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同人][紅白七色] 制界(セイカイ)

看板GL作者 (rexdezmond)時間14年前 (2010/05/26 11:09), 編輯推噓4(405)
留言9則, 5人參與, 最新討論串1/1
之前一直收到"放了紅白吧!"這樣的要求 所以這次為了讓靈夢不要總是被欺負 就寫了這篇純正、沒有其他CP的紅白七色!XD 這篇有點長,其實後面還會有兩小篇負責將整個故事解釋得更完整 但是目前為止主要的這一篇單獨看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就先把主篇放上來,到時候再貼之後的補完 因為PTT的編排不是很方便,所以決定用顏色分段 如果有看不太出來的情況請說一下 我會改顏色看看能不能達到更好的效果的(笑) 那麼、先謝謝各位的閱讀 ================================ 呼吸的時候,滿腔都是森林的味道,清晨時,山上帶了一點清爽的濕冷水氣那種。淡淡的 霧靄在身邊縈繞著,如果不刻意去看遠處的景物,那就幾乎不會感覺到的那種程度。雖然 不是什麼值得說出口的事情,但是這裡比博麗神社的周圍還要有神社的味道,多了一點寧 靜而莊嚴的氣息。 雖然說同樣都是森林,但是這裡怎麼樣都比那個死氣沉沉的鬼地方還要好啊。她一邊想著 ,一邊行走在並不特別明顯的小徑上,只在翠綠色的草叢間零星裸露著的泥黃色土地,稀 稀疏疏地串連成了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絕對不會發現的道路。 她穿著一直以來的黑色皮鞋,紅白色、總是被某個黑白魔法使笑說一點都不正統的巫女服 ,一步、一步,慢慢地穿過了罕無人跡的山路,以著彷彿是在祈願卻又不帶著信仰的步伐 ,平穩而堅決地往前。 應該是不會看到人家的荒野地方,脫離了博麗大結界的中心,卻偏偏有那麼一間老舊的木 製矮房坐落在這裡,散發著太過寧靜超世的氣息,連那從煙囪中冉冉上升的淡淡白煙都彷 彿刻意放慢了行進。 她停了一下腳步,在看見那縷白煙的時候。白煙的尾端在半空中散去,與少了些雲也少了 些蔚藍的天空融合了在一起,看不出哪一部分是天空而哪一部分又只是柴火燒出來的淡煙 。像是被什麼逗樂了一樣,她露出了只有一瞬間的笑容,同樣寧靜的那種。 但也只有一瞬間而已,她接著繼續腳步,踏出了並不特別濃密的樹林中,來到了矮房周圍 的空地。石頭堆砌出來的古井看起來就像是旁邊的矮房一樣充滿了歷史的痕跡,被青苔、 還有許多不同的雜草包圍著,井上的轆轤被風帶著輕輕晃動,發出了有些生鏽的金屬聲。 「霊夢さん。」在門前,拿著掃把正在打掃庭院的藍停下了原本的動作向她打了招呼,微 風中一下子只剩下樹葉搖動的聲音,少了些竹掃把掠過地面的清爽摩擦聲。別人掃地的時 候,這聲音聽起來倒是挺舒服的。「真是稀客,但是紫さま的話,現在不在喔。」不同於 狐狸的刻板印象,眼前這位了不起的式神在她一邊想著掃地的事情時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啊,是嗎?」她慢慢走近,然後在門前的階梯處坐了下來,把皮鞋脫下排在一旁。「那 隻黑貓也不在的樣子啊?」雙手撐在膝蓋上,她向那個又繼續掃起地了的式神說。 「橙出去玩了,好像是附近貓咪們的定期集會時間又到了。」並不特別多的、在每個季節 都會有的落葉,慢慢地被掃在一起,於黃泥色的土地上堆積成了一疊半黃的綠意。「不過 大概再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吧,也差不多要正午了,午睡可是很重要的呢。」藍抬起頭看了 看太陽的位置說,橘黃色的狐狸毛在還算溫和的陽光下呈現著柔軟的光澤。 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傳統的氣息,不光是眼前這個九尾的式神,還有她坐著的、只有兩、 三格的木製階梯。背後的矮房,還有她目前沒看到的地方,一切都散發著同樣的氣息,令 人安詳的、平靜的氣息。「午餐也很重要的,應該說、最重要了,午餐。」她說得認真卻 又擺脫不掉慵懶。 像是在不知不覺間達成了什麼協議,式神露出了從容且順從的笑容,「霊夢さん,時間也 差不多了,要一起進來用午餐嗎?」成熟的嗓音提出了邀請,她站了起來接受,拍了拍裙 襬然後笑了。 「我就在等這句話。」她說,然後彷彿是自己家似地拉開了玄關的木門,走進了這棟老舊 得溫馨的矮房。 並不大,只是一般的、很久以前隨處可見的那種矮房子而已。坐在雖然用了很長一段時間 ,卻沒有什麼不舒服味道的榻榻米上,她不像在神社時的懶散,反而異常正經地端坐在深 咖啡色的矮桌前。在週遭充滿了深山間的慵懶氣息時,此時的她在這之中卻顯得拘謹。 「沒有菜呢,國王的午餐嗎?」並不帶有惡意,她調侃地笑著問,用著友人們之間都習慣 了的口氣。 「都在廚房準備好了,不過人還沒有到齊。」式神在她左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身上的衣服 經過了一個早上的勞動,卻沒有任何的痕跡殘留在那之上。「而且,萬一談話過程中有什 麼意外的話就不好了。」 她雙手抱胸地點了點頭,用著非常能夠體會的表情,「食物很珍貴的,要好好珍惜才對。 」藍聽著一下子露出了笑容,但在她將雙手放在膝蓋上,用著幾乎不可能的認真態度時又 收斂了起來。「那麼,我想也不用等紫了。」她說。 藍沒有回話,只是專心而嚴肅地等著她接下來要說出口的事情。對方一定不知道自己要說 什麼的,但是卻能夠猜想到至少是什麼程度以上的事情吧,式神這種東西、真是方便啊。 她稍微有些無禮地想著。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況且自己也不需要這些。並沒有看著左邊的式神,視線停在了什麼也 沒有的半空中,她向著對面那個空蕩的位置開了口,「我、不當博麗的巫女了。」 藍似乎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事情,原本鎮定的神情變得有些慌亂,卻沒有做出實際上的反應 。然後,對面那個原本什麼也沒有的地方,出現了一道從外觀看起來就充滿了詭異的裂縫 ,憑空且不協調地張開,裡頭還能感覺到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視線。 「沒想到回來吃頓午餐,還能聽見這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抹屬於成熟妖怪的聲調先傳了 出來,然後才是紫的身影,穿著平常那混合著日式與西式的蓬鬆洋裝,手裡的扇子收著半 露在寬大的袖口外。燦金色的瀏海下,同樣是金色的雙眼直直地看著她,屬於妖怪的瞳孔 散發出了與臉上微笑不同的氣息。「怎麼了嗎?博麗的巫女。」 「我說,我不當了,博麗的巫女。」沒有打算要進行多餘的對話,她重複得直接,幾乎讓 人覺得有些過分的程度。而隙間的妖怪只是看著她,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瞇起了 雙眼,但她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卻凝重得不容許任何玩笑與輕率。 清脆而響亮的一聲,扇子在紫的手腕優雅的一扭後俐落地打了開,典雅的紙紋在扇面上延 展。隙間的妖怪發出了一陣單純的輕笑,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提議,半掩在看起來挺有 品味的扇面之後。「妳覺得,我有可能會答應這樣的事情嗎?霊夢。」 「我想要自由。」沒有對那肯定的問句做出任何回應,她只是用著太過堅定的態度和語氣 這麼宣告,墨黑色的雙眼中找不到任何一絲空隙。緊繃的氣氛在空氣中太過濃密,連呼吸 都像是一種負擔。紫挑起了眉,卻不是因為訝異。「所以我不當博麗的巫女了,不會當的 。」她是如此確定,幾乎用上了一生的認真。 然而這個幻想鄉中的大妖怪只是以著那樣充滿著妖氣的淡金色雙眼看著她,彷彿穿透了身 體,到了某個連她自己都無法知曉的深處。她微微地抿起了嘴角,像是要與眼前的這個妖 怪抗衡一般地。但紫收起了遮掩住了下半面容的紙扇,緩緩地放上了矮桌上頭,露出了一 臉輕鬆而從容的微笑。 「不對,霊夢,妳要的不是這個。」紫用著安撫似的語調說了,像是聽見小孩子喊著未來 夢想的長輩,對於所有現實的遙不可及只能一笑置之,然後用那些輕柔的言語掩蓋著太過 現實的真相。「但是你想要的那個東西,就算這麼做也得不到的。」然而紫卻一把掀開了 簾幕,用著毫無慈悲的情緒。而她看著那些善意謊言之下的只是沉默,沉默得幾乎激昂。 那是她早就預料到的、或著甚至該說,那些是她早就看過的,即使是現在,眼前映照著這 個世界的時候,依然在她視網膜上揮之不去的殘像。如同生命的鼓動,在體內嘈雜著,就 算掩蓋住了雙耳也無法不去聽見。紫說的這些,她早就知道了。那片糖衣般的簾幕蓋著的 時候,將她也一起遮蓋了起來,連同那些本來應該要隱瞞的現實。 於是在她的沉默之中,紫最後只是靜靜地開口。「那只是逃避而已。」這句話沉沉地落下 ,在空氣中暴露得幾乎難堪,「這世界沒有真正的自由,就算真的拋棄了這樣的身分,妳 能拿到的自由,也只不過是殘缺的碎片。」沒有笑容,但是也沒有不滿,隙間妖怪妥協得 像是憐憫。 而她聽見這樣的話語卻僅僅是點頭,用著太過了然的力道。 「無所謂。」她說,然後紫垂下了眼簾,深深地、靜靜地、緩緩地嘆了口氣,以著她十幾 年來從沒有見過的表情。 很吵、很熱。腦袋裏面像是有祭典在舉行,鬧哄哄的,還帶了點不知道為什麼的天旋地轉 ,連思考都被捲進去變成了一道殘影。她勉強睜開雙眼,總覺得看見的世界也在旋轉,慢 慢地傾斜,配合著莫名的溫度幾乎融化。 一隻手蓋上她的額頭帶來了一陣清涼。她想動,可是身體卻沒有力氣,像是睡著了一般地 只留下她的思緒,獨自被困在這個地方打轉,以著令人迷茫的角度與溫度。她又嘗試了一 次,這次被埋在棉被下的手成功地動了動,卻什麼也舉不起來。 不甘心地用力,她最後發出一聲氣音被疼痛逼退,皺著眉頭感覺自己身上又多了一層冷汗 ,混合了原本的悶著更不舒服的那種。 她閉上雙眼,然後重新張開。看著神社天花板模糊在眼前的她只是腦袋一片空白,發現自 己好像什麼事情也不記得了。 「不要亂動。」熟悉的聲音從旁邊降落,她艱困地轉了點角度,然後才終於看見面無表情 的人形使坐在自己身邊,將弄濕了的毛巾往她額頭上放。「現在感覺怎麼樣?」人形使一 邊問一邊把她的頭推回原本的位置,用著像是要藉機報仇的力道。 頭很痛,而且還很暈。整個視線現在又好像在旋轉,簡直就像她是全幻想鄉的中心,而一 切繞著她不斷往下。被子蓋著很熱,全身沒有力氣,而且如果想用力的話還會痛得冒冷汗 ,衣服黏在身上簡直像是梅雨時的悶熱潮濕。一點也不好,老實說的話。「茶……」她張 開口,乾澀的喉嚨中卻只迸出這樣的單字。 人形使皺起了眉頭看她,然後無可奈何般重重地嘆了口氣。「喝水,不准喝茶。」人形使 將她扶了起來靠著自己,然後把上海遞過來的茶杯湊向她嘴邊,輕緩地傾斜,讓水分穩定 地流入她口中帶來一陣滋潤。「還要嗎?」她搖了搖頭回答,肩膀的肌肉只是一陣痠疼。 「アリス……。」她喚,在對方很謹慎地讓她躺回枕頭上的時候。人形使專注的臉好近, 金色的髮絲低垂著幾乎碰到她的臉頰。她本來想拉住對方那也低垂著的緞帶挽留的,但手 沒辦法動,只能癱在被褥上頭像是失去了神經。 「嗯?」重新坐好的人形使將她額頭上的毛巾拿了下來交給一旁的人偶,然後又用手探了 一次她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麼地微皺著眉頭。 「妳才是アリス對吧?」失去了可以趁機親一下的機會,她只好直接地問得有些急切,怎 麼想都不夠有說服力的方法。如果可以動就好了,她不太高興地埋怨自己,想不起自己身 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人形使對她露出今天的第一個微笑,然後伸手輕柔地覆上她的視線。「再睡一 下吧,永遠亭的人說妳需要休息。」 アリス的掌心感覺起來是涼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是微微觸碰著都覺得舒服。她滿足地輕 輕笑了出來,乖乖閉上眼睛迎接一點也沒有吸引力的黑暗,腦中的暈眩感一下子跟著沉重 了起來。 她想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擁有知覺而且還是彩色的,一個真實得 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睡著的夢。一個她差點以為自己再也醒不來的夢。 夢裡的世界跟這個世界沒有差別。夢裡的她也是個巫女,存在於她所熟悉的幻想鄉,在平 淡的日常中緩緩數著日子的經過,抓著御幣試著讓兩端保持水平。她過得太過平凡,沒有 想過人生不是沒有岔路,而她多少年來這樣疾駛在這條路上,就算輕易卻也依然顛簸。 彷彿那個夢就是這樣的一條岔路,存在得太過醒目又囂張,而當她閉上了雙眼的那一刻就 已經來不及,不知道從哪個步伐開始一頭撞了進去,然後迷失了方向,差點永遠也走不回 來。 不,她或許真的沒有走回來。只能無助地站在那裏,迷茫了雙眼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看去 。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是如此。 那是異變,十幾年從來沒有發生過的那種。 她站在大結界中最右端的博麗神社,看著向來平靜的幻想鄉騷亂了起來。明明什麼都沒有 發生,但那些妖怪、妖精、幽靈、獸人、妖獸……,那些居住在幻想鄉之中的住民們卻改 變了,變成了真正的妖怪。真正的,對人類來說的定義。 人里那邊消失的訊息傳出了好幾個,她不需要思考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妖怪們的食物本來 就應該是人類,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她看著人們組成自衛隊,面對著不時侵襲的妖怪們展 開抗爭,而不同種族的妖怪之間互相殘殺著,像是他們從來不曾認識。 妖怪的糧食從古至今就都應該是人類,而人類的敵人一直以來都是妖怪。這件事情太正常 了,一直以來兩者之間的糾紛也不斷發生的,所以她站在鳥居旁邊往外看,不知道自己兩 眼中映著的究竟是什麼。向來只有力量並不強大的妖怪們會這樣惹事生非,所以她抓著御 幣,無法理解一覺醒來後的幻想鄉究竟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多出了殺伐,而所有她努力維 持的平衡都消失殆盡。 她不確定情況是不是脫離了人與妖怪之間的均衡,但是妖怪那邊的力量太過強大,而她是 博麗的巫女,解決異變是她的工作、她的職責。這些就是異變,比春雪事件又或是紅霧事 件都還要清楚明瞭的。就算沒有閻魔站出來聲明、就算沒有任何的直覺,她也能知道的。 於是她一個人站在那裡,那個被她施了結界的人里之外。 紅魔館的門番在一旁的地上,身上的衣服沾染著沙塵。大圖書館中身上被渲染了霉味的魔 法使與那個曾經很可愛的使魔在稍遠了一點的地方,不太完整地以著奇異的姿勢癱倒。而 那一直以來被大家以瀟灑形容著的女僕長,如今的樣子卻有些狼狽,後頸領口被抓在她的 手中。 喂、符卡制度呢?她想問。自己的思緒從一開始就不斷地重複斯吼著這句話,但她粗重地 喘著息,汗水從額邊滑落滴到地上時是淡淡的緋紅,疼痛的肺葉中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喂 、我制定出來的那個、符卡制度呢?右眼受傷了,所以有些睜不開,汗水滑過的時後更是 帶來了陣陣的刺痛。然而她只是在心裡不斷地問著,不斷地問著,眼中映著那個滿身深紅 的人影。 符卡制度呢?她的身體卻將手中只剩微弱吐息的身軀隨手甩向一旁,連痛呼都沒辦法發出 的女僕長只是沉默,以著幾乎可以用破爛來形容的模樣。「是異變呢,紅魔館都到齊了, 那那個調皮的妹妹呢?」她無法控制自己說出的話,只是困惑、只是迷惘,只是感受著自 己慢慢地結束那些生命以這樣幾乎是不公平的手段,用著好像是獨立出來的意識清醒得迷 茫。 紅魔館的館主沒有回答,僅是扯開一臉妖怪特有狂妄的笑容,血紅色的雙眼在月光下深沉 得吊詭,吸血鬼專屬的氣息。神槍在對方手中綻放著肆意而刺眼的光芒,帶著怪異的波長 扭曲。這個傢伙,明明是不久前還常常撐著洋傘來神社喝茶賞花,順便跟那個黑白魔法使 隨便地胡扯的傢伙啊。這樣想著的她,手裡卻抓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掏出來的紙符。 對了,魔理沙呢? 她以著幾乎算是飄忽的動作輕鬆地閃過神槍的攻擊,即使吸血鬼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人類的 極限,而視力根本無法捕抓到對方的動向。但她是博麗的巫女,而幻想鄉的一切都建構在 博麗大結界之上。幻想鄉就是一切,她是幻想鄉的巫女,她就是幻想鄉──她就是一切。 她伸手輕鬆地握住了以著猛烈攻勢揮來的神槍,左手掌心幾乎什麼都沒感覺到。 沒一天不醉的酒鬼呢?山上的那個風祝呢? 神槍已經消失了,右手抓著那依然屬於孩童身軀的稚嫩頸項,她兩眼望著在銀藍色瀏海之 下的紅色雙瞳,那之中充滿著的殺氣怎麼樣也感覺不到,就像是現在深深陷入她手臂中的 尖銳指甲一樣。什麼都沒有,連痛覺都沒有,但一切卻又是如此的真實,如此地疼痛。 永遠亭那些不死的麻煩傢伙呢?現在應該要出場了的死神與閻魔呢?白玉樓的那對死人主 僕呢?地底那些不夠安分的傢伙們呢? 骨頭碎裂的聲音太過輕微,她幾乎以為自己聽見了清脆而沉重的聲音,但其實沒有,那只 是屍體掉落地面上的聲響罷了。她茫然地看著地上那個空有著吸血鬼特徵的身體,然後漸 漸在視野中找到其它認識的人,那些才剛剛在她思緒中倏忽即逝的。地上有血,她花了一 陣子才意識到那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從被扎了好幾個洞的右手手臂中流淌而出。 那個人呢? 腳步踏出的聲音帶了點黏膩的濕潤,等她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正在離開應該要守護著的人 里了。但是除了地上散亂著的那些之外,她不知道幻想鄉裡面是不是還有任何妖怪。如果 只剩下眼中能夠看到的這些的話,那麼就算不站在結界的旁邊戒備著也無所謂了吧。還有 誰能引起異變呢? 這個世界太過寂靜了,以至於連這樣散漫的腳步聲都顯得嘈雜。她在這個死寂的世界中走 著,一直到了原本應該是幻想鄉最陰沉的地方,但現在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卻顯得明亮了 許多。一定是因為現在是晚上的關係。她這麼想的時候,自己卻已經站在白色的洋房門前 ,推開了那扇不夠緊閉的門扉。 那個人在哪裡? 鞋跟踏在木頭地板上的聲音少了原本應該的溫暖卻多了些重量,她最後在房間的一個角落 裡找到了抱著膝蓋蹲縮的人形使,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如此蒼白。她站在那裡,凝視著抬起 頭的對方,那雙藍眼在這樣的時候看起來卻像是深灰色的,停留在被月光洗得褪色了的金 髮下,像是整個人只有灰階。 太好了、我找到妳了。太好了。她幾乎是喜悅地想著。 「異變。這次的是個麻煩的、很大的異變……妳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嗎?」然而她不知道 為什麼自己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的事情,遠離了她本來應該要咧開的笑容,問得太過理所 當然,以著她自己幾乎熟悉的語調。 沒有顏色的人形使薄薄地笑了,彷彿連那樣的表情都只是灰階,沒有半點色彩。「就當作 是我做的也沒什麼不好,這樣的異變好像也很有趣呢,現在打算成為兇手也不遲吧?」她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見了對方的聲音,還是什麼讓她知道對方說出了口。 但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的是自己抓起了最近已經看過太多次,幾乎要引起她一陣反胃的 紙符。「既然跟異變有關,那就去死吧。」她聽著自己這麼平平地說出口,她看著自己舉 起了抓皺一把符紙的右手,她眼睜睜地任憑眼前的人形使沾染上了暗紅的單色。 她看見在月光照映下自己於血跡中的倒影,那上頭什麼表情也沒有。 猛然地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博麗神社的緣側,冒了一身的冷汗。什麼事也沒有 。她用袖口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穿著有些陌生的衣服,至少不應該是屬於 她的。 「妳還好嗎?」一抹熟悉得詭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映入轉過頭的她眼底的,是那個叫做 博麗霊夢的巫女。「喂、妳還好嗎?」對方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又關切了一次。 不、我不好。這是怎麼回事?她說不出話,只能看著眼前的人抱住了開始暈眩的頭。這個 人是博麗霊夢,她太熟悉了所以不會錯的。但是這個人也不可能是,否則現在這個自己是 誰? 這是夢吧,所以醒來。她緊閉著雙眼在心中對著不知道是誰的自己默念。所以醒來、快點 醒來。 而她的確醒來了,清醒的時候她正坐在人形使家裡的那張圓桌前,像是參加什麼聚會似地 還圍繞了好幾個人在桌邊。對面的是魔理沙,旁邊還有パチュリー、レミリア、紫、幽々 子等等。 「難得來我家聚會一次,妳這傢伙就一定要睡得這麼死才行嗎、妳這懶散巫女!」在室內 所以把帽子摘了下來的魔理沙雙手抱胸,一臉不怎麼高興地看著她抱怨得一如往常。其他 人一邊吃著茶點享受下午茶一邊聊天,有空的還不忘點點頭附和。 「什麼啊,這裡明明就是アリス家才對吧、妳這小偷連別人的家都開始偷了是吧?」早就 習慣了的她下意識地回應,還伸手抓了一片在洋房中顯得有些突兀的海苔仙貝,然後才發 現對方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與平常自己熟悉的裝傻完全不同。 「睡昏了吧。」八雲紫露出了一如往常那種有些捉弄人的笑容直接下了結論,在她正準備 朝手上的仙貝張口咬下的時候,「看來博麗的巫女滿腦子春不是隨便說說的呢。」隙間的 妖怪一邊喝著紅茶,一邊這麼又多加了一句。 「不要隨便把夢裡的人物當成現實啊、妳這滿腦子春的傢伙。」像是發生了什麼好笑的事 情,魔理沙一邊喀擦喀擦地咬著仙貝一邊說,然後就興高采烈地回到了其他人原本正在進 行的話題中。 抓在手上的仙貝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到了地上,有一角因此碎裂了,變成了個有些殘缺的圓 。她彎下腰本來打算要撿起來,但在指尖碰到的前一刻,一股滑稽的笑意卻突然湧了上來 。然後她大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地,直到在下一個夢境之中醒來。 這些像是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世界,而她從這裡掉到了那裡,不斷地下墜,經過著無數多個 世界,怎麼樣也摔不到底。一直到最後的最後,她終於在人形使的氣息中真正醒了過來, 伴隨著強烈的暈眩與不適,還有說不出口的那些,在意識的深處盤旋不去。 她睜開有些沉重的雙眼,剛好與依然守在身邊的人形使對上了視線。 「怎麼了?不再睡一會兒嗎?」與夢中不同,充滿了色彩的アリス放輕了聲音問,然後她 又被探了一次溫度。額頭上的柔軟觸感突然讓她覺得好懷念,僅僅是這樣就幾乎要哭出來 了的那種。 但是沒有力氣,即使想要伸手覆上對方的手掌也沒有辦法。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喉嚨有點 緊的她只能露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勉強、做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酸味的笑容,然後 努力忍耐住眼眶裡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害怕自己看著對方的視線會就這樣越來越模糊。 俯瞰著她的人形使不知道為什麼地微微蹙起了眉,然後彎下了身體,額頭碰觸著她的額頭 ,雙手環抱著她的臉頰。アリス靜靜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吐了出來,剛好在她的耳邊 ,比嘆氣還要多上太多的輕柔與其他,聽起來幾乎那麼有些顫抖的。 「沒關係。」アリス的聲音輕輕地降落在她的耳邊,像是深怕太用力會傷到她似地。「不 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在這裡的。」人形使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慎重,彷彿怕 她會聽不懂。「不管霊夢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我都會去救妳的。」 這樣的話聽著聽著,她發現自己的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一定是太近了的關係,所以才 會什麼都看不清楚,連對方垂落的髮絲看起來都只剩下一片難以分辨的金色。她閉上了雙 眼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露出了有點太過燦爛的笑容,嘴角不由自主的牽動。 「耍帥過頭了吧?妳這傢伙。」喉嚨像是被哽住了,什麼也發不出來。嘗試了好久,最後 她無法控制地含糊著聲音這麼說出口,連自己都沒有聽過地帶了太多笑意的些微哭腔。 「偶爾一次有什麼關係。」アリス像她一樣笑了出來,多了點含蓄,雙手拇指小心地擦過 她的眼角。雖然想要睜開眼看看,但是沒有辦法控制,她只能緊緊地閉著,然後感覺到對 方的手指輕輕地擦去什麼一次又一次。 然後她聽說了。幾乎無法動彈地躺在那裡,被人形使清淡的氣息包圍得安心的時候。アリ ス的口吻是哄孩子時床邊故事的柔軟,靜靜地將她在那個或許是夢的國度徘徊時的事情告 訴她,那些她完全沒有一點印象的事情。 她消失了整整一天。雖然不是什麼常見的事情,但是出去解決異變結果在哪裡閒晃了也是 有可能的。與人形使一起到了神社,坐在緣側喝了半天茶還是沒等到人的黑白魔法使這麼 發表了意見,面對著人形使有些凝重的表情。 馬上就會自己冒出來的啦,只要有人在賽錢箱裡面丟幾個銅板的話。魔理沙這麼說,一邊 吃著擅自從神社裡翻出來的茶點,一邊隨性地拍了拍アリス的肩膀。捧著茶杯的七色的人 形使只是看著淡褐色的液面,什麼也沒說。 最後魔理沙還是幫忙去找了,在アリス沉默的堅持下。幻想鄉不大,她們分頭往不同的方 向找尋,最後是人形使在妖怪之山的某個深處找到了那個紅白色的身影,睡著了似的卻遍 體麟傷地躺在地上,怎麼叫也叫不醒,只是發出斷斷續續聽起來模糊而痛苦的夢囈。 霊夢那個樣子,看起來簡直像是一腳已經踏進三途河了。人形使當時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 開玩笑地這麼說了,但最後卻低下了沒什麼笑意的視線,像是那變了調的尾音不知道沉落 了在哪。 雖然沒有看到兇手,但後來出現在神社的八雲紫說了對方是貘。原本應該是將惡夢吃掉、 在睡夢中保護人們的一種神獸。至於那個貘後來怎麼了、又是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當時 的人形使沒有多問,所以現在只能躺在這裡聽的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只不過是被襲擊了,對博麗巫女來說其實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在人形使去廚房準備晚 餐的時候,她一個人躺在幾乎要膩了的被窩想著,一邊和被留下來的上海大眼瞪小眼。 她想著那些在自己腦中揮之不去的片段,在剛才短暫的休息中像是為了提醒她似地又重複 播放,一次又一次,亂數得幾乎讓人混亂,分不清楚哪裡才是現實,而哪裡又是夢境。太 多次了,她幾乎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醒來,只能在無數個不同的世界中奔逃。 已經不是做了惡夢後會哭著找人的孩子了,但她停下思考後卻還是看見那個場景,太過真 實得讓人恐懼。身上的冷汗已經乾了,在有些悶熱的棉被裡感覺像是夢中的滿身黏稠,沉 沉地像是要將她往地下拖到了不知到哪裡。她用力地呼出一口氣,仰望的視線裡除了木板 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幻想鄉她熟悉的天空,沒有人形使的身影。 就像在那個夢裡一樣,什麼也沒有。整個幻想鄉裡,最後除了她與施了結界的人里之外什 麼也沒有,連顏色都只剩下一種。 「晚餐好了喔,霊夢。」穿上了圍裙的人形使端著拖盤從廚房慢慢地走了出來,將一盤一 盤的晚餐放到剛才已經先擺好的矮桌上。平常在肩膀上面一點點搖曳著的金髮現在隨意地 扎了起來,成了個不太正統的馬尾短短地隨著動作晃蕩。「絕對是博麗神社平常吃不到的 美食,哼哼。」一邊擺放著,在蒸氣後面朦朧的人形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說,兩眼專注著 在手上的動作。 而她斜躺在那裏看著,不知道為什麼重疊的卻是夢中的那個人形使、那個缺少了顏色,幾 乎是灰階的人形使,露出的笑容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個輕淺的弧度。看起來就像是她目睹 的、那個自己的倒影,什麼也沒有的單色。 「終於好了──霊夢、怎麼了嗎?」比平常表現得還要開心的人形使露出了大功告成的滿 足表情,然後在她沒有回應之後發出了疑問。沒什麼,她搖了搖頭沒有說出口,給了個安 撫的微笑不知道是對誰。「那我扶妳起來,不舒服的話記得要說喔。」沒有懷疑,人形使 靠了過來,用著太過輕柔而幾乎感覺不到的力道將她半抱著扶起,然後慢慢地靠上剛剛從 櫥櫃中拿出的、整齊地摺疊著的被褥。「還可以嗎?」在看她點了頭之後,人形使才小心 翼翼地抽離支撐著的力道。 這些細節、這些隨著殘留在自己肌膚上的溫度、這些一舉一動和每一句言語、這些對方身 上傳來的氣息,全部都一樣,不曾改變過,即使是在那些所謂的夢裡依然如此。她看著矮 矮的木桌上排列著的豐盛菜餚,蒸氣薰得兩眼有些刺痛。 她知道的,那些不光只是夢而已,那一定是其它的世界,其它博麗巫女也存在著的世界。 那些博麗巫女都是她自己,那些幻想鄉的住民們也不是別人。她看著因為凌亂,所以重新 綁了一次頭髮的人形使,腦中浮現的是異變,還有理所當然地解決異變的自己。 如果現在自己依然沒有醒來,而這還是一場異變的話,那麼自己會怎麼做呢?如果異變的 主犯現在就在她面前,那麼自己究竟會怎麼做呢。如果這個自己喜歡的、自己所重視的人 ,卻引起了一場異變的話……。這樣的問題怎麼聽都是過於滑稽的可笑,她面對那個臉上 寫著明顯答案的自己,咬緊了牙不敢抬頭看。對不起,她連這句話都不敢說出口。 「アリス。」她呼喚著對方的時候,人形使剛在身邊坐了下來,正端起桌上只有一副的碗 筷。 「嗯?」纖細的雙手正用與外表不符合的標準動作拿著深色的木筷,人形使夾了一口配菜 ,不怎麼專心地應了一聲後仔細地吹涼。 太小心翼翼了,對方那像是對待著珍重事物的態度,讓她幾乎忍不住躲開了視線的。「我 不要當博麗的巫女了。」皺著眉頭的她說得堅決,內容不知道為什麼卻像是個鬧脾氣的孩 子。終於抬起的視線迎上的是看著這裡停頓了的人形使,還夾著配菜的筷子停留在她嘴前 的半空中。「從今以後,都不當了。博麗的巫女。」這是懺悔,用著她所有生命的重量銘 刻每個字,在她的生命道路上一筆一劃。 對不起。但實際上她連這句話都沒有資格說,只能擅自地這麼做,連著現在的罪惡一起承 受,停不下來的惡性循環。 「嗯。」反應過來的人形使沒有說什麼,只是微笑地發出了肯定的聲音,然後把筷子往她 嘴邊湊近了一點,「但在那之前,妳得先吃完晚餐。來、啊──」反正現在也沒辦法動, 她順從地張嘴,讓人形使小心而慎重地餵食這頓少見的豐盛晚餐。 「嗯──果然好好吃。」吞下在嘴裡食物後的她忍不住地稱讚,看著露出得意且欣喜神情 的對方覺得好抱歉、好抱歉,但是就算再怎麼道歉也沒有用的,不管怎麼做也沒有用的。 她知道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抱著滿腔的歉意不知道該怎麼交出去。 風吹動樹梢的聲音沙沙地帶了點季節的味道,像是在提醒她們時間依然流動著、在沒有人 發現的時候悄悄地經過。空氣中都是森林的味道,恬靜且帶著一股涼意,彷彿獨立於這個 世界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起了七色人形使的體溫。 「霊夢。」隙間妖怪的叫喚不帶著任何多餘的情感,又或者該說,不帶有任何對她的情感 。這個名字有些無奈而傷感地扯動了她的意識,從滿腔人形使的擁抱之中。藍在剛剛離席 了,她看向只剩下的紫,那張一直以來總是帶著玩味笑容的臉上此時卻是疲倦的神色。「 妳知道吧,幻想鄉的兩個大結界。」 「我知道。」她回答,即使對方所說的根本不是個問句。 像是在說什麼故事,八雲紫的視線落在她不知到哪裡的地方,只是聲音緩緩地繼續,「一 個是由我設下的,虛幻與現實的境界,在五百年前。而另外一個,是博麗大結界,由博麗 的巫女建立,並且維持。」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她只是保持沉默。「這個,妳 應該也早就知道了吧。」紫轉了視線看著她。 當然。她點頭。 「博麗的結界,是常識的結界。這個結界區分了外界的常識與幻想鄉的常識,將兩個世界 的連繫截斷,並且定義了幻想鄉的常識與非常識。」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伴隨著紫的 話語漫延著一股夏天夜晚時的氣氛,帶了些慵懶卻又讓人忍不住一股急躁。「這個結界左 右著幻想鄉的樣貌,博麗的巫女左右了這個結界的運作。因為有博麗的巫女,幻想鄉才是 現在的幻想鄉。」木頭的鈍響停在最後一個字上頭,隙間的妖怪看著她,以著深沉而又理 智的眼神。 身為博麗的巫女,這些都是幾乎像是天性一般地烙印在她腦中的事情,從有意識以來一直 到現在。「這些我都知道。」她說。 紫嘆了口氣,像是對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那麼,妳就不應該說出這種沒有道理而且 不可能的要求。」像是看見了她心底忍不住揚起的一抹反抗與不服,隙間的妖怪繼續開口 ,「沒有了博麗巫女掌管博麗結界,幻想鄉的常理會崩壞,隨著牽連到所有在那裡面的住 民──幻想鄉會崩毀的,從最根基的地方開始。」成熟而且充滿的智慧的聲音,她聽著那 樣的波紋在空氣中迴盪,像是整個幻想鄉現在就在她們的眼前,默默地分崩離析如同對方 口中的言語。 妳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幾乎聽見對方這麼說,在耳邊沉沉地低語,用著幾乎怪罪 的語氣。「我知道。博麗的巫女對幻想鄉來說有多重要的這件事情,我好歹也是明白的。 」她聲明,終於出現了一點平日語氣中滿溢的緩慢步調。從小就是以著這樣的身份長大, 如果還不了解的話就不是無知這樣的詞可以形容的了。「但是我也知道,重要的是博麗的 巫女,而不是博麗霊夢。」她看見紫的眼神變得更深沉,忍不住在嘴角勾起幾乎看不出來 的微笑角度,沒有道理的渺小勝利感。 紫沒有說話,眼神像是早就看見了這一切的發生,只是開口散發出了讓她繼續說下去的氣 息,「所以呢?妳打算讓誰來接下這個身份嗎?」 「那個山上的風祝。」紫聽見她吐出這個答案的時候沒有露出任何一點的驚訝,僅是淡淡 地用眼神表達出了然。「幻想鄉的巫女不只有我一個。既然重要的是博麗的巫女而不是博 麗霊夢的話,那就算讓她來當也沒有什麼差別的,或許還能做得更好也不一定。」 她認真的語氣惹來紫一陣輕笑,但卻不是帶著任何愉悅在裡頭的,反而充滿了比無可奈何 還要更讓人不知所措的一些情緒。「霊夢啊,霊夢……」紫的輕嘆像是在問著她的天真。 「一個神社的巫女離開了,對那個神社所供奉的神明會造成怎麼樣的影響、對信仰心會造 成怎麼樣的改變,這些事情對沒有與神直接相處過的妳來說,是能夠知道的嗎?」 她皺起眉,什麼都還來不及說。 「那孩子幾乎不可能願意答應。這樣的事情代表著什麼,妳想過嗎?」紫的眼神中透漏著 她無法看懂的悲傷,不知道是對什麼而產生。她腦中只是想著這樣的事情,沒有開口回答 對方的質問。「妳真是殘忍。」紫散發出淡淡笑意的話語中幾乎露出了像是站在同一個陣 線的認同感。 永遠亭的藥很厲害,這件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了,但一直到現在才真正親自體驗到這 個傳言的可信度。聽說是腦神經的問題,當然身體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內傷與外傷,但是 害得她一兩天都無法自由活動的主要癥結還是在神經與精神所受到的衝擊與傷害上。 夢就是另外一個現實啊。前幾天來外診的那個永遠亭的醫生說了,看著手中那聽說叫做針 筒的東西邊彈了兩下的時候。好了,不要亂動喔。而且還這麼笑著叮嚀,像是她真的會相 信那東西等一下戳進身體裡的時候不會痛一樣。不過就算想動也沒辦法,受了指令的アリ ス在一旁牢牢地壓住了她的兩邊肩膀,沒什麼表情的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上海一樣。 但實際上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痛,甚至,還讓她驚訝於那樣的輕刺,以至於她忍不住靠近 端詳了起來,從針頭戳進皮膚的地方。只是一下子而已,皮膚凹陷了一瞬,然後一股微弱 的涼意隨著藥的注入緩緩擴散開來,最後拔起來的時候,手臂上的肌膚隨著針頭的動作被 牽動,看起來簡直像是這些都是不屬於自己的一樣。 真有趣。她充滿興味地照著永琳說的按緊了壓在傷口上的一小塊棉布,然後轉過頭想分享 一下的時候,才發現人形使皺著眉一臉被誰狠狠地踩到了腳的表情。當時的她笑了出來, 結果背上被抗議似地拍了一下。 「痛、妳做什麼啦!」她雙手捂著後腦勺不滿地瞪視那個手裡正拿著兇器的黑白魔法使, 嘴裡還不知好歹地咬著她難得端出來當茶點的羊羹──雖然就是眼前這個傢伙送來當探病 禮的。 「妳不是霊夢對不對!」兩三下就把原本還咬著的羊羹給吞了下去,那個右手正拿著茶盤 的黑白魔法使一臉憤憤地指著她說,「那個只會喝茶睡覺的懶鬼霊夢怎麼可能會露出那樣 一看就知道正在妄想的白痴笑容、妳把她給怎麼了!」 「我聽得出來妳在趁機罵我,還有、誰露出了什麼正在妄想的白痴笑容啊!」她不太高興 的一把將對方手中的茶盤搶了回來,結果魔理沙露出了像是聽見廢話一般的表情右手食指 直直的指著她。「給我收回妳那理所當然的表情和這隻沒禮貌的手指!」她咬著牙說,差 點直接伸手把它拗斷。 嘆了口氣,魔理沙揉著眼睛坐了下來。「霊夢,我真的覺得妳這樣太過分了。」嗯?她挑 眉,看那黑白魔法使一臉不平地向自己投訴,「我是來探病的客人耶、帶著羊羹耶!妳怎 麼可以忽視我然後還自己坐在那邊放閃、アリス明明就不在啊!我眼睛都快瞎了──」 她默默地站起來,然後將那個正在木頭地板上一邊打滾一邊喊著『眼睛、我的眼睛──』 的魔法使一腳踹下了緣側。 「妳這是在害羞嗎、霊夢?可是我跟妳說,這已經不是傲嬌而是病嬌了。」結果爬起來從 緣側旁探出頭來的魔理沙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個,還用著有些擔心的誠懇表情,「難不成 妳們的日常都是這樣的嗎、好特殊的喜好……但是沒關係,身為好朋友的我會努力接納這 樣的妳們的。」 她放下了才剛拿起來準備要享受的茶杯,「根本就還沒瞎嘛,需要我直接用雙手替妳服務 嗎?」活動著還沒有完全恢復靈活的指節,她露出當初八意永琳手裡拿著針筒時的笑容。 結果魔法使大笑了出來,還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捶著地板,標準的爆笑姿勢。「等、這表情 ……啊哈哈……」 「閉嘴!」所以最後她還是乾脆直接丟了顆陰陽玉下去,放棄那種七色人形使在她懶得吃 藥又很想接下彈幕戰戰帖時的威脅法。 「這根本就是惱羞成怒……」從地上爬起來的黑白魔法使一邊嘀咕一邊揉著剛剛被打了的 地方,重新又坐回了緣側吃起了茶點,發出了聽起來有些煩人的喝茶聲,她皺起了眉頭。 反正就算泡得好喝也不是自己的功勞,大概是茶葉本身的品質就比較好,畢竟香霖堂的店 長在她去收刮時可是露出了相當心疼的表情。「霊夢,怎麼了?」 嗯?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裡去的她轉頭,看見的是又開始叉起了所剩不多的羊羹丟進嘴裡的 魔理沙,用著明顯不是在等她吐槽的表情看過來,像是一個朋友純粹的關心。她嘆了口氣 ,一下子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妳今天的吐槽爛死了,所以趕快把問題講出來解決,不然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道啊。」 把剩下了兩三塊羊羹一口氣吃完,黑白魔法使鼓著一邊臉頰講得有些模糊不清地靠了過來 。 走開啦。她伸手推了一下對方的臉,不是很認真所以沒有力道,幾乎就像是親暱那樣的程 度。「誰要跟妳這笨蛋出道了啊……」她嘆了口氣往後躺,結果一不小心降落得太快反而 有些狼狽,還沒有徹底恢復的身體放大了背上傳來的一陣陣疼痛。 小意思而已。她撇了撇嘴,嘴角最後露出來的卻還是吃痛的表情。 「以後妳要白吃白喝,大概不能來這裡了。我不打算做了、神社的巫女。」她終於嘆了一 口氣說出來,應該要空到了底的肺部卻像是還有什麼東西殘餘在那裡,不論怎麼使勁也擺 脫不掉的。是誰說把話講出來就會比較輕鬆的啊。她不太滿意地在心裡抱怨,然後才發現 某個應該要有回應的人卻沒有什麼聲響。「嗯?」她轉過頭,看見的是某個一臉苦惱的魔 法使。 「嗯……如果我現在去丟點賽錢還來得及嗎?妳千萬不要想不開啊霊夢,我會丟五十元進 去的,五十元喔!」從那好像什麼都有的裙襬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五十元,魔理沙拿到她的 面前強調著,「可以買饅頭了吧?妳一定要活下去啊!」然而她只是伸手彈開那個現在看 起來有些礙眼的硬幣。 「才不是這個問題、妳這白痴……」沒什麼回嘴的心情,看著慌慌張張地跑去撿錢的黑白 魔法使那晃動得有些太過頭的背影,她只是連罵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像是這些都沒有意 義。 「妳不是一向很喜歡的嘛、賽錢……」重新又坐上緣側,魔理沙一邊喃喃地唸著什麼一邊 捧起茶杯喝茶,發出了長長一聲不知道該說是正統還是不正統的飲茶聲,還像是老頭子一 般地呼了口氣。「怎麼,妳怕死了嗎?那個一直以來都無敵的博麗霊夢?」放下了茶杯, 魔理沙的口氣多了些尖銳,少了點玩鬧。 怕死嗎?她看著被神社屋簷遮了一半的天空,沒有抵抗對方口中偶爾無法遮掩的那些銳利 。「不怕。」她回答得太過平靜,閉上了雙眼又張開,視網膜上牢牢貼著的還是那些夢裡 她無法忽視的那個人影,散發著讓她像是本能一般恐懼著的氣氛,怎麼樣都無法抹滅,即 使是像現在這樣明亮的白天、即使是有其他人在旁邊的時候。算了,這樣想著的她刷地站 了起來,「我要去山上那邊一趟。」 「那我也去──」匆匆喝完了剩下的茶,黑白伸了個懶腰跳起來,抓著掃把對著正打算要 拒絕的她搖了搖手指,黑色的帽沿遮掩著雙眼,那個總是帶著點狂妄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得 意的笑容,「妳家人形使叫我好好看著妳免得妳亂來──還是說現在是要去幽會?好刺激 。」 「怎麼可能,妳這個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不營養的東西啊。」一手推開挑起眉湊了過來的 魔理沙,她只是漫不經心地回應,想著自己果然還是不要帶著御幣比較好吧,免得像是刻 意宣戰。「是要去交接職務的啦,交接交接,這種沒薪水的辛苦工作我做了這麼久也該退 休換人啦。」皮鞋踏在草地上的聲音唰啦唰啦,多了一個魔理沙顯得更加令人煩躁。 「妳都知道是沒薪水的辛苦工作了、還指望別人會接嗎妳!」魔理沙朝她做了一個標準的 吐槽手勢,然後笑了出來,跳上了掃把低低地飄浮在她身邊,「那個山上的風祝就算腦袋 不太好,也不會答應的啦──。」 摸了摸衣服內裡,符卡的厚度在手中很清晰,帶著她最近感到厭煩的觸感。這個的話果然 還是帶著比較好吧。抿起了唇,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邊的兩位神明,還有那個風祝推廣 著分社時的表情。「嗯,我知道。」她淡淡地開口,往上一躍朝著妖怪之山前進。 風從身邊掠過,鼓起了身上她穿得幾乎太久了的紅白色巫女服,透進了一點住在幻想鄉的 她們早就習慣的冰涼。後面黑白魔法使追上來的破空聲傳了過來,像是殺氣似的嘈雜。平 常也聽習慣了,但今天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被追上,只是加速,焦急得幾乎像是逃跑。 那孩子幾乎不可能願意答應。這樣的事情代表著什麼,妳想過嗎?已經看到山頭了,而紫 當時問過她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候又出現於耳邊,挑問得怪罪,成了滿滿的一腔責備 。 但是答不答應都無所謂。那時候沒有說出來的話語,她現在默默地回答。 這次是最近的第幾次到山裡了?當瀑布的細小水花形成了霧撲在她身上、臉上時,她忍不 住思考了這樣的問題,覺得竄入鼻腔的這一股清涼與新鮮出現得有些過於頻繁,在這幾天 裡。但也或許是錯覺也不一定。經過瀑布往更深的地方前進時她作出了結論,畢竟窩在神 社裡頭的日子還是比較多的,在不能動的這段期間。 這次好好地打過了招呼才過來的,畢竟身後跟著魔理沙,要是直接就闖了過去的話一定會 被天狗們圍起來送下山去。所以儘管魔理沙在後面喊著好慢好無聊,經過天狗駐守的地帶 時,她還是難得地在那裏說明了來意,等待那些白狼天狗將消息報告上去。 「霊夢,我還是覺得妳的腦子有點不正常。」在等待的時候,那個耐不住性子的黑白魔法 使騎著掃把在她身邊晃來晃去的,最後倒吊在她面前一手抓著掃把一手還有點常識地壓著 裙襬說,因為姿勢而露出的額頭看起來有些欠扁。「要是正常霊夢的話早就衝過去了,一 邊灑著符卡一邊擺著臭臉地衝過去,還會說些很失禮的話。妳需不需要我用八卦爐幫妳敲 敲腦袋?」 她挑眉,「妳才該用八卦爐敲敲腦袋,現在說著失禮話的是誰啊妳這傢伙。」她伸手戳了 戳眼前的那個腦門,「不要隨便把別人說得像是流氓一樣行不行啊妳、明明自己才是個流 氓。」她這次又要戳的時候卻被一個閃身反過了。 「什麼流氓!」靈活地往後一退並且轉了過來,魔理沙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對她拉長了音半 喊,「妳好歹也說是雅賊──」 妳也知道妳是賊啊!原本是要這麼吐槽回去的,結果卻被過來通報放行的白狼天狗給打斷 了。看著瞬間爆出歡呼,然後往前衝了出去,還差點直接撞到瀑布裡的魔法使,才張開嘴 的她最後只是露出微笑,慢慢地順著水流聲往前進。 山裡的空氣很舒服。雖然幻想鄉裡的空氣本來就很好,但是山裡跟平地還是不太一樣的。 就像她去找紫的時候感覺到的,那些溫柔的冷冽,隨著每一次的呼息充滿著自己,混著踏 步的節奏一起一落。讓人安心的、什麼也沒有的、乾淨而不見雜質的氣息。 原來如此,就像山一樣啊。她突然地恍然大悟,然後想著如果自己這樣說出來的話,那個 現在不在這裡的傢伙一定會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就像是每次她看著對方做人偶時,忍不 住偷偷笑了出來卻被發現時的那樣。不知道魔界有沒有這樣的山啊,之後可以住在那裡的 話就好了……就像那樣的房子。 深咖啡色的屋頂在眼中展開,然後連帶著扯出了那個風祝的身影在庭院中佇立。是掃帚摩 擦著地面的聲音,伴隨著落葉的清脆與些微厚實。從空中急速下降的她在降落的那一刻才 意識到,與那個魔法使一起來不及地掀起了一陣風浪,吹出滿地的落葉繽紛。 看起來像是因為太突然所以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早苗看著她們,然後又看向原本已經聚集在 一起,現在卻又全部散亂著的落葉,最後只是拿著掃把將視線轉回她身上,一臉還沒有進 入狀況的樣子,身上還沾著幾片不小心飛上去的葉片。 「喲!」結果魔理沙從她身後冒了出來,右手手掌向上一抬地打了招呼。 「喲。」然後她也跟著抬手。 最後眼前的這個風祝垂下了肩膀,低著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在這裡看到妳們真是令人開 心啊,霊夢さん、魔理沙さん。」用著有點言不由衷的表情,正在努力露出微笑的守矢風 祝臉上滿滿的都是無可奈何。 雖然聽就知道沒什麼誠意,但也無所謂就是了,魔理沙就更不可能會介意這種事情了。「 有件事情想要拜託妳。」她直接得有些失禮地說,拉起了發出『咦』一聲的早苗的手腕帶 了點強制地往屋裡走,沒有理會魔理沙在後面用著開玩笑的語氣喊著妳這傢伙真是不客氣 啊的聲音。 這種時候就算客氣了也沒有用的。這麼想著的她只是放開手直接走到了桌旁坐下來,看著 那個從外地來的風祝有些慌張地泡了茶,然後將那杯正冒著濃濃熱煙的綠茶放到了自己面 前。「先喝杯茶吧,我去拿茶點。」看樣子是從這些待客的基本動作中找回了原本的步調 ,早苗朝她露出一個帶著安定的微笑,走向房間的另一端。「才聽說霊夢さん受了很嚴重 的傷,現在已經沒事了嗎?」 翻找東西的聲音被她配著溫熱的液體一起吞下去,然後意識才從喉嚨間的回甘之中撿回對 方的問句。「啊、嗯。」她回答,看著外面沒有那黑色尖帽的身影,幾乎有些失禮的漫不 經心。「差不多好了,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至少對她來說不是,人形使口中那聽起 來都覺得有些悽慘的模樣她沒有機會看見,身體的不受控制嚴格說起來也只有幾天而已。 「如果霊夢さん還沒有完全康復的話,先交給我也沒有問題的喔。」終於找到東西了,她 看著眼前的風祝露出了滿意的表情,然後將茶點放到盤子上。「解決異變什麼的,我最近 也開始上手了呢。」端著看起來有些笨拙的深棕色陶盤過來,這個外界來的風祝說得像是 不懂謙虛。 她露出一個與其說是無奈,不如說是疲倦了的笑容,然後端起桌上的茶杯湊向嘴邊。「嗯 ,那就交給妳了。」整個幻想鄉就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整個自己一直以來也只是這麼一 句話。這不是難過,但她靠著杯口,任憑綠茶的熱氣一陣一陣地撲上臉,覺得自己現在如 果張口喝下的話一定會從哪裡漏出來的,比方說胸膛,穿透灼傷了掙扎跳動的心臟。「那 麼、幻想鄉就都靠妳啦,可別放過任何一個異變啊。」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說出這樣 的話,她喝了口茶,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沒有實感,就像現在滑過食道的熱度一樣。 「沒問題的。」回答得肯定而愉悅,早苗一邊將那一盤看起來很可口的茶點放上了矮桌, 大福外皮上白色的粉末散落在陶盤上的樣子一點也不適合現在,就像對方臉上正顯露的開 朗一樣。「放心交給我吧,神奈子大人與諏訪子大人應該也會很高興地幫忙處理的。」 太淡了。她放下茶杯,看著淡褐色的液面晃蕩得不安定。「我想,我應該把話講清楚比較 好一點。」她抬起視線注視那個正對自己露出疑惑笑容的外來少女。「幫不幫忙是無所謂 ,但是當上博麗的巫女之後,與守矢的兩位神明就一點關係也沒有了。」她說,而早苗只 是困惑地歪了歪頭,像是完全沒聽懂。 「等等、等等……。」像是要澄清什麼似的,早苗雙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彷彿這樣可以將 她們正在談論的事情分成兩堆仔細地看清楚,「博麗的巫女什麼的……博麗的巫女是霊夢 さん不是嗎?霊夢さん本來就跟神奈子大人和諏訪子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啊。侍奉兩位大 人的是我喔,我是守矢的現人神嘛。」露出了不知道是自信還是徵求同意的笑容,早苗放 下了原本在空中比劃著的雙手,「嗯?」地又這麼強調了一次。 她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直到對方臉上那有些太過天真的表情開始動搖。身邊的氣氛 突然間變得有些滑稽可笑,就像她曾經在那一連串幾乎不會停下來的夢裡感受到的,混合 著恐慌與緊張還有許多其它說不清的,最後卻只有那樣單薄而簡陋的笑意被呈現了出來。 就像現在正注視著自己的那雙眼中隱約漫起的恐懼,她看著只是想起那些彷彿實際上發生 過的事情。那些所有自己做出來的事情、那些全部自己說出來的話語。那些她無法阻止的 ,還有那些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過要阻止的。 「霊夢さん?」等不到答案的守矢風祝重新發出了疑惑,而她看著眼前的這個外來者,浮 現在腦中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妳所有的恐懼也只不過是這種程度而已。「怎麼了嗎、霊夢さ ん?」但接下來出現的還是早苗那無辜得過頭的問句。 搖了搖頭,她有些煩躁地拿起茶杯,但還沒碰到嘴邊時就又放回了桌上。「不是這樣,我 不當博麗的巫女了,但是幻想鄉需要一個博麗巫女來穩固大結界。」她看了一眼因為消息 太過突然而來不及做出反應的風祝,然後繼續,「而且異變也需要有人來處理才行。妳是 守矢的巫女,這些事情對妳來說應該根本不是問題吧?所以以後的博麗巫女就是妳了。」 結束了。她坐在那裡等待那個未來的博麗巫女做出反應,發現整件事情也只不過是兩三句 話就能說完的程度。 一直到剛剛都還在的笑容終於墜毀了,失去了表情的早苗看了看她,然後喝了一口茶,用 著像是去宴會時被勸酒的氣勢,杯子被放下時倒是輕緩得不像話。彷彿要說些什麼,早苗 動了動雙唇,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叉起的大福沒幾秒就被抖落在桌上 ,灑了一片粉末。 眼前這個沉默、低垂著瀏海注視剛剛那個掉落大福的風祝最後終於發出了聲音,很輕柔地 ,像是如果多用點力就會打破什麼平衡地。「什麼?」早苗細細地問了,抬起視線時眼裡 只呈現出困惑與不解,「為什麼?」 如果是平常的話應該會很不耐煩的,但現在她只是端正了坐姿,重新用著嚴肅的語調解釋 ,「因為幻想鄉需要博麗的巫女來維持結界與平衡,而既然是博麗的巫女,那麼當然不能 夠信仰、侍奉守矢的兩位神明,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她看見風祝的眼裡 出現憎恨般的憤怒時也只是這麼想。這些都是早就預料到了的,當她一開始決定這樣做的 時候、當她去找八雲紫表明這件事的時候、當她每次從口中重新告訴自己不當博麗的巫女 了的時候。 「不要鬧了!才不是在問這個。」這句話隨著拍桌的聲響降落在她們之間揚起一陣敵意, 終於消化完所有話語的風祝開始表露出怒火,用著她從來沒有在這個人身上看過的表情低 吼著抗議,「不要說得一副好像是應該的樣子、博麗的巫女什麼的妳自己繼續當不就好了 嗎?反正霊夢さん本來就是啊,為什麼我一定要離開這裡去當博麗的巫女?!」 「因為我不當了。放著幻想鄉崩壞的話誰也活不下來。」她回答,看著眼前的人因為這個 答案而投來幾乎憎恨的目光。 「這是什麼不負責任的回答!」早苗對她大吼,握緊的拳頭在桌上顫抖著憤怒,「那神奈 子大人呢?諏訪子大人呢?妳怎麼可以這樣、妳怎麼可以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強迫別人,妳 怎麼可以隨便剝奪別人選擇的自由!」 「你們又給過我選擇的自由嗎。」她站起來說,突然間安靜了下來的風祝仰著頭看她,像 是沒有想過會聽見這樣的話,睜大的深棕色雙眼中滿滿的只是驚惶。「幻想鄉所有人的生 命都建立在我的不自由上,妳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她皺著眉說,看見對方像是心虛 般地沉默著低下了頭。 「我是守矢的風祝。」失去了原本氣勢的早苗跪坐在地上,雙手握著拳頭放在膝蓋,低垂 著視線沉默了一下,最後只是靜靜地這麼開口,像是緊抓著自己剩下的一點什麼強調。「 我不要當博麗的巫女。」這句話被說得太過堅定,帶著滿滿的心知肚明。 「無所謂。」或許這樣更好。她不帶有輕蔑地回答了往外走,留下低著頭所以看不見表情 的風祝一個人在原處。 踏出房門外的時候,坐在外面台階上的黑白魔法使默默地看著她,用著一雙不知道在想什 麼的金色眼睛,帶著有些複雜的表情。她坐下來穿了鞋,站起來後回頭看見的還是同樣的 景象,平常總是吵死人的黑白現在安靜下來了反而讓人覺得奇怪,尤其是還帶著那像是欲 言又止的凝視。 「幹嘛?」她挑起眉像往常一樣口氣不怎麼好地問了,順便又補一句,「妳不走的話我就 要先走了。」 「沒什麼──」魔理沙抓著掃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回答,尾音被拉長得像是在屋頂午睡的 貓。「等我、等我,我也要回去,繼續在神社待著的話就不能不投香油錢啦。」跳下台階 三兩步跟了過來,一手搭上她肩膀的黑白魔法使一邊嘆氣一邊說。 「還敢說?妳這傢伙才沒有投過香油錢。」她哼了一聲說,在身邊這個人騎著掃帚往上一 股氣衝刺的時候用著有些飄忽的動作浮上半空中,延著之前過來的方向追上那個先偷跑的 魔法使。 「因為霊夢的神社就算投了錢也沒有用啊,光是看起來就比較破爛──彈幕嗎、妳現在是 想要彈幕嗎?!」魔里沙一邊回答一邊閃過她聽到一半就忍不住丟過去的陰陽玉,然後掏 出了符卡一臉挑釁地在她身邊飛來飛去。「才不會真的打咧,我才不想被蓬萊和上海吊起 來。」結果在她真的跟著掏出符卡之後又一邊這麼說一邊做了個鬼臉把手上的符卡塞進口 袋裡。 說的也是。想起前幾天才對著魔里沙交代最近禁止拉著她打彈幕,結果因為魔里沙用一臉 欠扁表情回答而被激得忍不住掏出符卡來的人形使,她終於忍不住泛起了笑容,然後在看 見黑白魔法使一臉受不了的樣子之後挑起了眉。「怎樣啦?」 「沒有啊──又露出那種妄想過度的笑容了喔什麼的都沒有打算要說喔──」拉長了音, 魔裡沙裝出一副沒什麼的表情靠到了她旁邊,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吶、霊夢。」 「嗯?」她看著那個靠著自己飛行的魔法使,對方凝視著她的臉,然後笑了。看起來跟平 常不太一樣的、有些真誠而不誇張的。 「嘿、霊夢。」帶著與平常爽朗笑容不同的、大大的微笑,魔里沙說得像是道別前的慰問 ,「辛苦啦。」 「嘛。」她愣了一下,最後只是像是無所謂又像是沒什麼地擺了擺手。 「那麼,假如那個風祝最後依然決定不接下博麗巫女的身分,妳要怎麼辦?」經過了一陣 子的沉默,紫終於又重新挑起了話題。比起剛開始對談時的緊繃,現在的氣氛倒比較像是 結束過後怎麼樣也無法挽回的情況。「幻想鄉會崩毀,與幻想有關的存在都會受影響。妳 是人類,所以或許可以活下來。然後呢?」什麼然後呢?她看著紫,沒有說話。 橙已經回來了的樣子,剛才外面聽見了一些聲響,包含了低低的交談聲混雜在裡面。想必 是藍在叮嚀屋裡正在進行重要的事情吧,所以什麼也沒有發生,週遭馬上又回歸於一片難 耐的沉靜。 「幸運的話,自己與幻想鄉其他的人類在另外一個世界活下來,然後在不同的生活規則下 找不到生路。」八雲紫看著她將其中一種可能性說出來,用著像是命運接下來真的會這麼 走的口氣。「這樣的世界,就是妳所想要的?」一手把玩著摺扇,隙間妖怪省略了像是自 己這麼強的妖怪絕對會毫髮無傷的事情。 妳也不會死。她想,但知道這不是對方想要表達的。「怎麼可能。」她說,知道對方想要 說的是人形使也會因此受到牽連的事情。「還有魔界……就算幻想鄉真的崩壞了,也還有 其它的世界。」但這是下下策,她從紫聽見這話的神情就可以知道對方也是這樣想的。 「妳那位可愛的人形使小姐或許是可以這麼做吧,收拾行李不受影響地回魔界去。」紫邊 說邊輕輕地笑了出來,但聽在她耳中的卻只有那之中隱含的不滿與憤怒,隱藏在平靜的表 面之下潛伏。「但是幻想鄉不是只有妳們,哪個世界的造世主能夠允許這些住民的遷移。 她沒有說話。不是逃避,只是面對這樣的追問與隱含在這些之下的怪責,她能做的也只有 沉默地接受,就像這些日子來每次她反問自己的時候。只能默默地承接而已,但這不是默 認,無論如何都沒有人可以禁止她繼續現在正在做的事,沒有人具有那樣的資格。 「妳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霊夢。」紫雙手撐著額頭,毫無防禦地露出了疲倦的姿態。 幻想鄉最強的存在,此時此刻也只是一個無可奈何的妖怪而已,悲傷、疲憊、焦躁,還有 更多無法簡單描述的,確確實實地打擊著這個隙間妖怪的精神。「太過簡單了。就算祭祀 全幻想鄉的住民,妳也不會得到所謂的自由。」 「我沒有打算要拋棄整個幻想鄉、也沒有打算要犧牲所有人。」她開口聲明,雙手緊抓著 大腿上的裙襬。或許一個人類並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她也不是妖怪,更別提大部分的 妖怪都依然具有情感。「但是,我也沒有責任要一輩子當博麗的巫女。」 「但妳要的甚至不是所謂的自由。」紫只是喃喃地唸著,像是沒有聽見她剛才的話語。「 就算這麼做也得不到妳所要的。既然這樣的話,霊夢,妳為什麼還是這麼堅持?」在最後 的問句笑了出來,隙間妖怪的聲音中只剩下脆弱的嘲諷,不知道對著誰,像是掙扎一般的 微渺。 她沒有回答。最喜愛幻想鄉的妖怪的這個問題,不管是怎麼樣的回答都是沒有用的,無論 如何都不可能會等價、都不可能會值得。就算是付出整個她也不會,對於八雲紫來說,區 區一個博麗霊夢所能給出的全部都不足以抵過整個幻想鄉。她知道的,這個妖怪之所以在 這裡聽著自己說的這些話語,也都只是因為她還是博麗的巫女而已。 「上白沢慧音。」到頭來她也只能這麼說,抓著紅色的布料在掌中唸得像是這樣就可以解 決所有的問題,彷彿這個名字是僅存的救贖。但這就是事實。如果山上的那個風祝拒絕了 的話,她也只剩下這個選擇。「上白沢慧音,我會去找她的。」這些話語一個個的掉了下 去,在地板上敲響幾個低沉,而她能做的也只有維持自己的視線,假裝自己還面對著眼前 的隙間妖怪。 沒有回應,紫看著她皺起了眉頭,在這個對談中首次顯露出不悅的情緒,幾乎可以認為是 憤怒的。那雙淡金色的瞳孔中,她難得地找不到這個隙間妖怪平常總會有的餘裕。 「妳太看得起自己了,霊夢。」八雲紫以著太明顯不屬於人類的目光注視著她,低低地吐 出的話語間沒有一點笑意。「妳只是個人類而已,只不過如此的程度。狂妄也該有個限度 。」這句話以著那樣的硬度掉落在她面前,但在那之中她看見的卻是受困的獸,帶著滿滿 的悲憤低嚎於那些字句之間。 那只獸盯著她,狼狽的深黑色雙眼裡映照出的卻只有紅白色的模糊殘影。 乾燥的、新鮮的、木頭特有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有,相較之下比較稀薄的、不那麼強烈的 ,屬於森林裡的味道,混合著植物與土壤,加上點總是讓人有些困擾的潮濕水氣。然後除 此之外更多的,布料的味道、食物的味道、洗潔劑的味道,與人的味道。這些全部都混合 了在一起,變成了一股熟悉覆蓋著她的神經,像是催眠一般的頻率。 她躺在神社沒有的沙發上,努力睜開被房間內空氣壓得有些沉重的雙眼。還是有點想睡了 。她伸手戳了戳一直陪在旁邊的人偶,對方想擺脫似地搖了搖頭然後雙手抱住了她的手指 ,像是在叫她不要欺負人嘛。 好啦、好啦。沒有真的說出來,她笑著拍了拍人偶的頭,感受那頭金色長髮比看起來還要 堅韌滑順的觸感溜過指尖。明明就沒有看著這邊,到底是怎麼控制的?當人偶像是很開心 似地縮著脖子接受拍拍時,望著視線中離自己不遠的那個青色背影,即使都過了這麼久她 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納悶。 啊,不過……果然還是本尊摸起來舒服呢。雖然對眼前特地陪著自己的人偶有些抱歉,但 是她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這點不管怎麼樣都不是可以隨便妥協的事情。她一邊想著一邊 點了點頭,然後看見人偶歪了歪頭表示疑惑的樣子。 嘛、這種事情不會告訴妳的喔。露出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得意的笑容,她翻了個身轉成仰 躺重新倒回沙發上,空氣中除了剛剛的味道之外又多了一股屬於沙發的味道參雜在裡頭。 因為如果對著人偶說的話不如對著本人說嘛、而且就在那邊而已。她邊想邊伸了個懶腰, 但到一半卻又因為笑意而被中斷。 不過效果不太一樣就是了。這點她因為之前就做過了所以知道,不過如果要問哪一種比較 有趣的話,就不太好回答了。 果然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啊。一邊看著人偶從旁邊爬上自己的肚子,身為博麗神社巫女的 她雖然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對,但還是忍不住這麼想。在神社也只是坐在緣側喝茶而已,賽 錢箱就算等上七天七夜也不會發出零錢掉進去的聲音,反而還要解決那些不時就跑來蹭飯 的傢伙,光想就覺得麻煩。 還是アリス比較好,至少來的時候都會帶著茶點。「妳的主人啊、可是博麗神社最大的客 戶呢……。」嘆了口氣,她對著爬上了肚子之後又走到自己胸膛上坐著的人偶說,用著不 知道是感謝還是感嘆的語氣。 工作桌前突然地傳來了一陣預料之內的輕笑,「不過那個神社一點也不靈驗,不管丟了多 少賽錢都還是一樣。反省一下吧?博麗的巫女さん。」像是說出這句話的人就是自己一樣 ,原本坐在她胸前的人偶站了起來,兩手撐著腰上半身前傾地看她,像是要叫她現在就好 好地反省反省。 喔?她挑眉,伸出右手用食指與拇指抓著人偶的領子拎起來,以著不太服氣的表情瞄了一 眼,然後拖著還沒有完全擺脫睡意的腳步往亮著魔法燈的桌前走去。「アリス,妳家的孩 子爬到我身上教訓我喔。」一手撐著椅背,她從上面將人偶拎到對方面前,告狀得像是與 玩伴吵了架的孩子,態度卻更像抓到了老鼠尾巴的肥貓懶散。 「哎呀、那可不得了。」桌面上散亂著好幾本看起來像是魔導書的資料,人形使將原本拿 在手裡的其中一本放回桌面,用著吃驚的語調一邊回應一邊看向被無辜地拎在半空中的人 偶,「那不是做得很好嗎?真是個好孩子。」喂、不對了吧!看著露出笑容用手指與人偶 擊掌的アリ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的她忿忿不平地掛上人形使的肩膀,一邊帶著怨念地看 著還在自己手上的人偶被接過去好好地放到了桌面。 以魔法點亮的燈沒有熱度,即使看起來就像是一般火焰燃燒時的顏色。如果是普通的油燈 的話,這麼多書本放在旁邊一定早就燒起來了吧?然後、就會聞到有點苦澀的、有點嗆鼻 、有點辛辣的、燒焦的味道吧。她埋在少了披肩的頸窩想著,但聞到的只有早就已經習慣 了的衣服的味道、頭髮上附著的有些清爽的香氣,與人形使本身的味道,暖暖的,卻又有 點涼涼的那種。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輕輕地呼了出來,像是害怕如果不小心太大力的 話,這些就會被吹散在空氣中變得越來越稀薄。 「怎麼了?」頭上傳來一陣輕柔的撫摸,兩手環抱著對方肩膀的她從這個角度除了靛青色 長裙與暗紅色緞帶之外,就只剩下不怎麼均勻的木頭色地板,粗糙地躺在底下。「真的介 意起來了?」她搖了搖頭之後人形使又接著問,用著有一些試探與更多小心翼翼的語氣。 怎麼可能。本來想要起來的,但是這樣掛久了就有點懶得動了,最後她僅僅是調了調角度 讓講話的聲音不至於太含糊當做妥協,「沒什麼,只是博麗的巫女聽起來有點討厭而已… …這樣的稱呼。」講話的時候旁邊的金色短髮隨著她的呼息飄動,帶了點曲度在燈光的照 耀下看起來像是銀白色。 她伸手將自己的瀏海往前拉,但就算在這樣帶了點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依然只是深沉的黑 棕色。差好多。她在心裡這麼嘆息了一句,然後又重新癱回了白色的襯衫領子旁,臉頰邊 細細的髮絲騷擾。明明摸起來就這麼細,到底為什麼還有力氣維持這樣的捲度呢?她瞄了 一眼那些因為肩膀而顯得有些紛亂的髮絲,然後懶懶地張口咬了在嘴邊的一小撮。 「霊夢……妳在做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拿起羽毛筆在紙上書寫的人形使放低了聲音 警告般地問,與之前偶然來到神社的貓咪吸著鼻子靠近茶點時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那時候 人形使嘴裡說的是不可以、不可以、壞壞。當然最後貓咪還是伸出舌頭舔了,那樣的語言 威脅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就像現在アリス如果也豎起眉這麼說的話,她搞不好也不會放開 一樣吧。 不如說如果放開了反而不太對。她一邊想著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嚼了嚼牙齒間存在 得明顯的髮絲。「嗯?沒什麼啊。」啊、沒有味道呢。雖然早就知道應該是這樣的,但是 實際上體驗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她又用力磨了幾下然後一邊回答得有些含糊。 大大地嘆了一口氣,アリス像是不打算多說什麼似地只是重新又繼續翻起了那些她怎麼也 看不懂的魔導書。這樣說起來、不管是人偶、服飾又還是魔法,這些東西她完全是一竅不 通的。那麼、自己對於アリス身邊的事情到底懂得多少呢?這樣的句子像是卡在喉嚨的魚 刺讓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不怎麼高興地瞪視著自己眼前那依然漆黑的瀏海,一直到被 人形使的聲音淡淡地打斷,「不過、霊夢現在還是博麗巫女對吧?」 嗯?她鬆開了嘴看向發出疑問的對方,然而アリス只是維持著從吃完午餐之後就沒有停下 來的動作,偶爾翻翻書、然後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寫些她無法閱讀的文字與符號。突然覺 得パチュリー和魔理沙有些狡猾,這一定是不小心遷怒了的關係吧?「嘛、嗯,暫時還是 ……啊啊、可以早點卸任就好了。」伸了個懶腰,放棄了肩膀位置的她從旁邊拉了椅子緊 挨著人形使趴到了桌上。 果然吃完午餐之後就想睡了吧。她力的眨了眨眼又撐了一下,但最後人形使在光影映襯之 下變得更深邃的面容還是在視野中糊成了一團,像是卡在樹上了的風箏最後被雨打得看不 清圖案。「現在這樣也挺不錯的不是嗎?」放輕了的アリス的嗓音靜靜地落在好靠近的地 方,額頭邊傳來一陣沿著髮線的輕撫帶了點會上癮的力道,讓她忍不住泛起微笑幾乎想要 翻過來肚皮向上地蹭一蹭的那種。「霊夢依然是博麗巫女也沒有關係的、這樣的生活不會 有什麼改變的。」人形使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種安撫,她重新睜開眼看見的是反映著橘黃 色燈火的湛藍雙眸,搭著嘴角的弧度微笑得太過堅強,「沒問題的不是嗎?我也會一直在 這裡。」 那是一個多麼讓人安心的笑容,停留在自己腮邊的溫度讓人眷戀得不想記得怎麼行走、怎 麼離開。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看著從那次的事件之後多麼努力站在自己身前的 七色魔法使,腦中浮現的字句不知道為什麼全都堵塞在喉嚨間,被緊緊地擠壓成一股發燙 的酸味竄入鼻腔蓋過了所有她喜歡的、這裡的味道,怎麼用力呼吸都無法擺脫的。 「所以、那個……」アリス說到一半之後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要怎麼開口,又像是對於 現在這樣的場合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深深吸了口氣,「所以,不用擔心。不管是什麼事情 ,都會跟霊夢一起的。所以、這樣的話不管之後敵人是誰一定都、不會有問題,通通都可 以一起打倒,嗯!」途中很不習慣似地停頓了幾次,然後最後像是試著說些什麼道理的孩 子一般重重地點了點頭想要博取對方的同意,她看著這樣的人形使只能用力的抿緊雙唇。 一定很不習慣、一定中途就想找個洞鑽進去躲起來的。她知道,這個平常對外人話不太多 表情又有點冷淡的人形使對於這種事情很不擅長。她知道的,這些話語如果過一陣子再提 起的話,人形使絕對會有些惱羞成怒的召出人偶來、卻又一邊努力假裝根本不記得這些事 的。這些她都知道的,比方說現在這樣一直凝視著的話,那雙寶藍色的眼瞳就會有些飄移 ,又如果現在提起對方曾經在自己剛醒來的時候說過的安慰話語的話,那麼馬上就可以喊 出將軍的。 因為是那麼喜歡的人啊。她瞇起雙眼笑得滿足,卻被那股酸燙嗆得幾乎流出眼淚來,「真 的嗎?」原本垂放著的左手拉上對方在自己臉頰上的右手袖子,她用力吞了好幾次口水, 才好不容易把這句話問出來,「我跟アリス在一起的話就會是幻想鄉最強嗎?」為什麼呢 ?明明就是感覺起來這麼、這麼開心的事情,但是問的時候牙齒卻忍不住顫抖,如果不用 盡力量克制的話甚至會咬到舌頭的那種程度。 「嗯!」因為她的反應而安心了下來的人形使肯定地回應,認真地點了點頭用著像是她們 兩個終於決定要在一起時那樣的眼神看著她,像是這就是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了、像是此 時此刻自己正要接下對方生命所有一切的表情。「最強的。」或許是怕她有可能會不相信 ,人形使又重複了一次平常絕對不會說出的、聽起來簡直像是某個湖邊妖精成天喊著的內 容。但是一點也不好笑,這些反而認真得幾乎要讓她覺得難過。 「那、紅魔館的那個吸血鬼也是?」她忍不住問得急切,無法抑止顫抖從身體深處一直到 脫口而出的那些響音,雙眼直直地盯著用慎重表情點頭回答的人形使。「那個吃不飽的亡 靈和那些死不了的蓬萊人?」她抓緊了手中潔白的襯衫布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 問題像是攸關性命一般重要,而自己的語氣漸漸地染上了拔高的急躁像是這些一直以來都 是她所擔心,「山上的那些神明,還有那個不懂得自重的隙間妖怪?」 「嗯。」漸漸地隨著對話而沉澱了情緒的人形使用那雙乾淨得不可能含有謊言的眼睛回答 她,那個自己聽了好多、好多次的嗓音裡面滿滿的都是情緒,她聽得懂的、她也知道的,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可以把這些都抓在懷裡緊緊地抱著的。但是她只能抓緊手中的袖子,趴 在桌面上被對方的溫度馴服得無法動彈。「這些都沒有問題的,只要我跟霊夢在一起的話 。怎麼樣的敵人都沒有問題的。」她聽著對方一次又一次的這些話語,感覺自己幾乎要融 化在這樣的包圍之下。一定是這樣的吧、不然現在自己的視線怎麼會模糊成這樣?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所以才會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了、所以才會覺得有什麼在 體內深處像是燃燒著一般的炙熱、所以才會快要感覺不到也抓不緊手裡的東西了。一定是 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沒有辦法思考、突然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已經消失在對方掌心的溫度 之中了。 「我們好厲害。」她的嘴角笑著笑著、就算覺得臉部的肌肉好像都快要變得僵硬了也還是 停不下來,最後好不容易才講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人形使聽見了之後忍不住蹙起眉頭噗哧 一聲笑出來的。嗯,我們好厲害。她幾乎就要相信對方說的這些話了。不對、應該說,她 是相信的。就算所有的事情都無法分辨真假時,她無論如何還是會相信對方所給予的每一 句話每一個字,不管丟出來時的軌跡是輕易還是其他。「我們好厲害。」她又說了一次, 知道自己真的相信對方所表達的一切。 但是對不起、對不起。只是不管她現在有多開心,只是不管她再怎麼確信對方所說的都是 真實,她還是沒有辦法繼續當博麗的巫女。就像那陣壓在眼睛後面的、鼻腔深處的、喉嚨 之間的那股帶著濃烈酸辣的疼痛從剛剛到現在都只是越來越嚴重而已。 但是對不起、對不起。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她想著自己幾乎可以因此放棄一切的存在 ,她只能像是懺悔一般地在心中這麼嘶吼地想,帶著別人無法理解的憤怒與悲愴。就算我 們是最強的,也還是打不贏那個博麗的巫女。 所以一定要這麼做才可以。「但是、アリス。」彷彿從剛剛的過程中確定了什麼,放輕了 語氣的她呼喚,聲音是還沒有恢復的音高,帶著點微妙的不穩晃蕩。嗯?她看見人形使向 自己投來了這樣的疑惑目光。「如果繼續當博麗巫女的話,我就不能跟アリス一起回去魔 界了、不能去看アリス以前住的地方。」她說得遺憾,用著半是懇求的聲調,卻不知道為 什麼聽起來幾乎就像是恐懼。 人形使默默地看著她,像是想要從她那雙深黑色的雙眼之中找出什麼,但最後卻只是如同 平常她們在一起時的那樣露出怎麼也無法讓她看膩的微笑。「嗯,那果然還是不要繼續當 好了。」アリス最後這麼下了結論,然後跟她一起發出了輕輕的笑聲,像是說了什麼只有 她們兩個才聽得懂的笑話。 「嗯。」吸了吸鼻子,她聽著自己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帶了些含糊,「對了,最近把這件 事情處理完之後,我們就馬上回魔界一趟怎麼樣?」不是現在才提出來的,這樣的提案其 實以前也在兩人之間的聊天之中出現過,只是當時用的是充滿了假設與前提的句子,一切 的前面都加上如果,後面則都帶著遺憾將語尾偷偷地拖得好低好低。 「好啊,母親也會很想見到霊夢的吧。」人形使撥了撥她散亂在眼前的瀏海一邊回答,反 應卻少了些她以為會有的欣喜。她雖然覺得這很難講,但只是看著對方若有所思的表情沉 默。「不過、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不能穿著巫女服回去了呢。」原本放在她臉旁的手轉而 往下摸了摸幾乎可以說是博麗巫女制服的衣領,離開了的地方留下了一片與空氣接觸後顯 得過於冰涼的區域顯得有些孤獨。「啊、那麼我來幫霊夢準備新的衣服吧?」突然間想到 這個主意的人形使拍了下手顯得雀躍,就在她感受著那個溫差正覺得有些遺憾的時候。 「嗯?」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狀聲詞,然後她才真正理解到對方的意思。「啊 嗯、說的也是呢。」她喃喃地說,皮膚上衣物服貼著的觸感卻變得明顯了起來,這麼多年 來每天都穿在身上的服裝現在要換了,這樣的想法卡在每一個博麗巫女制服與自己的縫隙 之間,突然把整個氣氛變得有些超現實。「不過感覺起來……好像會很奇怪。」她看了看 自己早就習慣的袖套,一想到以後不會再穿了竟忍不住開始覺得有些懷念。 與她比起來,心情顯然純粹地充滿了愉悅的アリス倒是帶著比剛剛都輕鬆多了的笑容。「 不會喔,霊夢穿起普通的洋裝一定也很可愛的。」是嗎?雖然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不過聽 見這樣的話果然還是有點高興。她看著那個顯然已經在腦海中開始打草稿的人形使,帶著 有些醺醺然的氣氛在桌上往前伸了個懶腰,然後是肩膀上的幾下拉扯。「那麼現在就先去 人里一趟吧?趁太陽下山之前。布料和其他的材料如果今天不買齊的話,就不能馬上做給 霊夢試穿了……。」不用這麼急也無所謂的啊。她看著難得用狗狗一般的眼神拜託自己的 人形使忍不住這麼想。 而且到底為什麼要因為這種事情用那種很無辜的聲音啊。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唰地從 椅子上站起來。「好!那出發吧!」雖然就這樣打起精神的自己也像笨蛋一樣就是了。「 嘛、不過反正我這幾天也要去人里一趟。」在等人形使做出門的事前準備時,慢慢晃到了 門口靠著牆的她一邊無聊地用腳跟敲著地板,一邊提高了聲音對著走進了房間的對方說。 「喔?那真是剛好呢。」過了一會兒從房間走出來的アリス拉了拉身上的披肩,然後讓上 海與其他人偶把窗戶關起來、窗簾拉上,最後才用著期待的眼神看向她,「我準備好了。 」接著一邊這麼說一邊朝她伸出手。還是一如往常的帶了點涼意卻又那般地炙熱。左手放 上去牽著的時候,她腦中除了這樣的句子直覺般地浮現之外,就只剩下對方左手抱著的那 本、被暗紅色緞帶捆綁的魔導書與身邊漂浮地跟著的蓬萊與上海。 明明就只是要出門一趟而已,結果卻弄得像是要去跟誰決鬥了一樣。踏出那棟白色的洋房 時,感覺著身上那疊符卡的重量,她像是自嘲般地在心底喃喃自語,卻只能握緊對方的手 怎麼也露不出一點牽強的笑容。 兩個人的時候還好,但是只剩下自己一個的時候果然就沒有辦法了。她看著已經是橘紅色 了的天空不太確定自己的腦袋裡現在到底充斥著些什麼。人里的街道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 改變,只是總覺得身邊的一切都跟自己隔了一段怎麼樣也無法跨越的距離,像是不久前才 感覺到的那股超現實感。 アリス去買做衣服用的材料了,她不懂這些所以跟去也沒有用。更何況,本來就是因為有 事情所以要來人里的,現在這樣分開行動反而更好一點,一起挑布料什麼的對她來說是無 所謂,但是讓アリス跟著自己一起去談論那些事情的話總覺得很討厭。雖然是單方面地這 麼認為就是了。她有些無奈地想著,不知道對方到目前為止都不主動提出疑問是不是刻意 的。 如果不是刻意避開的就好了。她這麼地想著,卻又明白這樣的可能性就像是神社裡的賽錢 箱連續三天都有人投賽錢進去一樣。不、或許又比那樣的機率還要大上一點吧?她不知道 是無奈還是無所謂地扯出了一個笑容,然後乾脆而俐落地拉開了寺子屋的深色木門。 「打擾了──。」拖長了尾音宣告,在門打開的那瞬間映入她眼中的,是看起來早就知道 她今天會過來的那個半獸。 「難得的客人呢,請進。」然後伴隨著這句話迎接她的,是上白沢端莊的淺笑與看起來參 雜了不少嚴肅的面容。 這種情況也是早就該預料到的吧。她無奈地深呼吸帶上木門。「紫那傢伙、早就跟妳說了 我今天會來對吧?」好歹是學習的地方,她一邊脫下皮鞋一邊說,然後踏上看起來應該是 才清掃過的老舊木頭地板,以著盡量符合禮儀的姿勢端坐在上白沢慧音的面前,隔著一個 教師用的矮桌對望。 「是的,正確來說的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而已。在下課前突然地從桌面上冒出來告知了博 麗巫女會來這裡的事情,就算不是在上課中發生這樣的事情也相當地讓人困擾呢。」雖然 從上白沢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什麼端倪來,但是就這些話的內容聽起來好像是抱持了一定 程度的不滿吧。不過一直以來也常常身為受害者的她,倒是挺能明白那種不太高興的心情 的。 比方說吃飯的時候從飯碗中冒出頭來,那還真的是讓人完全喪失了胃口連菜都不想看到了 。「不過就算妳這麼對我抱怨,我也沒有辦法去退治那個隙間妖怪的啊。」不如說如果可 以的話她早就這麼做了。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像是她到現在都還得穿著這身衣服掛 著十幾年來沒有改過的頭銜一樣。 「說的也是,抱歉。」看起來跟她一樣無可奈何的上白沢點了點頭回應,語氣充滿了嘆息 的影子。「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對妳表達歉意。」清了清喉嚨,以著她無 法學會的標準姿勢端坐著的歷史的半獸,用著慎重的聲音這麼地開口,緩慢而確實。 就像是閻魔下判決的時候一樣的姿態,所以她想現在自己耳邊已經幾乎可以聽見的話語一 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她本來想要開口的,但是除了一個又一個像是溺水者伸出 的手的問句之外這裡什麼也沒有,就算那樣急切、那樣懇求地說些什麼也沒有辦法阻止或 是改變的,接下來這個半獸即將要說出口的宣判。 上白沢深深地朝她低下頭。「抱歉,那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アリス會不會已經買好了東西、出來之後卻發現自己沒有在門口等著?所以當她聽見那句 話的時候,腦袋裡卻只有那個其他世界的自己失去了的、消失在某個世界上了的、不見了 所有顏色的、那個她緊緊地不敢放開卻又顫抖著雙手不敢觸碰的、突然之間讓她害怕起是 不是現在還存在的、那個七色人形使的身影。 青藍色的,淡金色的,有木頭、布料、森林與肥皂味道的,摸起來涼涼的但是卻又會讓人 幾乎被燙傷的。那個跟她說了她們會是世界上最強的,那個因為要幫她做新衣服而興高采 烈的,那個接下來很快就會帶著她一起回魔界去的。 那個張開了雙手檔在她身前、卻不知道真正的敵人在哪裡的。 那天在妖怪之山昏迷時看到的那些不是夢,雖然紫說了那是貘所創造出的、使人迷惑的夢 境。但對她來說不是這樣的,那遠遠超出了睡眠中的一段模糊記憶太多,變成了銳利的刀 鋒刺在心臟上方形成一個永遠不會痊癒的傷口,隨著每次的脈動疼痛。 都是自己的問題。一定有什麼人是能夠將這樣的身分過得正常的,這樣的事情幾乎不需要 懷疑,因為世界上的人是那麼、那麼的多,整個世界不知道有多大的、需要幾個幻想鄉才 足夠彌補。所以在那之中一定是有這麼樣的一個人的,不需要說出不想當博麗巫女了這樣 的話,然後也依然能夠在那樣的事件之後安然地生活著的人。 如果自己能夠是那樣的人就好了。這一些日子裡,她不只一次地這麼想,在沒有人注意到 的時候、在神社裡坐著喝茶的時候、在魔理沙拉著她閒扯的時候、在去山上找那個風祝的 時候、在這個隙間妖怪面前的時候、在每次她於呼吸間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如果自 己能夠是那樣的人就好了。她不斷不斷地這麼想著,在心裡握緊了拳頭面對著自己不知道 該怎麼辦。 如果是這樣的人就好了。如果不是的話,那麼如果是懂得放手的、成熟的人就好了。但這 些她都不是。面對那些被給予的一次又一次寬容,她只是不夠堅強得能夠拒絕、卻又不夠 膽小得足以學會躲藏,最後在那樣曖昧的分界線上漸漸變得迷惘而困惑,在整個幻想鄉之 中找不到自己的生存定位。 說起來博麗巫女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是人當的啊。她一邊想著忍不住偷偷地嘆了口氣, 覺得自己居然就這樣渾然不覺地當了十幾年的事情回想起來也挺不可思議的。眼前的這個 大妖怪一定不會了解這樣的事情吧?還是就算知道也沒有興趣打算當做一回事呢?嘛。她 看著眼前的那張面容決定這些都無所謂。反正現在就算開口問了也不會有答案的,這個妖 怪一向都是這麼狡猾的傢伙啊。 「上白沢不會答應的。」沉默了很久很久的八雲紫最後終於重新開口了,以著單純陳述事 實一般的語氣低低地無奈。憔悴,她幾乎在對方的臉上看見這樣的形容詞,明顯得連氣息 都與平常那個大家所知道的紫不一樣,現在眼前的這個大妖怪看起來比她還要像個人類。 弱小。她沒有想過這樣的詞居然會出現自己對這個妖怪的印象之中。 但是確實是這樣的。對妖怪來說,生命這種東西與人類所擁有的是不一樣的,比起食物與 環境,妖怪們更賴以維生的是精神。所以即使人類在心靈上也會遭受打擊,那種程度與妖 怪們經歷到的是截然不同的階層。就某方面來說,人類比妖怪還要更強韌也不一定。 以往總是充滿著揶揄與餘裕的雙眼現在卻變得有些空虛,她看著那雙甚至透出了茫然的金 色雙瞳,突然發現自己或許已經把這個大妖怪逼到了絕境。「歷史是多麼重要而且難以更 改的東西,身為歷史的半獸她是不會不知道的。妳所要求的事情,就算是她想幫忙也辦不 到。」紫的語氣不知道何時已經變得如此平淡,像是連情緒都已經燃燒殆盡了,只剩下灰 燼冷冷地散亂在那些無可奈何的吐息之間。「不是不想幫,而是無法幫。」雙手抹過眉間 與眼角,隙間妖怪的每一個動作之間都只有疲憊。 有心無力的意思嗎。「妳也是這樣嗎?」她問,面對著一直以來都認為是無法打敗的對手 一瞬間變得遲疑而良善。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霊夢。」面對這樣的問題,八雲紫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只是回答 得一如往常卻少了所有的玩弄餘力,「就算我回答是,妳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改變主意。而 且事實是,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辦法讓幻想鄉有或許會崩壞的可能性。所以想不想幫的問 題我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從一切開始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我沒有辦法幫的狀況了。這種頂多 帶來動搖的問題,事到如今問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而自己又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態問出那句話語 。只是當一個創建了幻想鄉的大妖怪在自己面前,突然之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而只是個 普通人類、突然之間變得如此無助,就算是抱持了絕不改變的心意她卻依然忍不住放輕了 聲調,像是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像是她們或許現在可以笑著原諒彼此,即使那明明就 不是任何人應該去承擔的錯。 「說吧、霊夢。」紫輕輕地開口了,像是她才剛當上博麗巫女、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曾經的 那樣。「說吧,假如所有的方法都失敗了,那麼妳會怎麼做?」這是在這段談話之中第一 次出現的、幾乎像是投降一般了的問題,她看向八雲紫,帶著不知道是不是驚訝,發現此 時的對方已經明顯地死心。 贏了。她不需要繼續當博麗的巫女了。她突然間意識到這樣的事情,然後身邊的一切終於 回到了身邊,比方說山中的氣息、有些老舊卻顯得溫暖的小屋,還有其他許多早些時候都 還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的,不知道從途中什麼時候開始遺失在她們的對話中,現在才又回到 了她們身邊。 贏了!迴響在腦海中這兩個字幾乎籠罩了她所有的聽覺,耳膜上一陣陣心跳般的激烈鼓動 。然而此時此刻坐在這個地方,面對著已經表現出放棄的隙間妖怪,她掏遍了全身上下卻 找不到一絲欣喜。 「如果失敗的話,妳還是會直接捨棄博麗巫女的身份嗎?」用著平淡的眼神凝視著她,八 雲紫的最後一個問題血淋淋地往下打上桌面,比起之前都要多上太多的沉重。而她坐在那 裏,只能沉默地被濺了一身是血。 她沉默地聽完了上白沢那感覺起來充滿了歉意與為難的理由。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拿來 辯駁的,來這裡之前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下場的,但如果不來這一趟的話只會讓自己的懊 悔與憎恨更加的濃烈而已。所以她半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像是個被說教的孩子。 半獸的聲音是柔和的,但那些也不代表著什麼。 上白沢告訴她,首先,要讓她從歷史的根本上就不是博麗巫女的這件事情,基本上是不可 能的。一個人之所以是一個人的原因有很多,比方說歷史。每個人所擁有的歷史都不一樣 ,有長有短,有各式各樣的形態。當一個人的歷史被改變了之後,那個人是不是還可以被 稱做是同一個人?這是沒有辦法完全肯定的事情。 如果將她的歷史改過,讓她從頭到尾都不曾當過博麗的巫女,那麼博麗霊夢會變成怎麼樣 的一個人,這根本是沒有辦法預測的。而不曾當過博麗巫女的那個博麗霊夢,是不是會成 為現在的她所期望的那個人,也沒有辦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無論是哪一個問題, 上白沢本人的論點都是偏向不可能的,或者至少該說,很難。 當然,把霊夢身為博麗巫女的歷史消除,並且重新寫下博麗霊夢之所以成為博麗霊夢的歷 史,這樣的解決方案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那就必須有很多的地方 需要更動,例如博麗霊夢的姓氏在這樣的歷史脈絡中又是怎麼得到的,而又是怎麼樣的生 活歷程可以讓那個不曾當過巫女的霊夢擁有與現在這個霊夢一模一樣的思維、特徵與個性 ,這些都是如果認真去考慮就會發現許多難觸的問題。更甚者,這樣的更動會帶給整個幻 想鄉的歷史多少無法預料到的變化,光想像就會覺得不是一般的困難。 所謂的歷史是無數個彼此牽扯的環節,其中任何一個有所變動的話,就會對其她的造成影 響。比如說今天如果霊夢並不打算到寺子屋來詢問這件事的話,那麼八雲紫就不會在上課 中無故打斷課程,而今天的課程也不會因為這樣的突發事件而提早結束。光是這一個事件 而已,就可以造成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數量的變動,那是用言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說明得完 的,就算是用文字也是一樣。更何況改變一個人到目前為止的人生。 而且除此之外,最嚴重的問題在一開始就提過了,被改變了歷史的存在究竟還是不是改變 之前的同一個存在? 上白沢將這個問題重新丟給她。這是個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回答出正確解答的問題,這點從 剛剛那些說明與平常的日常生活之中就可以感覺得到。比方說沒有遇到アリス的自己是不 是自己?那些夢中的、在不同世界的自己是不是同一個自己?如果明明經歷過的與擁有的 都不同,那麼到底能不能算是同一個,而被冰精凍起來的青蛙到底還是不是剛才跳著的那 一隻?這些都是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所以當時的她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表示出理解 。 而看見她回應的上白沢垂下了肩膀,鬆了一口氣。真的很抱歉,但是這些不是我能夠幫得 上忙的。那個上白沢這麼輕聲地說,安慰得像是弔唁。 她知道對方要說的是什麼。這個歷史的半獸所說出來的意思是,只要她還是她,那麼她就 永遠都必須是那個看過那些夢的博麗霊夢,永遠都必須是掙扎著想要擺脫博麗巫女的博麗 霊夢,永遠都必須是面對著七色人形使時會在心裡一次又一次希望能夠殺了自己的博麗霊 夢,並且也永遠都必須是博麗的巫女,無論她願意付出多少代價擺脫這樣的身分。 所以妳是說,只要我還是我,就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看著那個眼神中透露出遺憾 關懷的半獸,心裡的這句話最後只是卡在胸腔呼吸困難得幾乎發疼,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真的很抱歉。上白沢一次又一次的歉意在她耳中卻只有看起來幾乎有些虛假的絕望。 「啊、抱歉,霊夢。久等了。」人形使熟悉的嗓音將她從剛才的回想中拉了出來,回到了 已經快要天黑了的人里街上。「一不小心就猶豫得太久了,一定等得很無聊吧?」將手上 抱著的東西遞給她看,アリス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一邊偷偷地觀察她的反應。 沒什麼好擔心的,又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不耐煩。「不會,發個呆結果時間一下就過去了 。」而且從寺子屋回來才經過了一下子而已。看見因為自己的回答而鬆了口氣的人形使, 她只是幫忙接過對方懷裡其中一部分的東西,「倒是、今天先住在神社怎麼樣?」然後這 麼說。 「嗯?」人形使偏了偏頭看她,「嗯……是沒什麼不可以的,不過那衣服就要隔天才能開 始了喔?」 「沒關係,還有時間啊。而且アリス一忙起來直到結束都不會停下來,所以晚一天開始也 好。」想起之前每一次對方開始做研究時就會不小心被冷落的經驗,她忍不住覺得就這樣 穿著舊衣服也沒什麼不好的。「啊、而且洋食有點……差不多開始想念味噌湯的味道了啊 ……」雖然也很好吃就是了,但是身為日本人果然還是不能離開米飯太久。 「是、是,知道了,那麼今天的晚餐就是梅干、白飯和味噌湯了。」就算是博麗神社的晚 餐、那也太寒酸了吧?!聽見菜單的她轉頭看向人形使,對方臉上露出一抹得逞了的笑容 ,看起來總覺得有些可惡卻又讓人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生不了氣的。 嘛、算了,反正只要是アリス做的和食就好了。一邊這麼地想著,覺得自己還真是隨和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朝著已經變得像是熟過頭的橘子似的天空大喊,「可惡、那我要 三碗梅干!」 「不是白飯嗎?!好歹也說是味噌湯吧!」人形使的直覺反應簡直就是完美的吐槽,她忍 不住大笑了出來。真是有趣,她抱緊了手中的布料這麼想著,在這樣的時刻突然覺得自己 到底是不是博麗的巫女又自己是不是自己,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重要了。 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人里了,距離神社的路也只剩下一小段而已。傍晚的小路上吹著微微的 涼風,太陽在背後的方向即將被綿延的山岳吞沒,將天空染成了一片過於艷麗的紅,幾乎 像是伸出手一碰就會滴下血的程度,把身邊的一切景物也都染成了同樣的色調,連著身邊 的人形使也是,原本淡金色的頭髮現在閃耀著橙金色的光芒,連身上的衣服看起來都像是 被灑上的同樣的染料。簡直像是在夢裡看到的那樣單色得讓人害怕。她凝視著身邊的人影 皺起了眉頭。 啊、不過果然還是不一樣的。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轉過來給了個微笑的人形使微微 地瞇起了眼,那雙即使在這樣背光的情況下依然看得出是湛藍的。為什麼呢、為什麼只是 這樣的注視就能夠讓自己幾乎顫抖著流下淚來呢。有些恍惚的回了個笑容,她望著身旁的 這個人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如果將自己最近一直想著的這些告訴眼前這個人的話,那麼自己會得到怎麼樣的反應呢。 會被怪罪嗎?還是會被原諒呢,像每次她帶著小小的惡劣心態捉弄對方的時候?或者會看 到這個人哭嗎、因為這些、因為這樣的自己,哭得好難過好難過嗎? 但是這些都可以不要的。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讓自己的生命結束在這個人的手中。然後 她就可以捧著那張像是人偶一般精緻的臉龐,讓血沾染對方那金色的短髮,然後用自己最 後的聲音告訴對方。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我明明就那麼的喜歡妳。 我明明就這麼喜歡妳的。她會一遍又一遍地這麼重覆的,即使知道不管說出多少都無法表 達出實際上的程度。如果會被殺死就好了,那麼就算繼續當著博麗巫女也無所謂。如果這 樣的話──……。她停下了變得有些紛亂的思緒,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麼在這樣的假設之 後。 反正是不可能的。最後在她們踏過鳥居的時候,她感受著身旁人形使的氣息只是這麼想。 然後有什麼停住了她們兩個的腳步,在石板拼成的路面上佇立得突兀。那是一個人影,在 夕陽下面向著光芒顯得如此清晰卻讓人忍不住以為是抹陰影的。東風谷早苗面對著她們站 在神社的賽錢箱前方不遠處,堅毅得像是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在那裏了的。 「居然一整天都不在神社裡,果然是沒有打算要當博麗巫女了是吧。」風祝的聲音低低地 傳了過來,僵硬而冰冷,少了情緒與該有的高低起伏,變得像是她面前的自己的陰影,在 石板路上凹凸得太過崎嶇。 身旁的人形使沒有說話,甚至也沒有驚訝,而她看著眼前這個直直地盯著自己的風祝,腦 海中只是不斷地圍繞著對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明明只有一個卻讓她不敢就這麼肯 定地斷言。 然後早苗嘴角扯出了一個像是笑容的弧度,比起善意更多的是嘲諷,還混雜了一些難以看 懂的其他,就像是現在這個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默默的掉落在她們之間,蔓延成一股 令人難耐的氣氛。沒有人開口,她只是用著那天她去山上時的神色迎接對方那她一瞬間不 知道該怎麼說明的眼神。 「滾。」艱澀而困難地,她看著眼前的這個風祝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她發出宣言,「 從今以後、我就是博麗的巫女了。所以、妳給我滾。」與她不同類型的御幣朝著她的方向 直直的指去,掀起了一陣犀利卻不夠猛烈的亂風。 然後她突然看懂了眼前這個前風祝身上透露出來的那些什麼,那些混雜在眼神與話語之間 變得複雜的。那是放棄了的絕望、對於這些的憤怒,還有,對於自身的憎恨。 她想在這段日子裡,其他人眼中看見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自己。 最後她還是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外面是風吹過山林間引來的一陣聲響,在現在這樣的時刻 卻顯得太過寂寥。如果這些都失敗了──……。她能做得到最後也還是只有沉默,然後讓 這段對談在隙間妖怪的嘆息中結束。 「霊夢。」在她走到門邊的時候,八雲紫的聲音叫住了她,「無論如何,妳永遠都會是博 麗的巫女。」這句話像是孩子故意丟向湖心的石子,在她的腦海中激起一陣突然的憤怒。 握起拳的她咬緊牙回過頭,卻愕然地發現看著自己的那雙眼中,除了憂傷之外沒有任何的 揶揄挑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8.70.161

05/27 10:32, , 1F
推!
05/27 10:32, 1F

05/27 11:12, , 2F
再推XD
05/27 11:12, 2F

05/27 12:02, , 3F
謝謝XDD
05/27 12:02, 3F

05/27 20:45, , 4F
這已經不是"有點"了XDDDD
05/27 20:45, 4F

05/27 20:51, , 5F
對不起XDDD 這是不小心的OTZ
05/27 20:51, 5F

06/02 16:04, , 6F
六...六十八頁...(雙腿一軟)
06/02 16:04, 6F

06/02 16:04, , 7F
為什麼我還是覺得你在欺負靈夢QAQ@m 嗯?嗯嗯??
06/02 16:04, 7F

06/02 21:42, , 8F
因為作者寫不出各方面都很甜的文Q囗Q
06/02 21:42, 8F

06/02 21:42, , 9F
所以因為這次的CP很專一、靈夢只好多擔待...XDrz
06/02 21:42, 9F
※ 編輯: rexdezmond 來自: 118.168.72.109 (06/03 01:58)
文章代碼(AID): #1B_93c-x (G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