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為什麼他們提起全球首件COVID-19公民訴

看板Gossiping作者 (自由羊)時間2年前 (2021/10/20 00:19), 編輯推噓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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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媒體來源:《報導者》 2.記者署名: 文字--鄭傑憶 攝影--鄭傑憶 3.完整新聞標題: 為什麼他們提起全球首件COVID-19公民訴訟(下):14年沒更新的防疫計畫,與被下架的檢 討報告 4.完整新聞內文: 2021年7月,義大利國會調查委員會決議縮限對政府防疫問題的調查範圍,立刻引發COVID-1 9死者遺屬抗議,包含曾任國防部災害應變措施負責人的退役將軍盧內里(Pier Paolo Lune lli,圖中戴墨鏡者)。(攝影/鄭傑憶) https://i.imgur.com/XC3BPmB.jpg
在歐洲的義大利──新冠病毒從中國武漢傳出後首個全球大流行的重災區,有一群公民,無 法遺忘COVID-19(又稱武漢肺炎、新冠肺炎)疫情留下的傷痕,今年7月8日,羅馬地方法院 首次開庭審理COVID-19死者遺屬控告政府失職的民事訴訟。 本文接續〈為什麼他們提起全球首件COVID-19公民訴訟(上)〉,由旅居義大利多年的媒體 工作者鄭傑憶親訪多位在疫情高峰時親人染疫去世的家屬、前醫院院長、科學家及向檢察官 作證的前WHO官員等關鍵人士,一一揭露疫情失控背後的健保制度沉痾、國家政策搖擺、政 治人物出手掩飾等問題。當世人在疫苗加持下,迫不及待迎向「後疫情時代」,這群失去摯 愛親人的家屬,誓言以司法探究真相、向防疫不力的政府問責,並為COVID-19受難者的故事 在歷史上留下一頁,不容抹煞扭曲。 COVID-19疫情像海嘯般席捲貝加莫(Bergamo),並非難以預見的黑天鵝,而是顯而易見卻 容易被忽視的灰犀牛,只不過,從地方到中央,執政者都選擇閉上眼。等到睜開眼,灰犀牛 還在,而且加速度迎面而來。 病毒已經來了,政府的防疫政策「還要再想想」 https://i.imgur.com/XO5atwo.jpg
2020年第一波疫情爆發後,受創最重的義大利經濟中心倫巴底大區,卻未曾全區升級紅色警 戒。圖為疫情期間的貝加莫省一景。(攝影/鄭傑憶) 去年(2020)2月中,流行疾病數學家梅樂(Stefano Merler)以模型推估義大利可能上演 的疫情劇本(scenary)並向衛生部報告。由於中國當時公布的數據很少無症狀的感染者, 也缺少患者在潛伏期的傳染數據,梅樂以有症狀的感染者推估,若上演的是R0值為1.7的悲 觀劇本,義大利將有超過200萬人感染,重症患者高達40萬。這份報告沒能讓義大利政府看 清眼前的灰犀牛,還試圖掩蓋,直到了去年10月才被迫公開,衛生部表示沒有在疫情前公布 「是為了避免引起恐慌」。 梅樂前往衛生部報告的一週後,科多陽(Codogno)發現「一號病人」,貝加莫的阿爾札諾 醫院也隨即確診4名病患,灰犀牛以超出預期的速度橫衝直撞。梅樂在2月28日寫了一封電子 郵件給倫巴底大區政府,指出在最嚴重的情況下,貝加莫的R0值高達3.17,遠高於「一號病 人」周邊的城鎮,也比他之前預測的最悲觀劇本還要悲觀。梅樂的處境比希臘悲劇裡沒人願 意相信的預言者卡珊卓拉(Cassandra)更無力,預言已經實現,政府依舊視若無睹。 當倫巴底政府終於在3月2日把COVID-19的數據提供給中央政府,疫情科學小組也在當天口頭 建議把阿爾札諾鎮(Alzano Lombardo)和連博諾鎮(Nembro)劃為紅區,但總理孔蒂(Giu seppe Conte)表示,「還要再想想,不能輕易劃紅區,畢竟在經濟的成本之外,還有社會 與政治成本。」疫情科學小組在3月3日白紙黑字建議把阿爾札諾鎮和連博諾鎮劃為紅區,衛 生部長史培蘭察(Roberto Speranza)在3月5日簽署,內政部也加派上百名警察待命,但總 理仍在考慮中。紅區從未到來(註),孔堤在3月8日宣布倫巴底劃為中等風險的橙區,兩天 後,義大利全國都變成橙區。 許多媒體類比中國經驗,描述義大利是第一個封城的西方國家。這裡的餐廳和咖啡館空無一 人,博物館和公園大門深鎖,但公司仍在營業,工廠仍在運轉,貨車在空蕩蕩的馬路上來來 回回,成千上萬的勞工繼續上班,直到3月23日才全面停工。 代表500名染疫身亡者親屬向政府提出民事訴訟的律師羅卡笛(Consuelo Locati)說,「一 切都太遲了,政府的反應遠遠落在病毒之後。即使在3月5日真的把阿爾札諾鎮和連博諾鎮劃 為紅區,也太遲了。不只得病,許多人在垂死掙扎,來不及到醫院就死去。」 臨床道德指引考驗醫護和家屬:「我後悔,也許不該把他們送進醫院」 病患排山倒海而來,加護病床不夠、呼吸器不足、氧氣筒不敷使用,醫護人員疲於奔命。義 大利麻醉與重症醫學會(Società Italiana di Anestesia Analgesia Rianimazione e Te rapia Intensiva, SIAARTI)在3月6日發表一份建議書,指出COVID-19疫情造成既有資源與 需求極端不均衡,必須建立使用加護醫療資源的規則,也就是搶救病患與否的抉擇標準。 建議書指出,「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規定進入加護病房的病患年齡,把資源留給最有希望存 活,以及平均餘命較長的患者。」這項建議引發激烈的討論,在「資源效益最大化」的理性 分析下,以搶救最多病患為考量,卻是對老弱者的殘忍。倫巴底政府在3月30日要求養老院 若發現75歲以上的長者COVID-19檢測結果為陽性,或有疑似症狀,「就地在養老院治療,不 要送往醫院。」進一步剝奪長者就醫的權利。 https://i.imgur.com/ORephiF.jpg
卡希拉吉(Paolo Casiraghi)是參與民事訴訟的遺屬之一,他去年春天一個月內失去3位親 人。(攝影/鄭傑憶) 卡希拉吉(Paolo Casiraghi)是參與民事訴訟的遺屬之一,他去年春天一個月內失去3位親 人:岳父、岳母與爸爸;他的妻子是獨生女,一下子從父母呵護的掌上明珠成為孤女。岳父 發病兩週、兩次在家昏厥後,才被送進醫院。卡希拉吉說,「前兩次救護車來了,但建議我 們讓岳父在家治療,因為醫院人滿為患。最後一次,等了三個多小時,救護車才來。」岳父 入院後,岳母隨即發病,也接著入院,「我們希望送進同一家醫院,但貝加莫病床全滿了, 最後她被送到米蘭的醫院。」 岳父與岳母在一週內相繼離世,不到一個月後,卡希拉吉的父親也命喪COVID-19。身為一家 之主,他不曾對妻子、兒子透露心中的懊悔,但擔任跨國公司業務經理的他經常在高速公路 上南北奔波,有時悲從中來,「我停在路肩,自己一個人哭一哭。我後悔,也許不該把他們 送進醫院,也許家裡該準備好血氧機,也許我該堅持要醫生開消炎藥而不是退燒藥。」 倫巴底失衡的健保改革,基層醫療被疫情海嘯沖潰 倫巴底大區是義大利最富裕的區域,為何淪落到醫療資源匱乏,迫使家人、醫護人員必須面 對艱難的倫理抉擇? 歐債危機在2011年波及義大利,中央政府債台高築,被迫推行撙節政策,在過去10年大砍37 0億歐元的健保資金。當其他大區的健保資源日漸緊縮,倫巴底大區的醫療經費逆勢成長了1 1%,然而資金集中在綜合醫院以及追求卓越的頂尖醫療。倫巴底大區在1985年率先成立的 預防醫學部門曾經是全國典範,可是近年來不只縮編一半,負責分析的實驗室也從15家驟降 到只有3家。 為人詬病的還有,倫巴底大區把大筆的健保資金挹注在私立醫療機構。貝加莫醫師協會主席 馬里諾尼(Guido Marinoni)也是全國醫師協會委員、中央衛生部與大區衛福局的顧問,他 同意倫巴底近年來的確偏愛私立醫院,但問題不在於產權私有,而是大區政府無心管理,甚 至屈從於醫療資本家的遊說,「舉例來說,允許私人院所經營高利潤的心血管科,卻沒有要 求他們承擔利潤微薄的老人臨終醫療。」 https://i.imgur.com/Pwbfxgw.jpg
貝加莫醫師協會主席馬里諾尼(Guido Marinoni)認為,一些大區的醫療體系比倫巴底更脆 弱,但倫巴底的軟肋在於社區基層醫療瓦解,收入比不上其他專科的家庭醫師更出現世代交 接斷層,而一名家庭醫師要負責上千名病患。(攝影/鄭傑憶) 擔任家庭醫師40多年的馬里諾尼認為,一些大區的醫療體系比倫巴底更脆弱,但倫巴底的軟 肋在於社區基層醫療瓦解,收入比不上其他專科的家庭醫師更出現世代交接斷層,而一名家 庭醫師要負責上千名病患。2015年極右派聯盟黨(Lega)推動的大區健保改革弱化了家庭醫 師體系,馬里諾尼說,「簽約的主管機關是省健保局,但看診等日常的安排在地方衛生單位 ,猶如頭和腳分屬不同部門,遇上緊急狀態很難協調。」當疫情的海嘯來襲,就像1963年發 生在義大利東北部的法永特大壩(Grande Vajont)悲劇,滑落的山體捲起6、7公尺高的巨 浪,水庫外溢氾濫,下游村落上千人喪生,但大壩屹立不搖。倫巴底的私立醫院像是工藝先 進的大壩,在疫情中穩如泰山,但基層醫療崩潰。 家庭醫師不屬於公務員體系,危急時刻一切靠自己。最讓他們心寒的是,中央政府、大區政 府沒幫忙張羅口罩、手套等防護器材,當他們透過關係從中國搶購到口罩時,到了義大利海 關卻被中央政府攔截。馬里諾尼表示,「他們說,全部由民防部統籌分配,但分給了醫院、 急救人員、警察,沒有給家庭醫師。」家庭醫師赤手空拳上戰場,讓自己暴露在風險中,也 成為傳播者,光是貝加莫省有21位家庭醫生病逝,四分之一染疫,包括馬里諾尼。然而, 健保局對第一線戰士的犧牲沒有絲毫哀悼,還曾經考慮控告家庭醫師失職https://i.imgur.com/J0hAgLU.jpg
阿爾札諾醫院院長馬竹里(Giuseppe Marzulli)認為,公、私立醫院之爭是意識形態的政 治論辯,並非倫巴底醫療體系在疫情下潰不成軍的主要病灶。(攝影/鄭傑憶) 阿爾札諾醫院院長馬竹里(Giuseppe Marzulli)認為,公、私立醫院之爭是意識形態的政 治論辯,並非倫巴底醫療體系在疫情下潰不成軍的主要病灶,他說,「身為公立醫院院長, 我樂見大區政府提供了醫療機構更多資源,但作為預防醫學基礎的家庭醫師體系卻像灰姑娘 ,預算捉襟見肘。」更嚴重的是,2015年的大區健保改革肢解了組織,預防醫學組在健保局 ,但人力分散在各地的地方衛生單位。「彷彿將軍與士兵分屬不同部隊,將軍沒有直屬的士 兵,COVID-19疫情猶如戰爭,但將軍下了指令,沒有士兵可以調度、執行。」 貝加莫省健保局長在去年4月染疫後陣前換將,疫情肆虐下,分崩離析的基層醫療摧枯拉朽 ,紊亂的指示讓醫護人員和平民百姓都無所適從。幾位受訪的醫師也自我檢討,義大利數十 年來沒有傳染病大流行,讓他們低估了COVID-19的威脅。雷穆齊表示,雖然中國政府的疫情 資訊不夠透明,但醫學期刊《刺胳針》(Lancet)在2020年1月24日刊出中國研究人員的論 文,描述COVID-19的症狀、病情惡化後的高致死率等,「但西方的醫學界,包括我,都因為 西方的自負而輕忽了這份研究,如果我們當時馬上著手準備,不致於在疫情爆發時手忙腳亂 。」 撥打緊急專線卻錯失搶救時機,「我不知道,那時父親已呼吸困難」 https://i.imgur.com/fjwL3O9.jpg
麵包師傅馬佐拉(Salvatore Mazzola)是另一位參與民事訴訟的遺屬,說起父親的死,一 切依稀歷歷在目,日期、病況他記得一清二楚。(攝影/鄭傑憶) 麵包師傅馬佐拉(Salvatore Mazzola)是另一位參與民事訴訟的遺屬,他有著西西里人的 濃密眉毛和黑眼珠,戴著無框眼鏡,一派斯文更像個小學老師。說起父親的死,一切依稀歷 歷在目,日期、病況他記得一清二楚。馬佐拉在疫情震央──連博諾小鎮經營麵包店,去年 2月中,先是兩個年幼的小孩咳嗽不止,後來輪到他的太太和媽媽咳嗽、失去味覺和嗅覺。 小孩、太太與媽媽復原後,馬佐拉的父親朱賽佩在3月9日開始發燒、腹瀉,連吃一週的退燒 藥仍無濟於事。3月17日,義大利全國封鎖中,倫巴底的醫療體系搖搖欲墜,規定有任何症 狀必須先打緊急專線,不要直接就醫。守法的馬佐拉撥了112緊急專線,一名帶有東歐口音 的女性問他患者的呼吸狀態。父親猶豫片刻後,跟馬佐拉說,「總而言之,還行。」轉告完 這句話後,接線員說,「明天我們看看要不要派人過去。」 沒有任何醫師來看80歲的朱賽佩,3月29日,病情直轉急下,馬佐拉再次撥了112。這次接線 員說,必須知道朱賽佩的血氧指數,但「我連血氧機是什麼都不知道,」馬佐拉跑了幾家藥 房都買不到血氧機,最後由一位朋友提供。他含淚飆車回家,把血氧機套上父親的指頭,跳 出數字:35。他又撥了112專線,接線員難以置信,「不可能,低到35已經死了。」一番折 騰後,把血氧機套上父親耳垂時,電話的另一端聽見朱賽佩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立馬決定 派出救護車。儘管救護車在10分鐘後火速抵達,還是太遲了。病毒已經侵襲朱賽佩的肺、腎 和四肢,氣若游絲全身痛楚,入院3天後離世。 馬佐拉重複了幾次「總而言之,還行」後,深深吸口氣,像是要把這句話吞回去,改變父親 生命的結局。倫巴底模式削弱了基層醫療的功能,疫情來勢洶洶時,平民只好上陣充當醫師 。「我懂做麵包,但我不懂怎麼怎診斷。我不知道,那時候父親的呼吸已經相當困難,但他 是體育老師,懂得調整呼吸,靠著稀薄的氧氣硬撐。」他相信,如果政府做好防疫規劃讓患 者及早就醫,向來強健的父親不會死。 中央自評「滿分」的防疫計畫,其實14年未更新 十幾年來,全球化加速跨國的人流與物流,大流行疫病一旦發生,襲擊的速度與規模勢必更 加駭人,但義大利的防疫計畫停留在2006年。 曾擔任義大利國防部災害應變措施負責人的退役將軍盧內里(Pier Paolo Lunelli)去年8 月接受COVID-19遺屬委託,分析了第一波疫情資料,認為如果義大利遵循世界衛生組織(WH O)的規範準備防疫計畫,許多人不致於走上黃泉路,至少可減少約三分之一的死亡人數; 也就是說,(2020年8月時)犧牲的人數可從35,000人降到25,000人。 84歲的盧內里說起話來仍中氣十足,直言不諱地指出義大利政府面對全球大流行的傳染病壓 根沒準備好。SARS在2003年拉起警報後,WHO在2005年通過新版「國際衛生條例」(Interna tional Health Regulation)並在2007年生效,要求成員國在2012年前提交疫情防治計畫, 因為全球大流行並非「會不會」發生的問題,而是「何時」會發生。 義大利並未依照2007年生效的「國際衛生條例」更新。歐洲議會在2013年通過決議,要求成 員國必須定期更新防疫計畫並提交自我評估報告,義大利還是無動於衷。盧內里說,「COVI D-19在2020年來襲,我們的政府像是沒念書的學生突然上考場,交了白卷,」更令人瞠目結 舌的是,義大利政府在自我評估報告胡亂吹噓,「總共有8大關鍵能力,在154道問題裡我們 總是給自己打高分,成績名列前茅。」 2019年,在自我評估報告的實驗室網絡執行能力一項,義大利給自己打了100分的滿分;相 較之下,德國謙虛地打了73分。2020年第一波COVID-19疫情爆發時,全國人口6千萬的義大 利只有31家經過驗證的實驗室可以分析檢驗結果,人口8千萬的德國則有262家。2020年3月 初,義大利每週的檢測量不到3萬,遠遠落後德國的12萬;直到4月中,義大利才逐步趕上, 但疫情已經是脫韁野馬。 https://i.imgur.com/PMjYtXB.jpg
COVID-19疫情期間,義大利街道上貼滿訃聞的布告欄。(攝影/鄭傑憶) 關於控制與預防傳染病的能力,義大利一樣大言不慚給自己打了滿分──去年2月初,中國 的疫情震驚世界,當WHO詢問各國應對公共醫療緊急狀態的能力如何時,義大利政府依然執 迷不悟,給自己打了5分的最高分。接踵而來的殘酷真相是,醫院在2月底才收到儲備口罩等 防護器材的指令,但疫情已爆發,有錢也買不到。 倫巴底政府還反其道而行,加速病毒傳播,在醫院病床滿載之際,要求養老院收治COVID-19 病情穩定但尚未完全轉陰的病人,彷彿是把孱弱的養老院長者送入病毒的虎口。根據義大利 國家衛生研究院(ISS)統計,2020年2月到4月中,養老院的4成死者染上了COVID-19,由於 半數的養老院沒有足夠的檢驗試劑,死於COVID-19的人數很可能低估。 盧內里解釋,防疫計畫並非萬靈丹,像是美國與英國的計畫全球首屈一指,但政治人物的傲 慢錯失了施行的良機;即使是防疫模範生德國,也遭到第二波疫情的逆襲。他說,「但有計 畫的國家,彌補缺失時有藍圖可以依循,不用從頭摸索。在歐洲國家裡,防疫計畫同樣多年 未更新的西班牙和比利時死亡率偏高,並非偶然。」 義大利政府在2020年2月臨時拼湊了一份防疫計畫,但不敢公諸於世,在多方施壓下才公開 。羅卡笛解釋,「公開了,就證明了在這之前他們沒有防疫計畫,而且這份計畫需要3到4個 月的時間才可能執行,但疫情已經爆發了。到了秋天,這份計畫仍無法遏制第二波疫情,因 為內容粗製濫造,根本無法落實。」 早在2009年,俗稱豬流感的A型(H1N1)流感爆發時,倫巴底大區的防疫體系便露出破綻。 事後一份檢討報告羅列諸多缺失,包括無法掌控感染和死者的統計數據、醫院與家庭醫師之 間缺少協調,缺少防疫計畫的養老院是極脆弱的環節。10年倏忽而過,沒人補破洞,讓COVI D-19長驅直入。 檢討義大利的防疫報告遭下架,WHO獨立性再受質疑 潮水退了,裸泳的義大利防疫體系再也遮掩不住。WHO在2020年5月13日傍晚發布〈史無前例 的挑戰:義大利對COVID-19的第一反應〉(An unprecedented challenge: Italy’s first response to Covid-19)報告,指出: 「中國傳出疫情的消息後,義大利面對流行疾病並非全無準備。在SARS疫情後,義大利衛生 部與大區政府在2006年通過了疫情的準備與應對計畫,2017年再度確認這份報告。」報告的 語鋒一轉,「然而,這些計畫理論勝過實作,投資屈指可數,缺少轉換為實際措施的企圖。 WHO的威尼斯辦公室前主任贊朋(Francesco Zambon)在2020年3月接下撰寫報告的任務,詳 實記錄義大利的有效措施,以及犯下的錯誤,好讓別的國家迎戰這前所未見的病毒時,不用 重蹈覆轍,「像是義大利給世界的一份遺產,搶救世界其他角落的生命,讓犧牲者不是白白 犧牲。」 贊朋有雙細長的手,說起話來有些靦腆但意志堅定。他在威尼斯拿到鋼琴演奏學位後,決定 念醫,念完醫學院後,攻讀公共衛生博士,然後又到美國念了一個MBA。進入WHO是他理想中 的工作,讓義大利的血淚經驗幫其他國家做好防疫準備,完全呼應他捍衛全球人民健康的理 念。然而,這份他和同事快馬加鞭完成的報告只有20小時的生命,5月14日中午旋即被撤下 。義大利媒體一度歸咎中國的黑手讓這份報告「被消失」。但贊朋澄清,報告裡有關COVID- 19在中國爆發的時序與WHO的最新資訊不吻合,WHO的北京辦公室要求更正,但調整後問題解 決,「問題在於義大利,被衛生部徵召回國應對疫情的WHO助理祕書長貴拉(Ranieri Guerr a),攔下了這份報告。」 貴拉剛看到這份搭配著精美照片的報告初稿時,還稱許是部傑作,但兩小時後,贊朋收到貴 拉的訊息,要求在描述疫情計畫的段落加上「並在2017年更新」。贊朋斷然拒絕,因為2017 年的疫情計畫一字不漏、一個標點也不差複製了2006年的疫情計畫,最後他妥協寫上在2017 年「再度確認」(reconfirmed)的字眼,表示兩份計畫一模一樣,但經過重新審閱。貴拉 仍不滿意,在一則給友人的簡訊透露,已經知會WHO祕書長譚德塞(Tedros Adhanom Ghebre yesus)要讓這份報告胎死腹中。 貴拉無所不用其極扼殺這份報告,因為他在2014到2017年間是義大利衛生部疾病預防署署長 ,而這段期間理應依循WHO與歐盟規範提交防疫計畫與自我評估報告。贊朋直指要害,「他 在義大利與WHO同時擔任的角色,顯然有利益衝突。罔顧報告發布前的層層把關與核可,一 人就可以隻手遮天,說明了WHO的獨立性蕩然無存。」 如果義大利政府可以讓WHO撤下報告,可以推想中國的影響力。贊朋說,「WHO無法保持獨立 性,調查小組很難在中國找出病毒的起源,就像調查小組的成員包括了與武漢病毒研究所密 切合作、擔任美國生態健康聯盟(EcoHealth Alliance)主席的達薩克(Peter Daszak), 這也是昭然若揭的利益衝突。」 https://i.imgur.com/dSeT55n.jpg
倫巴底區貝加莫省的小鎮連博諾遭疫情嚴重襲擊,居民掛起打氣旗幟。(攝影/鄭傑憶) WHO也缺少透明度,例如台灣在2019年12月31日去函指出,儘管中國政府否認武漢的非典型 肺炎是SARS,但病人是隔離接受治療,懷疑有人傳人的可能性,但這份警告石沉大海。「不 能因為台灣不是會員國就忽視警訊,」贊朋以一個極端的例子做解說,「如果我們發現,從 月球回來的太空人帶回致命的病毒,難道我們要因為月球不是WHO的會員,就坐視不管?」 WHO的「命名學」也沾染上政治色彩,由於和2003年爆發的SARS雷同,在2019年底出現的非 典型肺炎病毒的正式名稱為SARS-CoV-2,然而,這個病毒所引發的疾病經過一番爭辯後,被 稱為COVID-19。贊朋表示,「若稱為SARS-2,難免讓人聯想起源都在中國。不過,這個名字 也讓大家很容易明白,這個疾病猶如SARS,不會以為這是普通的流感。」 貝加莫檢察官注意到有關WHO的爭議,傳喚贊朋作證,但WHO為了「保護」他,告知他享有外 交豁免權,毋需理會檢察官。但贊朋不想要「保護」,他不顧WHO的警告,逕行與檢察官聯 繫,在長達5小時的問訊和盤托出他所知的內幕,「他們非常專業,讓我以身為義大利人為 傲,對義大利的司法體系感到驕傲。」但就像阿爾札諾醫院的院長馬竹里,「吹哨者」贊朋 的處境愈來愈尷尬,今年3月離開了他熱愛的WHO工作。 無懼國會決議限制調查,遺屬誓言要把真相帶進法庭 一肩扛起500多人訴訟案的律師羅卡笛同樣對義大利的司法體系有信心,他們的官司與貝加 莫檢察官的調查平行前進,鍥而不捨讓光一點一點照亮決策的黑箱。和其他的受訪者一樣, 羅卡笛認為,許多國家的疫情也相當嚴重,但其他政府或國際組織的疏失,不能掩飾義大利 曾犯下的錯誤,不找出錯誤,無法避免重蹈覆轍。 然而,犯錯的政治人物百般阻撓。7月8日羅馬地方法院首次開庭後,對防疫政策爾虞我詐的 各黨派在國會的疫情調查委員會達成共識,決議調查僅限於2020年1月30日之前──換句話 說,只調查疫情在義大利爆發之前。眼看跨左右黨派沆瀣一氣,COVID-19遺屬立刻舉辦了抗 議活動,一整個早上羅卡笛踩著三吋高跟鞋接受採訪,耐心陳述他們的不滿。 抗議活動的兩天後,我和羅卡笛在她家的院子見面。打完一場又一場的硬仗後,她難掩倦容 ,也難得穿了一雙平底鞋與休閒寬鬆的裙子,彷彿暫時卸下戰靴與盔甲。面對四面八方的壓 力,她堅定不移,「政治人物不分黨派阻礙疫情調查,剛好讓大家看到他們同流合汙的荒唐 醜態,也更加印證我們的主張:太多人在遮掩真相。」 8月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許多義大利人度假去,在疫苗加持下,大家迫不及待要把病毒拋 諸腦後,但在翻開新頁前,羅卡笛要把COVID-19受難者的故事在歷史上留下一頁,不容抹煞 扭曲。羅馬地方法院首次開庭的結果提振了她的士氣,法官駁回所有政府律師團的抗辯,「 政府無法繼續在程序上打轉,明年(2022)3月31日下次開庭就是實質的審理,」羅卡笛的 棕紅眼睛閃著光,「正如我的意,直球對決讓證據說話,真理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5.完整新聞連結 (或短網址): https://www.twreporter.org/a/covid-19-italian-victims-family-suing-government-2 6.備註: (1)筆法很小說。 (2)關於一號病人的註解 2020年2月16日,一位38歲男性因呼吸道症狀赴當地診所就醫,後被檢驗為陽性,因其並未 有中國旅行史,成為目前所知的第一起義大利本土病例。 與意指為首位感染病毒者的「零號病人」不同,這位一號病人無法被確認是本土第一位被感 染的案例,只是第一位被檢驗出的確診者。 __ https://reurl.cc/YjqpXx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0.242.37.22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634660371.A.CBF.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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