宋大哥絕不可輕舉妄動。」
宋悲風頹然點頭。
「兩位大哥好!」
兩人聞聲瞧去,燕飛正穿窗而入,來到兩人身旁,微笑道:「屠兄說得對,一切好商
量,但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桓玄那麼容易被幹掉,我立即去辦。」
屠奉三笑道:「有我們的邊荒第一高手在,見大小姐一事可以迎刃而解。」
燕飛欣然坐下,道:「任后呢?」
屠奉三以眼神示意任青媞在內進處。
燕飛道:「我剛從大江北岸回來,湊巧碰上一個震動人心的情景,你們試猜猜看我見
到甚麼呢?」
宋悲風是沒有猜謎的心情,屠奉三則是完全沒有頭緒,後者攤手表示投降。
燕飛欣然道:「我見到的是高掛北府兵和我們劉爺旗幟的『奇兵號』,公然硬闖建康
的大江河段,主持者肯定是老手,把前去攔截的敵艦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撞沉了其中一艘,
確是非常精彩。當時岸上看熱鬧的至少有數百人,此事將轟動全城,桓玄今回面子肯定掛不
住。老手的確有一手。」
兩人為之愕然。
屠奉三訝道:「老手駕『奇兵號』要到哪裡去?為何捨易取難?」
燕飛道:「當是兩湖幫傳來好消息,因為我看到指揮台上尚有我們的賭仙。今次『奇
兵號』高調張揚,盡顯鋒芒,是要為劉帥以別開生面的方式傳遞軍令,同時向兩湖幫示好,
也讓桓玄疑神疑鬼,卻偏又毫無辦法。」
宋悲風道:「此著非常高明,一艘戰船,便把桓玄的氣焰硬壓下去。」
屠奉三喜道:「總算有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如果兩湖幫能取回巴陵,桓玄將陷入被
前後夾擊的局勢。」
燕飛道:「究竟出了甚麼問題?宋大哥為何想去刺殺桓玄?」
屠奉三道出因由,然後道:「現今我們根本沒法到烏衣巷見大小姐,幸好有你燕飛在
,此事只有你一個人辦得到。」
宋悲風道:「孫小姐是安公最疼愛的後輩,我絕不會讓桓玄傷害她。」
燕飛道:「我們當然不可讓王淡真的慘事在孫小姐身上重演,不過我必須待至夜色降
臨,方有在不驚動任何人下偷進謝府的把握。」
接著向兩人打個眼色。
任青媞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後門處,滿臉喜色的道:「噢!燕爺來了!」又欠身施禮。
燕飛起立還禮,笑道:「任后來得正好,今次我來是有要事找任后商量。」
屠奉三明白過來,以燕飛的為人,若不是有事,絕不會主動接觸任青媞,不是因他難
忘舊恨,而是不想虛與委蛇。
任青媞欣然在地席坐下,垂首感激的道:「只要燕爺吩咐下來,青媞會盡心盡力去為
燕爺辦妥。青媞之所以有今日,一切能重新開始,全賴燕爺大人有大量,不計較青媞的過錯
。」
屠奉三和宋悲風都明白任青媞的意思,因為燕飛對劉裕有決定性的影響力,如果燕飛
從中作梗,今回倒李淑莊的行動,肯定難以成事。
燕飛微笑道:「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好了。我今回來找任后,是怕事情有變,我們必
須改變計劃。」
眾皆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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