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評蕭十一郎
繼飛刀 又見飛刀後接著看完這部
第一個感想是 古龍親筆操刀寫的小說 果然優於口述代筆的甚多啊!
但是起初我不知為何 總是無法看得很投入 會一直斤斤計較故事的合理性
如蕭十一郎既然不如江湖傳言那般窮凶極惡 為何會主動找花平,飛大夫決鬥
還廢了他們得意於武林的武功? 且正好這兩人這兩項得意武功還是風四娘求援的對象
該不會蕭十一郎是在逼得風四娘不願意也得去找他吧...(但也不像 所以...無解)
而風四娘和蕭十一郎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 以致風四娘起初提到他就有氣
根本不願去找他? 感覺上至少不是蕭十一郎不告而別的事
不然後來風四娘也就不會從花轎裡飛出來和他打招呼了
由於故事並沒交代就繼續發展下去 我心裡總忍不住要去想
不過古龍寫對話的能力依舊是一絕 每每令我大笑出聲
嘆息著怎麼有人寫得出這麼有趣又機鋒相對的內容
風四娘和蕭十一郎的鬥嘴可算是其中翹楚了 看他們相處真的令人覺得很輕鬆愉快
有時甚至還很溫馨 例如蕭十一郎明知風四娘辛辛苦苦騙來的是假的割鹿刀
卻不馬上點破 反而繼續從她手中騙來了"碧玉劍"
然後在她發現事實而大怒時 再把碧玉劍送還給她
那句“你雖然沒有得到‘割鹿刀’，卻有人送你柄‘藍玉’劍，
你豈非也應該很開心了麼？” 莫說是風四娘 連我都有一種暖到心底的感受
但由此卻也可清楚看出他們可以是姐弟 是哥兒們 卻無法是戀人的事實
他們之間有的是互相關懷的情感 卻缺少男女相處那種微妙悸動的感覺
即使風四娘芳心暗許 卻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反觀蕭十一郎和沈璧君的相處 卻更能給人天雷勾動地火之感
也許是他們的身份地位與所處環境造就了這樣的結果吧!
就身分地位而言
蕭十一郎是有著悲慘過去,孤獨的流浪生涯,不為世人了解甚至被誤解的大盜
沈璧君是名門之後,名門的媳婦,溫室的花朵,但同樣孤獨寂寞,一生都在控制自己和忍耐
因為他們有這樣的背景 就更能互補地給予對方一直欠缺卻渴望的東西
蕭十一郎能給沈璧君溫暖 讓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等她愛她是如何溫馨的感受
沈璧君能令蕭十一郎不再寂寞 讓他這個浪子第一次有回到家的安定感
就所處環境而言
他們的相識 是起因於蕭十一郎的出手相救
他們的相知 是建立在一連串誤解與背叛上
患難見真情 這也就難怪他們的感情會迅速建立 且如此深刻了
尤其他們又是男的深具野性魅力 女的兼具美貌與女性溫柔 不愛也難
他們心靈的連繫 甚至超越和沈璧君有肌膚之親的丈夫
但偏偏他們的愛情 又是當時社會價值觀所不允許的
也是蕭十一郎向狼學習的價值觀所無法接受的 以致他們始終不敢放手去愛
甚至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這就讓這故事添上一抹悲傷的色彩
也是它吸引人的地方
但其它在情之外的描寫 或許是我在看小說之前看了太多評論
早知道小公子是女人 而且是逍遙侯的愛妾 也早知道玩偶山莊是逍遙侯弄出來的
因此驚喜不大 倒是小公子的死和連城璧的描寫比較出乎我意料之外
實在想不出像小公子這樣心機深沉又歹毒的人 會如此輕易地死在連城璧手裡
或許是因為小公子本就強不過蕭十一郎 連城璧武功又和蕭十一郎差不多
她早不是連城璧的對手 更何況她根本料不到連城璧也是和她同樣城府極深的人
但不管怎麼說 看她死得那麼快 還是蠻不敢置信的 這個女魔頭竟真的這樣死了
總覺得奸詐的小公子會來個假死 之後又天真可愛地笑著出現一樣...
至於連城璧 之前看評論都說他有多壞 只重視聲名 根本不愛沈璧君等等
但這樣從頭到尾看下來 我倒覺得可以說他是個偽君子
因為他也會借刀殺人 也會殺人滅口 也會對所謂"俠義之士"私下的勾當睜隻眼閉隻眼
卻不能說他不愛沈璧君
他只是和沈璧君一樣 所受的教育都在教他完美地控制自己與忍耐
使他想愛也無法放手去愛 有話也不敢輕易出口 只能和沈璧君相敬如賓
若說他和蕭十一郎的愛有何差別 那也只是蕭十一郎肯為沈璧君不顧一切 不惜送命
連城璧卻顧忌太多 除了愛情外還有事業上的野心罷了
人活在世上 總不會只有愛情的 尤其是他那種身份地位出身的人
誰又能保證若蕭連兩人易地而處 蕭十一郎不再是荒野上被人群排擠的一匹狼
人們不再對他誤解重重 殺之而後快 使他隨時可以拋棄一切
--反正除了沈璧君外 他再沒有什麼好失去的--去為沈璧君付出
他還能如此全心全意地愛著沈璧君?
因此不管怎麼說 我對這個人物的憐憫總是比厭惡多些
古龍對他心理的描寫 也和描寫蕭沈兩人一樣細膩 如以下這兩段:
她很快地喝完了杯中的酒，忽然伏在桌上，痛哭了起來。
連城璧若是追問她，甚至責罵她，她心裏反會覺得好受些。
因為她實在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但他對她卻還是如此溫柔、如此信任、處處關心她、處處為她著想，
生怕對她有絲毫傷害。她心裏反而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歉疚。
因為這兩個月來，她並沒有像他想她那樣想他。
她雖沒有真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卻還是對不起他。
她本來只覺得對蕭十一郎有些虧欠，現在她才發現虧欠連城璧的也很多，
也是她這一生永遠報答不完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把刀，將她的心分割成兩半。
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樣做。
連城璧凝注著她，似也癡了。這是他的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失聲痛哭。
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她心裏有什麼痛苦，
他忽然發覺他與他妻子的心的距離竟是如此遙遠。
電光又一閃，這一次，她才看清了他。
他全身都已濕透，雨水從他頭上流下來，流過他的眼睛，流過他的臉，
他卻只是癡癡地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他目中既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只是癡癡地望著她，全心全意地望著她，
除了她之外，他什麼都已瞧不見，什麼都不在乎。
連城璧本來永遠都是修飾整潔，風度翩翩的，無論任何人，在任何時候瞧見他，
他都像是一株臨風的玉樹，神采照人，一塵不染。
但現在——
沈璧君從來也沒有看見他如此消沉，如此狼狽過。
將連城璧的癡情表露無疑
發現自己竟完全不了解自己妻子的徬惶與不知所措
及發現妻子竟愛上了別人的那份悲痛與嫉妒...都鮮明地躍於紙上 令人印象深刻
至於沈璧君 我並不會覺得開頭她屢次懷疑誤解蕭十一郎有什麼錯
像她這樣深居簡出的大家閨秀 平時接觸的都是江湖中極富俠名的人
也一直以江湖名聲來排定她心目中的信任排行榜
面對像蕭十一郎這個既無禮粗野 又總不說明來歷與動機的人
處在她那種憂患的環境下 會無法真心信任本就難免
真心信任一個人 不受挑撥影響 本就是世上最難做到的事
這種描寫 反而更接近現實 更符合人性
何況之後她屢次被以為可以信任的人背叛 又經過家破人亡的巨大變故
在傷痛中 本就能使一個人失去基本的判斷力與冷靜
何況沈璧君本就不是個冰雪聰明 洞燭機先的人 甚至有些優柔寡斷 心腸太軟
如以下這段:
她突然覺得一陣熱血上湧，連喉頭都似被塞住，情不自禁向他走了過去，
嘎聲道： “你——你一直在跟著我？”連城璧慢慢地點了點頭。
沈璧君道：“但你並沒有來攔住我。”
連城璧沈默了半晌，緩緩道，“只因我明白你的心意——”
沈璧君道：“你明白嗎？真的明白？”
連城璧歎道：“若不是你，他不會落得如此地步，你怎麼能不救他？”
忽然間，沈璧君整個人似也癡了，心裏也不知是悲傷，還是歡喜？
“無論如何，他畢竟還是瞭解我的。”
在這一剎那間，連城璧若是叫她帶著蕭十一郎逃走，她也許反而會留下，
縱然她以後還是會後悔的。
但在這一剎那間，她絕不忍拋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
也因她這種個性 使得她始終不敢放手去追求她想要的
始終在連城璧和蕭十一郎間徬徨 不知何去何從
到最後就算她能狠下心和連城璧分道揚鑣 卻也絕無法就此幸福地和蕭十一郎在一起
她這種個性 註定了和蕭十一郎的愛情是場悲劇 也註定了連城璧的悲劇
但又怎能因此怪她呢? 她的背景塑造出她這種個性
她的矛盾和心理衝突 古龍也描述得那麼引人同情:
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輕人，她就會覺得有些慚愧：
"我為什麼一直不肯承認他是我的朋友？難道我真的這麼高貴？
他又有什麼地方不如人？我憑什麼要看不起他？”
她想起自己曾經說過，要想法子幫助他，但到了他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候，她卻退縮了。
有時他看來是那麼孤獨、那麼寂寞，也許就因為他受到的這種傷害太多了，
使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一個值得他信賴的人。
“一個人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譽和地位，就不惜犧牲別人和傷害別人，
我豈非也正和大多數一樣！”
沈壁君長長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並不如想像的那麼高貴。
這次連城壁本該一直陪著她的，但當他聽到蕭十一郎的行蹤已被發現時，
他的眸子就又開始燃燒了。就連他聽到自己的妻子第一次有了身孕時，
都沒有顯露過這樣的熱情。他嘴裏雖然說“不去”，心卻早已去了。
沈壁君很瞭解他，所以勸他去。
她嘴裏雖然勸他去，心裏卻還是希望他留下來。
連城壁終於還是去了。
沈壁君雖然覺得有些失望，卻並沒有埋怨：嫁給連城壁這樣的人，就得先學會照顧自己、
控制自己。
沈璧君的淚已流下，心在呼喚：“蕭十一郎，蕭十一郎，我並不是故意要這麼樣做的，
更不想這麼樣對你，可是，你還年輕，還有你的前途，我不能再拖累你。”
“現在你當然會很難受，甚至很憤怒，但日子久了，你就會漸漸將我忘記。”忘記，忘記
，忘記……忘記真如此簡單？如此容易？沈璧君的心在絞痛，她知道自己是永遠也無法忘
記他的。在她心底深處，又何嘗不希望他永遠莫要忘記她——她若知道他真的已忘記她時
，她寧可去死，寧可將自己一分分剁碎，剁成泥，燒成灰。
以上三段都描寫得既真實 又細膩 叫我怎麼也無法討厭她
她和蕭十一郎的相處 也是我最喜歡的部份 很溫暖 很感人
很喜歡他們在一起的感覺
而蕭十一郎 真可算是古龍筆下少數癡情的主角之一了
或許也因他在江湖上沒什麼朋友 搞不好只有風四娘一個算是他的朋友
因此古龍往常小說中佔很大比例的友情 與敵人間那份惺惺相惜之情
在這故事中都看不見 因此他才能愛得如此"專心"
不但不惜被沈璧君刺傷 為她赴湯蹈火 喝醉了還會握著她的金釵喊著她的名字
心情完全受沈璧君一顰一笑 一言一行所牽動
也算是古龍小說中相當稀奇與另類的主角了!
但他愛得深 卻不會給人沒用懦弱的感覺 或許也是因他個人魅力很強吧
說了這麼多這部小說的優點 現在來談談缺點
最令我受不了的 首先是書中的背叛和出賣 偽君子和小人太多
這在古龍小說中也是個異數 他其它小說給我的感覺大多是正邪一半一半
正中有邪 邪中有正 很少像這部一樣壞人具壓倒性的多數
一些"俠義之士"固然會因把柄被小公子抓到而甘心屈於其下
一些本不該被收買的人 如沈家遠親魯東四義及40年忠僕沈義 卻也接連背叛
看了就頗令人不快了 到最後都猜得出誰是壞人 反正一開始出現看起來像好人
又不是主角那幾個就是了 這樣在看時難免減低了些驚奇感
再者 我也不喜歡把逍遙侯的武功捧得像天一樣高的安排
有一個在他面前 什麼成名已久在江湖混了不知幾年的老江湖全不得不栽倒的蕭十一郎
已經夠了 還要再多一個蕭十一郎跟他一打也要不出三十招便敗的逍遙侯
這不就像超級賽亞人明明已經是"超級" 賽魯或魔人普烏一處場
也只能像個沙包給人打ꌠ 任人宰割一樣嗎? 實在有點扯
此外就是古龍一向的大毛病 即描述的形容詞重覆率太高
如"緞子般光滑的肌膚" "有彈性又健康充滿活力的腿"等
而且太喜用"男人總是..." "女人一定..." "人都..."這樣的起首句
太過概括一切了 有時連我都不免懷疑 男人真有那麼賤嗎? 女人真有那麼淫蕩?
如果能符合情境改成"像他們這種男人/女人/人..."可能還好些
還有 古龍重男輕女卻不似金庸寫得隱晦(即女雖可能強於男 卻永遠甘心居於幕後
做個賢內助) 反而直接大剌剌地點出
"女人一定強不過男人 女人高一尺 男人就高一丈"這點說真的 我也不太喜歡
不管怎樣 這部還是我心目中相當不錯的作品
它的結局尤其耐人尋味 以風四娘和楊開泰作結 令人感動 也令人覺得淒涼
夕陽更絢麗。
風吹過了，烏鴉驚起。
風四娘回過頭，就瞧見了楊開泰。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還是站得那麼直、那麼穩。
這人就像是永遠不會變的。
他靜靜地瞧著風四娘，緩緩道：“我還是跟著你來了，就算你打死我，
我也還是要跟著你。”
平凡的言詞，沒有修飾，也不動聽。
但其中又藏著多少真情？
風四娘只覺得心頭熱了，忍不住撲過去，撲入他懷裏，道：
“我希望你跟著我，永遠跟著我，我絕不會再讓你傷心。”
楊開泰緊緊摟住了她，道：“就算你令我傷心也無妨，因為若是離開你，
我只有更痛苦、更傷心。”
風四娘不停地說道：“我知道你，我知道……”
她忽然發覺，被愛的確要比愛人幸福得多。
可是，她的眼淚為什麼又流了下來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72.188.6.107
推
140.112.215.190 09/04, , 1F
140.112.215.190 09/04, 1F
推
203.68.107.76 09/07, , 2F
203.68.107.76 09/07, 2F
→
203.68.107.76 09/07, , 3F
203.68.107.76 09/07, 3F
→
203.68.107.76 09/07, , 4F
203.68.107.76 09/07, 4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