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 ] 閱讀夏宇的幾種危險

看板HsiaYu作者 (出身卑賤盡是羞辱)時間16年前 (2007/10/30 03:1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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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妖讀書╱詩會] 閱讀夏宇的幾種危險 鯨向海 最近詩妖讀書會的主題詩集是《腹語術》。 又要讀夏宇了,每次聽到別人或者自己決定單身涉險進入夏宇,我都不由自主 會產生一種不安全的戰慄。為什麼夏宇是危險的?既然大家都從外圍先談,那 麼就且聽我說說從外圍看「閱讀夏宇」這件事的危險理由(放心,夏宇絕對是 從頭到腳裡裡外外都很危險的。)。 ●第一,讀夏宇是媚俗的。噴飯學長和伍季的文章無疑都暗示了這一點。無論 是「如果你問我為什麼讀夏宇的詩?o.k.或許我會這樣回答你(很通俗的): ㄟ!因為很多人讀。」或者是「但如果有一天,夏宇成了文化的生產現象,納 入資本體系的一環,不斷被複製再複製又複製而失去她獨特的光環時,這樣我 們該怪誰?」。為什麼讀夏宇是媚俗的?因為昆德拉跟我們說: 「媚俗是一種虛偽做態以取悅大眾的行為,會腐蝕人的心靈,是現代的文明病。」 是的,你為什麼讀夏宇?因為大家都讀?那麼你要很小心,如果你的夏宇是為了取 悅大家的某種被不可知威權宰制出來的文化氛圍而存在,那麼,賓果!你是媚俗的 。(那是昆德拉說的,不是我說的。) ●第二,你說你不是媚俗的。你是自己哪一天靈魂出竅,突然和夏宇產生天雷勾動 地火的化學反應,OK,我信你了。那麼你說說,你到底是喜歡夏宇什麼? 你千萬別說,如果你沒有把握你就別說。因為夏宇是一個很危險的爆裂物,保險絲 沒拉好就會神魂俱滅。嚇你嗎?那倒不是。因為夏宇的存在,整個評論界都頭大了 。譬如以早先那個比較好評的《備忘錄》來說好了,蕭蕭說: 「她是一位『勇敢的』詩人,她忠於自己的表達方式,忠於自己的思考模式,這樣 的詩人在臺灣的詩壇上經過近十年的論戰、批判,已經不再出產了。嚴格說,寫詩 沒有什麼名利,詩人所忠的只是對詩藝術的虔敬,夏宇就是一位這樣的純詩人。」 另外萬胥亭則是說了半天,可是支支吾吾,「或許」、「似乎」「恐怕」、「幾乎 」層出不窮,這一類不確定性辭彙的論斷充斥在除去引文的剩下四千字評論裡,達 二十餘次以上。 以上兩位評論家都被林燿德笑得半死。林燿德說夏宇的詩難評,透露了詩評家在套 用公式之際,不免遇到了難解的「雜症」,他們評論夏宇時言語之閃爍不能不令人 感到離奇,他們正被我們的女詩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連詩壇大老張默都說:「對於夏宇的詩,我個人的粗淺看法是:她的作品極富說服 力,往往從平淡單純的意念中,令人有捕捉不到的驚喜,夏字的世界既不廣闊,也 不深邃,表面上她也許是在向你訴說詮釋,及至恍然大悟,你會暗暗擊掌她的某些 隱祕的意象,實在是很駭人的。她不是為語言而語言,也不是為意象而意象,文字 本身是表現必備的工具,她能活用文字,而使其在一首詩中產生震撼的力量。」 你看看,連張默這等不知經歷多少大風大浪的詩評家也只敢用「粗淺」兩字帶過, 夏宇的詩真是讓人敬畏啊。至於周夢蝶則乾脆在遇見夏宇的時候,直接跟夏宇說你 的詩我看了二十遍還是不懂 (這可不是我亂蓋,夏宇在Salsa的《聽寫》一詩裡自 己把這件事記錄了下來)。 那林燿德自己怎麼說呢? 林燿德說:「要破解夏宇詩作的奧秘,首須理解她作品中後現代主義的傾向。」我 很崇拜他提出這個角度,他用了「解構詩」來稱呼夏宇的詩,又從內容與形式分離 ,遊戲性,以及內容的創發性來開展夏宇的腹地。(我大一時就是讀了他這篇《積 木頑童》才開始認識了夏宇並且上網瘋狂收集夏宇。)這個觀點也有人應和他,如 古繼堂就寫了篇《台灣後現代派的發難人夏宇》。 但是,好玩的來了,夏宇不知道有沒有讀過林燿德這篇評論,但是她在《腹語術》 書後附錄的一篇訪談中說:「寫詩十幾年,突然有人說它就是後現代。」並且還嘲 笑了一番說:「我所能瞭解的後現代最多就是引號的概念,這是一個大量引號的時 代,我們隨時可能被裝在引號裡。」那麼你猜我們的詩壇公主到底喜不喜歡林燿德 送給她的引號呢? 奚密說得也很玄:「詩人似乎在提示我們,世界並不存在於『詩的』語言本身,詩 的語言總是依賴其文字組合的特殊語境和——更重要的——讀者的期待視野。」奚 密說的幾乎就是桑塔格(Susan Sontag)的:「沒有真相,只有詮釋。」了。 難怪連林燿德都感嘆說:「夏宇的詩作本身有一種抗拒傳統文學觀及批評法則的內 在原素,使得堪稱翹楚的批評家們矘目以對。」 不知道他這番話有沒有把自己包括在裡面? ●第三,夏宇的《備忘錄》很危險,但她的《腹語術》更是險象環生。王浩威在一 篇評論裡很有先知灼見地指出了這一點:「腹語術原本就是逆轉的表演/言說,是 語言說出了角色,也就是生產出說話的主體,而非絕對是角色說出語言的。」他說 啊,夏宇的腹語術是一種氛圍,那倒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就是那 些嘮嘮叨叨的氛圍,「這時,『閱讀』只是參與了一場作者經營的童話宴會,陷入 了不可阻擋的誘惑的氛圍。」 這樣還不危險嗎?他是說,我們根本永遠無法弄清楚夏宇的降靈會在搞什麼,夏宇 的與動物密談的不忠定律又在灰什麼,更別說那十四首到處是「時間、房間、睡眠 、死、靈魂、肉體、歌劇院、銅器店。」的十四行了。 夏宇的詩是一種咒語啊,他念咒大家就瘋癲起舞。 顏忠賢評《Salsa》時說了:「使得那些依賴過她的人,雖然和她一樣已經從少女 (少年)變成歐巴桑(歐吉桑),也仍然願意跟著說『但你一直極愛極愛他/願意跟 他盲目地旅行』,盲目地跟著她繼續揮霍不再擁有的青春」。 連席慕蓉都說了,而且是還沒讀夏宇的新詩集《Salsa》前,就先寫了篇夏宇詩集 讀前感:「還沒打開詩集只看到封面就讓我如此快樂又俯首貼耳準備讓她帶我去旅行 。我愛夏宇因為她一點也不愛我並且一點也不在意我要不要擁護她更不在意我有沒有 準備好去研究她的詩她讓我完全自由即使我不懂很多也可以等於懂了一點點即使我好 像懂了也可以不怎麼懂。」 天哪,你看這不是瘋了嗎。 我說過了。夏宇很危險,非常危險。 ●第四,夏宇的危險還不止於此。廖咸浩是詩壇上素來讓人敬重的詩評家。(他朗 誦詩時的樣態更是不知迷倒了多少人。)他在《物質主義的叛變——從文學史、女 性化、後現代之脈絡看夏宇的「陰性詩」》一文中提到夏宇是以形式物質主義顛覆 內容拜物主義。但是儘管如此,你看看夏宇在整個詩壇上,尤其是網路上被拱成什 麼模樣了。夏宇本身即使真有意要顛覆的內容拜物主義,但是整個時代的氛圍卻逼 使她成為眾人拜物的神祇。雖然所謂夏宇曾在打電話給路況時提到:「我的詩只是 寫給十幾個人看的。」——但是路況也說了:「真正的問題在於,不管詩人認為只 是寫給自己看或只給少數幾個知音看,寫詩從來就不是一件個人的事。『文學乃人 民之事』,這話竟是馬拉梅講的。」。所謂的「夏宇現象」,就連夏宇本人也無能 為力,跟著遭殃。 網友sleepwalker就曾經嘆道:「一種普普藝術的情緒復活,加上產品的無限複製 性,閱讀讀夏宇除了成為一種『崇拜』的拜物情節,像是明星出專輯唱片;另一 方面因為小眾的關係,夏宇像是從club出身的的歌者,一鳴驚人而一度成為暢銷 詩人。」難怪伍季兄要先從夏宇到底是通俗文學還是嚴肅文學的角度來為夏宇做 定位了。噴飯學長也提了某篇文章曾經「把夏宇的讀者(稱之為子民)分為兩類 ,一類是從迷戀文化加工品生產(椅墊、杯子等)而來的一般讀者,一類是耽溺 於詩世界的『地下詩人』同業。」 到底是大眾流行文化模仿了夏宇,還是夏宇模仿了大眾流行文化呢? 這就是我提過的「張愛玲是張小燕的表姨媽」情結。這實在是一個可以當成專案來 辦的議題啊。 ●第五,是私人情愫的問題。大家如果讀過我那篇《[我的拜詩生活]將冰冷 / 喧鬧/ 痛楚分開》,就可以知道,兩個戀人都可能因為喜不喜歡夏宇意見不同而導致分手 。你說夏宇還不是一種宗教信仰、、政治立場、意識型態嗎?你大概可以想像在詩 人家庭的飯桌上,在野黨的詩人爸爸因為詩人兒子太迷戀執政黨夏宇而狠狠地打了 他一巴掌,崇拜夏宇的詩人媽媽看不下去,決定跟詩人爸爸離婚,而讀不懂詩的詩 人妹妹憤而燒了夏宇,整個家庭分崩離析…… 危險哪,夏宇是詩裡面的限制級,八歲到八十歲之間的才子佳人老弱婦孺禁閱。( 八歲以下大概不會看吧,八十歲以上看二十遍也不懂吧,周夢蝶自己說的。) ●第六,最大的危險是,雖然大家都知道夏宇很危險,但是大家還是拼了老命愛不 忍釋啊,像我就是。 雖然羅智成比較理智地在評《摩擦。無以名狀》的最後大聲呼籲: 「藉由她的實驗,我們經歷到詩創作一次夠大夠遠的可能性冒險。 夠高,夠遠,所以 我們可以回航了!」 但是有誰理他呢? 顏忠賢在評《Salsa》的最後時反而說: 「相對於任何主義趨勢仍然想和詩收編來收編去的詩壇習氣,或是這個想當 然會繼續更黑暗下去的詩的黑暗時代……  在這個再怎麼辛酸都不夠進步的時代,也就索性讓我們跟著她繼續全心全 意地揮霍(普門品般的「純詩」)下去吧!」 你說大家有志一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摧枯拉朽還要表演走索人,這不是世 界上最危險的危險嗎?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4.17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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