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新聞] 4千萬身價街友被長照女主任偷偷登記結婚
大家安安大家好，我是肥宅兼台女遊民社工，前幾次發文大家可以搜我帳號來看，大家說
想聽更多血尿故事，我就上來講睡前故事，不喜歡廢文的人可以左轉了，以下小故事都隱
去服務對象個資，例如阿北其實是阿婆，兒子其實是女兒，戶籍地彰化其實是綠島之類的
。
有很多鄉民提到社工很有耐心跟愛心，其實並不是的，除了聖人以外沒有人可以一直維持
在充滿耐心跟愛心的狀態24小時，肥宅我也不例外。社工幾乎都會有自己舒壓的方式，才
能做的長久，甚至是會擁有自己專屬面對死亡的儀式。
比方說處理個案的後事。
遊民社工會幫個案找房東，租房子、募傢俱、補貼房租押金等，個案沒有家人，所以死了
房東也是來找我們。
通常個案死了不會直接被發現，是左右鄰居聞到死老鼠的味道後，看到阿北很久沒有出門
，就會跟房東說欸裡面住戶怪怪的，叫房東去看。
房東當然不會直接去，用膝蓋想都知道當然是掛在裡面。開門就會變案發現場要去做筆錄
很麻煩，所以就會叫社工去開門，這樣做筆錄的就變我們了。
某天我回老家的火車上，接到房東電話，房東說阿北好幾天沒有出門了，聞到味道，叫我
去開門。那是假日，而且是所有同事都返鄉投票的假日。我說不行欸我要投完票才能回去
，還是你多放幾天？當然房東就去自己硬著頭皮處理了。（之後他再也不租給我我了咩噗
）
十幾分鐘後，房東打來，告訴我個案往生在租屋處大概三四天了，我跟房東簡單的說明了
後面的程序:先去警察局做筆錄，警察會協助尋找家屬，家屬對死亡原因沒有疑慮的話就
會走行政相驗，請人來接大體進殯儀館。我回台北上班後會接手後續的事情，請房東不用
擔心。
掛上電話後，我腦中開始跑一連串的應辦事項。要通知那些有關社福單位與社工?聯絡哪
個單位去辦後事?房間清潔要找誰來做?清潔費從哪裡生出來?個案的低收入戶才剛送出申
請啊幹，他還沒住進去房子多久，會不會我當初繼續讓他睡街頭，他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
會有路人叫救護車，他就不會死在家裡?是不是我的錯？他當初跟我說身體不好不能去工
作，我那時候怎麼會覺得他懶惰呢......。
自責愧疚與許多應辦事項，在大腦像雪碧裡的氣泡一樣，啵啵啵的浮上水面來。
但該做的還是要做，我聯絡了社福中心的前輩，迅速而有效率地給了我很多處理重點，讓
我能安心並更迅速的知道怎麼連結資源，並介紹我可以問問某團體（他們真的很棒我也很
想介紹他們可是我怕一寫出來大家都找他們打掃孤獨死的屋子，他們工作人員會崩潰）。
也詢問大前輩以前在處理個案往生的清潔細節，主任給了非常多實用的建議。
某團體當時有申請到地檢署的補助，有需求的人通過評估就可以免費得到清潔服務，所以
我原本煩惱的清潔費問題就解決了。
那個方案負責人明明家裡有事業可以好好去當爽爽第二代，但天堂有路他不走，偏偏要來
小小窮窮的非營利組織待著做沒辦法發大財，而且過年很難跟親戚解釋到底在幹嘛的事業
，我內心相當佩服他。非營利組織很多這種爸媽公務員或家裡沒有欠債不用背房貸養小孩
、充滿理想性的人，跟他們一起工作真的很爽很熱血，這種年輕又認真謙虛做事的人在萬
華特別多，我真的推薦大家疫情後多跟萬華NGO交朋友。
啊幹怎麼又講歪。
我：「我有個個案往生在租屋處三四天，需要人打掃，可以拜託你們嗎?」
「可是我沒有相關經驗，妳以前有處理過嗎?妳們怎麼處理的?」對方猶豫了一下，因為他
們還沒有接過這種case。
「有喔!以前OO的後事是我負責的。我們那時候很隨便，在移走之後就拿清潔劑跟漂白水
刷刷馬桶，噴酒精，然後我們大家就繼續用那個廁所了。沒有很困難啦!」我把大前輩傳
授給我的處理屍臭味方法也跟他們分享，不愧是天堂有路你不走的非營利組織工作者，考
慮不到幾秒後就接下來了，這個單位果然就是，棒。
上班日前，我先去買了聽說很好用的除臭噴霧，和對方與打掃小夥伴（他們的服務對象，
也是無家者，可以透過這個方案賺取勞動所得）帶著齊全的打掃用具，約到了租屋處與房
東會面。
租屋處門口沒什麼味道，直到房東打開了門，隔著口罩，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固體的
氣味。
濃烈的屍臭味撲鼻而來，這個味道會引起本能性嘔吐反射。大家有聞過死老鼠的味道嗎?
人類的體積是老鼠的五十倍，所以現場的味道就是死老鼠味道的五十倍。而個案的租屋處
沒有對外窗，密閉空間加上潮濕環境，五十倍又被發酵成了一百倍。昏暗的房間，地上流
滿黑色與紅色的體液，體液上有一條一條正在蠕動的蛆，屍臭味變成一座濃密的固體，你
踩不進去房間。
但你不行。
你是答應了要打掃的人、你是帶著個案要打掃的人、你是社工，你們三個都沒有退路，只
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們開始整理個案遺物與清潔房間。屍臭味滲入每一樣物品，就連裝袋後移到外面，都臭
到讓鄰居紛紛走避，對我們抱怨怎麼搞成這樣，還有一個老先生問我們是不是有人死了，
見我們沒回答，掩著鼻子逃回房間，喊著「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我的心情是複雜的。老先生口中的那個有人不是別人，是曾經跟我一起去辦低收入戶、一
起看房子、一起聊天過的，曾經活得好好的個案，他現在走了，以他自己也不想要的方式
，他人很好，也不喜歡帶給別人困擾。現在這個很臭的房間，以前曾經是個案走了好久的
路，才從街頭回到家中的，珍貴的避風港。
請不要嫌棄。
請不要嫌棄他。
請不要嫌棄他的房間。
現在個案與這世界的連結就剩下我了，我要怎麼把個案會好好感謝他們幫個案善後的心情
，好好傳達給他們？我可以怎麼樣讓現場夥伴不會害怕與忌諱，感受到個案的感謝之情呢
?
雖然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處理味道這麼濃烈的屋子，但我很努力地表現出游刃有餘的鎮定模
樣。把房東退的押金與房東太太給我的紅包，全部分成兩份紅包，告訴他們這個個案是個
什麼樣的人，這是個案對他們的感謝之意與祝福，他們非常溫柔地慎重收下了。
「這是XX的感謝與祝福，你可以拿去花掉或存起來，這個錢母會幫忙你順順利利」我以前
是完全不信手尾錢這些傳統習俗的，但只要有任何儀式可以讓他們的感覺比較好，把死亡
的禁忌與心理陰影過渡掉，那就都來吧。
我負責與家屬聯繫遺物處理、與房東處理退押金手續、確認那些家具可以丟棄、採買需要
的清潔用品、聯繫清潔隊清運大型垃圾與小型垃圾。和他們必須在難以呼吸的房間工作相
比，我的工作簡直輕鬆到讓我感到非常愧疚。但這些牽涉到報帳的財務工作與家屬連繫又
不好讓他們來換我去掃，我想著要好好慰勞他們，走到便利商店打算買個咖啡。
然後我看到拿鐵咖啡的顏色與濃稠度，和夥伴掃出來的屍水，一模一樣，我立刻決定改買
義美紅茶。
我們花了一整個下午把租屋處清空。床墊要搬去集運點時，夥伴拿來兩個黑色垃圾袋請我
幫忙剪開。「垃圾袋要幹嘛啊?」他看著滲入紅色黑色體液的床墊，慢慢地說「遮一下，
怕不好看」我腦中立刻浮現出個案不好意思的臉，他一定也會怕自己的東西嚇到別人的吧
。
太溫柔了啊。連這個都想到了。這個單位是一群天使的集散地嗎?（我真的超想昭告天下
他們有夠讚有夠善良，把所有Credit都給他，但寫出名字他們就會整天處理這個了，而且
他爸媽不知道他在做這麼有風險的工作)
房間經過刷洗與消毒，就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只剩氣味提醒著我們曾經有人離開過。
「你記得拍個before與after，以後案例分享就可以講了。」我對他們的清潔能力非常佩
服，一般市面上願意處理孤獨死清掃的清潔隊少，而且四坪大小就要價兩萬，他們願意免
費清潔，完全就是在造福眾生與無助的菜鳥社工。
他慢慢的說:「我before其實有拍，但怎麼拍都是糊的。但after就很清楚。」
我說:「一定是因為光線不足吧。」
「一定是。」
我腦中，又浮出個案那張不好意思的臉。
不好意思啊，我又忘了，你應該不想讓沒整理好的房間給別人看到。
回到辦公室後我倒在沙發上，身上還有味道。「我們最近真的遇到很多個案往生的事呢，
我在想工作人員是不是要去做個儀式啊還是諮商一下。」同事又用她那張看透人世的臉說
著。
我膝反射的回:「能做這工作的，應該心理素質都要當個戰鬥民族吧」繼續放空。
但想啊想，覺得同事說得非常對啊。
儀式。
我的心裡有個大大的洞，洞的顏色是黑色的、害怕的、怕孤單的顏色，這個洞是與死亡的
擦身而過，我需要有個儀式去過渡它。
以前在新北志協的時候，主任會給我們大悲水，讓我們去撒在個案的屋子，包個紅包讓社
工去霉運與厄運，一般傳統儀式在參加喪禮前，也會在身上放片榕樹葉。
我們都需要一個自己相信的儀式，讓自己從陰影裡面走出來，但死亡對每個人的意義都不
一樣，所以每個人需要的儀式也不同。
我問主管，她以前處理完這樣的事情，會做什麼儀式?「我會去人多的地方走一走，把身
上的氣分散掉，像西門町啊之類的，因為有很多人，所以一個人分一點點應該可以吧?」
主管還是一樣體貼，連這種時候都怕把厄運影響別人。另一個前輩說:「我會去按摩喔!把
氣過掉」「那按摩師傅不會被傳染到壞運氣嗎」「他有收錢沒關係啦」
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儀式，那我的是什麼呢?對我來說，死亡的意義是什麼呢?
我晚上一邊進行社區拜訪，一邊想著這些事，在熙來壤往的人群裡，每一個皮膚黝黑瘦瘦
的老男人，都像我的個案，只是他們還活著。
他已經沒辦法和這世界有連結了。
我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儀式。我渴望和世界有連結，我渴望被撫摸，所以我的儀式就是請我
當時的伴侶好好的幫我按摩，我的臉埋在枕頭裡和他說說我這一天，都發生了什麼。（後
來分手了，可能我講的負能量太多了吧咩噗，也是辛苦他了。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負能量也是）
當時的伴侶雖然很累，但他還是溫柔的默默聽著。他按完，我講完，我發現那個洞好好的
闔上了。我又回來這親愛的世界了。
推文有鄉民好奇我都怎麼處理負面情緒的，老實講這行真的是不會有好事，你不可能聽到
個案說「欸社工我跟你說我中頭獎幸福快樂所以才來當遊民」每個人身上都很慘，更慘的
是有的還很雞掰，我曾經被個案機掰到蹲在西門町的路邊大哭過，夜訪完心靈空虛大吃大
喝，胖了20公斤，體脂率40%。
但還是有快樂的時候，比方說你撒了一千顆種子，終於有一顆冒芽。雖然你知道這個芽有
很高的機率會很快枯掉，但你就是要把這一刻記下來，這一刻的美好又足以讓你又多向前
走兩步。
只靠珍貴那一刻當然不夠走七年，在萬華有個好處就是熱血的非營利組織很多，而且我們
都是好朋友，需要聊聊的時候就可以互約講心事與參考對方的作法，很多靠北個案的事情
不能跟外行人說，那只會強化他們「遊民都是活該」的印象，但那並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就像你不會因為看完靠北女友就覺得全部的台女都很雞掰。啊，這裡是八卦版，可能有
可能sorry)萬華組織的同儕支持系統非常緊密，是以前我在其他地方工作時沒有經驗過的
。
一個人走的快，一群人走的久。
做喜歡的事情，就可以又快又爽又久。
像我下班後參加獵奇活動，比方說看男同志現場打砲的小鳥秀（這是個podcast連結，不
喜性話題者勿點）
https://reurl.cc/KAy9Oq
或是參加美屌大賽（很長的萬字心得文，不喜性話題一樣不要點）
https://reurl.cc/AkE39e
或是熱愛談戀愛（這是跟同志諮詢熱線Amy聊天的youtube連結，不喜歡性話題一樣跳過)
https://youtu.be/FRAIQstn-Hw
不管你當不當社工，都要照顧好自己，才有餘力照顧別人。做喜歡做的事、找到熱血的夥
伴一起燒、有足夠的休息、最最最重要的是，不用繳房貸不用養小孩。
對就是這麼殘酷，有經濟壓力是無法長期當社工的，你可以參考飽螺的社工收入調查：
（以下連結轉自飽螺的社工甘苦便條紙，飽螺大大我尊敬您）
2021台灣社會福利產業人員薪資待遇表表單填答狀況：https://reurl.cc/Q9G8D5
2020台灣社會福利產業人員薪資待遇表表單填答狀況：https://reurl.cc/bRdOKM
2019台灣社會福利產業人員薪資待遇表表單填答狀況：https://goo.gl/eD8x7u
2018台灣社會福利產業人員薪資待遇表表單填答狀況：https://goo.gl/o7wFDY
當然啦 除非你像這個前輩一樣厲害，我覺得我也該利用下班時間學理財了，這個社工真
的是典範，希望他教教偶們
https://reurl.cc/EnqQWK
「他說，每天花在股市的時間，除了開盤約4個半小時外，還要看籌碼、趨勢、期貨指數
等，平均每天約耗費8小時，即使承接案子外出家訪，也會透過手機下單、盯盤，對投資
十分認真。」
每天上班8小時看盤8小時看來只剩8小時能吃飯睡覺耍廢通勤做喜歡的事，真的是時間管
理大師。
有鄉民請我寫短一點，我也很想，我知道這個時代大家注意力都很短，但我就是一個情不
自禁寫超長廢文，對不起啊但真的好紓壓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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