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巴黎

看板Film-Club作者 ( )時間22年前 (2002/05/18 07:40),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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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沒多久的台北電影節, 有一部侯麥的片子《人約巴黎》, 這是侯麥一貫的典型巴黎愛情小品。 但是這部片中侯麥使用了和之前我看過的《綠光》和《圓月映花都》 不同的手法,使我對侯麥真正改觀了。 看似絮絮叨叨的愛情故事,其實都有十分不同的面貌, 就像愛情本身有千百種面貌一樣。 這是三段式的電影,由一對類似吟游詩人的男女, 在巴黎街頭上,由男的演奏手風琴、女的來唱歌。 這些歌曲扮演了開場、簡介故事、收場、評論下註腳的角色。 這些短歌的基調,是一種帶有警世意味、卻有無限寬容的喜劇調子(沒有諷刺意味) 有一種游藝四方、見諸人世悲喜後,生出的一種對於愛情的澄明理/諒解。 第一段故事,記得是一個女子a掉了錢包,另一女子b撿到了錢包送回給女子a。 兩個女子討論後,認為極有可能是當日稍早在市集上向女子a搭訕的男子扒走的。 出於一種好玩心態,二女一起去女子a告訴搭訕男子她最常去的那家cafe, 看看那個搭訕男子在不在那,好糗他一糗。誰知道到了那家cafe,猛然發現 原來女子b要去赴約的男友,就是女子a的男友。原來他腳踏兩條船。 一陣三人尷尬相對的高潮戲後,女子a不再理會追上來的"前"男友,走了。 三人都離開了那家cafe後,搭訕男子來了。 他一個人坐在那裡,點了一杯咖啡,等待著女子a。 這段故事,是靠著類似愛情肥皂劇的「巧合」元素,去發展故事的。 愛情原本就是充滿著巧合和變數:不論是甜美的搭訕、還是痛苦的識破。 誰知道呢?戀人是被天(命運)擺弄呢?還是被愛情本身擺弄呢? 就連「錯過」也是一種巧合,要說不巧也可以。愛情的脆弱性和不可靠就在這裡。 以「錯過」作為結尾,和開頭的「搭訕」對照起來,餘韻十足。 (這個結尾不禁讓人想到《阿飛正傳》裡站在電話亭旁的乾淨警察劉德華。) 侯麥的這個結尾以一種類似寓言的方式試圖直指愛情的答案。 他一直都是不停地自問自答的導演,然後永遠不會滿意, 必須一直問下去答下去,也因此73歲了還有活力繼續拍下去。 是電影使他保持年輕呢?還是愛情呢? 愛情這似乎沒有答案的問題是大哉問。 看似小格局不見得就不是天問。 換個角度看,這段裡一直有一個懸疑(suspense): 那個搭訕她的男子,到底是不是那個扒手? 結果出現的卻是另外一個suspense的謎底:她對男友剛出現的懷疑獲得了殘酷的證實。 又或者,那個搭訕的男子的在結尾的孤獨的出現,是不是另外一個suspense的解答? :真正的愛情的所在/解答? 這段裡有熱鬧而美麗的巴黎街頭及市集,還有單身女子設計感十足的簡單套房。 這個單身女子a(大學生)從信心到破滅,也是一種啟蒙和成長。 市集搭訕那一段的反跟拍(?)鏡頭:鏡頭對著往前走的男女, 而鏡頭沉穩地不斷向後退的那一場戲,我印象深刻。 因此鏡頭和他們保持了一個固定的距離, 因此造成一種鏡頭和被攝人物都固定不動的效果。 第二段說一個有丈夫的女子,和一個男子情人的故事。 這女子從男子那裡取丈夫不能給她的東西:柏拉圖式的關係、藝術知識、巴黎漫步。 從頭到尾這兩人就一直在從巴黎的一處漫步到另外一處。 一邊走一邊交談一邊參訪一些美麗的景點。 看完了這段,想不如法炮製一番去巴黎漫步都很困難。 侯麥讓他們走訪景點,如同讓觀眾也走訪景點。 兩人的關係正如一趟旅程。 隨著故事的進展,兩人的關係發展著,地點的變換也伴隨著季節的變化。 景物、 季節、兩人的交談、感情的進展,以一種和諧的詩的方式相互唱和著。 因此這個故事的動力,不是(戲劇性的)敘事,而是二者細膩的情感進程, 而外在的一切(包含節氣、景物、言語),則是幽微內在的外現。 因此雖然這一整段有如切割成更小的片段(每一次的漫步約會)組合而成, 但每一小片段都不是獨立的,有一個內在的連貫性: 你可以說是愛情,也可以說是男女的情感互動。 特別的是,每一小段開始前,都會插入一個短鏡頭: 手拿著筆在日記本上的一面全新空白頁上紀錄下「某月某日,某處。」的特寫。 這個鏡頭沒有配上獨白式的畫外音,是沉默的。 即使看手,也看不來是男子的還是女子的手。 但是我猜想,這是那個女子的手,這是她形式特別的日記。 結尾告訴了我們她的「真面目」。 她終於和他要去旅館了,那家他和丈夫曾經常去的旅館。 這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嗎?還是這一段旅程的結束? 結果是結束了。她和他在離旅館不遠處,看見她丈夫和另一個女人進去了那旅館。 她不知道是「悲傷」還是「解脫」,立刻要走了。男子想要留住她。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說出類似「你已經沒用處了」的話。 然後留下男子一個人在那。 從這個角度看,這個一開始讓人覺得"有前途"的旅程(男子大概也如是想) 其實一開始就預設了一個終點。 因此可以不把它看做是開放性的線,而是一個回到原點的圓。 就像他們其實並不是從這一處到那一處, 而是在一個美麗的、卻封閉、有範界的花園(或"遊樂園")裡,從這一處到那一處。 走完了、看完了,就可以結束了。 所以她日記上以旅客口吻寫下的、單薄乏味的「某月某日,某處。」 已經預示了她對於這段關係的(部分)態度了。 不過還是很難說,這是一部「煮熟的鴨子飛了」的電影? (因為那男子一直想和她去旅館這個「景點」,而女人看完一個城市 的景點,也就看透了男人和愛情?一個"認識的過程"?) 是一部女人為了報復婚姻制度而把氣出在另一男子身上的電影? 還是一部女人追尋自己愉悅自己的電影?還是有其他可能? 看一遍看不出來。搞不好都有可能。 但是其形式真的很有創意,不是盛裝故事而已,而是給予故事可能性。 (因此不能把形式/內容,比喻成:容器/液體。) 我最喜歡這一段。 至於第三段呢,一個不太入流的畫家,把一個沒好感的女性朋友只送到美術館門口。 (原本他受託應該領她進去參觀、稱職地導覽的), 在要回畫室的路上突然看到一個漂亮女人。他跟蹤她,最後又跟進了那家美術館。 他用一種鑑賞家(故意說出自以為有見地的評論)的方式要吸引她的注意。 最後他又跟著她走出美術館,終於追上去跟她搭訕了。 但那女人以為畫家應該回美術館和他的那個女性朋友在一起才好。 而且那女人已經結婚了。她是代擔任插畫家的丈夫去美術館看一看的。 一番苦苦糾纏後,她終於答應在回家路上去他畫室幾分鐘。 看過了幾幅他的畫後她沒說什麼。 但她倒是給畫家上了一堂課。然後就離開了。 這個女人是很有智慧的, (有人把高達《愛情研究院》的對白抄背下來,那麼這個女人的對白也很值得一記。) 而那個不入流又毛躁的畫家的美術知識和言論,相比之下顯得卑下可笑又可憐。 這三段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以女性角度去說的故事,或者至少是以女性為中心的故事。 (侯麥和高達一樣都對女性十分感興趣,但是侯麥似乎比高達更了解愛情就是了。) 就像那一對游唱藝人,以風琴伴奏的是男性,而女性則負責了唱歌。 所以侯麥不只是愛情故事和喋喋不休的談話而已(也許戀人的本質正是絮語)。 據說這繼承了法國的愛情喜劇的傳統。(誰可以說得更詳細嗎?) 聞天祥說侯麥的每個鏡頭其實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 不是只擺了個攝影機在那拍一對戀人在絮語那麼簡單。 而我覺得,甚至雖然侯麥的劇場背景和電影風格,使人會說那是劇場、不夠電影, 但是其鏡頭與鏡頭之間、段落/結構的安排、敘事的設計、攝影的注重質感、 等等,其實使用了不少的電影語言。 希望四季可以賣得不錯。 ※ 編輯: waterlis 來自: 140.112.241.39 (05/18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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